把酒言歡能幾回：（九十七）新冠疫苗搶翻天

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把酒言歡能幾回：（九十七）新冠疫苗搶翻天

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作者：吳聰賢醫師

唐劉長卿：「望君煙水闊，揮手淚沾巾。飛鳥沒何處，青山空向人。長江一帆遠，落日五湖春。誰見汀洲上，相思愁白蘋。」

同性婚姻法，從民國108年5月24日，實施至今，已然邁入第4年，往後，若多元性別團體，乘勝追擊，繼續鍥而不捨，奮勇努力不懈，最終，同志跨國婚姻不再設限了，也爭取到了親子收養權和人工生殖權，那可是望風披靡，戰無不勝，攻無不克，同志團體大獲全勝，可要舉杯慶賀，攜手翻騰了！然而，持反對立場的異性戀者，逢此山河變色，天崩地裂，必然私下幹譙到不行，肯定大罵：「去死啦！始作俑者，其無後乎！」三字國罵、五字國罵，甚至7字國罵，全部出爐，幹譙到下巴要掉下來，連假牙都要噴出來！

罵人家絕子絕孫，是非常地狠毒，但罵得太遲了，當親子收養權和人工生殖權，陸續爭取到手，同志婚姻不再是無後了，而是兒孫滿堂呢！同志團體會嗆聲：「台灣人口邁入死亡交叉，原因為何？因異性戀者不生不養，生不出人口來！不要緊，我們辦得到，就由同性戀者來生來養好了！」同性戀產生的原因為何？環境因素？還是基因問題？莫衷一是，撲朔迷離，難有定論，應該兩者都有關係吧？我個人認為基因會佔較大的成份，你認為呢？當同性戀者，大量領養孩子，有環境因素；人工生殖大量生下孩子，有基因問題，總有一天，世界是否會翻轉，同性戀者比率，逐漸高於異性戀者？到時候，異性戀者成為少數族群，反成了被歧視、欺凌和排擠的對象呢！真有這麼一天嗎？算了！天要下雨，娘要嫁人，奉勸你，不要想太多，日復一日，一天過一天，老了，死了，你想太多，也改變不了什麽！

文章讀到這裡，你可能對我的性向很疑惑：「你是哪一國的？你站在哪一邊？對於同性戀族群，你似乎很偏袒，又似乎不偏袒，你到底怎麼想的，是不是有問題？」說的也是！是不是閃爍不斷，雌雄莫辨，撲朔迷離的？立場不穩，插科打諢，往東又往西的，搞不清對同性戀者，到底是褒或貶，是愛或恨呢！我是異性戀族群的，沒有啥什麽問題不問題的，我站在中間，不偏袒任何一邊，謹議事論事。我是異性戀者，同性戀者跟我何關？屬兩個不同國界的人，河水不犯井水，田沒溝，水沒流，你走你的陽關道，我過我的獨木橋，各過各的生活，相安兩無事，不是嗎？然而，20年公職生涯，我從事的是防疫工作，看多了不少同性戀者，也認識了不少同志愛滋病患者，因認識而了解，因了解而感慨，忍不住同情他們，憐憫他們，為他們不捨，替他們傷感，不禁哀嘆世上苦人多。

稍微打個岔，說個最近才發生的小故事，讓你了解同性戀者，在我心中的地位。民國111年4月8日，週五，大甲鎮瀾宮媽祖深夜11點起駕，將進行一年一度，轟轟烈烈盛大舉行，9天8夜，來回徒步約340公里的遶境活動。前兩、三天，從朋友Line群組，收到此訊息，說4月9日，大甲媽祖將入境彰化，大度橋彰化端南下車道，將交通管制，車子須走地下道，繞道彰興路，右轉金馬東路，再續接中山路。很感謝有人鋪出此訊息，也很慶幸有看到此訊息，這對我太重要了，回想去年這時候，也是週六，大度橋南下車道，因大甲媽祖遶境，交通大阻塞，全面交通管制，車子必得繞道而行。當下，沒有心理準備，事出突然，不知如何因應，怕誤了行程，我嚇得幾乎要屁滾尿流。

