把酒言歡能幾回：（二十一）夫婦齟齬為哪樁

 

把酒言歡能幾回：（二十一）夫婦齟齬為哪樁

作者：吳聰賢醫師

唐元稹：「曾經滄海難為水，除卻巫山不是雲。取次花叢懶回顧，半緣修道半緣君。」

脊椎滑脫症，類似椎間盤突出，也會壓迫到神經，同樣是坐骨神經，故臨床上，以坐骨神經痛來表現。當然，也可能壓迫到馬尾神經，導致大便、小便和性功能的障礙，此部份，不去細談。把椎體分成四等份，依滑脫程度，脊椎滑脫症分成五個等級：第一等級，椎體滑脫0-25%；第二等級，椎體滑脫26-50%；第三等級，椎體滑脫51-75%；第四等級，椎體滑脫76-100%；第五等級，椎體滑脫100%以上，等級越高，滑脫越嚴重。第一級和第二級較為普遍，尤其第一級，看到的機會很大，特別是上了年紀的老人，多少有脊椎滑脫症，卻沒有明顯病痛。

彰化基督教醫院，1896年，日據時代的第二年，由英格蘭長老教會創立，第一任院長蘭大衛（院長任期1896年-1936年），其子蘭大弼，擔任第九任院長（院長任期1954年-1980年），西元1980年，等於民國69年，我進彰基的第一年，曾接受蘭大弼院長教誨，至少有半年。蘭大弼是神經內科醫師，所以，有很長一段時間，神經內科是彰基的傳統強項。民國60、70年代以後，彰基誕生一位腦神經外科醫師，中部地區名醫，拉抬了彰基腦神經外科的地位，從此，神經內科和神經外科都成了彰基強項。此腦神經外科醫師，台大畢業，學經歷俱佳，品德、人格亦高尚，是我心中的典範和偶像。不！是所有彰基醫師的典範和偶像。

當年，除了開顱手術外，包括腦腫瘤、腦中風出血、外傷性顱內出血等，主要的刀就屬椎間盤突出了，幾乎每週都有個案進開刀房。那時，彰基骨科還不成氣候，人才缺缺，以致搶不了，也碰不到個案，所有椎間盤突出病例，均由腦神經外科動的刀。椎間盤突出橫跨兩科，是神經外科的範疇，也是骨科的範疇，兩科的醫師都可收個案住院，兩科醫師依憑實力，各自公平競爭。

我在彰基住院醫師年代，跟隨這位腦神經外科醫師，經歷幾次刷手上刀，由於椎間盤突出手術，視野非常狹窄，縱然當外科手術第一助手，仍然瞧不到主治醫師怎麼開刀，有看沒到，有看沒懂，殊多遺憾。不過，我從他身上學到椎間盤突出的診斷。椎間盤突出的臨床症狀是坐骨神經痛，其疼痛範圍如同神經分佈，從臀部後側方，往下延伸到大腿、小腿，甚至足部，疼痛範圍是大腿、小腿的後方和側方，如果痛在前方或內側方，就不是坐骨神經痛了。當病人出現坐骨神經痛症狀，接著進行一項理學檢查、兩項神經學檢查，以評估判斷是否椎間盤突出。

一項理學檢查，「直抬腿試驗」。讓患者平躺，膝蓋打直，不讓膝蓋彎曲，然後扶著患者腳後跟，往上抬起，若誘發坐骨神經痛，即是陽性反應。因直抬腿試驗，會拉扯到坐骨神經，椎間盤突出壓迫症狀會更明顯。一般，直抬腿30度角、45度角，患者即喊痛，很少須要抬升到90度角；若抬升到90度角還不痛，則是陰性反應。

兩項神經學檢查，「巴賓斯基測試」和「足踝反射」。巴賓斯基測試（Babinski sign），又稱足底反射，由法國神經學家Joseph Babinski（1857-1932年）所提出。正常成年人，進行足底反射動作時，會引起腳趾向下彎的屈曲反射，屬陰性反應；若是腳趾向上翹的伸展反射，特別是大拇趾翹起來，代表不正常反射，屬陽性反應，稱之巴賓斯基病徵，應有脊髓神經或腦部神經的病變。進行足底反射的檢查，就是用反射錘的金屬柄，從足底的腳後跟，往腳趾頭方向，用力刮，就會產生反射反應。如果手邊沒有反射錘，我習慣用原子筆代替。

