把酒言歡能幾回：（二十）坐骨神經痛心扉

 

把酒言歡能幾回：（二十）坐骨神經痛心扉

作者：吳聰賢醫師

唐杜甫：「國破山河在，城春草木深。感時花濺淚，恨別鳥驚心。烽火連三月，家數抵萬金。白頭搔更短，渾欲不勝簪。」

因幻聽，病人會依據幻聽來的，不存在的，虛幻的指示，可能是人的指示，也可能是鬼神的指示，如魔音穿腦，做出不正常、不合理，甚至殘忍的行為舉止來，例如，耳朵聽到聲音，要他殺人，對方是妖魔鬼怪，他真的會割下小孩的頭來，甚至讓親近的家人，如祖父母、親生母親等，身首異處。更常見的例子，會依據幻聽的指示，走一步退兩步，走一步是升官，退兩步是發財；或者，走一步是窈窕美女，退兩步是豺狼虎豹。早期，這種走一步、退兩步的，不時在馬路上看到，不用懷疑，唯一的診斷就是精神分裂症。更嚴重的，甚至脫光衣服，不知廉恥的，有如禽畜野獸，到處趴趴走，應證了老一輩說的「肖到脫裳脫褲」。

在表舅的醫院見習時，就有一位十餘歲的男孩，五官正常，手腳也正常，講話咿咿呀呀的，聽不清楚，全身髒兮兮的，泥巴塗滿身，也塗滿臉，只看到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，跟禽獸沒兩樣，不注意看的話，還以為是地上爬的猴子，或者，在爛泥巴裡翻滾的小白豬。當看護工，用水管接在水龍頭上，沖洗完他全身，擦乾身體，幫他穿上衣服後，沒幾分鐘，他又將自己脫得精光，雙手沒閒著，一手抓自己的小雞雞，另一手的食指，則插進自己的肛門，久久不鬆手。

因幻視，會見到一些光怪陸離，根本不存在的，虛幻的影像，以致做出不正常、不合理的行為舉止，例如，會見到菩薩、神明在空中，安詳俯視，微笑招手，金光閃閃，光環普照地，他會即刻跪了下來，向著空無一物的空中，磕頭頂禮膜拜，有如神明、菩薩在他眼前，害得你左顧右盼，看不到東西，「他在拜什麽碗糕啊？」有時，嘴巴還唸唸有詞，說著讓人聽不懂的話，有如外國人或外星人。對空膜拜的怪異舉止，除了精神分裂症，沒有第二個診斷了。

在804總醫院實習時，病房裡頭的個人禁閉室，關著一個役男，下士，眉清目秀的，斯斯文文的，家住台北，二十出頭，某大學畢業，他蹲在地上，隔著鐵柵欄，對著我傻呼呼地微笑，突然間，很噁心地，不嫌髒，也不懼惡臭，竟然拿起剛解出來的大便，往自己嘴巴塞，直說好吃，還說像鳳梨酥，也像太陽餅，甜甜的，酥酥的，脆脆的。我愣住了，中午吃的飯，幾乎全吐出來。可憐又淒慘，若家長看到此慘狀，不哭死才怪！恨不得一頭撞牆。回想這一幕，我眼眶也塞滿淚水。

因幻覺，病人會說有螞蟻在身上爬，奇癢難當，難以忍受，若有其事般，大張旗鼓，大動干戈，拼命用手抓去螞蟻，或拿著抹布或雞毛撢子，抵死拂去螞蟻，嘴巴同時大聲叫嚷：「好可怕！嚇死人了！怎麼全身都是螞蟻！捏死你！捏死你！打死你！打死你！」會說是螞蟻纏身的，還算正常些，嚴重的，不發一語，講不出人話，讓人丈二金剛摸不找頭腦，不知頭緒。甚至，有若蟒蛇纏繞身上，全身扭曲，地上翻滾，重摔床上，呼吸困難，天崩地裂，驚恐萬分，有若世界末日。

