彰化小西巷的往昔
（遠渡黑水溝的家族）
第四十九回： 吳永泉受刺扁鑽
上回提到，吳頭遭野豬攻擊，右大腿被獠牙刺傷，痛得暈死過去，嚇得吳棗等四姊妹和吳桂香，掩嘴驚呼。後來，救回一命，大家才放下心，鬆了口氣，尤其，吳桂香情不自禁，緊握吳永泉雙手，似乎感謝吳永泉救了吳頭一命。其實，當時，吳頭15歲，吳永泉才13歲，哪使得上力？是吳頭自己命大。還有，年輕是本錢，免疫強，生長旺，傷口才能早癒合，若是糖尿病患者，傷口爛足半年、一年，也不癒合。
吳桂香這一握，情份有別了，有情意，才會握手。台灣俚語「牽手」，意指老婆，因夫婦間款款深情，會經由手指、手掌傳遞。她是否暗示，兩人已有曖昧情份？吳永泉懷疑者。但肯定吳桂香已經敞開心扉，不再拒人千里之外了。
吳永泉進行下一步驟，開墾花圃和菜圃，以花圃為主。吳永泉心機重嗎？不如說，他懂女人心。我清水家，我曾祖母買房，因不識字，買賣契約看不懂，加上沒經驗，沒實際丈量，被訛詐，又花一筆錢，再次買下後院，等於同一筆房產，花兩次錢。我曾祖母自認是強人，因受騙，氣得七竅生煙。原本房子是二進式，前面店鋪，中間是天井，後面是住家，住家包括客廳、廚房和兩間臥房，因木桶等成品堆積如山，倒下壓傷我曾祖母，造成吳棗早產，我曾祖母坐完月子後，即刻在後院加建，蓋了一間臥房、一間倉庫和一間茅廁，我家成三進式，店鋪、天井、主屋、小天井和後屋。
吳桂香到我家後，從倉庫再隔出一小間，當吳桂香個人臥房。沒蓋茅廁以前，大小便均大在尿桶或糞桶，翌晨，再搬到後院，給菜圃施肥用。蓋茅廁後，白天大小便在茅廁，晚上仍大在尿桶或糞桶，隔天再倒進糞坑，所有污穢物都不浪費。我家後院原本很大，30坪 上下，有菜圃，蓋後屋後，後院縮小，剩下不到10坪 ，菜圃也跟著縮水。7、8口人家，排泄物不少，糞肥用不完，怎麼辦？鄰近農家會固定時間，來家收水肥，特別是農曆正月初五 ，必定到我家。台灣有俗諺，「初一早、初二早、初三睏到飽、初四謝神、初五挑肥...」，代表初五以後，士農工商開始正式上工了。然後，逢年過節，農家會送來雞或鴨，向我家致謝。
吳桂香7歲進我家門後，菜圃種苗栽種、澆水和施肥等工作，從我曾祖母手上轉到吳桂香身上。吳桂香娘家苗栗大湖，泥土裡長大，種菜難不倒她，反是她重要的休閒工作，其成就感，與學習刺繡不相上下。但是，自從光緒21年，乙未八卦山之役，吳頭失蹤，生死不明後，整兩年，吳桂香鎮日以淚洗面，哪有心情照顧菜圃？
當吳頭從花壇尋獲，接回清水家療養，療養半年，仍不敵病來磨，最後，仍死於肺結核。照顧吳頭的那半年，吳桂香忙到沒時間照顧菜圃。吳頭死後，一直到現今，不想活了，多次想自殺，命都不要了，還管它菜圃不菜圃。當然，菜圃沒人管，雜草叢生，比人高，早已荒蕪，甚至，蛇蚋隱藏其間，小孩不小心踩到，嚇得打死也不敢靠近。
吳永泉抓住吳桂香心扉已開之勢，乘勝追擊。吳永泉遠渡黑水溝，來我清水家，已三個月，20歲大男人，總不能整天賦閒在家吧？不能以學識字為由，就在家白吃大米飯，所以，我曾祖父介紹他，到林木桶家學一技之長。為何不在自家學？我猜，我曾祖父內心想，在自家會偷懶，也會不專心。大人眼睛雪亮，兩個年輕人，眉來眼去，心裡在想啥？哪會不知道，只怕吳桂香在旁干擾，吳永泉學不到技藝。
我曾祖父是對的，不反對兩年輕人在一起，反而極力贊成，甚至撮合。我曾祖母也如是想，兩人前景是美好的。有情意的兩人，距離的分隔哪是問題，何況林木桶家離我家，僅兩、三分鐘路程！而且，早上出門，晚上仍會回來，兩人感情反因分合而增進。
吳永泉如何乘勝追擊？他趁早晚空檔，拿起鋤頭和鐮刀，把荒蕪的後院菜圃，重新開墾和整理。鋤草過程中，在瓦罐底下，發現一窩無毒的錦蛇，兩隻近兩米的成蛇，和十幾隻剛孵化不久的小蛇，吳永泉二話不說，拿起鋤頭，很殘忍地，砍死、敲死所有錦蛇，一隻不留。往後，吳永泉年紀輕輕，死於非命，是否與殘殺這窩錦蛇有關？讓人悲嘆和遺憾。
吳永泉整理完後院，他只留一角落當菜圃，種植當令的蔬菜，如夏季的白菜、甘藍菜、白蘿蔔和胡蘿蔔，冬季則種花椰菜、包心菜、高麗菜和豌豆等，因地小，種不多，自家不夠吃，好玩甚於一切。大部分土地，吳永泉則規劃，種植桂花、玫瑰、杜鵑、菊花、茶花和茉莉花，當桂花和茉莉花開，整個後院，香氣撲鼻，讓人心曠神怡。