不過，巴賓斯基測試有一重要注意事項，這位腦神經外科醫師耳提面命的，一歲以內的幼兒，因中樞神經發育未完全，出現陽性反應，也就是腳趾往上翹起，這樣反而是正常的，千萬不要大驚小怪！足踝反射，又稱「跟腱反射」，有幾種方式檢查，我習慣讓患者躺平，右腿膝蓋90度彎曲，左腿膝蓋放在右腿膝蓋上面，然後用反射錘，敲打左腿的腳後跟肌腱，所謂的阿基里斯跟腱，如果，足踝出現痙攣性攣縮，這是正常反射，屬陰性反應；如果，缺乏痙攣性攣縮，或攣縮不明顯，則不正常，屬陽性反應，應有脊髓神經或腦神經的病變。已是40年前的往事了，我都垂垂老矣，但老師的教誨，這三樣檢查，我還記得牢牢的，可見我是很用功的學生。這位腦神經外科醫師，大我3、4歲，也許4、5歲，仍精神矍鑠，還在彰基看診呢。

這些醫學的東西，太專業了，也太深奧了，應適而可止，不該再繼續談下去了，否則，你必然興趣缺缺，鴨子聽雷，滿頭霧水，罵我賣弄專業！不過，請多擔待，容許我再多敘述一些些，見微知著，這一些些卻不簡單，可以讓你瞧見近代醫學的進步。當我問診了，疼痛性質和疼痛範圍，及職業和工作性質，得知病患有坐骨神經痛，大抵心裡有譜了，有七、八成機會，應是罹患椎間盤突出了。接下來，怎麼辦？

老師的教誨不會忘，我接著進行三樣理學檢查，直抬腿試驗、足底反射和足踝反射，當三樣都是陽性反應，椎間盤突出的機會，提升到九成以上了。可確定診斷了嗎？不行！我要照胸腰椎的X光片，包括正面和側面，以排除脊椎滑脫症，也要排除是否有胸椎或腰椎的壓迫性骨折，甚至椎體惡性腫瘤。如果X光檢查，都沒有上述疾病，就可以百分百，萬無一失地，下椎間盤突出的診斷了！

然而，椎間盤突出發生在哪一節椎間？不知道！可能是第四、第五腰椎間，也可能是第五腰椎和第一薦椎間，也可能在其他椎間，甚至可能多椎間！怎麼辦？只好打顯影劑，然後照X光了，所謂的脊髓攝影術。我負責脊髓攝影術的前半部，放射師負責後半部。我進行腰椎穿刺，確定針頭刺穿了蜘蛛膜下腔，清澈如水的腦脊髓液流出來後，我再從針頭打進顯影劑。打完顯影劑，拔除針頭後，就交給放射師，進行X光攝影。腰椎穿刺簡單，如同靜脈注射，是第一年住院醫師的基本功，對我來說，易如反掌。

在彰基那個年代，沒有電腦斷層掃描，也沒有核磁共振檢查，我不怕脊髓攝影檢查，最怕的是腦部血管攝影檢查，要穿刺頸動脈，打顯影劑，然後照X光，以診斷腦腫瘤、腦動脈血管瘤、腦動靜脈血管畸形等。你一定會說，頸動脈在頸部，又粗又大條，摸都摸得到，銳利的針頭怎會刺不到？就是刺不到！拿粗的針頭，往別人頸部狠刺，很可怕，多恐怖！我先已心虛了七、八成，加上頸動脈壁堅韌，且會滑動，也會閃躲，怎麼刺，就怎麼不中！當嘗試了三次，都刺不中，嚇死人了！我手軟了，再也不敢繼續嘗試了，盡快換手。不僅我，其他住院醫師也照樣手軟，最後，都是腦神經外科主任下樓來，自己親自動手。

今年，除夕前一天，門診來了一位患者，50餘歲，男性，全身起一坨坨大疹子，嚴重搔癢，我診斷是蕁麻疹，應是食物引起的過敏性反應，但患者否認有魚、蝦、蟹、蛋等過敏史，卻說三天前，因心絞痛，曾在某大醫院作心導管攝影檢查，有注射顯影劑，問我是否顯影劑的關係？我反問他：「顯影劑要自費嗎？」他說有，自費1800元。我告訴他：「顯影劑分兩種：一種，離子性對比劑，健保有給付，不必自費；另一種，非離子性對比劑，健保不給付，須自費。前者，過敏機率較大，可能萬分之一；後者，過敏機率極微，不到百萬分之一。你既然自費，蕁麻疹應該跟顯影劑無關。」