那時，大度橋上媽祖信眾，萬頭鑽動，萬人空巷，摩肩接踵，人山人海，每個人背包上，黃橙色的鎮瀾宮媽祖進香旗，在陽光下閃熠，金黃耀眼，也隨著人們步伐，前後擺動，左右甩動。橋上的大小車子，也是成千上萬，頭尾相連，走走停停，寸步難行，不少車子後視鏡，也綁著黃橙色的進香彩帶，極為熱鬧，也極為壯觀，更讓人感動信仰的虔誠，但我的心思只放在上班，我陷入恐慌，嚇得要命，胸口怦怦亂跳，心臟都要從嘴裡跳出來，我怕下午的門診遲到，對老闆無法交代，也對不起病患苦等，更擔心門診開天窗。好理家在，警方指揮有方，媽祖有包庇，交通不致於打結，我準下午2點，車子抵達診所門口，不算遲到，趕緊上工，僅延誤了2、3分鐘，神不知，鬼不覺，候診病患沒人知曉，沒騷動，沒議論。

有去年的經驗，既然大度橋仍會交通管制，我乾脆提早半小時出門，好因應交通阻塞。大甲媽祖年度遶境，被稱為世界三大宗教盛事之一，去年交通大阻塞，今年也必然交通大阻塞。4月9日，中午時分，我車子來到大度橋台中端，去年的場景再次出現眼前，真的熱鬧和壯觀，那種虔誠的氛圍，讓人感動，我內心默念著，願媽祖保佑天下蒼生，新冠肺炎疫情趕快結束，人們可以安居樂業。因提早出門，心中有底，不怕上班會遲到，我一點也不心急，半絲也不慌亂，隨遇而安地，好整以暇地，隨著車陣，亦步亦趨，用感動的心，看著熱鬧，緩慢龜速而行。當車子接近彰化端時，正好是中午12點，車上儀表板電子鐘標示著12：00，出乎意外的，完全不在我預料中，很神奇地，好似媽祖有靈驗，我無意間瞥見，大甲媽祖那熟悉的，金碧輝煌的鑾轎，在信眾簇擁下，於右手邊的慢車道上，緩步移動，我瞬間淚崩了，是大甲媽祖！是大甲媽祖！「媽祖保佑！媽祖保佑！」

看到金碧輝煌的鑾轎，我想起過往，想起昔日時光，我忍不住，瞬間崩潰，鼻孔抽搐，喉頭哽咽，豆大淚水，有如打開的水龍頭，奪眶而出，滴滿方向盤，也滴滿褲襠，哭得傷心欲絕，口中左一聲「阿母」，右一聲「媽祖婆」。我想起幼年，拉著阿母裙腳，隨著阿母，走出小西巷，左彎右拐，來到中山路，跪在路邊，雙手合十，祭拜大甲媽祖遶境，也瘋狂地，前仆後繼地，被阿母拉著，搶著排隊，趴跪馬路中央，等著鑽轎腳。想起先母，時光倒退，往事情懷，歷歷在目，血濃於水，母子一場，沒能盡到孝道，我淚連連啊！年紀越大，越是髮蒼齒搖，更會想起先母，「阿母！請等我，我很快會去跟您作伴，我會盡孝道的！」

除了先母，我也想起那些同志朋友們，他們曾多次跟我提起，每年農曆三月瘋媽祖，他們必然身上披著彩虹圍巾或絲巾，跟隨大甲媽祖遶境，祈求平安、健康和順遂，也沿路盼望媽祖信眾們，男的女的，老的少的，能憐惜這群孤立無援的孽子們，給點擁抱，給點支持，給點鼓勵。也曾有不少同志愛滋個案告訴我，他們會呼朋引伴，三三兩兩，虔誠地隨著大甲媽祖遶境，跨台中、彰化、雲林和嘉義四縣市，長途跋涉近百座廟宇，體力耗盡，身心俱疲，除了鐵腿以外，雙腳也多處磨破了皮，拄著登山杖，跛著腳，走完全程，「我們祈求不多，不求發財，不求出人頭地，只祈求媽祖保佑，讓我們少受一些歧視、排擠和霸凌，能默默無聞地，平平靜靜地，過完這輩子。」幾年來，我將同志族群，跟大甲媽祖聯想在一起，想起這些孽子，令我不捨，讓我心酸，我不淚崩也難。

