彰化小西巷的往昔
（遠渡黑水溝的家族）
第五十回：吳永泉命喪扁鑽
上回提到，「泉州發財木桶店」張姓大掌櫃，自認資深且德高望重，夠資格擔任木桶業堂口統領，所謂「統領」相當今日的同業工會理事長，但中途卻殺出程咬金，我的曾祖父，跟自己搶統領職務，懷恨在心，以致戒酒裝瘋，拿扁鑽欲教訓我曾祖父，卻誤殺了吳永泉。張姓大掌櫃有躁鬱症和被害妄想症痼疾，精神狀況不穩定，誰敢推薦他擔任統領？誰惹他，誰倒楣，如今殺人了。當晚，命案發生，日本巡察即刻將他帶走。
吳永泉右下腹部被刺一刀，哀嚎一聲，隨即倒地，吳桂香衝上前去，跪在地上，欲扶起吳永泉，但力氣不足，我曾祖母趕快上前幫忙。兩人將吳永泉扶上床後，他痛得有些虛脫，我曾祖母擔心他暈死過去，大聲小叫吆喝，要吳桂香拿熱開水給他喝，等喝了熱開水，吳永泉臉色才恢復過來，不再那麼蒼白。我曾祖父立刻指示，要吳祥連夜找來清水地區唯一的醫師，漢地醫，人稱「赤腳仙」。
台灣三姑六婆普遍的壞習慣，只要有人臉色蒼白，欲虛脫，不管任何狀況或疾病，就是要強灌一碗熱開水，這是錯誤的作法，有時適得其反，對生命造成威脅，舉實際案例如下。
105年2月14日，農曆正月初七，彰化縣鳳凰大地協會，在員林百果山廣天宮，辦理新春團拜活動。我與內人是已參加5、6年的會員，每年均會與內人一起出席團拜。協會屬登山健行社團，會員總人數破八百人，每兩週一次活動，眾人參加踴躍，遊覽車都要出動5-8輛。105年2月21日，週日，南投信義草頭坪賞櫻健行，和水里車埕老街慢遊活動，則號召了破紀錄的9輛遊覽車。協會會員包括彰化縣各鄉鎮，北彰化、南彰化都有，很平均分佈。
為何稱「鳳凰」？因協會宣導夫婦關係，倡導夫婦一起參加，故名。鼓勵方式是，年底會員大會時，凡夫婦同時參加12次以上活動者，全年共24次活動，則頒發「鳳凰獎」，現金1500元獎勵。因取名「鳳凰」，故以「鳳凰山」為協會精神標山，每年新春第一炮活動，大抵選擇「鳳凰山」為年度標的。全台「鳳凰山」可多了，北部、南部和中部溪頭都有「鳳凰山」。
新春團拜活動，兩大主軸，一者，新春團拜後的餐敘。二者，新春團拜前的健行。過年，吃得多，吃得好，沒運動，腰圍增了一圈，健行有益健康，至少把小腹縮小，不必撐著褲頭腰帶。活動起點為員林百果山廣天宮，迄點為鳳山寺，走隴頂古道，單程3.7公里 ，往返7.4公里 ，須2-3個小時。
我倆第一次走隴頂古道，蠻新鮮，沿路是楊桃園、荔枝園或龍眼園。楊桃園接近荒廢，楊桃沒套紙袋，地上掉果一堆堆，散發楊桃腐爛的水果甜味，不討厭。最讓人無奈的，沿路有二、三處養豬場，豬排洩的惡臭，真傷腦筋。
我烏日中山路住家前院，曾種了一棵楊桃樹，結實纍纍，沒套袋，每顆楊桃被果蠅叮過，都長蟲，半顆也吃不到，變成白頭翁的最愛。結果，我家種楊桃是為了賞鳥。荔枝樹和龍眼樹不易區分，我不知沿路種的是啥，據說荔枝樹葉尾端較尖。我田裡曾種6-7棵龍眼樹，後來全部砍除，因中元節前後，結實纍纍，果實遮蓋樹葉，吃不完，也不想吃；送人，別人也不會興奮笑納，乾脆，砍了。
此趟路程走下來，沒想到，終點鳳山寺，不屬彰化縣，竟在南投縣的南投市，類似社頭清水巖寺的挑鹽古道，跨過八卦山，就是南投民間了。鳳山寺，寺內寺外，滿坑滿谷，都是自行車騎士，男女老少都有，好不熱鬧，好樣的，台灣進入健康的休閒世紀。健行比開車、騎車棒，花香鳥語，不須繞遠路，只要ㄧ小時餘，就可跨越兩縣，有健康，也成就感。
往返縱走，循原路回到廣天宮。準中午11時30分餐敘，很簡單，很家常，充滿台式風味的大鍋菜，有白飯、炒麵、滷豬肉、白菜肉羹和炸年糕等，就這幾樣。滷豬肉，瘦肉少，肥肉特多，油滋滋的，年輕人不愛，卻是我等老一輩的最愛。年輕一代，一點點肥肉，夾在瘦肉裡，碰都不碰，務必挑除，才敢放進嘴裡，哪像我輩，寧願吃肥肉，也不吃瘦肉。
年少時，家裡經濟拮据，母親3、4天才能買一次肉，30元一小塊肉，已是很奢侈，若買上50元，是天大的幸福。豬肉是三層肉，肥肉為主，佔2/3以上，瘦肉少，很對味。差些的肉，是豬下腹部的贅肉，90%帶筋肥豬肉，照樣很合口。當年，我仔細地細切小塊，不用磅秤，但大小甚平均，然後醬油加水紅燒，美味可口，但克制自己，不能吃過頭，因家裡食指繁，只能吃個人的份，至於大快朵頤，只能夢中去享受。