其實，不管何種原因引起的蕁麻疹，顯影劑或非顯影劑，海鮮類或蛋奶類，甚至不明原因蕁麻疹，其治療方式都是一樣的，注射和口服藥，均給抗組織胺和類固醇，快者半天、一天，慢者兩天、三天，蕁麻疹就能煙消雲散，完全痊癒，船過水無痕，不留半絲痕跡。民國95年，我因心律不整，在台北榮總住院，接受心臟心導管電氣燒灼術，也要心臟電腦斷層掃描檢查，我就拒絕自費1500元的顯影劑，一方面，我很節儉，捨不得花錢；二方面，天公疼憨人，我沒過敏體質，任何顯影劑對我都無妨。唉！說到心律不整，我幾乎每天，都在心律不整發作下，為你寫著文章呢。好笑！好像在寫告別書呢。

好了！這一些些要說完了，近代醫學進步神速，我親眼目睹和經歷，這是一生中難得的歷練，值得慶幸。自從電腦斷層掃描出世了，尤其核磁共振檢查誕生了，脊髓攝影檢查和腦血管攝影檢查，通通落伍了，都可丟進垃圾桶了，尤其那恐怖的腦血管攝影檢查！至今，我做夢還會夢到，針頭刺進頸動脈，結果頸動脈大出血，血噴到天花板，血流了滿地，病人瞪大眼睛，冤枉地死了！椎間盤突出要確定診斷，單靠電腦斷層掃瞄有困難，因每一公分才切一片影像，可能遺漏突出處，誤了診斷，最可靠的儀器，還是核磁共振檢查呢。但是，核磁共振檢查成本高，花費多，健保可會破產呢！

下面，我舉三個實際病例，與你分享，跟你談腰椎手術的後遺症，你會較喜歡聽。今年，正月初五，月曆上是紅字，七天年假的最後一天，仍是放假日，但診所依照傳統，初五開工和迎財神，祈求一年生意興隆，大發利市，所以，診所僅看上午診，下午診和夜間診照常放假。勞動基準法嚴格執行，不管大小醫院或診所，各行各業都一樣，都不敢違抗，怕損害員工權力，縣府勞工處的勞工福利科、勞資關係科，馬上派人，大動干戈地介入調查，搞得雞飛狗跳，不得安寧。有笑話說，棺材店拜財神，祈求更多人死亡，最好車禍連連；醫療院所拜財神，祈求更多人生病，最好跌進水溝摔斷腿，前者是夭壽，後者是沒醫德。

我放年假前，就擔著心，很怕連著五天關門，其他診所也一樣，初五上午開診，肯定門庭若市，患者衝鋒陷陣，難保病人要破百，耽誤自己不要緊，救苦救難嘛，但耽誤同仁下班，我要被翻白眼。好理家在，三個多小時門診時間，病人沒有破百，卻也看了近60位。60位患者，還好，仍可應付，順風順水的，過程算屬流暢，不至於有患者，敲開門診門，大聲抱怨苦等很久，時間都浪費了。

上個月，某次門診，曾有好幾位患者，坐上診察椅，馬上向我抱怨等了兩個多小時，害我額頭三條線，面紅耳赤，慚愧不已。原因有兩種情況。一種情況：病人要綠色和紅色的圓形藥丸，不要白色和黑色的菱形藥丸，我可要忙著電話問藥師，哪顆藥是綠的、紅的、白的或黑的。另一種情況：病人要求開大醫院連續處方箋的藥，我也要忙著，刷健保卡，上健保署網站搜尋，找出大醫院的藥歷，抄下來，送往藥局，詢問是否有這顆藥，以及電腦代碼為何。只要遇上兩個這種病人，門診就要打結了。診所的優勢，是快速看診和快速拿藥，否則病人會翻臉。

患者是我的衣食父母，我要給病人親切的印象，不能讓患者感覺，我不耐煩，我在虛應故事，不少病人不是真的來看病，而是衝著親切來的。這次過年看診，我就用「新年恭喜」來寒暄，也會問：「田裡播田沒？烏日都已播完田了。」「土豆播種了沒？」「女兒夫家何時來迎娶？」「阿母腰酸背痛有好沒？」一診有30、40個病人，好寒暄，若超過了，時間就很緊迫，必須看著時鐘，時刻拿捏著。等太久，病人不耐煩，會抱怨，甚者咆嘯走掉。