廢話少說，重回我與阿國電話中的對話。阿國打電話過來，說阿和有腹瀉、噁心、消瘦等症狀，一天腹瀉十幾次，持續腹瀉二十幾天，體重驟減了十幾公斤，加上CD4淋巴球下降，低於200以下，已被彰基通報為愛滋病了。我在電話這端，並不覺得意外，愛滋病毒感染者，極少有例外，大抵4-7年會發作為愛滋病，只是時間早晚而已，衛生局防疫人員定時追蹤的目的之一，就是要他們按時就醫，早期發現，早期治療，以免病情沉痾，難以治療。阿國與阿和是一對同志情侶，同居多年後，於民國108年底，趁同性婚姻法通過，辦理了同性婚姻結婚登記，我還陪著他們去彰化戶政事務所，簽名蓋章擔任證婚人。阿和最早被通報為愛滋病毒感染者，也最早被通報為愛滋病，似乎阿和感染愛滋病較久，不過，僅是粗估，不一定感染較早，就會較早發病。

電話中，我細問了阿和一些症狀，好理家在的，沒有發燒、惡寒，也沒有劇烈咳嗽，不擔心肺囊蟲肺炎；口腔沒有發霉潰瘍，也沒有紅腫疼痛，不擔心白色念珠菌感染；身上或臉上，沒有硬塊或腫塊，大致上可以排除卡波西氏肉瘤，但內臟的卡波西氏肉瘤，外觀看不到，必得進一步精密檢查。肺囊蟲肺炎、白色念珠菌感染和卡波西氏肉瘤，因免疫力低下，是愛滋病最常見，也最嚴重的三種併發症，治療上極為棘手，尤其是卡波西氏肉瘤，根本無藥可救，開刀治療也不容易，容易復發，也容易再生，有很高的死亡率。肺囊蟲肺炎有藥可救，但特效藥要專案進口。阿和沒有這三大併發症，值得慶幸，趕快雞尾酒療法，盡快恢復免疫力，一切可保平安。我叮嚀阿國，夫妻一場，生命共同體，生死相許，對阿和要付出愛心，要多關心，更要多鼓勵。

其實，阿國也是愛滋病毒感染者，早晚照樣也會發病，他對阿和的愛心、關心和鼓勵，總有一天，仍會回饋到自己身上來，兩人不單是生命共同體，且要互相包容和取暖。在掛斷電話前，我想起某疾管署長官的交代，他在私人Line訊息上，要求我看門診時，鼓勵患者接種新冠肺炎疫苗，以提高三劑疫苗接種完成率，因疫情嚴苛，Omicron變異株橫行，實聯制、戴口罩、勤洗手、保持社交距離等防疫措施，也難抵擋疫情，須靠接種疫苗來保護自己，避免感染，也避免併發重症。我內心是存疑的，新冠肺炎病毒，比流行性感冒病毒還可怕，不是一年突變一次，而是一年突變好幾次，拿去年研發的疫苗，重複再追加一劑，你想成效會如何？BNT和高端是完整的一劑，而莫德那還僅半劑而已。然而，不像流感病毒，每年有新的病毒株疫苗可打，只好，沒魚蝦也好，繼續打舊的疫苗硬撐了，聊勝於無。

依據國外研究，打第三劑追加劑，可以提升保護力，縱然不能阻擋感染，至少能避免中重症發生機率。我是臨床醫事人員，我不是考慮自己，而是顧慮病人，我每天要面對無數病患，如果我感染了新冠肺炎，豈非成了大感染源，把病毒傳染散播給病患？所以，民國110年底，中央疫情指揮中心，剛推出第三劑追加劑時，我跟診所內其他醫護人員，全力配合政策，都第一時間完成了追加劑接種。我問阿國：「你與阿和都打了三劑，甚至四劑的武漢肺炎疫苗了嗎？」疫情已進入111年4月了，他的回答竟然是：「沒有！我兩人都是愛滋病毒感染者，免疫力不好，怕打了疫苗有併發症或副作用，我們連一劑也不敢打！尤其阿和近日發病，免疫力更差，我們更加不敢打了！」天啊！自作主張，自以為是，我真想罵死他，「就是因為免疫力不好，才要打疫苗保護啊！」

