把酒言歡能幾回:(一二七)活動軌跡登革熱

 把酒言歡能幾回:(一二七)活動軌跡登革熱

作者:吳聰賢醫師

唐杜苟鶴:「早被嬋娟誤,欲妝臨鏡慵。承恩不在貌,教妾若為容?風暖鳥聲碎,日高花影重。年年越溪女,相憶采芙蓉。」

台灣頭到台灣尾,不管是白線斑蚊或埃及斑蚊,全台都有斑蚊,彰化也不例外,彰化人沒有不被斑蚊叮咬過的,小時候,雙腿「紅豆冰」的記憶,搔癢難耐,難以磨滅。只要斑蚊不帶登革熱病毒,被叮咬一千次、一萬次,也不擔心感染登革熱;若斑蚊帶有登革熱病毒,只要被叮咬一次,就會感染登革熱,只是症狀輕或重而已。斑蚊是唯一的傳媒,我們防不了登革熱病毒,病毒不是細菌,無藥可救,抗生素殺不死病毒,但防得了斑蚊,所以,我們的防疫宣導口號是:「沒有白線斑蚊,就沒有登革熱」。如何沒有白線斑蚊?清除瓶瓶罐罐等積水容器就對了!

登革熱天下無敵,沒有特效藥可治療,有疫苗可預防嗎?有疫苗可治療嗎?很抱歉!完全沒有!如果有疫苗的話,防疫人員就不用那麼辛苦了,不致於某縣市疾管科長累到腦中風,也不致於沒人敢幹疾管科長了。不過,據說國外已出現登革熱疫苗,且已上市開打了,惟不知預防成效如何?符合成本效益嗎?會不會價錢昂貴?若評估結果,符合成本效益比,建議中央能引進疫苗,保障人民身體健康,也避免防疫量能耗損。感染登革熱,發燒又全身酸痛的,上班族和勞工等,約須請假一週,是勞動力的耗損。目前,最貴的疫苗可能是帶狀皰疹疫苗了,每打一劑要花上近5千元,若打上兩劑,就要花上萬把元,疾官署編不出這種預算的,肯定要拖垮台灣政府,所以,只好民眾使用者付費了。帶狀皰疹疫苗跟高端疫苗相較,不去計算成本效益比的話,高端疫苗一劑僅700多元,只能算小咖,政府花得起啦!

小時候,常聽阿母說:「基隆雨,新竹風,彰化蚊。」彰化蚊子挺出名的,雙腿紅豆冰是小事,這是彰化小孩共同苦難,最怕抓到破皮潰瘍,引發細菌感染,流膿又流湯的,以致每晚,臥房必掛蚊帳,但蚊帳用久了,破洞難免,蚊子仍會跑進來叮咬,害得每天清晨,小孩都起床了,阿母仍端坐蚊帳內打蚊子,邊打邊罵:「夭壽蚊子!竟敢吸我心肝寶貝的血!」打得雙掌血淋淋的,多次洗手,也洗不乾淨。不過,據後人的考據,所謂的彰化蚊,並非指斑蚊、家蚊等蚊子,指的卻是不是蚊子的「小黑蚊」,屬於蠓科鋏蠓屬的吸血昆蟲,現蹤於八卦山台地,尤其花壇縣定古蹟虎山巖一帶,小黑蚊特別猖獗。不過,今年11月初,與老婆又走了一趟徒步健行,從虎山巖走到縣139線,單程4.2公里,往返8.4公里,綠樹如蔭,景觀漂亮,完全無小黑蚊干擾。其實,只要避開6-9月,或穿長褲和長袖,跟本不怕小黑蚊啦。近2、3年,虎山巖廟旁,多了一個打卡景點「金針花海」。縣139線,蜿蜒於八卦山台地,從彰化大佛直通南投名間,中部著名景觀道路,重型機車馳騁,登山越野車也不遑多讓,假日相當熱鬧。