在表舅的醫院，就有一名患者，男，二十出頭，躲在病房一個角落，用右手食指指甲，猛摳自己的左手臂，皮膚破裂，摳得鮮血直流，血淋淋的，驚悚嚇人，令人不忍卒睹。前一分鐘，才禁止他摳，下一分鐘，又再繼續摳了。幫他上完了藥，用繃帶包紮了傷口，沒幾分鐘，又躲到病房另一個角落，繼續摳他的左小腿。問他為何摳得傷痕累累？答案只是傻笑！後來，連著兩、三天，這位患者被抓進治療室，接受了幾次電氣休克療法。表舅的醫院病房，男女有別，分男女兩區塊，我都在男病房區，見到的都是男患者，我想，女病患也是照樣淒慘吧。人不像人，也不像鬼，做人的尊嚴何在？活著的意義何在？

至於躁鬱症呢？診斷上稍難些，躁症和憂鬱症，會輪替交換，幾個月前是躁症，幾個月後又變成憂鬱症，一般發作時，躁症持續3-6個月，憂鬱症持續6-9個月，憂鬱症時間是躁症的兩倍，也是具有家族遺傳，好發於年紀較大者，多是20、30、40歲，上了年紀的人，男女沒有明顯差異，約佔0.3-0.5%人口比率。因病人精神沒有解離，講話邏輯性仍很強，思緒翻騰，對答如流，強辯無礙，不時讓人驚訝：「哇！好厲害！天外來的妙回答！」難怪嘛！精神病和天才，僅一線之隔。以致，診斷上稍困難，無法瞬間辨明，立刻下診斷，須花點時間追蹤和觀察。

躁症發生時，不接受聽教，反會教訓別人，也會與人抬槓，別人都是錯的，只有自己是對的；自己是聰明加天才，別人是笨蛋又傻瓜。媒體曾報導，有病人，一天之內，去百貨公司，一次刷卡上百萬，甚至上千萬，買了數不盡的名牌包，數不盡的鑽戒名錶。另有病人，一口氣，訂了好幾棟公寓或別墅，價值數千萬元，甚至上億元，哪來的錢？不用考慮，買了再說！你說離譜不離譜！在804總醫院時，我陪著病人看電視，有患者，指著電視上的崔苔菁說：「你看！她在向我微笑，她在向我招手，等我回去後，我要買一顆兩百萬的鑽戒，去她家求親。」

憂鬱症發生時，則全然相反，沉默不語，悲傷憂鬱，不言不語，索然無趣，躲避人群，關在屋裡，躺在床上，躲進被窩，自艾自怨，不吃不喝，負面思維，籠罩全身，極有可能，熬不過悲傷，因而自我了斷，特別是服用抗憂鬱劑後，漸恢復正常，但尚未完全恢復的階段，最容易自暴自棄，自責內疚，心灰意冷，引發自殺，跳樓、上吊、服藥、自戕等，來不及搶救，造成遺憾，讓人防不勝防。

在表舅的醫院，某病人，進入憂鬱期，整天隱沉沉的，悶悶不樂，也悶悶不響，跟他對話，難上加難，左閃右躲的，不願開口講話，問他為何心情不好，講不出話來，也講不出緣故來。原本，預計這幾天，就要讓病人出院，結果，出了差錯，病人白天還跟我照面，午餐和晚餐，也吃了半碗飯，沒想到，晚上就用自己的皮帶，趁夜深人靜，在窗邊吊死了，不是身體懸空吊死，而是跪在地上吊死，死狀淒慘。害我連著兩天，也是關在病房內，做著惡夢，睡得很不安穩。有醫療糾紛嗎？沒有！家屬反而如釋重負，感謝醫院照顧呢。