依據中央疫情指揮中心指示，對愛滋病毒感染者來說，因免疫力差，不僅要打兩劑基礎劑，甚至建議間隔28天後，再打第三劑疫苗，稱作基礎劑外的「加強劑」。若是愛滋病患，長期且規律地，接受雞尾酒療法，血中愛滋病毒幾乎檢測不出，CD4淋巴球也達到500、600以上，接近正常值了，醫師也會建議再施打第三劑加強劑。以阿國與阿和來說，兩劑基礎劑，加上一劑加強劑，再加上一劑追加劑，他們兩人至今，最多可以打到四劑，比一般人還多一劑，打疫苗不必花錢，連掛號費也不用，不打白不打，打了是賺到，多打多一層保護，求之不得，沒想到他們連一劑也沒打，太有主見了，太不自愛了，把政府的愛心放水流，疫苗丟著，等過期，等報廢，太令人失望了！

須接種基礎加強劑的對象，除了愛滋病毒感染者和愛滋病患外，還包括：洗腎患者、尚未治療或正接受治療之癌症患者、接受過器官移植並使用免疫抑制劑者、接受造血幹細胞移植者（移植2年內或正使用免疫抑制劑）、先天性免疫不全者、使用免疫抑制劑者，以及其他經醫師評估過，免疫不全或免疫低下者，也可以接種第三劑基礎加強劑。所以，長期使用類固醇等免疫抑制劑者，如紅斑性狼瘡、僵直性脊椎炎、慢性蕁麻疹、氣喘等病患，都可以施打基礎加強劑。然而，施打基礎加強劑，將造成個人隱私，愛滋病患身份曝光，這會是一堵難以跨越的障礙，想打又不敢打，打了洩漏隱私，只好放棄了。更甚者，有的醫療院所醫護人員，因害怕針扎感染，會拒絕幫愛滋病患施打疫苗，必得去愛滋病指定醫院，或者原診治醫院施打，多了一層不便！煩死人了，乾脆不打了。

依照規定，若不想隱私曝光，縱然不打加強劑，阿國與阿和兩人，至少會打三劑疫苗，第三劑追加劑與第二劑基礎劑，間隔3個月或12週，最短的話，只要84天即可，為何拖延至今，兩人連一劑也沒打？太奇怪了，也太離譜了！我不禁懷疑，難道因新冠肺炎疫情關係，衛生局防疫人員忙翻了，也累翻了，披星戴月，早出晚歸，作不完的疫情調查，作不完的疫情追蹤，時間被壓縮，分身乏術，甚至病倒了，以致對愛滋病患的管理鬆散了，沒有按時電話追蹤，沒有叮嚀他們接種疫苗？應該不會吧！所有防疫人員，認真負責，又盡忠職守，這是我公職期間，對他們的評語，我對他們有信心，絕不致於管理鬆散的！阿國證實我的評語，「防疫人員不時打電話來關心，要我們趕快打疫苗，但是，我們真的很害怕，害怕打疫苗出了問題，我們都是愛滋病患，承擔不起併發症，也承擔不起副作用啊！」

為了衝高新冠肺炎疫苗涵蓋率，重賞之下必有勇夫，各縣市政府響應中央疫情指揮中心政策，尤其是北部縣市，從民國110年底起，砸重金，開始發起打疫苗贈送宣導品活動，送白米、百元禮券、現金、生活日用品等，以提高接種率。輸人不輸陣，輸陣面子掛不住，彰化縣雖起步較晚，豈會落人後？依我任公職期間的經驗，各類疫苗接種屬我疾管科業務，縣內疫苗接種率，保證是疾管署對各縣市新冠肺炎防治績效的重點考評指標，例如往年，65歲以上老人流感疫苗接種率，彰化縣常名列前茅，競爭挺激烈的，不是百萬人口第一名，就是第二名，績效越好，中央贈送的獎勵金越高。如今，為了衝涵蓋率，也衝考評績效，一兼二顧，摸蛤兼洗褲，彰化縣政府、彰化縣衛生局和衛生局疾管科，以及所有相關人等，上刀山，下油鍋，拼死拼活，打死不退，必然全力衝刺施打疫苗了。