跟人一樣,千百種蚊子,各有其習性,白線斑蚊和埃及斑蚊會在臭水溝繁殖嗎?不會!當登革熱疫情發生時,電視媒體上,消毒人員透過水溝蓋,直往水溝噴灑殺蟲劑,這是錯誤示範,撲滅的是家蚊,而非斑蚊!斑蚊喜歡躲在乾淨的水下蛋和孵蛋,如鄉下神明桌上的萬年青花瓶,萬年青花瓶內的水,保證有斑蚊的孑孓,不是八九不離十,而是百分之百,斑蚊的孑孓不同於家蚊的,各有微小特徵,我能分辨得出來,這是我的專業,我防疫科長不是幹假的,這些花瓶的水,必須每週更換和清洗,否則等同養虎為患。另外,冰箱底盤、花盆底盤的積水,也都是斑蚊的最愛。另外,斑蚊也特愛雨水,雨季下雨天,院子內的瓶瓶罐罐,如甕、缸、盤、碗、酒瓶、寶特瓶、塑膠杯、紙杯等,只要放上一週,裡頭積水就長滿斑蚊的孑孓;曾有人,從養樂多小杯子內的積水,約60幾毫升,倒出200多隻斑蚊的孑孓呢。

每有登革熱疫情發生,我必帶隊到現場,各鄉鎮衛生所防疫人員全聚集,小街小巷小弄,屋前屋後,屋內屋外,從事清除孳生源的實際工作,鄉下田邊菜圃,很常見的景觀,排滿一個又一個的保麗龍箱子,魚市場要來的,裡頭裝滿了雨水,澆菜用的,裡面全都是孑孓,若有老阿婆在場,我會很客氣地說:「阿嬤!我是衛生局科長啦,我幫妳把水倒掉,免得生蚊蟲,引起天狗熱,現在正在流行喔!」若沒人在場,沒人看見,我挺壞的,神不知鬼不覺地,會故意做壞事,我除了把水倒掉,也倒掉孑孓,讓孑孓乾死外,還把保麗龍箱子踩破,踩得稀八爛,踩到裝不了水,免得又被拿去重新裝雨水,還不是照樣生孑孓嗎?有一次,我又踩爛了好幾個保麗龍,沒想到,突然有一個老阿婆出來,手裡拿著鋤頭,看到自己菜圃的保麗龍箱子,被踩得破爛,氣得跳腳,也氣得大罵:「夭壽喔!死人啊!雷公仔!那個夭壽死囡,竟然把你祖嬤的箱子踩破,叫你祖嬤怎麼裝水澆菜啊!」我嚇得臉色蒼白,噤聲不語,趕快閃一邊去,不敢承認是我踩的。

登革熱是重要的傳染病,雖比不上新冠肺炎,但縱然不是一級戰區,總也是二級戰區,不僅地方衛生單位,戰戰兢兢的,連中央衛生單位,也是如臨深淵,如履薄冰。疾管署於民國111年8月2日,發布如下新聞稿:今年,國內迄今,共累計15例登革熱境外移入病例,分別來自越南(10例)、印尼(2例)、菲律賓(2例)及新加坡(1例),目前國內,尚無本土病例。另依據檢測資料顯示,國際登革熱疫情上升,鄰近之東南亞、南亞多個國家,包括:越南、菲律賓、馬來西亞、泰國、柬埔寨、寮國、斯里蘭卡、緬甸及新加坡,疫情均處於高峰,或者持續上升,並高於去年同期。另美洲地區疫情持續嚴峻,累計報告數超過200萬例,以南美洲巴西逾180萬例為多,已為去年同期的2、3倍,而祕魯、哥倫比亞、尼加拉瓜、厄瓜多等國,疫情亦嚴重。從上述新聞稿,你應可知全球登革熱疫情有多嚴重了,咱們公衛端豈敢小覷?千百年來,難得新冠肺炎來這麼一趟,但登革熱可是每年都來攪局呢!今年,彰化縣似乎沒有登革熱本土病例,也沒有境外移入病例,如果有的話,新冠肺炎疫情和登革熱疫情,一起來搗蛋,我前疾管科同仁,肯定要百孔千瘡,哀鴻遍野,橫豎倒一片了,我這個前老科長豈捨得?他(她)們都曾是我心肝寶貝的左右手呢!