不因自己是醫師身份，我才看得多，其實，在日常生活裡，周遭的人群中，甚至自己的親朋好友中，仍不時遇到精神分裂症或躁鬱症患者，不僅如此，也曾遇過妄想症、強迫症等精神病重症患者，讓人感嘆，老天爺豈只折磨人，簡直是害人，陷生靈於塗炭啊！若說到門診患者，那些較輕微的精神病患者，所謂的心理症或身心症，可謂何其多！焦慮、煩躁、恐慌、失眠的病人，多如過江之鯽，人來人往，絡繹不絕呢！至於無病呻吟、沒病就醫、小病求診的患者，多如天上繁星，萬人空巷，熙熙攘攘，門庭若市呢！偏要吃藥，偏要打針，聽不懂我的暗示的病人，豈只成千上萬！唉！說句難聽的話，肖的一大堆，千萬說教也沒用。不過，反過來思考，他們都是我的衣食父母，靠著他們，我才有立身之處，我的價值僅如此而已！在我眼裡，七、八成的門診病人，都不須求醫的！

思覺失調症、躁鬱症等精神病患者能痊癒嗎？很抱歉，對患者家屬來說，真的很傷人，很殘酷，但真實的情況就是如此，可控制，可減輕，可緩解，但幾乎不可能痊癒，再也走不回去了，不要抱持太大希望，免得失望也大，免得搞到錢財花完了，負債滿屁股了，人仍病著。若是屬於情感型精神分裂症者，有其外在誘因，如失戀、失去親人、失業、破產等，可能事過境遷，然後逐漸痊癒的，然而，稍有風吹草動，再次遭受外在刺激時，仍多少會再次復發，因那弱化的基因，是永遠存在的！你說是不是？千萬不要怪我，說我沒有同理心。

就因為精神病難痊癒，家長隱瞞都來不及了，不僅諱疾求醫，也難以啟齒，不是把病人，手銬腳鐐，關進豬舍狗寮，永不見天日，不然就是，求神問卜，祈求一絲一縷，不可能達到的妄念。我看過不少精神分裂症患者，幾乎百分之百，沒有一個例外，都經過求神問卜的階段，騙財騙色的神棍，多如繁星，多如牛毛，俯拾皆是，比比皆是，多不勝數，不計其數，有如恆河沙粒，無法計數！結果呢？被敲詐得身無分文，甚且負債累累！最後呢？不得不回頭，尋求現代醫學。然而，現代醫學有效嗎？現代醫學不用花錢嗎？騙鬼！照樣花錢如流水！照樣賣田賣房！

神棍騙財騙色三部曲。第一部曲，用傳統宗教說詞，扯上女鬼、孤鬼遊魂或嬰靈，若是男病患，說女鬼纏身；若是女病患，則說孤鬼遊魂或嬰靈纏身。第二部曲，既然鬼魅嬰靈纏身，如何去除纏身？只有祭拜、符咒和作法，找法力無邊的某神明，三牲五牲大禮祭拜，請求符咒，幫忙作法，驅鬼除魔。第三部曲，奉獻和布施，為了保證除妖，順遂成功，萬無一失，對該尊神明，不僅祭拜，還要布施，人會收賄，鬼神也會收賄，有錢能使鬼推磨，無錢鬼也不開門，只好拿錢做功德。我見過的，所謂布施，少者40、50萬元，多者上百萬，甚至上千萬，神棍會評估案主財力，予取予求。家長心力交瘁，心茫意亂，最後結果，必然是破財，還消不了災。

現代醫療有效嗎？雖不至於如神棍般，騙財又騙色的，卻也相去不遠，五十步笑百步，家長照樣破財，也是消不了災。民國84年3月1日，健保誕生了，撥雲見日，時來運轉，柳暗花明，住院的重症精神病患才有所依，門診的輕症精神病患才有所靠，有了保護傘，不必受神棍所騙，不必受現代醫療所害，被騙、被害得傾家蕩產。邇來，特別是110年1月1日起，二代健保費率，再次從1.91%，提升至2.11%，因房租、薪資關係，我每年要多繳近10萬元二代健保費，但我心甘情願，甘之如飴，無怨無悔！縱然健保缺失仍多，須改進之處仍多，浪費之處仍多，無論如何，健保絕不能讓它倒閉，要讓它延年益壽，健康茁壯，千千萬萬年！眾多精神病患是我的衣食父母，跟我的收入相比，小小的二代健保回饋，哪算什麽？