好了！不要再說廢話了。60個患者中，有十幾個，佔了1/4的比例，坐著輪椅或撐著枴杖、四腳架，痛苦難熬、舉步維艱來就醫，要求打針和吃藥，不是腰酸背痛，就是髖關節、膝關節疼痛。他（她）們都是上年紀的長者，跟我同齡，或還要年長些。診所停診五天，漫長的五天，必然痛苦難熬。我舉三個病例，都是腰椎手術失敗的例子。

第一個病例，男，50歲出頭，愛好高爾夫球和爬山罹患椎間盤突出，三年前，經朋友介紹，跑去桃園某中型醫院開刀，釘了4根釘子，不到一年，腰椎疼痛更甚於開刀前，再次前往就醫，醫師說，釘子有些鬆脫，穩定性不夠，須重新開刀。兩年前第二次開刀，重新釘了6根釘子，不到一年，腰錐疼痛依舊，醫師的答覆是傷口結痂，壓迫神經。病人罵死醫師了，換另一家大醫院，說須開刀拆除釘子，等復原一陣子，再決定如何開刀。病人嚇死了，對開刀不再抱持希望，躊躇著，不知如何是好！罵歸罵，並沒想告醫師。近來，兩隻手各拄著一根枴杖，彎著90度的腰走路，走來診所，打消炎止痛針。唉！走路痛，不走路也痛，痛苦不已。想打高爾夫球或登高山，別想了，只能夢裡求了！

民國69年代，我在彰基外科，沒有一個椎間盤突出者，用上鋼釘的，當年也沒鋼釘，然而，近十年來，不時聽到腰椎打鋼釘的，也見到不少手術失敗的，為何？據說，打鋼釘，傷口範圍大，破壞也大，造成椎旁肌肉、韌帶損傷，甚至壞死和去神經化，穩定性變差，更導致術後疼痛依舊。好幾年前，台中某醫界大老，患椎間盤突出，找醫學中心大醫師開刀，大大小小，橫七豎八，釘了無數根釘子，好像網子般，幾乎把整個腰椎包圍住了，我曾看過他的X光片，雖然手術順利，但7年不到，仍然鬆脫，不穩定，腰椎仍然疼痛，又再次接受手術，且釘更多的釘子。結果呢？變成剛鐵人，走路小心翼翼，不敢大動作，還不時腰部隱隱作痛。名醫對上名醫，尚且如此，一般人又能何所求？總之，隨著年紀老去，不管打幾根鋼釘，開幾次刀，永遠走不回去了，甚且，越開刀，疼痛反而越嚴重，悔之晚矣。腰椎承載上半身的重量，彎腰、轉身、側身，都要依賴腰椎，長期的活動，加上老化引發的骨質疏鬆，鋼釘釘得住嗎？不鬆脫也難。

生老病死，人總會老化的，骨質總會疏鬆的，不管是不銹鋼或鋁合金，還是鈦金鋼或鑽石鋼，早晚都會鬆脫的，何必多此一舉呢？為何要釘釘子？方便扒病人的口袋？「這是超級合金，永不斷裂的外太空專用金屬材質，每支要價2萬元，須用上6根，所以要自費12萬元，因廠商正在推廣，打折後，只要10萬元。」既然打釘子要自費，脊柱微創手術也要自費，同是自費，我個人的建議，寧願選擇微創手術，花點錢，少受罪，你說是不是？除非，合併脊柱不穩定，不得不打釘子，只好死馬當活馬醫了。我個人的看法，醫師要有良心，不要像日劇「白色巨塔」般，手術成功，但病人死了；還有，醫師要長期追蹤病人預後，不要只看眼前，自我感覺良好，要放遠眼界，追蹤病人預後，至少五年、十年。至於患者呢？除非牽涉生命安危，如惡性腫瘤、顱內出血、主動脈剝離等，不動刀會死人的，否則少開刀，開刀難免有風險的。至於腰椎開刀呢？成功機率多大？別人成功，不是你成功，成功的定義又是啥？小心找鬼拿藥單喔。