轄區衛生所防疫人員,馬不停蹄飛奔過去,經家訪疫調後,傳真疾管科辦公室的報告,精簡扼要,非常地經典:阿婆罹患惡寒、發燒、全身酸痛、關節酸痛,已有3、4天,最近1、2天才逐漸好轉。她已經好幾年沒出國旅遊了,近日也沒去高雄、台南等南部旅遊。除了上述症狀外,防疫人員亦述明,她還多了一項「後眼窩疼痛」的症狀,此症狀也是登革熱患者很典型的病徵。我們不僅一年365天做防疫,一天24小時做防疫,也是專業做防疫,防疫人員每年必得接受在職教育訓練,有疾官署安排的,也有我們疾管科安排的。很奇怪的名詞,哪來的前眼窩、後眼窩的?醫師要如何診斷?我醫學生時代,課堂上教授不曾教過,當了科長後,不恥下問,私下請教學者專家,才知道底細,原來是患者手掌按壓自己的眼眶,會覺得疼痛,正常人是不會疼痛的,就是後眼窩疼痛。據說,感染了登革熱,人體眼窩後方的軟組織會水腫,水腫引起眼窩腫脹,當手掌按壓時,由於施加了壓力,以致造成疼痛。疼痛程度如何?會劇痛嗎?如人飲水,冷暖自知,我沒經歷過,難以描述。

症狀明確,加上後眼窩疼痛,非常地經典,感染登革熱的機率很高,不是八九不離十,簡直是百分之百了!阿婆沒有旅遊史,沒出國,也沒去南部,假使真的罹患了登革熱,肯定不是原發性境外移入病例,僅剩兩種可能:不是本土病例,就是續發性境外移入病例。何謂原發性和續發性境外移入病例?我舉例說明如下:某國人前往東南亞國家旅遊,在當地被蚊子叮咬,以致感染了登革熱,回台後,稱之為原發性境外移入病例。登革熱潛伏期約6-12天(3-14天),也就是說被蚊子叮咬後6-12天發病,主要是發燒,他可能在境外就發病了,也可能在機場發病,或許回國後才發病,所以,回國後超過12天,甚至14天才發病,大抵不是原發性境外移入病例,兩者扯不上關係,而要懷疑是本土病例,或考慮是續發性境外移入病例。若回國後的原發性境外移入病例,沒有被通報,沒有防疫作為介入,如掛蚊帳、清除孳生源、噴灑殺蟲劑等,成了落網之魚,台灣的蚊子叮咬了他,成了帶有登革熱病毒的蚊子,經8-12天蚊子體內增殖,再叮咬健康的國人,此健康的國人就成了登革熱病患,此稱之為續發性境外移入病例,不能稱為原發性境外移入病例。

問你一個問題,如果續發性境外移入病例,也被台灣的蚊子叮咬,蚊子再叮咬健康的國人,如此產生的登革熱病患,仍可稱之為境外移入病例嗎?如續發性的續發性境外移入病例,或第三代的境外移入病例嗎?不行!保證被疾管署幹翻了!依據疾管署的說法,不再是所謂的境外移入病例,而要稱之為本土病例!本土病例之嚴重性,遠大於境外移入病例,中央衛生單位對地方衛生單位的年度考評,這會是很大的敗筆,衛生局防疫績效大砍!疾管署長官已給衛生局通融了一次,還會再通融第二次嗎?其實,我個人認為,哪來啥續發性境外移入病例?這根本是自欺欺人的說詞,自我安慰和自我陶侃的名詞,不管是續發性境外移入病例,還是續發性的續發性境外移入病例,全都是本土病例!地方衛生單位沒有把關好,胡亂推諉,「我公衛端盡忠職守,一夫當關,萬夫莫敵,把關得很嚴謹,我公衛端沒錯,錯在病人端,也錯在醫療端,病人沒告知旅遊史,醫師沒有警覺性,他們不通報,我公衛端又能奈何?」而且,巧立名目,創造一堆名詞,豈是應該的?

