夕陽無限好（小說、雜文、散文集）
三、全國結核病防治檢討會-一個容易滿足的老頭子
作者：吳聰賢醫師
2016年全國結核病防治檢討會議，10月17日、18日，週一和週二，連著兩天，在桃園南方莊園召開，全國22縣市衛生局，疾病管制科各派五名參加。有局長、副局長或技正親自參加的，但大抵均由科長率隊出席。幾乎沒有例外，我都是率隊的科長。
年輕時，29歲，在財團法人醫院上班，有員工靈修一日行、員工旅遊，及頻繁的藥廠學術討論會和宴飲；35歲時，在私人醫院上班，老闆大方，會花錢補貼員工出國旅遊；中年時，46歲，進入公家單位，縣市衛生局，聊勝於無，每年有一次員工自強活動，全局統一，每人有800元的額度，但扣除年終忘年會花費，就只能搭遊覽車，國道觀光一日遊了。如果要過夜，要深度旅遊，就得自掏腰包。
地方政府財政拮据，待遇陽春，不如中央政府優渥，不過，中央也會體恤地方辛苦，某方面也會有福同享。以防疫業務來說，衛生福利部疾病管制署，好幾年來，每年必辦兩場全國會議，除了結核病防治檢討會議，另一場就是全國防疫會議，中央買單，分別由各縣市輪辦，盛大舉行。我均能躬逢其盛，入住各地高級大小飯店，享受工作之餘的休閒。從離開學校，進入社會工作，各類機關和單位，蠻體恤員工，人除了工作再工作，也是需要休息和休閒的。休息是為了走更遠的路，不是嗎？
這是此生，我最後一次參加的此類會議，因明年一月，僅剩不到三個月，我將屆齡退休，永遠離開職場，採菊東籬下，變身為村中一農夫。原本不想參加，因中央公文特別強調科長務必參加，我不好意思拒絕，只得羞愧出席，因往後，結核病防治將跟我分道揚鑣，再也扯不上關係了。我難免羞愧，除了我是最老的科長外，也是最資深的科長，其他縣市衛生局，科長頻換人，很少幹過三年的，我卻連續幹了近二十年，中央的防疫或結核病防治考評，不曾拿過好成績，我不羞愧也難。
其實，參加這次檢討會，內心壓力蠻大的，因為第二天的議程，我必須提早離席，有要緊事，必須趕回彰化。何事？幫縣府主管施打流感疫苗。這是十餘年來的例行公事，趁縣府主管週報後，在簡報室門口設站，幫縣長和各局處首長，接種流感疫苗。
原先安排，上週二，10月11日，下午3時，不巧，碰上擴大主管會報，沒舉行主管週報，只得往後延到10月18日，正好是結核病防治檢討會議。接種疫苗，須醫師評估，往年，都是我率領兩位護理同仁前往，我負責評估，同仁負責施打。少了醫師評估，疫苗如何施打？我無人可替代，我無法缺席，所以，我豈能不中途趕回來？
為了隔天要提早離席，我心情是鬱悶和忐忑的。10月17日，上午8:30，我早早就到台中高鐵，雖然要搭的班車是10:36，不過，我寧願不慌不忙，氣閒神定，邊看書，邊寫作，邊等車。我可以從自動櫃檯機買票，可買到自由座，但無法買半票，如今我已滿65歲，可以買半票，雖然差旅費公家出，但能節儉就該節儉，這是我平日養成的習慣。
我隨身帶著身分證，到人工櫃檯買票。有老人、孕婦和身障者專用的櫃檯，排隊人潮少得多，我不好意思地，躊躇地踏上前。我還難接受自己已是滿65歲的老人，我用櫃檯小姐賣票較順暢為由，安慰自己站上前去，並不是故意要沾老人之光。
我逐字逐句，清楚地向櫃檯小姐說：「到桃園車票一張，半票，自由座。」同時遞上我的身分證。可能她難以相信我已滿65歲，仔細核對身份證。售票小螢幕顯示票價270元，真的是半價，蠻便宜和合算的。然後，她說：「對不起，位子較擠，是三人座的中間位子。」我知道她沒聽清楚，我重說一遍，我只要自由座。
票價重新顯示260元，雖然僅幫公家節省10元，但10元也是錢；何況，只要在月台排第一個位子，不擔心自由座沒位子。幾年來，我都搭自由座，還不曾碰過沒位子坐。其實，我有恃無恐，大不了，我就大剌剌，好整以暇，面不改色，往博愛座位坐，不懼怕眾人的白眼。
