心導管電氣生理檢查暨燒灼術(北榮住院日誌) 九十八、每時每刻直想著出院回家

心導管電氣生理檢查暨燒灼術(北榮住院日誌)
九十八、每時每刻直想著出院回家
作者:吳聰賢醫師
     9865日(星期五)。下午1515分,我在CCU的個人房,房內有電視機,用遙控器,打開電視,正播放「鳳中奇緣」。5%的葡萄糖點滴輸5%G/W 500c.c.,點滴中加入Cordarone(學名Amiodarone)兩安瓿,儀器控制速,每小時不到50c.c.500c.c.豈非要十幾個小時內心慌著,希望點滴快些打完,儘快轉出加護病房然後回到普通病房,那麼明天下午就能踏上歸途了。能回家多好,可以看到老婆和兒子,這輩子最親近的人。一日不見,如隔三秋,真想擁抱老婆和孩子。好像在地獄走了一遭,擁抱老婆和孩子的念頭非常強烈
    心裡嘀咕著心裡又痛又恨,痛恨自己命不好,老天爺不照顧「是否燒灼失敗?還是復發?將來是否還需面對第二次燒灼?」成功、失敗復發之定義為何?沒有相關資料可查詢,自己揣著心,無人可解疑惑。病房住院醫師似乎沒跟過電燒灼的刀,CCU的輪值住院醫師也沒跟過,無法解我疑惑,至於主治醫師呢?沒個人影,真不好意思說他們「避而不見」。我天生認命:「不管結局如何,一切都是命!」我認命很徹底,縱然死在手術台上,如果我死後還能說話,也會告訴老婆、兒子:「算了!認命吧!只能自認倒楣。
一心一意,整個腦筋,只想著儘快回家,有老婆與孩子的家。古人說「落葉歸根」沒錯,死也要死在家裡。雖然病死在醫院,每一張訃音不都寫著:「家屬隨侍在側,壽終正寢。」各位看倌,借此篇幅一角,汝等當見證,我鄭重向兒子們宣示:「當老爸病到不行,必須CPR急救或使用呼吸器,長期躺在病床苟延殘喘時,就讓老爸回家,我願在子孫環繞下,嚥下最後一口氣,嘴角帶笑,闔眼道別。」在呼吸治療室(RCW)或護理之家,見到不少打著呼吸器的植物人或半植物人,覺得這種賴著不死,無意義,也活得折磨。
台灣法律雖然禁止安樂死,但家屬要求帶著管子(氣管內管),甚至回家,醫師大抵不會反對,僅會要求簽下自動出院書(AAD)。簽就簽,沒關係,沒問題社會上,偶而會出現安樂死的議題,甚至召開記者會,或向立法院請命,媒體也大肆報導,希望安樂死儘快立法,其實,立法或不立法,並不那麼重要,靠呼吸器維生的病患,家屬自動出院,離開了呼吸器,病患自然回老家了,醫師沒責任,家屬也心安,還需要安樂死嗎?若是能自行呼吸的植物人,那就是問題了,醫師幫不上忙,家屬又捨不得。
民國87年,我在彰化市大竹區衛生所年代,眷村家屬先打電話預約,然後親自開車過來,要求行政相驗,行政相驗是衛生所主任的工作,也因這項行政相驗,有醫師不得不放棄這項職務,當不成公衛醫師。我依約前往,發現所謂的「死者」,還活著,剛到從救護車上,抬著進家裡,嘴巴插著氣管內管,不用人為呼吸器按壓,自己呼吸著。老兵80餘歲,大大小小男男女女,全家十餘名子孫,低聲哭泣著,從屋內依序排著一直跪到屋外
在場很尷尬,第一次遇到這種狀況,不知如何是好,走也不是,不走也不是。死者為大,後來,我陪著家屬一起跪著,等著個案斷氣。不知是女兒或媳婦,不斷低聲喊著:「爸!子孫都在這裡,一路好走爸!您無病無痛的,您一路好走」我跪了十幾分鐘,等個案終於嚥下最後一口氣,我協助拔管。有人說「死人憨直」,原本死者還撐著一口氣,不肯撒手人寰,但聽到「一路好走」,死者好像聽懂般,呼吸逐漸變淺、變慢,最後,張嘴深吸一口氣,然後吐出來,就此停止呼吸,心臟也停止跳動。
這種死亡可接受,何需在加護病房硬撐?多活一、二個月沒意思!何況多活一、二小時,或那一、二十分鐘?我唯一無法接受的,依據古老傳統,臨終之人,遺體需放客廳木板床一般是門板,沒有門板,則是任何木板,且保證頭向內、腳向外,為何不是溫馨的寢室、溫軟的被褥?好似尚未斷氣就被子孫趕出寢室,就被子孫急著趕出門!各位看倌,這種傳統要打破!遺體躺客廳像話嗎?要躺在自己習慣的床鋪啊!否則,「助唸」多久,也都無意義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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