我衛生所防疫人員很專業,他仔細調查阿婆日常生活的活動史,發現阿婆每天早上7點左右,會去住家附近的某國小操場走路,國小操場有PU跑道,阿婆習慣脫掉鞋子和襪子,赤腳走跑道,勉強走個3、4圈,邊走邊喘氣,然後坐到樹蔭下花台,跟一群三姑六婆等同夥,嘻嘻哈哈,盡說些張家長、李家短的廢話;有時候,閒極無聊,呼朋引伴的,找了幾個人,黃昏時分,又去國小操場走路,走個幾圈,流汗,累了,晚上好睡覺,大家都知道吃安眠藥不好,吃到整個人傻乎乎的,容易三更半夜起床尿尿,跌得皮青臉腫的,甚至股骨頭骨折、腰椎壓迫性骨折,更嚴重的腦震盪和顱內出血呢。就在兩天前,我門診有一位80餘歲的老人家病患,臉孔瘀青,腫得像豬頭,乃昨晚半夜2點,起床尿尿,因吃安眠藥,頭暈暈,腦沉沉,剛下床就跌倒了,再也爬不起來,好理家在的,意識是清楚的,直到清晨5、6點,老公起床才發現老婆倒在地上,直呼怎沒叫醒他?其實,老公也吃安眠藥,千呼萬喚,也叫不醒。我心裡直想著,如果發生火災,兩個獨居的老人家,怎麼逃生?肯定活活被燒死!

為何說我的防疫人員很專業?因登革熱防治,特別注重患者活動軌跡,患者在哪裡活動?走哪條路徑?搭什麼交通工具?在哪裡停留?停留多久時間?鉅細靡遺地,都要調查得一清二楚,不能有遺漏,否則會有漏網之魚!要引爆登革熱,須有兩大因素:登革熱病毒和斑蚊(包括白線斑蚊和埃及斑蚊)。人感染了登革熱病毒,總不能把人抓去槍斃吧?只能叮嚀要掛蚊帳,不要被蚊子叮咬。至於斑蚊呢?那就不用客氣了,必然趕盡殺絕,一方面,攻其巢穴,清除孳生源,把斑蚊的幼蟲,殺它個寸草不留;另一方面,噴灑殺蟲劑,把長大的成蚊,殺它個血流成河!愛滋病類似登革熱,都屬於病毒感染,早期,某縣市衛生局的疾管科長,被愛滋病防治業務搞煩了,曾對著我,大聲發牢騷:「幹!把感染愛滋病的人,全部槍斃算了,省卻麻煩,也節省公帑!一下子保險套,一下子清潔針具,等一下又是美沙冬替代療法,有完沒完的,煩死人了!」這是意氣用事,也是意氣用語,縱然感染了愛滋病,總也是人,豈能說槍斃就槍斃?他應該在開玩笑吧!

台灣到處都是斑蚊,不管鄉下或城市,不管屋內或屋外,也不管平地或山上,何處無斑蚊?人海茫茫,蚊子也是海茫茫,到處飛,到處嗡嗡叫,到處惹人厭,我要針對哪裡的蚊子去清除和撲殺?難道全台大掃除,把瓶瓶罐罐全翻遍,也全台各大街小巷,雞飛狗跳地,全面徹底噴灑殺蟲劑?如果這樣的話,不如乾脆台北、台中和台南,各丟下一顆原子彈或氫彈,讓蚊子全部死光光!當然!人類也跟著死光光,同歸於盡了!我們要如何重點式地清除和撲殺蚊子?就得依據病人的活動軌跡圖來執行。我舉實際的案子跟你說明:我公職期間,北部某縣市某年輕小夥子,男大學生,因高燒和全身酸痛,被通報為登革熱,且很快就確診,該縣市衛生局防疫人員,風塵僕僕,疫調結果,發現個案曾與班上男女同學一大票人,某月某日,到彰化鹿港半日遊,列出了一大串軌跡圖,包括鹿港天后宮、鹿港龍山寺、鹿港老街、鹿港中山路美食街、鹿港摸乳巷、鹿港民俗文物館等。嚇死人了!行雲流水的,這麼長的行程,這麼廣的面積,我們怎有能力來噴灑殺蟲劑?10個科長,百個科長,也承擔不起!