第二個病例，男，60歲出頭，大貨車司機，又兼捆工，是勞力活，因勞動傷害，罹患椎間盤突出多年，尤其近2、3年，坐骨神經痛更加嚴重，不時發作，是門診常客，常來打消炎止痛針。因酗酒，也染患酒精性肝硬化，已是肝硬化末期，常挺著諾大的肚子，有如身懷六甲，來看我的門診，同時，也常去彰化某大醫院住院，最高紀錄，曾抽出1萬公攝以上的腹水，同時靜脈注射白蛋白。當血清白蛋白低於2.5公克/每百公攝，可以健保注射白蛋白，否則須自費，每瓶要價1500元上下，一次施打6瓶以上，至少花掉1萬元。然而，不用2週，腹水又再長出來，又是鼓著大肚子，來到我診間。

某天，他問我：「醫院骨科醫師建議我開刀，他說椎間盤突出只有開刀，才能一勞永逸，還說，關於肝硬化問題，會請肝膽科醫師幫忙照顧。請問吳醫師，我可以接受開刀嗎？」我的建議是不要開刀，理由明確，有三點理由。第一點理由，開刀難保沒有併發症或副作用，擔心緩解不了疼痛，甚至更加疼痛。第二點理由，肝硬化上麻醉，肝功能不良，可能造成肝昏迷。第三點理由，肝硬化開刀，止血機能不良，可能傷口大出血。

但事後，約3、4個月後，受不住骨科醫師鼓吹，也可能腰痛受不了，白天痛，晚上痛，痛到無法入眠，只好接受骨科手術了，打了好幾根鋼釘。好理家在，手術很順利，沒有死在手術台，平安順利出院了。然而，術後問題一堆，有開刀、沒開刀，結果一樣，仍三不五時，來我的門診，要求打消炎止痛針。更可怕的，隔三岔五，幾乎每兩週，就發作肝昏迷，意識模糊，不聽話，亂吵亂鬧，家屬只能緊急送醫，如此反覆送醫，已有4、5次。這次過年期間，也是肝昏迷住院，直到正月初四出院，但隔天初五，又來我門診，要求打消炎止痛針。患者有福保，經濟不好，骨科開刀自費部分，半買半送，打了五折，僅花了2、3萬元，但成效有限，白折騰人，還時刻肝昏迷。

第三個病例，女，近70歲，純家庭主婦的老阿嬤，但家有菜圃，偶而拿鋤頭鏟地和除草。她罹患椎間盤突出和脊椎滑脫症，拖了2、3年，後來更嚴重。兩年前，經親朋好友介紹，專程跑去嘉義某財團法人醫院開刀，打了不少鋼釘。開刀算順利，平安出院，出院後，束腰、四腳支架、不劇烈運動、盡量少活動，腰痛維持了一段好風光，成效不錯，似乎有好轉，但好景不長，一年不到，疼痛又發作，不得不重回醫院，再開第二次刀。

第二次開刀成效如何？糟透了！比第一次開刀還糟糕，不僅沒緩解，還更加劇痛，痛到無法走路，必須坐輪椅，連坐輪椅也坐不住，不時扭動身子喊痛。她是苦熬著，等年假過去，直到初五，才迫不及待地，來掛門診，要求注射消炎止痛針。因到大醫院掛急診，檢查一大堆，浪費時間；急診收費貴，也浪費金錢。其實，後面部分，也浪費健保資源喔。當然，疫情關係，怕感染武漢肺炎，不敢輕易上大醫院，也是原因。

陪伴在側，幫著推輪椅的兒子，很不滿，大聲幹譙，發洩憤怒情緒：「幹！做啥小醫生！兩年內，開兩次刀，越開越嚴重，嚴重到無法走路，幹！真想去告他！」我很逆耳，好像自己也被罵進去了。老阿嬤很認命，鄉下人純樸本性，表露無遺，她忙著打圓場，幫醫師講好話：「不要這樣說，不要怪罪醫師，古早人說的，先生緣，主人福，每個醫生和病人的緣分，各自不同，緣份好的，開刀就順利；緣份不好的，開刀不順利，豈能怪罪醫生開刀錯誤！」鄉下人好認命喔！只會怪自己命不好，不會去怪別人不好，這就是台灣典型的鄉下人。

