彰化小西巷的往昔 （遠渡黑水溝的家族） 第四十八回：濃情包住吳桂香

彰化小西巷的往昔

（遠渡黑水溝的家族）

第四十八回：濃情包住吳桂香

上回提到，吳頭因見義勇為，為搶救同村，被獼猴襲擊的張大嫂，山坡陡，腳步無法站穩，隨著張大嫂、張二嫂兩妯娌，摔進百米深谷，發動鄉民搶救後，挽回一命，卻因4根肋骨骨折，臥床半個月，才能下床走動。

吳永泉，故意使壞，捉狹地，再次走出客廳，來到天井，滿臉笑意，面對坐在小板凳上，一邊刺繡，一邊曬太陽，其實，主要是聽壁腳的吳桂香說，「妳知道吳頭右邊胸廓斷了三根肋骨，右邊斷了一根肋骨的事嗎？」看到已上心的男人，上前跟自己說話，滿臉通紅，低垂著頭，細聲地回答：「我...，我不知道。」沈思一會，想了想，自言自語低聲說道：「難怪，三叔身上，左邊和右邊胸廓，都有凸起堅硬的疙瘩，原來是...。」

吳桂香發現自己口誤，露餡洩底了，趕快閉嘴，停止說下去，但來不及了，話說出口，收不回來，以致臉紅到脖子和耳根，心臟也羞愧地砰砰亂跳。她暗罵自己好笨，豈不告訴他人自己與三叔的關係？沒有親密關係，怎知道三叔身上疙瘩？骨折癒合過程，因過度成骨關係，斷端會形成堅硬的骨質性粗隆，這是正常現象，所以有句台灣俗諺，「骨頭打斷，反而勇」。吳永泉看到吳桂香嬌羞模樣，有如含苞待放的茉莉花，嬌的可愛，白的純潔，還有，香得讓人陶醉，令人沈迷。其實，吳桂香，人如其名，身上就是會散發，難得濃密的女人體香。

吳永泉像定住般，捨不得走開，也不忘捉狹，他故意低下頭，把臉移到吳桂香的眼前，兩張臉近到不行，彼此可以聞到對方的氣息，和對方的體香。因角度關係，坐在客廳，聽四叔講家鄉故事的四姊妹，吳棗愛捉狹，她故意大聲喊道：「羞羞臉！羞羞臉，桂香姊姊和四叔，兩人在天井親嘴喔！我不敢看喔！」吳桂香聽到，又是一陣臉紅，驚嚇之餘，霎然從小板凳起立，結果，兩張臉碰在一起，緊貼在一起，沒有親嘴，也變成親嘴，如何辯白？跳進黃河也洗不清。吳桂香再次驚嚇，又坐回小板凳。

吳永泉低聲地說：「桂香姊姊，對不起，我不是故意的。」吳桂香羞得想走，吳永泉拉住她的手，半命令地說：「不要走，繼續聽，吳頭不僅被獼猴所害，還被山豬咬呢？很精彩喔！」吳桂香的手被拉住，又羞又喜，再次緋紅上臉。吳永泉說完，轉身往客廳走去。吳桂香像中邪，又像著魔，竟然很聽話地，重新坐回板凳上，心裡想說的話：「太陽西斜了，我不聽了，我要準備煮晚飯了！」話到嘴邊又吞了回去。

吳頭，經過一個月休養，兩側肋骨骨折幾乎完全痊癒，胸廓不痛了，即使出力搬重東西也不痛。不能閒閒吃白飯，自家茶園例行工作外，也要找兼差，賺外快，貼補家用。剛巧，鄰村地主，深山有塊林地，欲開墾為茶園，要人手墾荒，吳頭得知消息，不顧父母反對和勸說，執意前往，並邀弟弟一同參加。開墾深山，路途遙遠，餐風露宿，山嵐瘴氣，蚊蚋猛獸，辛苦又危險，但工錢是平日的三倍，誘因太大，難擋金錢誘惑。

兄弟倆，準備三套換洗衣褲，提著簡單小包袱，在母親吳招治，耳提面命，再三叮嚀，不捨的情況下，上路去了。先走路到鄰村，再搭地主的牛車，往深山走，走到無路，下車，繼續上路，翻山越嶺，行行復行行，走了兩天，才到達目的地。走山路已經夠累，每人還要背負20餘斤補給品，對13、14歲的孩子，負荷很重。此行十餘人，預計停留十日，都是同村或鄰村男子，除了吳家兄弟是孩子外，其餘均是大人。墾荒主要工作，也是吃力工作，是砍伐樹木。當年，沒有電鋸，只有斧頭和手動鋸子，深山野林，大半是參天巨木，砍倒巨木，可想而知，會是多大的粗重活！