把全國各大大小小清潔消毒公司的,噴藥工作人員,一百人,兩百人,甚至上千人,全部聚集過來,也照樣不夠用!好理家在,疾官署長官有自知之明,不敢強硬,態度軟化,不敢硬幹或蠻幹,他們指示下來,除非個案駐足停留的時間,超過半個小時以上的地方,才須要噴灑殺蟲劑,否則不用!結果呢?北部衛生局透過疾管署傳來的軌跡圖,每個定點,都沒有超過半個小時,以致免去了噴灑殺蟲劑之災難!否則,殺蟲劑噴灑下來,惡臭沖天,蚊子是死光光了,但蟑螂則要死不活地滿街跑,老街、美食街的眾攤商們,整天生意都不用幹了,沒錢賺了,也跟著要幹譙連天了!公權力肯定要受挑戰,也要受重挫!說不定,要跟中國大陸反封控抗議一樣,額頭綁白布條,集體跑到縣府和衛生局抗議了!台灣人示威抗議時,額頭會綁白布條;中國爆發白紙反封控抗議時,當地人手執A4白紙示威,一個是白布條,另一個是白紙,都是白的,咒人死亡啊?似乎有異曲同工之妙呢。

為了新冠肺炎清零政策,導致新疆烏魯木齊,大樓大火燒死了10個人,以致中國各地,從烏魯木齊、北京、廣州、南京、成都、重慶,以至上海等主要城市,從2022年11月26日開始,風起雲湧,出現了抗議示威活動,最近幾天,至少有50所大專院校學生起來響應,包括習近平的母校清華大學呢!中華人民共和國衛生部,於2013年,與國家人口和計畫生育委員會的計畫生育管理和服務職能合併,組建成國家衛生和計畫生育委員會;又於2018年,再改組為中華人民共和國衛生健康委員會,依我個人防疫科長的經歷,以及臨床醫師的經驗,新冠肺炎疫情早已流感化了,百分之九十九點九的個案,都是輕症的,甚至完全沒有症狀的,幹嘛要搞啥清零政策?對流行性感冒都採放任政策了,去了不送,來了不迎,為何獨不放手新冠肺炎,死守著新冠肺炎當神主牌?我建議國家衛生健康委員會的官員們,見好就收吧!回家含飴弄孫,享享清福去吧?不要為了清零政策,搞出動盪不安,甚至悲劇作收呢!那肯定讓人遺憾和不捨。

雖然那名大學生個案,在鹿港各個景點停留,都沒有超過30分鐘,我們沒有對鹿港進行鋪天蓋地的殺蟲劑噴灑,但清除孳生源這個動作不能免,以防萬一起見,依照疾管署的指示,我仍然號召了好幾位,鄰近鹿港的鄉鎮衛生所防疫人員,包括彰化南西北區、彰化東區、秀水、福興、和美、伸港、線西、芳苑、埔鹽等衛生所,加上鹿港本身的防疫人員,總共將近10位,在我率領帶隊下,齊聚鹿港,沿著病患活動軌跡,搜尋好幾條街道巷弄,走了好幾公里路,逐一清除瓶瓶罐罐等孳生源。有趣的,我對鹿港有名的景點,不是進行半日遊,而是一日遊,真難得呢。慶幸的,這名登革熱病患的鹿港半日遊,後續發展,鹿港沒有演變出登革熱疫情,可見這名個案的感染地,應該不在鹿港,而是其他縣市。可能是這名大學生知書達禮,有教養,有良心,俗話說的「生雞蛋的沒有,拉雞屎的有」,他可捨不得給鹿港留下一大坨屎呢!也可能是鹿港的蚊子,有朋自遠方來,不亦樂乎,禮遇遠方來的遊客,人家可是細皮嫩肉的,捨不得叮咬遠方來客,以致鹿港平安度過,沒有迎來登革熱風騷!