買完車票，我在候車大廳，找個空位，拿出手機，用食指點著，行雲流水地，開始在Line上寫作。高鐵品味高，服務好，候車空位多，不擔心沒位子坐。但是，今年10月10日，我與內人，參加國慶大會活動，發現台北台鐵候車大廳，候車座椅全被拆除，偌大空間，眾多旅客只能橫七豎八，東倒西歪，有礙觀瞻地，打地鋪，直接坐在地上，有若難民潮。害得我與內人，兩人坐在地上，可憐兮兮地，吃著台鐵便當，有如難民，又如流浪漢。早知如此，就拒買台鐵便當。
我與另四位同仁，搭10:36北上，分坐不同車廂。有一位同仁，也買自由座，第十節車廂，我則第十一節車廂。在車上，我上網搜尋南方莊園地址，桃園市中壢區樹仔路某號，至於桃園高鐵在哪？最好也同在中壢區，因為隔天，我從飯店搭計程車到高鐵，可少花點錢。搜尋結果，桃園高鐵是青埔站，台中高鐵是烏日站，位於烏日區，那麼桃園高鐵在青埔區囉？沒聽說過有青埔鄉或青埔區，搞啥？
仔細看地址，是桃園市中壢區青埔高鐵北路ㄧ段某號。其實，它是高速鐵路桃園車站特定區，稱青埔特區，位於中壢區西北側，與大園區交界，面積490公頃，約四分之三屬中壢區，四分之一屬大園區。青埔特區可赫赫有名，因高鐵桃園站的開發、機場捷運即將通車，加上桃園航空城的開發議題，此特區迅速發展，地皮炒翻天，房價一日數變，甚至遠高於桃園市區。為何稱「青埔」？我不知。
高鐵和飯店同在中壢區，距離應該不遠，我稍微放心些。約11:30，抵達桃園青埔站。轉搭大會準備的遊覽車，接駁至飯店。剛進入飯店大廳，想到明天要提前走人，趕回彰化縣府打疫苗，不儘快確定明天交通工具，豈只寢食難安，簡直擔心到心悸要發作。我直接走向櫃檯，問櫃台小姐：「飯店有提供到桃園高鐵的接駁車嗎？」我不敢奢望，不敢抱多大希望。我心裡早有準備，身上多放了些現金，預備自己花錢，搭計程車前往。
104年全國結核病防治檢討會，9月24日、25日兩天，在台南維悅酒店召開，酒店地址是台南市安平區慶平路某號。那年9月24日，因第18屆議會第4、5次臨時會第四審查委員會，審查本局的103年決算，這是重要行程，科長們必須全體出席，所以長官裁示，審查會結束後，我再前往台南。中午12時過後，我慌慌張張搭高鐵到台南，再轉搭計程車到酒店，車資500元，司機給了我一張空白收據，金額讓我自己填。
公務員出差，差旅費可申報高鐵、台鐵和客運，但不補助計程車資，這張收據對我無用。隔天，有其他縣市衛生局人員，也因業務關係，要中途離席，趕回辦公室。問酒店櫃檯，可能路途遠，沒有提供接駁服務。當我告訴他們，計程車一趟車資500元，大家都咋舌，「夭壽喔！好貴喔！」公家不認帳，須自己掏腰包，當然要喊貴。後來，彼此通訊息，招兵買馬，廣邀同行者，總算三人行，每人分攤170元，差可接受。
出乎我意料之外，南方莊園櫃檯小姐告訴我，「我們有提供高鐵或台鐵的接駁服務，但必須前一天申請。」我喜出望外，可省下計程車資，心裡雀躍，不禁內心吶喊：「萬歲！bingo！」也很慶幸，自己主動積極，老人家就是穩重，否則隔天再提出，一切都太遲了，飯店不買帳。南方莊園到高鐵青埔站，接駁車有四個時段，8:30、9:20、11:00、12:20，我留下姓名和房間號碼，挑選11:00的接駁車。
隔天交通工具，已經安排妥當，不再心事壓心頭，總可以好整以暇，開會兼渡假，吃好的，睡好的。中午是酒店提供的便當，非一般80元的便當可比擬，菜色挺好，魚肉蔬菜俱全，可稱佳餚，豐盛又澎湃；不僅如此，另提供排骨湯，肉鮮湯甜，美味可口，排骨是帶軟骨的肉塊，最美味了，是我的最愛，我足足吃了一大碗，幾乎都是肉塊。晚餐是團膳，菜色也挺好，無能挑剔，十人一桌，我這桌有四人趕不來，讓我等六人，大碗吃肉，大碗喝湯，饕餮般，左右手齊開弓，大塊朵頤，吃得不亦樂乎。
夜宿酒店，兩人一房，房間寬敞，有室內式陽台，整片落地窗，視野開闊，天上，星火點點，閃爍不定；地下，萬頃沃野，停車場燈火通明，綠草如茵，外面景緻，一覽無遺。此陽台設有方形湯池，泡湯挺好。因同住的他縣市科長，找人外出，交際應酬，溝通感情去了，很晚才回來。偌大房間，只有我一人，當然脫個精光，不擔心春光外洩，一邊欣賞夜景，一邊泡湯享福去。