首先，彰化縣訂定111年1月，為全縣新冠肺炎疫苗接種月，結合轄內243家合約醫療院所，包括27家衛生所和216家醫療院所，全力提升疫苗接種，從1月7日至1月31日，凡18歲以上縣民，到各合約醫療院所接種第一劑或第二劑疫苗，贈送200元超商禮券，一張禮券100元，共贈送兩張。這波送禮券活動，成效顯著，共送出800萬元超商禮券，有4萬人受惠。實施前和實施後的統計，第一劑疫苗涵蓋率，從85.4%衝破了90%，第二劑則73.2%衝破了80%，砸重金還真的有效！不過，跟疫情嚴苛也有關係，時勢所趨，人們不單顧健康，更要顧生命。因成效有目共睹，撒錢有成果，接著，彰化縣的新冠肺炎疫苗接種月，順延一個月，從2月7日到2月28日。我上班的診所，也是243家合約醫療院所之一，人山人海，人們搶著掛號，擠爆櫃檯，塞爆候診室，隊伍排到診所騎樓去，聲勢挺壯觀浩大的。

預備打疫苗的患者，苦候多時，在跟診護士呼叫下，匆匆進入我診間後，我不敢馬虎，每位患者，必用聽診器仔細聽診，我有三大目的：一方面評估患者健康狀況，聽診肺臟、心臟是否有雜音；另一方面不讓患者認為醫師草率，以免發生醫療糾紛時，讓自己惹上麻煩；再一方面，安撫患者心情，因眾人對疫苗仍懷抱恐懼心裡，害怕發生意外。有不少患者極度恐慌，也極度緊張，拿著寶特瓶或保溫杯的雙手，都會不斷顫抖，以致評估單所附的血壓、脈搏量測表，幾近破表，不曾有高血壓的患者，血壓竟然高到170、180，甚至超過200；至於脈搏，也是很離譜，100、110的一大堆，甚至高達120、130的！怎麼辦？拒絕施打嗎？真有點兩難！只好請患者坐下來，在候診室靜候10、20分鐘，等平穩下來，再施打了。早期，疑似打疫苗造成的死亡案例，真的多些了，加上媒體渲染，引發軒然大波，人們恐慌比比皆是呢。

說到疑似打疫苗造成死亡，人命關天，這是天大地大的事，不能草菅人命，不能用疑似含混帶過，必得察個水落石出，真相大白，給個交代，否則家屬不會善罷甘休，必然吵得天翻地覆，風雲變色，槓上衛生局，走上法律途徑，要求國家賠償。我公職期間，打疫苗引發死亡案例，是疾管科業務，也就是我的業務，其間的處理過程，所面對的不捨和辛酸，不是三言兩語，也不是是三天、五天所能盡述的。如何確定是疫苗造成的死亡？只有找證據了，唯一的證據是遺體解剖，讓遺體說話，才能解決質疑，讓死者走得心安，也讓活著的了無遺憾。更重要的，了解死亡真相，免得以訛傳訛，造成人們無謂恐慌，形成拒打潮；若真的跟疫苗有關，除了疫苗藥害賠償外，衛福部傳染病防治諮詢會預防接種組（ACIP），也要即刻評估是否封鎖疫苗，停止繼續施打疫苗。

民國111年1月1日至112年12月31日止，此任期，AICP共有17位委員，都是台灣醫界菁英：李秉穎（台大小兒部小兒感染科）、李文生（萬芳醫院感染科）、林奏延（林口長庚醫院兒童感染科、國家衛生研究院）、邱政洵（林口長庚醫院兒童感染科）、黃玉成（林口長庚醫院兒童感染科）、區慶建（北醫婦產部產科）、張美惠（台大小兒部小兒腸胃科、中央研究院院士）、張鑾英（台大小兒部小兒感染科）、許瓊心（馬偕兒童醫院新生兒科）、陳伯彥（台中榮總兒童醫學部兒童感染科）、陳宜君（台大內科部感染科）、陳秀熙（台大公共衛生學院流行病學與預防醫學研究所）、楊崑德（馬偕兒童醫院兒童過敏免疫風濕科）、劉清泉（成大小兒感染科）、顏慕庸（振興醫院感染科）、趙安琪（林口長庚醫院婦產部癌科）、謝育嘉（林口長庚醫院兒童感染科）。