民國68年8月，我從軍中退伍，先在某中小型醫院，短暫待了4個月，於民國69年1月，回彰化彰基，擔任外科住院醫師，月薪9千元。當時，一般勞工階層，月薪才2、3千元，基層公務員也僅3、4千元，眾人縮衣節食，苦哈哈過日子。民國64年，我在表舅的醫院見習，混口飯吃，你可知醫藥費多嚇人嗎？我表舅能這樣有錢，錢不是打開水龍頭而已，而是如潮水般湧進來！不！不是潮水，而是海嘯！萬丈波濤，洶湧澎湃地，持續不斷地，往口袋沖進來。當年，每家醫院大抵如此，普遍的現象，不顧病人死活，也不顧家屬死活，大賺特賺，一個月可以賺進一棟樓房。

當年，精神病患緊急住院後，每星期結帳一次，都要花上萬餘元！天啊！我當醫師的，月薪才9千元，一次結帳就讓我破產了。當病人硬撐了一個月，醫藥費就要4萬餘元，我當醫師的都付不起，一般家庭又哪付得起？何況早先，已被神棍騙走了終生積蓄。如果能治癒，借貸或賣屋賣房，也值得，可惜的是，無法治癒，常三不五時，斷續出入院，縱然有金山、銀山，總有花光之時。以致，貧困家庭能走的唯一一條路，只有放棄治療，帶回家，關進豬寮狗舍，有如牲畜般養著，讓他自生自滅了。健保的創辦，讓精神病患有了去處，我們不該感謝健保嗎？還要保護我們的健保，千秋萬世，永不隕落。

民國70年代，高爾夫也開始在台灣風行了，我表舅賺錢太容易了，錢多到花不完，除了舞廳、酒吧、夜店外，也跟上潮流，自視為上流社會人士，玩起了高爾夫球。打了幾年好球，技術越加純熟，拿過幾次業餘比賽前三名，也常代表醫師公會，遠征到國外。他曾私下對我說，他有20幾張高爾夫球會員證，幾乎全國各高爾夫球場都有，還說有興趣的話，可以借我。天啊！簡直在諷刺！我吃飯都成問題了，哪玩得起高爾夫球！

他也曾向我誇耀，特別從院長室櫥櫃裡，小心翼翼搬出兩座一桿進洞的獎杯，還說每一座獎盃，為了請客和回贈，就要花上百萬元，說得眉飛色舞，口沫橫飛，讓我自慚，覺得很自卑，聽得很不舒服，暗中罵道：「有錢人真搖擺！」台灣有裙襬搖搖高爾夫基金會，為了推動女子高爾夫球運動，多年來，在國內外，舉辦無數次的「裙襬搖搖職業高爾夫球賽」，滿有名的，電視常有廣告，打高爾夫球還真的很「搖擺」呢！說來慚愧，我是心理不平衡作祟，很典型的，所謂的「酸葡萄心理」、「甜檸檬心理」。唉！我是窮小子，見笑了！

依據美國高爾夫統計學家的計算，男子職業球手打3708桿，才會出現一次一桿進洞；女子職業球手打4648桿，也才會出現一次一桿進洞。若是業餘球友，一桿進洞的機率，大約是1/12600至1/16400，總之，要揮桿一萬次以上，才會出現一次一桿進洞。表舅能拿到兩次一桿進洞，也未免太厲害了，依照此機率來計算，他肯定是球棍，不打球手會癢的那種人，必然每週打球，甚至三天兩頭打球，且連續不中斷，打了10年球，才會有此難得的佳績。

