夕陽無限好（小說、雜文、散文集） 七十五、「黃泉路上獨自行」七言律詩送別兄弟

夕陽無限好（小說、雜文、散文集）

七十五、「黃泉路上獨自行」七言律詩送別兄弟

作者：吳聰賢醫師

「黃泉路上獨自行」，遙寄蘭陽彌留中的同窗，弟吳聰賢敬拜：「選情熾熱悶心田，旌旗飄揚漫路邊，人頭看板張滿天，宣傳海報飛城垣。恰似慟幡去不還，有若遺照悽堪憐，狀似訃音悲不眠，送別同窗了無緣。」

某同學傳來訊息，他敘述如下：

入住宜蘭安寧病房後，醫生對家屬説，大約僅剩7-10天的生命期。最初二天，可以用網路連絡交談，隨後即由老婆代替回答，原來意識開始變化，很容易忘記剛說的話。苦於上班關係，直到昨天（107年11月3日），才去醫院探望。

安寧病房的護士交待，王醫師最近情緒不穩，剛給他打針，希望讓他有3個鐘頭的時間好好睡覺，千萬不要叫他。我靜靜的坐在床邊，看著他。不知道是藥效不足，還是心有靈犀一點通，大約一小時，他眼睛自動張開，看到我，笑一笑，又閉上眼。老婆急著叫他，你知道誰來看你嗎？他點頭，輕聲回說知道，他是「小李子」。原來他還記得學生時代，他對我的暱稱，並介紹給他老婆。我都忘了，他卻ㄧ直記在心裏。

我說今晚預定住在旅館，第二天才回家。他眼睛又張開，笑著說，今晚可以出去喝兩杯。原來他在回味前一晚，到醫院對面，喝一杯清酒的餘韻。但他ㄧ直掀開上衣，指著肚子很脹，很不舒服，我只好轉移話題，不談喝酒。

他老婆說，醫生認為短效鎮靜劑沒有效，明天要改為長效型，可能會ㄧ直睡。也因為這樣，我打消住在宜蘭的念頭，直接上高速公路回家。回到關西休息站吃晚餐，接到王太太的相片，原來在我離開不久，因為腹脹難受，護理長幫他插上鼻胃管，引流1300cc咖啡色的液體，明傑交待拍照給我解讀。我跟他老婆說，讓他舒服就好，妳也盡力了，不要再做什麼了。

ㄧ早睡醒，沒有新的訊息，打出訊號也沒回應，就衝上宜蘭去探視。原來昨晚折騰一晚，他老婆還在睡覺。他的鼻胃管在昏睡中，由護理師拔除了。可能是藥效的關係，他ㄧ直虛弱無力，但偶爾會短暫醒來，看著我，又昏睡了。

他老婆說，他昨晚曾經問她，後事會如何辦？他老婆拿出手機上資料，一ㄧ再唸一遍。這是他們原先的規劃，但他再聽一次，點頭做確定。後事要用火化，長眠在北海福座VIP室，往後縱使後人沒有去，也會有人唸經。

回程，高速公路有高乘載管制，車上必需有3個人。我ㄧ個人只好走九彎十八拐的北宜公路回家。在離開時，握著他的手道別，他也ㄧ直握著我的手，不想鬆開，還眼睛大大的，看著我。終須一別，跟他道別，應該也是最後的一次了。回程中，仍記得他老婆說，他生病，老婆必須出國經商，他告訴她，照原來生活方式，不必顧慮他的病情，有事，「小李子」會出現。原來，他對我這麼有信心。甜蜜的負擔，再重也值得。

看到這訊息，我哽咽了，我眼眶紅了，我回應著：「某兄，您多情，您辛苦，真苦了您。您、他和我，我們三人在沙鹿童綜合醫院的故事，還有的是，我來不及寫了。很重大的兄弟情，我要感激您，謝謝您。看到「小李子」三個字，我淚崩了，這就是同窗情，四十年不忘，百年不捨的同窗情，有您當兄弟真好。唉，淚水不聽使喚，我再也受不了了。」

另有同學也回應：「某兄，辛苦您了，他有您這麼講義氣、要好的同學，他也不虛此生，真是難得。雖不捨，看他為病魔折磨如是之苦，却無奈的願他早日脱離苦海，早些往登西方極樂世界。哀哉！泣哉！阿彌陀佛！阿彌陀佛！敬祝各位同學，都健康快樂。」

又有同學也回應：「看著某兄，默默無語陪伴著他的照片，自己深深感動，真摯情誼，令人讚佩。他連續週六和週日，從台中去宜蘭，探視他癌末摯友，同學間，有這般插刀鐵桿真情的，幾人能？」

同學接著說：「週六，下完，追冬候鳥，白頰山雀，高雄小港南興區。週日，計劃拍宜蘭員山鄉棉鴨，野柳日本歌鴝，金山楔尾伯勞。心想他也是老病鴻雁，時日不多，再見也難，也就先去看他，跑過陽明大附醫院區。於 06:00~06:3，老舊病房中，見同學深睡中，與他老婆短談。她說：昨晚半夜要吃冰，要喝大吟釀，要她立即去買。他近日有些錯幻覺，又無法入眠，原先吃的安眠藥無效，打dormicum無效，又再打haldol，才入睡。打過haldol後，人通常昏沉無力，思考情緒轉差，不似原來人。」

「他老婆又說：偶而會偷偷吃些食物，口慾無法控制，也問她還能活多久？打針會一睡不醒嗎？可否打些營養針嗎？這些都是人們面臨死亡的恐懼與不安，雖說他早已看淡了，看破了，後事也多交代和安排好了，但還是如此折磨。人生何其短，何其苦，別了，好同學，最後一面了，一路好走，請多保重。」

同學有一張相片，他於今年五月，由老婆陪著看靈位後，所拍攝的，他打扮休閒，大紅大綠的，喜氣洋洋，滿臉笑容，好像出國旅遊途中，他輕舉著玻璃瓶，裡頭裝著某種飲料，似乎以飲料代酒，在向同學們敬酒呢，感謝大家的關懷，祝福眾人健康幸福快樂。他已選定此張相片做，做為遺照了。

有同學作詩「世間情」：「梅開數度，花果已無情無，怨。老病真愛，睡別愛懷中，無憾。」

有同學回應：「我曾說，死了也不讓同學知道，哀！說不定，本來就沒人打算來看我了，因為我老是喜歡跟同學抬槓。這樣也好，死得比較乾脆，免得像他都要死了，還要花力氣應付你們。」

「所言差矣！同學已走了六位，你知有誰嗎？誰讓你相送過呢？人生珍貴感情的是陪伴，你妻賢子孝的，大家要關懷也是多餘的，世間珍貴美麗的，不是能力、財富、土地，而是情誼。他算特例，他因少了家庭關愛，有些是鐵桿兄弟，有些是情誼相助，陪他，看他離去，也是真情愛。我是因某同學的觀係，與他聯絡上，才看到他的真性情。大家都不願大擾同學，選擇靜靜離開。」

「哎！你們也是7旬老人了，在彰化住院還好，你們可常去看他，也是真性情，如今遠在宜蘭，同學開車來往，路途險惡，希望你們不用常去看吧。」

「到我們這般老朽，分享喜悅是好，分享憂思愁煩，也是很好！」（107年11月5日完稿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