然而，人沒有遠慮，必有近憂，人生如苦海，人不是生下來享福的，此美好的暗夜，我是否進入桃花源般的美好夢鄉？沒！因二兒子，早上10:20，即傳來幹訐聲，因我與內人不小心，讓家裡養的寵物，美國短毛貓，趁人不備，開門之際，偷溜出去，且昨晚半夜就不見了。我擔心不已，家裡的寵物，兩隻貓和一隻狗，是二兒子的最愛，平時都由他照顧，餵食和清貓砂等，如果不見了，找不回來了，問題可大了，我與內人難交代。整晚，我大部分時間，用Line討論著，如何找回愛貓。這是另外話題，就此打住，不提了。
隔天，酒店提供自助式早餐，當然也是豐盛又澎湃。因昨天晚餐吃太飽了，肚子還撐著，再好的美味佳餚，也是無用。因中途要離席，來不及吃午餐，我勉強自己吃點東西，主要是牛奶麥片、乾果麵包和滑潤的蒸蛋等。其實，我中午不怕餓著，因昨晚的油飯，眾人吃得少，剩下很多，我打包了，放在房間冰箱，可帶回台中慢慢吃。
我喜歡糯米飯，特別是油飯，不過，酒店提供的是江浙菜，油飯放了很多香腸丁塊，甜膩膩的，我不挺喜歡，還是台式油飯最合胃。放在冰箱打包的油飯有插曲，11:00搭酒店的接駁車，我設定10:30，離開會場，上樓進房間，拿出冰箱內那包油飯，然後下樓，櫃檯退房。
沒想到，整理房間的阿桑，早一步清理房間，冰箱內那包油飯不見了。還好，那些阿桑還在同層樓，整理其他房間，人老了，有好處，就是厚臉皮，我問阿桑：「有沒有撿到我放在冰箱內的一包東西？」她馬上回答有。失而復得，我高興著，物歸原主，否則被丟進垃圾桶，豈非暴殄天物？老一輩的人，改不了節儉的習性，難矣！
11:00，很準時，櫃檯小姐引導我，坐上接駁車，不是酒店的專用車，而是酒店買單，花錢叫來的計程車。車資220元，由櫃檯小姐當面現金點給司機。雖然金額不是很大，別人眼中的區區小錢，但是，我仍然欣喜若狂，心裡喊著：「賺到了！」嘴巴也直說著：「妳們酒店服務太好了，真不敢當，謝謝妳！」計程車速度快，僅八分鐘，車子就抵達桃園高鐵站。我下車時，心裡仍樂者，雖然中途離席，要趕回彰化幫縣府局處首長打疫苗，因賺到220元，內心那份遺憾和委屈，全部煙消雲散了。哈，我是一個容易滿足的老頭子。
「回應」吳Ｏ華：「對我們這從小節儉慣了，生活簡單，飲食僅能充饑活口的我們，公事出差開會是我的最愛，吃好、住好，又有好多新鮮事，真是一項最大的彌補，可是一項大確幸呢。你很像都把自己界定在『老人』這區塊呵！65歲算年輕啊，週遭70餘歲的比比皆是，我們豈能談老！你看我須要去施打流感疫苗嗎？我未曾打過，要打嗎？今年提早到50歲就有公費疫苗。」我：「我已連續施打流感疫苗12、13年，似乎有保護作用，很多年、很多年，沒有感冒了。大抵接種流感疫苗沒有副作用，但約百分之一的人，接種後，出現類似感冒的症狀。我們衛生局，上週四，10/20，統一在疾病管制科辦公室，經我評估後，接種疫苗，有近60人接種，就有1人，今天戴口罩上班了，因持續咳嗽。上午，有一位民眾來電，說她上週五，10/21，在東區衛生所接種流感疫苗，當天回家，就昏睡床上。然後往後幾天，全身倦怠、頭暈、食慾不振、噁心、脖子酸痛，好像感冒，只是沒發燒、咳嗽等，害她無法上班，只能請假，擔心沒了工作。我的建議，去衛生所施打疫苗，打完後，多喝開水，至少兩千c.c.，然後多休息，應該就沒問題。會不會有問題，打了就知道。凡是有慢性病的，特別是糖尿病，中央多建議施打。」吳Ｏ華：「好的，謝謝！」（105年10月24日完稿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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