關於三餐，外加宵夜，大家輪流當伙夫。為了補充體力和營養，任伙夫者，也負責打野味，每人都是山間野人，靠山吃山，駕輕就熟，野味不虞匱乏，以蛇、野兔和穿山甲為大宗。伙食如此解決，不是餐風，至於住宿呢？還好不是露宿，因前人已搭蓋簡易茅草屋，還足夠擠進十餘人，雖擁擠，勉強大家能躺平。

或許祭拜山神的祭品不豐盛，或許打太多野味冒犯了山神，工作進入尾聲階段，投宿第8天，出狀況了，很恐怖，嚇死人，死了鄰村林家大哥，吳頭也受重傷。到底發生何事？事件可嚴重。深夜丑時，可能蛇肉沒烤熟，或者與穿山甲內臟，生食、熟食交叉污染有關，林大哥整晚肚子絞痛，裏急後重，頻跑廁所，嘔吐又腹瀉，拉得唏哩嘩啦，吵得不少人無法睡好覺。廁所？哪來廁所，只是遠處林間山窪，放兩塊木板，沒門，沒屏障，就是廁所了。晚上撒尿放屎，四周闃黑，可恐怖的，但換個角度，耳聽蟲鳴蛙聲，眼觀月亮星辰，還算詩情畫意。

因為臭屎味，豬崽聞臭而來，來到山窪處。林大哥聽見豬仔叫聲，昏暗月光下，看到兩隻小豬，一前一後，迤邐而來，見獵心喜，顧不得用樹葉擦乾淨屁股，隨便拉上褲子，繫好腰帶，摸黑走向小豬，意欲徒手抓豬。很笨！很可憐！林大哥只看到小豬，沒看到母豬，也沒想到會有母豬，母豬看到有人要傷害小豬，母性使然，低吼一聲，奔馳過來，往林大哥身上衝撞，林大哥立刻倒地，哀號大叫，悲悽痛苦聲，如鬼哭神嚎，響徹雲霄。撞擊力道大外，最主要的，還是母豬踩上前，張嘴緊咬林大哥下腹部，肚子血流如注，這才淒慘！野豬，母的沒獠牙，公的獠牙可長，20、30公分都可能，若是獠牙刺進肚子，刺破腹部主動脈或下腔靜脈，大出血，數分鐘就能讓人魂歸西天。

茅屋內眾人，睡著的驚醒，沒睡著的也驚醒，但外面一片漆黑，沒人敢衝出去救人，僅慌張地找火炬，點火把。說時遲，當時快，吳頭就是那個性，見義勇為，第一個往外衝，掄起鋤頭，奔往山窪處救人。只見，野豬撕咬林大哥肚子，還用力左右甩動，連腸子都露出體外。這時，月光下，可看清周遭，樹叢間5、6隻小豬仔，生出未滿一個月，至於母豬，則體型碩大，少說百餘斤，眼露青光，面孔猙獰，疵牙咧嘴，丟下林大哥，轉頭面對吳頭瞪眼，鼻孔還嘶嘶吹氣，瞬間蹬腿往前撲，吳頭手上有武器，不懼怕，不退卻，高舉鋤頭欲往下打，母豬被氣勢震攝，撲到一半，停下腳步，唉鳴一聲，呼叫眾豬仔，往旁邊草叢竄逃離去。

吳頭放下鋤頭，快步來到林大哥身旁，只見他捲曲身體，抱著腹部，大聲哀號，腸子則滑不溜丟，在他指間流竄，很嚇人。吳頭放下鋤頭，蹲下身子，嚇得不知所措，跌坐地上。沒想到，不知何時，從樹叢竟然竄出另外一隻野豬，塊頭比剛才那隻母豬大三倍以上，足有三百餘斤，肩高一米五，身長兩米，除了眼睛閃青光，那對獠牙才驚人，30-40公分長，閃著燐光，滴著唾沫，吳頭整個人茫了，內心還沒喊出：「天啊！死定了！」那頭公野豬連串低吼，直往吳頭身上衝過來。

原本，吳棗等四姊妹，每個人都張大嘴巴，有人掩面，有人撫胸，因聽到腸子在指間流竄，嚇得要喊出：「嚇死人！好可怕！」吳桂香沒例外，也聽得直哆嗦，張大嘴巴要驚呼。但接著，眾人聽到另一頭大野豬，從林間閃出，往吳頭身上衝來，驚嚇，再加上驚嚇，四姊妹和吳桂香，每個人都嚇傻了，全部從椅子或板凳上，倏地站起來，害得椅子和板凳東倒西歪。