打球是好事，正常活動，更是健康活動，還增進夫妻感情，兩人從原本的相敬如兵，諜對諜，敵對敵，逐漸邁入佳境，彼此相敬如賓，琴瑟和諧呢！怎說？去舞廳、酒吧和夜店，有人會帶老婆一起去的嗎？當然沒有！燈紅酒綠，鶯鶯燕燕，酒池肉林，一擲千金，纏綿悱惻，把玩年輕妹妹的好地方，怎會帶老女人過去！兩人感情不睦是必然，可能私家偵探滿天飛呢。自從喜好高爾夫成癮後，糟糠之妻不可廢，愛屋及烏，此正當的休閒場合，不用偷偷摸摸的，當然名正言順，把老婆帶在身邊，兩人有樂同享，也有福同享。所以，這段期間，是兩人形影不離，最幸福快樂的日子。

民國50、60年代，精神科沒有什麽好的藥物，精神病患無法治癒，常會三不五時，進出精神病院，且一待就是半年、一年的，人生就毀在精神病院裡。來到90、100年代，甚至今日，精神科藥物，排山倒海，翻江倒海，突飛猛進，日新月異，作用在中樞神經系統的藥物，如抗精神病藥物、抗焦慮藥物、抗憂鬱劑、抗驚厥劑、安眠藥、中樞神經興奮劑等等，成千上萬種，有效嗎？能把精神病治癒嗎？沒效！不能！副作用和併發症，一堆又一串，甲藥不行，換乙藥，乙藥不行，換丙藥，不斷地輪替；或者，甲藥加乙藥不行，再加丙藥，再不行，再加丁藥，不斷添加著，以致病人永遠地，在藥堆裡浮沉。

早期，民國64年，在我表舅的醫院；民國65年，在804總醫院，精神科藥物效果有限，對急性發作的精神病患，最有效的治療是電氣休克療法。這是主要療法，其他的藥物治療，是輔助療法。不！哪是輔助療法？都是騙人的，有如神棍的話術，用來安慰、欺騙家屬罷了，這些藥物可有可無，幫助不大，聊勝於無，說句難聽的話，它僅是菜肴裡頭的味素或添加物而已。當然，電氣休克療法也有副作用，也照樣無法治癒，但它能快速緩解急性發作，成本低，效果強，即刻見效。它的副作用是記憶喪失，每電療一次，記憶力會喪失半年，也就是說，這半年內，你是迷迷糊糊、混混沌沌的，不知今朝何夕，不記得自己名字，更不記得家人名字，最簡單的算數，2加2等於多少，也算不出來，等同行屍走肉，比三歲小孩還糟糕，連喜怒哀樂也沒。

如果，家長看到自己孩子被電療的慘狀，保證哭倒在地，捶胸頓足，傷心欲絕。電療會痛嗎？應該不會，因患者已失去知覺！電療三部曲。第一部曲：攣縮期。家用電源電壓110伏特，正負兩極，瞬間電擊兩邊太陽穴，患者即刻喪失意識，牙關緊閉，眼瞼收縮，全身攣縮，身體弓著，有如燙熟的蝦子，持續約半分鐘。第二部曲：抽搐期。攣縮期後，緊接著，進入抽搐期，全身每一條肌肉、肌腱、韌帶、關節，翻轉抖動，有如萬馬奔騰，波濤洶湧，排山倒海而來。第三部曲：癱瘓期。抽搐期維持較久，約1-2分鐘，緊接著，患者有如跑了馬拉松，體力耗盡，全身虛脫，癱死在治療床上，失去了意識。