閒暇時，常見吳永泉和吳桂香兩人，躲在後院，卿卿我我，我除草，你澆水；我栽種，你施肥。兩人輕聲細語，把世界阻隔在外，男的談笑風生，女的含情脈脈。小小的後院，種滿蔬菜和更多的花花草草，兩人可蹲的地方很窄，後來，越蹲越靠近，終於兩人，手臂碰在一起、身體碰在一起，連屁股也碰在一起了，兩人已經沒距離了。
吳永泉故意挑逗，用右手抓吳桂香的左手，吳桂香羞得縮手，如是連著三次，第四次，吳桂香不縮手了，讓吳永泉握個高興，自己內心深處，怦怦直跳，興奮著，喜悅者。沒幾個月，兩人感情日進，在後院牽手後，緊接著，兩人耳鬢相磨，有時趁天色陰暗，就蹲在地方，兩人擁抱親嘴。牽手後，親嘴後，兩人等於零距離，你泥中有我，我泥中有我，兩人已成一體，接著會如何？何須問？
在吳桂香默許下，吳永泉常常半夜，躡手躡腳，輕敲門扉，進入吳桂香閨房，兩人成其好事。紙包不住火，我曾祖父半夜如廁，多次撞見吳永泉從吳桂香房裡進去或出來。告訴我曾祖母，我曾祖母點著頭，答道：「肥水不流外人田，吳桂香是好女孩，乖巧又能幹，有情人終成眷屬，留著自家用是應該的。看來，吳頭沒福氣，反而吳永泉比較有福氣。」
錯了！有情人並沒有成眷屬，吳永泉也是沒有福氣的人！怎麼說？很悲慘，這段故事，真的很難開口，說下去就要心痛啊！難道吳桂香是專門剋夫的女人？剋死吳頭和吳永泉兩兄弟。難道吳桂香紅顏多薄命？如台灣俗諺說的「美人沒好命」？這是誰的錯，男女雙方都沒錯，是老天的錯，命運來作對！
前面提過，因林英傑戰死乙未八卦山之役，林木桶夫婦為兒子慘死，白髮人送黑髮人，鎮日哭泣，痛不欲生，林木桶老婆因此離家，跳大甲溪投水自盡，瞬間一家連續死了兩人，對林木桶的打擊有多大！霎時，60出頭的林木桶一夜間，全白了頭髮，萬念俱灰。我曾祖父母協助辦完後事後，林木桶坦言，人生活著無意義，行屍走肉，過一日算一日，打不起精神，希望辭去清水地區，木桶業堂口統領的職務，以及木桶街長的職務。因眾人的力挺和慰留，林木桶仍暫時帶領著，但每年要辭退，眾人還是慰留再慰留。
直至今日，萬事皆休，了無生趣，加上年歲也高了，不再接受慰留了。在眾人慰留無效之下，請林木桶開釋，是否有接替人選？在眾人拱著請託下，林木桶不得不說出內心話：「謝謝各位掌櫃、兄弟的厚愛和不嫌棄，讓小弟在下，無才的我，擔任本堂口的統領十數年，如今，髮蒼、齒搖、體衰，我應該讓賢了。如果，勉強我舉薦繼任者，我個人建議，可以考慮由吳勇接任。」林木桶講完話下台。
吳勇就是我曾祖父，結果這句話，差點害死我曾祖父，但害死了吳永泉。怎麼說？吳永泉年少無知，不知虛懷若谷，聽到舉薦自家大哥，他不像我曾祖父謙卑，力辭銘謝，反而也跟著起鬨，「好啊！我大哥為人處事，純熟又幹練，處處為人著想，處處關照同行，有他在，一切搞定！」
沒想到，我家右鄰的「泉州發財木桶店」張姓大掌櫃，也是林木桶的大徒弟，我曾祖父的大師兄，他自認自己最資深，德高望重，此統領位子非他莫屬，以致聽到林木桶舉薦吳勇，心裡五味雜陳，很不服氣，又聽到吳永泉這個後生小輩，不知天高地厚，無的放屎，更是恨得咬牙切齒，手足顫抖，欲揮拳殺過去，因眾人在場，不便發狠，只得隱忍再隱忍。
後來，當天晚上，「泉州發財木桶店」張姓大掌櫃，借酒裝瘋，拿著扁鑽，闖進我家，不分青紅皂白，不說半句話，揮舞著扁鑽，向我曾祖父刺殺過來。說時遲，當時快，吳永泉年輕，動作敏捷，衝上前去，推開我曾祖父，我曾祖父摔往地上，躲過那一扁鑽，但只聽到哀嚎一聲，那根扁鑽刺進吳永泉右下腹部，吳永泉站不住腳，也跟著摔往地上。吳永泉受傷了，全家亂成一團，驚慌失措，喊叫聲直衝雲霄，我曾祖母高喊：「殺人啊！殺人啊！」吳桂香驚嚇，馬上衝過去，跪在地上，欲扶起吳永泉。隔壁家張姓大掌櫃，嚇呆了，酒也醒了，丟下扁鑽，慌慌張張跑出門，逃回家去。
吳永泉受傷，結局怎樣？如何死亡？欲知詳情，下回分曉，敬請期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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