心導管電氣生理檢查暨燒灼術(北榮住院日誌)
九十九、埔鹽故鄉人罹患陣發性上心室心搏過速
作者:吳聰賢醫師
98年6月5日(星期五)。下午15時30分,副護理長進來打招呼:「看電視也好,免得無聊。照目前點滴速度,晚上8時以後才能打完,不過,那時轉回普通病房,時間太晚了,對病房護理人員來說,工作大,壓力也大,最好等明天早上再轉出去。」我早透露想轉出CCU,所以副護理長知道我心思。轉病房,會產生相關病歷文書作業,大夜班人少,負荷較大,這是實情。天啊!我只想快點出院回家,我想老婆、孩子。我撒嬌地裝瘋怪罪,向副護理長撇頭瞪眼睛,她哈哈大笑:「沒道理,不要給我翻白眼,點滴又不是我開的,你去怪醫師好了。急著轉出去,不怕心律不整又復發?」點滴似乎是住院醫師,依據主治醫師指示開的。笑話,心律不整常復發,上千上百次,又不只是現在,我怎會怕復發?
我告訴她:「CCU有多可怕,我在外面不必打點滴,可四處走動,睡覺沒拘束,上廁所沒掛礙,有多棒就有多棒。」其實,我心裡的話沒講出來,我擔心週六才轉回普通病房,醫師可能交代隔天才能出院,隔天是週日,無法辦出院,只能再等到週一,又多等兩天,哪豈非夢魘一場?無論如何,今天轉出去,明天就能回家。旁邊另一位護士小姐,開口安撫:「心臟內科江OO主治醫師,等會到CCU查房,你再跟他說,要求轉出吧。」我不接受又能如何?只好乖乖躺著打點滴,眼睛瞪著電視螢幕,心裡想著家裡的老婆與兒子。
這位頗福泰的護士小姐,名叫「李OO」,未婚,住埔鹽,同是彰化故鄉人,太棒了,難掩興奮,有他鄉遇故知的高興。先有烏日人,現有埔鹽人,運氣不錯,兩邊都是故鄉人,打從心裡親切。話匣子打開了,她說:「陳OO老師是不錯的醫師,有專業,有愛心,又客氣,你放心啦,不會有問題的。」她看透我的感傷,直指核心安慰我。我好期待,跪著懇求都可以,希望主治醫師能當面掛保證,手術後發作,只是短暫現象,過一陣子後,就沒問題了,永不再發作了。「你心律不整較複雜,屬多條歧異神經類型,不像我PSVT(Paradoxical Supraventricular
Tachycardia陣發性上心室心搏過速),簡單多了,只有一條分歧神經。」
心律不整有很多類型,陣發性上心室心搏過速也是其中一種,聽她說,我才知道陣發性上心室心搏過速,起因於一條多出來的岔路神經,屬於簡單型的。從病患身上,她知道電燒灼痛苦,她說:「陳醫師說PSVT較簡單,電燒灼多出來的那條神經就可以了,鼓勵我電燒灼,但太可怕了,我不敢面對。」是電燒灼痛苦,還是復發率太高,讓她退卻?她又說:「高中時代,某次無緣無故發高燒後,開始罹患心搏過速,心跳高達每分鐘170-180次,一個月發作兩、三次。可能與壓力有關,那時壓力大,後來因心情改變與調適,已經3-4年沒發作了。我曾請教醫師,他們說我可以結婚生子,但懷孕易誘發PSVT。」她多年沒發作,我則是發作多年,且越來越嚴重,發作頻率越密,發作時間越長。
她又說,埔鹽沒火車,回家一趟很不方便,所以,久久才回家一次。她要先搭火車到彰化,再轉搭員林客運回埔鹽,不過,家在下車處的隔壁村,仍有點距離,還需勞動家人,大抵是父親,騎機車去載她。彰化偏鄉,一趟交通真的很麻煩。我曾與內人,為了看花海,好幾公頃的波斯菊,兩人騎著機車,從烏日來到埔鹽,經過彰化、秀水和福興,跨過三個鄉鎮,來看花海,也欣賞社區營造。埔鹽社區營造有名,在公所秘書積極推動下,曾得過全國獎項。我對著副護理長說,一邊盼望醫師能同意我轉出,一邊誇獎李姓護士是淳樸的鄉下人,言下之意,希望副護理長多關照咱故鄉人。
我說:「彰化是農業縣,鄉下人很淳樸,尤其是埔鹽。我去過埔鹽,鄉下人可愛到極點,看到陌生人,都主動問好,『您好!吃飯沒!』。看到我觀賞他家庭院,花花草草的,又是桂花,又是九重葛,不僅有花圃,還有菜圃,布置得很傳統、很典雅,還會邀請你進屋內坐,『歡迎,來裡面坐啦!來奉茶啦!』」各位看倌,我保證沒椪風,埔鹽鄉下就是這樣。還有,庄內各小巷弄轉角處,必然會發現奉茶!茶壺和茶杯,擺在門口小茶几上。勸汝等,到現場體驗,台灣古老遺風仍在埔鹽。孔子說:「禮失求諸野。」良有以也。
這位埔鹽故鄉人,趁副護理長前腳走出單人房,她壓低聲音告訴我,「有一位患者,跟你一樣,也是醫師,他罹患心律不整已有12年,因心悸發作不停,昨天住院,接受心臟電擊。因他害怕,從來不曾接受電燒灼術。」看來,死馬當活馬醫,我接受電燒灼術,可說蠻勇敢囉。難道心臟電擊就不可怕?想起來會讓人起雞皮疙瘩。如果,點滴中注射Amiodarone仍無法停止心悸,則需動用電擊,可見電擊是最後的殺手鐧,決定生死的最後手段。目前,我心悸發作已止歇,但想起往後,令我嘆息,哪天我是否也要面對電擊?
好想與這位醫師會個面,兩人同病相憐,除了互相安慰、互訴委屈、互倒垃圾外,我還可以細問他罹病心得,並祈求他給後進晚輩點建議。不顧埔鹽故鄉人後腳還在單人房,我忍不住口不遮攔,低聲抱怨:「我未免自信過度,早知有今天,電燒24小時又復發,我應該找人,動用台北市衛生局長,或動用國民黨高層,還是動用軍方高階將領,幫我向主治醫師關說?我好像白老鼠,被人當實驗品,更是醫師練刀的對象,動刀的人分好幾組,有資深的,有資淺的,有初次上戰場的,當電燒灼時,有的似蜻蜓點水,沒半絲感覺;有的恰到好處,軟硬適中;有的似乎燒過頭,痛到心坎裡,感覺心臟被燒破,幾乎要死人喔!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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