心導管電氣生理檢查暨燒灼術（北榮住院日誌） 五十二、全額自付材料單

心導管電氣生理檢查暨燒灼術（北榮住院日誌）

五十二、全額自付材料單

作者：吳聰賢醫師

     98年6月2日（星期二）。晚上19時12分，自稱總醫師的某某，一分一秒不差，好像事先套好，有如諜影片，黑臉醫師才走出病房，他緊接後腳進來，手上拿著「台北榮總心臟內科健保不給付需全額自付材料單」，沒有任何廢話，直接了當地說：「暫時不必勾選是否同意使用，最下面簽名欄位，只簽名就好，然後交給護士，關於價錢問題，不必在意上面的單價，價錢是可打折的，實際情形，明早找陳醫師問清楚。」列名材料項目繁多，分「同意使用」、「不同意使用」。各位看倌，天底下有這種賣身契嗎？真的是賣身契，我啥都不必管，當個白癡，當隻白老鼠，當個行將就木的糟老頭，不必管要使用那些器材，也不必管器材價錢多少，只要簽名，把自己賣給他們就行了。

    「明早找陳醫師問清楚」，要問什麼？是他問？還是我問？我生命操弄在別人手裡，我膽敢去問？我豈非不上道？「請問陳醫師，早上手術如何進行？會用到那些器材？價錢要打幾折？」如果我這樣問，我簡直比三歲小孩還天真，比豬還笨，比白癡還白癡，對方肯定擺出臭臉，又冷又恨地說：「沒開刀進去，我怎知道會用上哪些器材？」對方心裡飆了，保證詛咒我笨蛋，看也不看我一眼，高傲地白斜著眼睛，不再答腔，瞬間轉頭離去。其實，賣身契已簽了，任人宰割了，問了也是白問。

    我把剛才那位黑臉醫師的話重述一遍：「剛才有位醫師進來，他說我沒有保險，冷卻導管7-8萬由他想辦法，至於三度空間立體定位2-3萬，及長燒灼導管5千由患者自己負擔。」黑臉醫師所講的，好像暗示我，我只要負擔2萬5千到3萬5千之間，其餘的他會負責。其實，當黑臉醫師進到病房跟我談材料費時，我心已打橫了，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，天下的烏鴉一般黑，給錢啦！10萬、20萬，甚至30萬、40萬，都照給了。沒想到總醫師進來，又是另一種說法，還說價錢可以打折，我的媽啊！這是哪一國的？向患者談自費的流程，太粗糙了，十幾年來，竟然還沒建立一套制度來，很莫名其妙，給人想像的空間，製造不必要的誤解。

    我很體諒醫師的苦楚，大牌醫師真的很忙，不像小診所醫師，侷限社區的服務，他面對的是全國各醫療院所轉介過來，車水馬龍、成千望萬，且病情複雜和嚴重的患者，吃飯、睡覺的時間都不夠，連家庭親情都捨棄了，他能有多少時間給患者？解釋病情的時間都沒有，遑論說明開刀流程，至於談論自費問題，簡直難人所難，要逼死主治醫師了。我給的建言，應該多設一個專責護理師，向患者解釋相關問題，也說明自費問題，例如：「會用上哪些器材，只有開刀進去才能知道，無法事先預知，原則上，自付部分大約10萬到15萬之間，會依照實際情形，依照院內規定，核實收費。」

    若非北榮屬退除役官兵輔導委員會，所轄之國家級醫院，若非醫師是軍公教一環，此等狀況真是莫名奇妙，造成極大誤解，給人極大的不舒服，很創傷。前面有提過，民間俗諺「豬打死，才來喊講價」是什麼意思？早年生活困苦，鄉下養豬個體戶，養個2-3頭小豬，挨家挨戶到處蒐集餿水，割野菜，煮地瓜，辛苦餵養，盼望養大賣個好價錢，給老大娶媳婦，給老二唸大學，給老婆治療慢性腎病。盼望的日子難熬，但早晚總會過去，十個月了，終於等到豬養大了，可出售了。鄉下人興奮地找來鄰村屠戶，說斤兩，講價錢，沒想到屠戶欺侮鄉下人老實，價錢尚未談妥，兩三名助手進入豬欄，兩三下就亂棍，將豬隻打死，然後搬上鐵牛車。此時，鄉下人當場傻眼，欲哭無淚，叫天不應、叫地不靈，沒了談價空間，屠戶給多少就是多少。鄉下人雖拿到錢，但好價錢、壞價錢前後相差一截，原本一斤可賣24元，被砍成一斤20元，一斤差四元，兩百斤差800元，兒子有未來，才是家裡的希望，只得委屈老婆，把病痛帶進棺材。