電擊四點注意事項。第一點注意事項：正負電極碰觸太陽穴時，兩邊太陽穴須擦上酒精，增加導電性，免得太陽穴皮膚被燒焦。第二點注意事項：攣縮期時，牙關會突然緊閉；抽搐期時，牙關也會跟著一張一合抽搐，為了避免咬斷舌頭，電擊前，要讓病人口咬木製壓舌板，壓舌板則纏繞著紗布；不可用金屬壓舌板，否則，不是壓舌板咬斷，而是牙齒咬斷。第三點注意事項：攣縮時，病人全身痙攣，縮成一團，不必強力壓制，稍微扶持即可，避免跌落治療床。第四點注意事項：抽搐時，患者全身天崩地裂般，劇烈大抖動，此刻須全力壓制，避免碰撞受傷骨折，也避免摔倒地上。

抽搐時，有如天空大閃電，又類似石門水庫放水，霎時釋放所有的電能、動能，以致，電擊後，病人滿頭大汗，汗流浹背，而且全身虛脫，有如一堆爛泥。因抽搐關係，每次電療，除了主治醫師外，總有3、4個助手幫忙，一人固定頭顱，一人按壓肩膀，一人固定雙手，一人按壓雙腿。唉！悲慘的人生，我同情患者，我都主動幫忙，我習慣趴著，用身體重量按壓病人的膝蓋和雙腿。剛開始按壓時，內心極度不捨，苦啊！但按壓幾次後，我心裡開始調適，「辛苦了！要忍耐！為了趕快治癒，再苦也要忍耐啊！」

病人電擊完後，被移到病床上，大概須要兩、三個小時，才會逐漸清醒過來。醒來後，有如船過水無痕，若無其事地，不知到底發生何事。電擊會痛嗎？應該不會，因當下，患者已喪失意識，沒有知覺了。但事後，可能全身肌肉會酸痛，類似跑萬米或登高山後的「鐵腿」。既然不會痛，患者怎會恐懼電療呢？主治醫師在治療室門口喊著：「張三過來，過來這邊！」張三會遲疑著，躊躇不前，猶疑不決，考慮良久，不敢移動腳步，須三請四請，才願意進治療室，甚至要助手半推半拉地，才勉強走進治療室。

既然不痛，怎會恐懼？我猜測有兩點原因。第一點原因：病人走著進入治療室，關上治療室門後，沒幾分鐘，意識昏迷地，口吐白沫，全身虛脫，癱死在推車上，被推著送了出來，其他病人看了，豈會不害怕？嚇死人了！活著進去，死了出來，那個人不嚇破膽？第二點原因：正負電擊，剛要碰觸自己太陽穴時，雖然病人不知道這是何碗糕，不知道這是電氣休克療法，但有如某人拿著槍，抵住你的太陽穴般，生命操縱在他人手裡，不害怕才怪，恐懼必然是有的。

804總醫院稍稍有人道些，聊勝於無，減少病人些許恐懼，在電療前，會先幫病人打針，靜脈施打短效性麻醉劑，瞬間，不花三、四秒鐘，病人即刻昏睡過去，不省人事，沒知覺，沒痛覺，然後進行電療。在我表舅的醫院裡，不知是否為了省成本，一劑應須要幾十塊錢，還是當時尚未有此短效性麻醉劑，或者尚未普遍使用，我表舅省略掉這個步驟，直接就進行電療。不過，電療前，我表舅會跟病人說幾句話，吸引病人注意力，例如：「你阿母寄來的餅乾，你吃完了沒？」「你阿爸買來的橘子，你還剩下幾個？」當患者還在遲疑中，電極一按壓，病人即刻昏厥，魂魄飛往九霄雲外了。