話休細繁,重回南彰化那名登革熱阿婆,後來的檢驗報告,亦證實她是確診病例,轄區衛生所防疫人員調查得很紮實,那份活動軌跡圖,跟前面那名男登革熱病患的軌跡圖有重疊,兩人早晚都會前往那間國小操場健行走路,毫無疑問的,那間國小校園,尤其是操場附近,會是一處重大的傳染窩,人走近那裡,簡直羊入虎口,來送死的,帶有登革熱病毒的斑蚊,肯定大咬特咬,咬得眉開眼笑!不僅兩名個案住家半徑100公尺範圍內,是我們的防疫重點,連整間國小也是防疫重點,防疫重點包括清除孳生源和噴灑殺蟲劑,清除孳生源是針對幼蟲,噴灑殺蟲劑則是針對成蟲。衛生和環保分工合作,半徑100公尺住家,衛生局負責清除孳生源和噴灑殺蟲劑;校園和馬路巷道等,屬於公共領域,則由環保局負責。為何是半徑百米範圍?你肯定不知道,依據昆蟲學家研究結果,蚊子生命週期約一個月,它有固定的棲地,飛越最遠的距離是100公尺,絕不會飛過百米,所以,以蚊子出生地為中心點,半徑100公尺所劃出的圓,就是我們的防疫工作範圍。

前面所述,提及南彰化兩位登革熱病患,僅是前言,有些冗長,還請多擔待,現在,進入我先天氣質震懾人的故事,容我慢慢敘來。噴灑殺蟲劑是很勞累的工作,更是很專業的工作,不能破壞環境,也不能傷害人畜,曾有他縣市衛生局,噴灑殺蟲劑,害死了一隻來自中南美洲,價值不菲的金剛鸚鵡,鬧出很大糾紛。要噴灑何種殺蟲劑?殺蟲劑類別繁多,是很專業的知識,連我也是大外行,為了避免抗藥性,有學者專家甚至建議每2年,就得更換他種類的殺蟲劑。噴灑應採用噴霧機、煙霧機或冷霧機?每種各有優缺點,還滿是學問呢,我不得不服了它,所以,政府有規範,務必取得專業證照,才能執行殺蟲劑噴灑,以致我們須委給,外面私人專業的清潔消毒公司來執行。早期,遇到民眾抱怨社區蚊蟲多,甚至跳蚤、虱子來騷擾,造成很大困擾,投訴到衛生局來,或者有登革熱疫情發生,當年,衛生和環保合署辦公,又沒有專業的清潔消毒公司,只好由衛生局的工友們,外行充內行,揹著噴灑機,大太陽底下,滿頭大汗,汗流浹背地,直接執行噴灑工作。如今,社會進步了,專業分工化,環保要求多,殺蟲劑是不能隨便亂噴的,如果有哪位里長應里民要求,「小黑蚊肆虐啊!請里長處理啊!」胡亂噴灑殺蟲劑,超出了自己專業範圍,肯定被罵死了!被罵破壞環境,害得蜻蜓、螢火蟲等昆蟲都消失不見了!