廢話少說，話休細繁，回過頭來說我表舅。自從我表舅迷上高爾夫球，斬斷不少爛桃花，也不再流連舞廳、酒吧和夜店，表舅和表舅媽感情恢復不少，光鮮亮麗，同進同出，不時出現在高爾夫球場，恩愛甜蜜，你儂我儂，羨煞旁人，為何搬到彰化海頓公園後，兩人又成陌路，互相敵對，惡言相向，鬧得不可開交？原因為何？還是為了女人！女人是溫柔鄉？女人是禍水？男人改不了吃屎？還是女人天生是醋桶？

我阿母有糖尿病，60歲左右發病，某日午休睡夢中，昏迷不醒，死於腦幹栓塞。我阿母有四姊妹，她排行第三，大阿姨和四阿姨也都罹患糖尿病，也都因腦中風，昏倒馬路邊，送醫後，再也走不回家，而是被抬著回家。所以，我表舅有糖尿病，並不意外，可見，糖尿病基因，來自我外曾祖父或外曾祖母。表舅喜歡打高爾夫球，運動量夠，但喜好美食，日本料理、法式料理特愛，更愛大啖美式大牛排，完全不禁口；此外，也愛美酒，藏酒無數，紅酒、威士忌半晌不離口，以致血糖控制不良，必須注射胰島素才能控制。

搬來彰化後，等同退休了，不再去管精神病院了，醫院股份一分、兩分，逐次賣掉，落得清閒，拿錢享清福了。清閒了，享福了，血糖更加不受控制，時常破錶，不是600毫克以上，就是700毫克，血糖機根本測不出來，以致胰島素必須三餐，甚至加上宵夜，一天要注射三、四次，不得不花錢聘請特別護士，一天12小時，在家照顧。因表舅和特別護士情況有異，似乎有曖昧，表舅媽欲辭退特別護士，但表舅不同意，兩人不時發生齟齬，針鋒相對。後來，第二次腰椎手術，表舅行動不便，大小便要人攙扶，洗澡要人服伺，更須要有人照顧，更不能辭退特別護士了，以致兩夫婦鬥得不可開交，常惡臉相向，互擺臉色，搞得大家很不愉快。

表舅趁表舅媽氣呼呼上樓，特別護士在廚房餐桌，正準備著血糖測試和胰島素注射，他靠近我耳邊，偷偷告訴我，特別護士堪憐的人生際遇。特別護士是台中某大醫院內科病房護士，同是醫護人員，因乖巧伶俐，認真踏實，後來升任內科病房護理長。先生是職業軍人，因先生出軌，兩人於十餘年前離異，自己扶養兩個孩子長大成人。我偷瞄了特別護士一眼，長得滿漂亮的，雖年齡50上下，卻皮膚白皙，身材高挑，鵝蛋臉，五官深邃，尤其一雙水汪汪大眼睛，更是惹人憐，加上溫柔婉約，氣質滿盈，不只表舅，任何男人看了，肯定都會喜歡上。

表舅民國9年出生，雖已75高齡，加上罹患糖尿病，以及兩次腰椎開刀，顯然糟老頭一個，但表舅台大畢業的氣質，精神科病院院長的風度，加上精神矍鑠，講話如洪鐘，自有老男人的吸引力，以致表舅媽忍不住醋勁，有理無理找碴，直怪罪兩人有曖昧，背著她摸手摸腳，摟摟抱抱，暗通款曲。特別護士來到人家家裡，惹得兩夫婦烏雲密佈，煙硝味濃厚，怎不自己離職，重回醫院當護理長算了，免得惹閒氣？她貪圖表舅什麽？高薪？還是喜歡上表舅的丰采氣度？我猜，兩者都有，肯定是高薪，表舅錢多到花不完，薪水必然是醫院護理長的2、3倍；至於表舅的丰采氣度，確也出眾，不是一般糟老頭所能比擬。真的，我也滿欣賞他的翩翩風度，暗自期許自己，能有他的十分之一風度就好。

這位特別護士，已從大醫院離職了，想重回醫院是有困難的，走不回去了，也真的走不回去了。她能力好，做事勤快，普獲屬下愛戴，既然是大醫院護理長，未達退休年齡，幹嘛要辭職呢？這是有原因的，表舅偷偷告訴我，這是有內幕的，她不是主動辭職，而是被動辭職。這個內幕是職場的黑暗面，任何人都可能遭遇到，想反抗，想抗爭，但沒用，因沒有違反勞基法，法律管不了醫院。（110年2月18日完稿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