各位看倌，是北榮喔！不是鄉下小診所、小醫院，竟然先簽名，等開完刀再算錢，天啊！大醫院的格調在哪裡？跟「豬打死，才來喊講價」有什麼差別？醫師或許大言不慚地說：「我為病人設想，自行吸收10餘萬，難道有錯嗎？」施捨得好像自己是菩薩。早年，醫療不發達，鄉下人不生病則已，若有家人生病，肯定家破人亡，醫療費收費沒標準，醫師欺瞞兼隱瞞，漫天要價，不講價、不打折、不賒帳，當家人最後仍因癌症、腎衰竭、中風過世時，鄉下人唯有賣掉命根子的兩、三分薄地，造就醫師起大樓、蓋大醫院。

是否為大醫院間削價競爭預留空間？不清楚，人心在內，職業秘密，黑幕多，不可能讓外人知悉。據說台大、長庚、中國都有電燒灼技術，或許如媒體報導的，北榮病人數獨居亞洲之冠，獨霸台灣各醫院，但總該訂出統一手術價碼嗎？公開之，一視同仁，有錢就上手術台，沒錢就回家蹲等死，或自行前往其他價錢較便宜的醫院嘛。希望各醫院公開競爭，避免寡占，不可獨門生意，病人上門來，手裡一把抓，千萬不要張三要五萬，李四給十萬。

「台北榮總心臟內科健保不給付需全額自付材料單」，一張薄薄的紙，要你先簽名，術後再算帳，好像簽一張空白本票，到時候等著瞧。這張自付材料單列舉7大項，第1項包括三個選項，第6項包括兩個選項。內容如下：1.「三度空間立體定位系統」，有三個選項，系統一Navx mapping chip 4萬0800元；系統二Navi-star片3萬4800元、Navi-star Ablation Catheter 6萬0720元。系統三Ensite Balloon Catheter 10萬3200元。2.「環形定位導管」（Circular Catheter）6萬元。3.「長導管鞘管」（SRO，SLI等long sheath）6萬元。4.「特殊二十極導管」（20 Poles Steerable Catheter）6萬元。5.「星向定位導管」（Basket system）9萬6000元。6.「冷卻導管」（Chilli Ⅱ Ablation Catheter）7萬6800元、（Cool Path Ablation Catheter）7萬6800元。7.「心房中隔穿刺針」（Transeptal Needle）1萬9200元。

以上選項欄位，醫師已幫我勾選「三度空間立體定位系統一」、「長導管鞘管」、「冷卻導管」、「心房中隔穿刺針」，共四樣器材，黑臉醫師的說詞是：「三度空間立體定位系統2-3萬、長導管鞘管5000元，至於冷卻導管7-8萬，由我想辦法。」價錢不一，比表列價錢便宜，怎了？難道打折？口頭說冷卻導管自行吸收，會不會開刀後，用塘塞的口吻說：「很抱歉，因延誤治療，病情嚴苛，多發性心房神經脈衝點甚多，只得不斷地燒灼，以致冷卻導管用掉兩根，我講話算話，我吸收一根，另外一根由你自付，費用7萬6800元。」這將是極大夢魘。

每項器材各有簽名欄位，自付材料單總表下另有簽名欄位，我依照總醫師指示，在總表下方簽名。開刀當天，下刀時，黑臉醫師跟內人說明，然後要內人在「三度空間立體定位系統一」、「長導管鞘管」、「心房中隔穿刺針」三個選項欄位簽名。我心裏估算著，沒打折的話，四樣器材總價14萬2800元，若扣除冷卻導管，要價6萬6020元。不知何故，是否沒用到「心房中隔穿刺針」？還是醫師想辦法吸收？又是一筆不清楚的帳。出院結帳時，「三度空間立體定位系統一」、「長導管鞘管」兩樣器材，自付4萬6800元。

從14萬2800元驟降為4萬6800元，是否對醫師心存感激？說的也是，折減近7成，要感恩，要謝謝。我是小氣巴拉的人，虧我還是高收入的醫師，竟然對錢如此在意，還斤斤計較，我都覺得自己匪夷所思。各位看倌，我為人生寫傳記，沒有好題材，連自付材料單價格表，都當成寶，鉅細靡遺地來寫，我還真的有精神病，讓各位見笑了。雖然結局，手術沒成功，還會不時心悸發作，仍要感激北榮團隊啦。

有線電視日本台曾播放一集很玄節目，在大賣場，任意尋找顧客作商品估價遊戲。結果，製作單位勁爆出某種奇異怪現象，賣場門口擺放飛鏢靶，參與遊戲者先射一支飛鏢，然後進場對商品進行估價。意外發現，飛鏢射中較高數字者，1000、800或1200，與飛鏢射中較低數字者，100、300或200，兩者估價有奧妙，前者估價高，後者估價低。類似視覺暫留，人腦也有所謂「先入為主」盲點。當自費從14萬2800元，降為4萬6800元，第一個反應是便宜，接著是感恩，這種類似生意人手腕，不時在生活週遭上演。商品價格先抬高5倍，再打5折，仍比原價高許多。台灣各地商圈，有人喜歡討價還價的樂趣，有人則討厭，我屬於後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