當年，電療是治療精神病患的主流，在表舅的醫院，住了二、三百人的精神科病院，早上查房後，就是電療的時間，除了星期假日外，幾乎每天都有電療，少者3、4位病人，多者5、6位。至於804總醫院，照樣早上查房後，接著就是電療時間，住了60、70名病患的大通舖，也是幾乎每天有電療，大抵1、2位病人，但很少超過3位。我所謂的當年，已是40、50年前的往事了，我從20郎當的年輕小夥子，都已邁入70的老頭子了，不知今日治療的現況為何？仍然以電療為主流嗎？還是完全捨棄電療了？我不知道。總之，由於有了健保的創立，還有衛生所精神病業務主辦人的介入，有強制送醫的機制，你想看到精神病患在街上遊走，這種機會難矣！台灣的公衛和醫療俱進步，這是台灣人的福氣啦！感恩啦！

人無千日好，花無百日紅，好景不長，表舅和表舅媽幸福快樂的日子，沒有維持很久，僅維持了5、6年，往後又進入敵對的狀態，不是你儂我儂，而是一對怨偶，互相猜忌和厭惡。民國84年，我開著剛交車不久，嶄新的進口轎車，依照阿母的指示，專程跑去海頓公園，拜訪表舅時，表舅媽只探個頭，一聲招呼也沒打，直接上二樓去了，讓我有些錯愕，更多些尷尬，也丈二金剛摸不找頭腦。民國64年到84年，足足有20年沒見面，非待客之道啊！事後，才知原委，可見她恨透了表舅，連帶地，把男方家的我，也恨進去了。

表舅的醫院，在台中海線，沙鹿、清水一帶，他的住家，就在台中榮總附近的高級別墅。我自卑，不曾去過他別墅家，免得看了羨慕和嫉妒。直到民國83、84年，大型社區海頓公園第一期落成，他才搬回彰化入住。先前，可能年紀大了，力不從心，事不由己，他逐漸淡出女人圈，金屋藏嬌緩緩退出，舞廳、酒吧和夜店也少去了，然後，開始迷戀高爾夫球，每週去球場，甚至，醫院丟給其他醫師管，不再多理會了，不管有空或沒空，就到處找伴相約，全省到處打高爾夫球去。

在海頓公園，跟表舅聊了很多話。我內向，沉默寡言，大部分時間，都聽表舅講話。台大畢業的表舅，堅持力、好勝心特強，迷上了高爾夫，就堅持到底，全心全力投入，當成事業般經營，國內外到處競技比賽，得到不少業餘獎項。若非年紀已大，如果是20、30歲年輕小夥子，他可能放棄醫療業務，投入高爾夫球職業賽呢。高爾夫本是休閒活動，中等活動力，只是打球、散步、交際、聊天，以及呼吸新鮮空氣，和看綠草如茵的漂亮景觀而已，由於表舅太沉迷了，加上好勝心，拼死拼活揮桿，總要高人一等，打不到10年的高爾夫，運動傷害發生了。

何種傷害？頸椎、肩關節、手肘、手腕都沒問題，問題出在腰椎，他罹患了椎間盤突出，第四和第五腰椎間；也罹患了脊椎滑脫症，第五腰椎和第一薦椎間。停止打高爾夫了，吃止痛藥，打止痛針，加上物理治療，時好時壞，稍緩解，又復發，拖延了好幾個月，最後，只好下定決心，前往台北某大醫院手術治療了。手術後，疼痛情況改善很多，自己有信心，應該很快恢復，可以再次展現雄風，鷹揚高爾夫球場呢。所以，看中了海頓公園別墅，第一時間下訂，因緊鄰彰化高爾夫球場，要打球很方便，開車都可省掉，直接走路過去，馬上就可打球了。

這是表舅的如意算盤，打球超級方便，訂下房子後，也即刻買下4張高爾夫球會員證。既然是打球，好事一樁，表舅媽當然一口答應，二話不說，舉家搬遷回彰化。才入住沒多久，不顧腰椎開刀才4、5年，他滿自信，認為腰椎已完全痊癒，躍躍欲試，不管三七二十一，就上球場打球了。然而，僅打了四、五洞，當他奮力下桿和揮桿時，瞬間聽到腰椎喀嚓數聲，人跟著痛徹心扉，痛到站不住腳，整個人摔往地上，再也站不起來。當119將他送往醫院後，X光一照，無所遁形，原先手術的鋼釘，斷了三根，也鬆脫了三根。沒有商量或考慮的餘地，只能再次動刀。表舅對彰化的醫療沒信心，仍叫了救護車，直接送往台北某大醫院開刀。