我當疾管科長的，我不出來，誰出來？我必得出面，代表縣長、局長，前往喪家，向死者靈位，拈香祭拜，也向家屬誠心慰問，然後，懇求家屬同意，讓死者接受遺體解剖，以釐清死亡原因。依據傳染病防治法，凡同意遺體解剖者，不管死因是否與疫苗有關，中央都會給予30萬元喪葬補助費，然而，除非窮困弱勢家庭，對一般家庭來說，30萬元僅是可有可無的小錢，家屬追求的是真相，不會在乎金錢。彰化是農業偏鄉，死者為大，保留全屍的觀念很重，尤其是阿公、阿嬤等長輩，遺體解剖和保留全屍，兩者背道而馳，根本是緣木求魚，幾乎沒有家屬會同意解剖的，但在我虔誠溝通、拜託懇求下，坦誠的同理心和笨拙的口才，在溝通上反而是助力，為了國家，為了社會，不再有其他受害者，家屬終究會同意解剖的。

我公職期間，從民國90年至101年，彰化縣轄內，跟疾管科有關的死亡解剖案例，共有11、12位，剛好一年一例，包括：傳染病死亡案例、不明傳染原因死亡案例和疫苗接種死亡案例等，每一個案例都不負使命，均達成疾管署長官的要求，順利完成遺體解剖，釐清了死因，解除了各方紛爭和疑慮。所謂的11、12位死亡解剖案例中，就包括一例胎死腹中，懷孕6個月的死胎，沒有姓名，也沒有身分證，中途夭折的死胎，懷疑腸病毒致死。我親自抱著此死胎，搭公務車，走高速公路，從彰化至台北，送往疾管署昆陽實驗室，進行解剖和化驗。往事歷歷在目，借此篇幅一角，感謝所有家屬的關愛和配合，讓我完成使命，也祝福所有解剖的死者，一路平安，順利投胎，20年後，又是一條好漢，更是台灣的社會菁英，國家的棟樑。

進入我診間，預備接受新冠肺炎疫苗接種的患者，我須進行接種前評估工作，然後轉往下一站，由護理人員施打疫苗，此評估工作，我特別關注兩點。第一點，我會問育齡婦女（15歲至49歲）是否懷孕？若問20歲上下女生是否懷孕，會被嗆：「我還在唸大學！」若問40餘歲婦女是否懷孕，會被譏：「這麼老了，還會生嗎！」我的評估是有所本的，「新冠肺炎疫苗接種評估及意願書」，有五項評估內容，包括：過去注射疫苗或藥物是否有嚴重過敏反應、現在身體有無不適病徵（如發燒38度、嘔吐、呼吸困難等）、是否為免疫低下者（包括接受免疫抑制劑治療者）、過去7天內是否曾接種其他疫苗、目前是否懷孕等。此評估及意願書，原本應由患者自己填寫、打勾和簽名，但慌張間，大半患者都沒時間勾選，害得我必須逐項詢問，尤其是否懷孕這一項，結果呢？令我兩面不討好，不是被嗆，就是被譏，內心很不是滋味。

我為何關注是否懷孕？曾有年輕女性來打疫苗，不以為意地，若無其事般，坐了下來，經我主動詢問，才說懷孕近3個月，我當場嚇呆了！第一胎，又是懷孕初期，當孕婦的竟然如此輕忽，不當一回事般，問也沒問一聲，就要來打疫苗，未免太大膽，也太大意了！懷孕不必然絕對禁止打疫苗，但僅限第一線的醫護人員，或可能染疫的高風險族群，因懷孕打疫苗仍有相當風險，須由產科醫師權衡利益得失，再作決定較好，尤其懷孕前3個月，風險更大，一些意外、突發狀況，都可能發生，特別是懷孕早期的自然流產，若出了問題，是疫苗關係，還是自然流產？難以釐清責任喔。我與跟診護士解釋勸說下，我們婉拒她打疫苗，若真的想打疫苗，至少不要在懷孕前3個月，可等幾個月後，再考慮接種。

第二點，18歲至20歲的年輕人，我會注意是否有家長簽名。由於疫情趨勢轉嚴苛，加上200元禮券誘因，催出不少人上門打疫苗，也包括18-20歲的年輕人。法律上，滿18歲了，可以考機車駕照和普通駕照，也可以公投投票，但未滿20歲，則是很尷尬的年齡，不算是成年人，衛生局也來函強調，此年齡層的接種評估及意願書，必得有家長簽署同意，才可以施打疫苗。家長簽名或蓋章很重要，天有不測風雲，人有旦夕禍福，不怕一萬，只怕萬一，若有家長簽章同意，出問題的話，國家全權負責，醫療院所完全無責任，撇得很乾淨，一清二楚，「是衛生局疾管科的事，不是臨床醫師的事！」若無家長簽章同意，出問題的話，事情可大條了，國家大抵逃不了責任，但醫療院所也脫不了干係，且一槍斃命，「國家負責疫苗藥害救濟，但臨床醫師要負責行政疏失，要承擔醫療糾紛！」