噴灑殺蟲劑工作,不僅專業,更是良心問題,必須執行得踏實和徹底,如果「烏魯木齊」地隨便噴灑,沒有仔細地全面噴灑,難保有漏網之魚,噴了等於沒噴。每次登革熱疫情發生,我坐鎮指揮,大抵跑在前面,會帶領一組噴灑工,一名工人、一架噴霧機、兩罐殺蟲劑,屋前屋後都要噴灑,屋內則逐樓逐層噴灑,廁所、廚房、臥房、客廳、儲藏室等,全部噴灑到位,若是指標個案住家,甚至臥床櫥櫃內,也必然噴灑。曾有某位摩登女主人,打扮得花枝招展,卻氣得眼淚汪汪,說要告到縣府縣長室,告我把她高檔衣服噴壞了!還有,頂樓陽台,花花草草的,容易孳生蚊蟲,更是要噴!總之,我必得滴水不漏,鋪天蓋地,不讓一絲一毫空間,被遺漏了,沒被噴灑到!害得噴灑工人,看到科長出現,即刻閃到一旁去,離得遠遠的,假裝沒看見,因我帶隊的話,一絲不苟,噴灑很徹底,噴灑工人必然要叫苦連天,或許嘴巴沒有叫出來,但心裡肯定幹譙不絕!沒辦法,我抵擋不住我自己個性,我有自閉傾向,很呆板又固執的人,奉公守法,盡忠職守,不敢苟且,總要把工作做好,做得完美,即使沒有十全十美,至少也要有九成完美。

你想想看,很淺顯易懂的道理,如果100隻白線斑蚊中,99隻被我們噴死了,但還有1隻沒死,成了漏網之魚,這隻白線斑蚊又是攜帶登革熱病毒的,我們殺雞儆猴了,這支蚊子嚇死了,會乖乖地隱居或潛藏起來,不再叮咬人了嗎?笑話!蚊子又不是猴子,它不是靈長類動物,豈會如此聰明,知道要躲避風頭?蚊子終其一生,才只有一個月壽命,當然死纏爛打,跟人類拼死拼活,誓不兩立了,結果呢?病例照樣爆發,趨勢持續延燒,疫情會終止嗎?緣木求魚啦!不可能啦!所以,即使僅有一隻蚊子,疫情照樣持續下去,沒完沒了,天長地久,日月同光,永無止境。當然,我不能只往自己臉上貼金,我的防疫同仁也不遑多讓,都是優質公務員,跟我一樣龜毛的,一樣認真踏實的,我們做事絕不馬虎的,彰化縣從來沒有噴灑殺蟲劑後,登革熱病例又如雨後春筍,持續冒出來的。然而,我最擔心的,不是噴藥不徹底,也不是噴藥不落實,我不是這種人,我防疫同仁也不是這種人,而是遇上了空屋或空戶,才讓人傷腦筋啦!

鄉下地方,交通不便,經濟不發達,生活水平差,找工作困難,謀生不易,大半年輕人都往外遷移,不是搬往台中市、新北市,就是搬去桃園市,謀求更好的發展,甚至老人家也跟著搬走了,以致空屋、空戶特多,尤其屋簷傾頹或屋頂倒塌,無法住人的破爛房子,也照樣不少。彰化縣想搭升格的風潮,期望變成六都之外的第七都,彰化院轄市,但125萬人口的升格門檻,因人口逐步外遷,即將失去升格的資格了,即使給3千元設籍禮金,還能挽回頹勢嗎?人遠離家鄉,不住在鄉下了,但房屋還在,已上鎖了,鎖幾乎快生鏽了,只見圍牆內雜草叢生,且瓶瓶罐罐丟了滿地垃圾,也見門窗到處破洞,蚊子飛進飛出的,但我們無法開門進去噴灑殺蟲劑啊!方圓百米內,50戶房屋,噴灑了49戶,但1戶沒噴灑,等同完全沒有噴灑,勞師動眾的,大家很辛苦幹活,卻全都是做白工,眾人豈甘心?怎麼辦?被逼得沒辦法了,也被逼急了,疾管署長官下達了指令:「強制開鎖!強制噴藥!」為了防治疫情,為了眾人健康,避免疫情漫延擴散,只好犧牲個人了!