每個人思想轉換，拋去嚇人的腸子，擔心吳頭來，異口同聲喊出：「危險啊！三叔！」吳桂香情不自禁，多喊了：「三叔！快逃！」野豬是群聚動物，一隻或兩隻母豬，各帶領10-20隻豬仔，為安全，成群結夥，夜間出來覓食；公豬獨自覓食，不結伴，也不會與母豬和豬仔成群，除非交配期，公豬才會與母豬結伴。所以，這隻大野豬剛好路過，聞臭而來，也可能聞到血腥味，獨自闖來。吳頭倒楣啊！死定了！

吳頭原本跌坐地上，來不及站起，也來不及掄起鋤頭，慘叫一聲，慘劇已發生。野豬右邊獠牙，直接刺進吳頭右大腿，血液馬上濺出，野豬慣性動作，豬頭上揚，把吳頭挑起丈餘高、丈餘遠，狠狠摔往地上。吳頭第二次慘叫，立刻痛得暈死過去，不醒人事，野豬正預備進行第二波攻擊，還好，茅屋眾人，已點燃火炬，十幾人，邊大聲喊叫，邊衝了上來，火光閃爍，照亮四周，野豬見狀，受到驚嚇，停止攻擊，反身竄往樹林暗處，逃之夭夭，不見蹤影。

吳永泉大聲安慰四姊妹，也對著天井，正在聽壁腳的吳桂香喊道：「放心，三叔命大，死不了，他只是昏過去而已，沒有死。」大家忍不住，鬆了口氣，放下心來。吳頭真的命大，因側身跌坐地上，遭受攻擊的是大腿外側方，如果站立，大腿內側遭大獠牙刺中，挑斷股動脈和股靜脈，大血管破裂，準死無疑。

眾人七手八腳，膽戰心驚地，將哀號的林大哥，和暈死過去的吳頭，抬回茅屋。未到茅屋，已有數人，此生沒見過這麼恐怖的景象，在途中反胃和嘔吐。把受傷的兩人才安頓下來，天色已逐漸轉白，很快就天亮了，大家決定，救人要緊，工作結束，把傷者儘快往山下送。眾人鋸樹，製作兩付擔架，輪流抬著，不分晝夜，腳不停歇，往回家的路上撤退。路上，吳頭醒過來，忍住痛，不再喊叫；林大哥是醒著，仍斷斷續續喊著痛，因擔架每顛簸一次，露在腹外的腸子就甩動一次，痛得唉嚎一聲，但是，體力漸衰，喊痛的聲音漸低沈，慢慢的，林大哥暈死過去了。

經過兩天兩夜折磨，吳頭被抬回家，我高祖母不捨和不忍，又是哭天喊地，悲傷痛哭，跪在神龕和祖先牌位案桌前，乞求孩子平安，懇求孩子無事。吳頭傷勢嚴重，大腿肌肉翻出，深可見骨，因當年，醫學不發達，缺乏外科技術和抗生素，僅能找赤腳仙塗草藥，以致傷口腐爛發炎和化膿，拖了兩個月，傷口才癒合。野豬獠牙和口腔特髒，細菌種類繁多和無數，傷口哪可能不發炎？因獠牙刺入後，又往上挑，弄出開放性大傷口，若是密閉性傷口，感染破傷風，死亡率高，反而危險。

肋骨骨折，一個月可痊癒，但外傷傷口，發炎化膿，只能靠它，一分一毫慢慢癒合，以致拖延的時間久些。吳頭救回來了，林大哥有救回來嗎？醫學不發達，沒有手術縫合，腸子持續露在外面，怎搶救，一切免談，躺在床上煎熬，拖了半個月，菌血症、敗血症，終至撒手人寰，害得林大嫂抱著兩個稚齡幼兒，哭得肝腸寸斷，痛不欲生。當光緒17年底，15歲的吳頭，吵著高祖父母，隨著我曾祖父，遠渡黑水溝來台灣，那時，右大腿的傷口才剛痊癒沒多久。

吳永泉結束故事，走出客廳，來到天井，蹲在吳桂香面前，這時，吳桂香情不自禁，主動握住吳永泉的手，輕聲地說：「好家在，三叔命大，面對大野豬，死裡逃生，活了過來。」吳桂香欲言又止，「難怪，三叔右大腿...。」吳桂香發覺自己又講錯話，不禁緋紅跑上臉，羞得不知所措，趕快縮回雙手，低著頭，不再說半句話。吳桂香吞到肚子的話，吳永泉不用想也知道，她是想說：「難怪，三叔右大腿，有一個很大的疤痕！」傷口結痂癒合，疤痕很大，也很醜。吳桂香和吳頭親密時，一定會摸到和看到吳頭腿上的疤痕。

吳永泉看著滿臉羞紅的吳桂香，多漂亮，多美麗啊！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愛，那份愛，已經濃得化不開，緊緊地將吳桂香包住和圍住。有情人終成眷屬，預知下回，敬請期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