人體共有7塊頸椎、12塊胸椎、5塊腰椎，至於5塊薦椎和2、3塊尾椎，薦椎和尾椎都已融合成一大塊，不會出問題，不予理會。在每塊頸、胸、腰椎間，如同豬的脊椎或魚的脊椎，都有一塊圓盤狀的東西。

椎間盤，連接相鄰兩個椎體的纖維軟骨盤，使脊椎有相當程度的活動性，主要是避震器的功能，對大腦、小腦和脊髓等中樞神經，起緩衝保護的作用。不過，第1和第2頸椎間，以及尾椎間，沒有椎間盤。從小至今，都已70歲了，我的牙齒仍很強壯，沒什東西可吃，養成我喜歡吃豬尾巴的椎間盤，咬下椎間盤，在上下臼齒間咀嚼，吸裡頭的髓核，然後，連纖維環也整個吞下肚。至於魚的脊椎呢？椎間盤很小塊，我仍不放棄，一節節地咬開椎體，吸吮椎間盤的髓核。

椎間盤由兩部份組成：周圍部和中央部。周圍部為「纖維環」，由數層環狀及放射狀的膠質纖維和彈性纖維相互交織，依同心圓排列而成的緻密組織，富堅韌性，將椎體緊密牢固連接在一起，可以保護和限制髓核向周圍突出。中央部為「髓核」，是柔軟而富有彈性的白色半流質膠狀物質，由極具黏彈和柔韌性的多醣體和水份所組成。避震和緩衝保護作用，主要靠髓核。椎間盤佔脊柱總長的1/4，當年紀老化，髓核內水份會減少，以致老年人身高跟著縮小，少個2、3公分，甚至4、5公分，都有可能。

所謂「椎間盤突出」，就是椎間盤的纖維環，因老化或運動傷害，運動傷害包括搬運工搬粗重東西、櫃檯小姐久站、登山挑夫揹重背包、舉重選手的硬舉重、高爾夫球員重揮桿等，造成纖維環破損，裡頭的髓核溢出，壓迫到神經，所引發的疼痛性疾病。椎間盤突出最常發生在第四、第五腰椎間，以及第五腰椎和第一薦椎間，此兩處，約佔總數的80%。

坐骨神經，是全身最長、最粗的神經，來自第四、第五腰椎神經根，以及第一、第二、第三薦椎神經根，共五條神經根匯集而成。其神經走向，從臀部後方和側方，經過坐骨後方，以至大腿、小腿後方和側方，然後延伸到足部。所以，腰椎的椎間盤突出，壓迫到的神經是坐骨神經，即所謂的坐骨神經痛，電視廣告常聽到。此坐骨神經痛，會痛死人，有若痛風，痛到跛行，痛到無法走路，痛到只能躺平。

至於脊椎滑脫症呢？其原因，除了先天結構異常外，大抵跟椎間盤突出類似，也是因為老化或運動傷害造成，但比椎間盤突出還嚴重，其重點是椎間盤的纖維部整個受損，無法將上下椎體緊密牢固地連接一起，以致椎體分離滑動。好發部位跟椎間盤突出類似，也是第四、第五腰椎間，以及第五腰椎和第一薦椎間。由於脊柱角度關係，必然是上面椎體往前滑脫。病人站立拍攝，側面腰椎的X光片，可輕易診斷，會讓人看得怵目驚心。至於椎間盤突出，正面或側面腰椎X光，對診斷幫助不大，因椎間盤不是骨頭，具透光性的，X光當然照不出來。（110年2月15日完稿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