私人領域,私人房產,沒有經過主人同意,私自開鎖闖入,就怕有法律糾紛,被告小偷或竊盜,脫不了身呢!後來,疾管署長官指導我們,避免糾紛,務必找來轄區警員,以及該村里的村里長,共同來配合和作證,才能請專業鎖匠來開鎖。有警員和村里長擔保,保證沒有東西遺失或失竊,公衛端在法律上就站得住腳,有了護身符,不怕被告,不怕上法庭。找警員來搭配噴灑殺蟲劑容易嗎?找警員來擔保開鎖容易嗎?這些不是警察的固有工作,談何容易?都要透過疾管署與警政署的協調,或衛生局與警察局的協調呢!科長講話沒份量,不夠格居中協調喔!不單登革熱,還有很多的傳染病,如肺結核病患強制送醫隔離,如毒癮個案強制愛滋病檢測,如新冠肺炎病例強制隔離等等,都得靠具有公權力的警察,警察有權利拘提現行犯,公衛端完全沒有,以致,我公職退休前幾年,疾管署曾有「防疫警察」的構思,欲規劃專職的防疫警察,專門配合從事防疫工作呢!不過,事關重大,牽涉眾多法條,甚至立法機關,可說牽一髮動全身,最後呢?仍是不了了之,只能靠機關或個人魅力,各自在台面下,私下溝通和解決了。

這次南彰化的登革熱疫情,在疾管署中區管制中心長官的坐鎮指導下,防疫工作順利進行,大家團結一致,奮發圖強做好自己分內工作,務必打敗登革熱疫情。我們花錢找來一名當地鎖匠,2千元的代價,也請來轄區警員和村長協助,總共有3家空屋、空戶,被我們強制開鎖,也強制噴藥。2千元開鎖費,如何銷帳?我不是很清楚,也不復記憶,由我登革熱承辦人申報,不是花疾管科的業務費,就是行政科業務費。公務員使命必達,完成自己的職責,內心是高興的,也是驕傲的,撥雲見日,陽光普照,未來的日子是光明的。沒想到,事後的發展,不是我所能預料的。噴藥後,過了2、3天,晴空萬里,風和日麗,又是美好的一天,我心情是愉悅的,接近中午時分,我辦公桌上電話鈴響,衛生局行政科總機小姐的聲音:「吳科長!外面打來的電話,說要找防疫科長,我把電話轉過去給你接。」電話那頭是陌生且低沉的聲音,男性,應有50出頭,操著永靖一帶的閩南語口音,帶著不屑也不悅的口吻,很有道上人物的味道,「你是防疫科長嗎?3天前,你是不是帶人去某某村噴灑殺蟲劑?」我衛生局正式職稱是疾病管制科科長,以前衛生局的第一課,簡稱「疾管科長」,但是,疾管和防疫意思雷同,大家較熟悉防疫,以致不少人會稱呼我「防疫科長」。

行不改名,坐不改姓,我老老實實地,很客氣地回答是,「是」才剛落音,對方即刻劈哩啪啦,像連珠砲般,持續不斷地大聲幹譙:「幹你娘!賽你娘!沒有你別的同意,侵門踏戶,竟然帶人,自己開鎖,進入我祖厝!幹你娘,這對我的祖厝是冒犯,對我的祖先也是冒犯!賽你娘!你是什麼資格進我祖厝!你做三曉公務員!你可知你別是什麼人物?你別是三重埔的大角色!你竟然太歲頭上動土,你不知死活,你別就讓你好看!幹你娘!...」對方口氣惡劣,簡直是流氓惡霸。他口不擇言地亂罵、飆罵,口若懸河,也包准口沫橫飛,還好是電話那頭,話筒幫我擋住了,否則,我臉上一定滿是他的臭口沫!噁心又骯髒!很傷腦筋,我遇過一些彰化人,開口閉口,就是很愛幹譙,如口頭禪般的幹譙,隨口捻來,一字經、三字經、五字經、七字經都有,難道彰化人就愛講髒話嗎?別縣市的可以,彰化人就不可以,彰化人應該嘗試著推動,「彰化人不講髒話運動!」(111年12月4日完稿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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