這年齡層的年輕人，在櫃檯掛號時，掛號小姐很細心，會嚴格把關，也嚴謹核對父母身分證，除了父母簽章外，也會抄錄父母身分證號碼，保證滴水不漏，萬無一失。既然有掛號小姐把關，我大可放心，不必多花心思，孜孜矻矻，給自己找麻煩吧？然而，職業病使然，有第二層把關，豈非更好？假使出了紕漏，少了父母簽章，面對醫療糾紛的，是臨床醫師本人，而非掛號小姐，我非得步步為營，小心為要，不得出差錯呢。台灣臨床醫師的現況，也是臨床醫師的生態，看病辛苦嗎？是辛苦，須花時間，耗上精神，耗盡心思！但如臨深淵，如履薄冰，時時刻刻，戰戰兢兢地看病，才真的是辛苦中的辛苦！忒辛苦啦！怎說忒辛苦？因怕飛來橫禍，醫療糾紛纏身，忐忑不安，身心俱疲，一週7天，一年365天，永無止境的恐慌和擔憂，正是辛苦的背後主因。

緊接著，彰化縣新冠肺炎疫苗再次加碼，從4月1日至4月30日，凡18歲以上至64歲，到轄內各合約醫療院所，施打第一劑、第二劑或第三劑疫苗者，通通有獎，均贈送200元超商禮券；若是65歲以上長者或55歲以上原住民，不分劑次，則贈送500元超商禮券，好康大放送，普天同慶，歡欣鼓舞，皆大歡喜，有如逢年過節，大家恭喜發財。贈送禮券策略大成功，人們爭先恐後，搶著打疫苗，明年，疾管署百萬人口縣市疫苗接種績效評比，彰化縣又要名列前茅了！然而，民眾踴躍過度，波濤洶湧，排山倒海而來，擠爆各合約醫療院所，人數超出了預期，應證了閩南話俗諺「大吃小算」，僅預備擺100桌的流水席，呼朋引伴結果，卻來了1萬人！真糟糕，失算了，世紀大爆炸了！

風馳電掣，急急如律令，禮券開天窗豈得了？政府豈能失信於民？必得盡快處理，否則引發民怨，搞不好的話，甚至引發人民大暴動呢！知錯能改，善莫大焉，衛生局疾管科勇於承擔錯誤，火燒屁股般，緊急於111年4月18日發文，通知243家合約醫療院所：「原持續針對18歲-64歲不分劑次完成接種民眾，送200元禮券措施，至111年4月30日止，因禮券用罄，將於4月19日截止發放。」發文隔天，來個政策大轉彎，贈送禮券緊急喊卡。很奇怪耶！禮券用罄可以再買啊！朝令夕改，豈非戲弄老百姓？錢能解決的事情，還算是事情嗎？疾管科應該向縣府反應，請縣長動用縣府緊急預備金，大量採購禮券才對啊！保證明年績效考評，彰化縣必能獨佔鰲頭，縣府風光，衛生局也風光，疾管科長也能上台領獎，豈非善哉？

為何如此？我個人猜測，可能有兩點原因。第一點原因，縣府緊急預備金早已用罄了。巧婦難為無米之炊，金錢不是萬能，但少了金錢萬萬不能，疫情延燒如此淒慘，邁入了第三年，鴨寮內豈有隔日蚯蚓？縣府財政處長和主計處長，肯定一個頭兩個大，兩個頭抱著燒，不知如何是好，尋找外援，增加預算，要中央補助等等，說不定，不單用完了緊急預備金，甚至向台銀舉債度日呢！財政大混亂，如此財政規劃豈行？不合國家預算法！另外，舉債豈容易？沒有議員大會正式通過豈行？執政黨和在野黨常是對立的，在野黨縱然不會扯後腿，卻也虎視眈眈，隔山觀虎鬥，倒了執政黨，在野黨才能東山再起，你說不是嗎？（111年4月22日完稿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