為何說我細切小塊？沒錯！寒暑假，我喜歡黏在母親身邊，幫忙煮飯菜。當然，剛起鍋，可避開兄弟姊妹，先偷吃一、兩塊。我內向和自閉，但不娘，也沒同性癖好，我喜歡做動手的工作。家裡大頭菜、菜心、花椰菜、甘藍菜等硬梗去皮的工作，都是我包辦，母親都留給我處理，她知道這是我的最愛。有點不好意思，我怎會喜歡女人廚房的工作？會被誤為娘娘腔。
不過，我也喜歡田裡的工作，我共種了數百棵羅漢松、真柏、扁柏、檀香柏等，鋤草、拔草和澆水，工作不輕鬆，也是我的最愛。一天不去田裡，勞動筋骨，會整天渾身不對勁。各位看倌，若不看臉，僅看我雙手，肯定說我是標準種田人。我手掌反反覆覆，長出大小粗繭外，連指頭關節都長粗隆，甚至輕度變形，至於手背粗糙龜裂，豈當一回事？每回想親熱一下下，內人會打我手背，驚呼道：「夭壽喔！手那麼粗，竟然在人家身上亂摸，要死啊！」
說到肥肉，我不僅喜歡肥肉，更喜歡帶有豬皮的肥肉。提到肥肉，已經三個多月前的事了，我心中仍然耿耿於懷，至今還無法釋懷，心肝結一團，有很大失落感，因我不慎，失去大吃肥肉的機會。怎麼說？縣議會，每年固定召開兩次定期會，第一次，四月中旬至六月初；第二次，十一月初至十二月中旬。定期會期間，各局處均派科室主管坐鎮議會，隨時備戰，了解狀況，緊急提供局處首長相關資料，衛生局不例外，由各業務單位科長輪值。
104年11月2日至12月16日 ，彰化縣議會召開第二次定期會，我輪值四班：第一班，11/3，開幕典禮、籌備會議和議案報告。第二班，11/16，縣政總質詢。第三班，11/27，分組審查會，沒事，不必去議會。第四班，12/10，分組審查會，沒事，也不必去議會。定期會期間，議會中午供餐，供議員、媒體、議會和縣府官員等用餐，自助式午餐，8、9樣菜，附湯和水果，有媽媽味道的家常便飯，不是山珍海味，不頂澎湃，但有一樣菜，就是我的最愛，愛到心坎裡的，連皮的肥豬肉！
我為什麼至今耿耿於懷？就是那天，11月16日 的縣政總質詢，因議員質詢激烈，我要做記錄，也因爲自己太大意，延遲去餐廳吃飯，拖到12時55分，趕去地下室餐廳時，幾乎哭出來，因那盤菜頭燉肥豬肉，已見底，菜頭沒了，肥豬肉沒了，連一塊豬皮也沒，我傻眼了！怎麼辦？多怪自己假認真，沒跟著其他科室主管吃飯去，虧大了，損失大了，好恨自己，恨自己的疏忽！怎麼辦？
我涎著臉，委屈地，很不要臉地，拿著餐盤，向廚媽懇求，幾乎要哭出來，幾乎要跪下去，「我很喜歡吃肥豬肉，還有肥豬肉嗎？沒豬肉，豬皮也好。」我真的很不要臉，把科長的臉都丟光了，把自己的臉舖在地上，讓人踩踏了。我亂猜測，廚媽有暗藏起來，再偷偷帶回家，自家享受，我希望廚媽會可憐我，分一點給我。結果，廚媽斬釘截鐵地回答：「沒有了！全都沒了！」我整個人懵了，慘啊！欲哭不得。
沒自己喜愛的肥豬肉，又能怎樣？只能勉強自己，殘羹剩飯，胡亂吃ㄧ通，填飽肚子，但心裡恨到不行。每次到議會餐廳吃飯，我吃兩小碗飯，肚子留大空間，然後，大快朵頤，很享受地吃三大碗，肥滋滋的肥豬肉。我心中不平，反抗著，幹詰著，今天吃不到，那麼老子明天中午來吃啊！雖然衛生局到議會有點距離，不遠啊！只不過十餘分鐘的路程啊！躊躇再三，只能告訴自己，死心吧！該放棄，就要放棄！沒輪值，卻跑來議會吃白飯，被認識的科長看到，豈不是面子丟到家！算啦！
我明年一月退休，今年還有兩次定期會，我百分之百保證，我肯定保握最後機會，好好大塊吃肉，吃那肥滋滋的肥豬肉。議會廚媽，妳等著我吧！或許，為了終生難忘的肥豬肉，我會丟下臉，沒輪值，也要跑去議會吃飯。那種肥滋滋的肥豬肉，我內人煮不出好味，也不會煮給我吃，因內人和其他家人，看到肥豬肉要作嘔三天。內人還會碎碎念，「年紀這麼大，還吃這麼油，會中風！」
我每次健康檢查，生化值好幾項都偏高，膽固醇、三酸甘油脂、低密度脂蛋白膽固醇、血糖等，都是紅字。不過，我不擔心，因比正常值稍微偏高，比5%的誤差值，高不了多少；另者，我身體有明確調控機制，吃一次大肥肉，至少有一、二星期，看到肥肉就退避三舍，自然不去碰它。
各位看倌，看我說得活靈活現，是真是假？是否吹噓？甚至11月16日 都記得那麼清楚，肯定胡扯，愛說笑！錯！遊覽車上卡拉OK，有句話「唱歌的人，不知聽歌人的痛苦；聽歌的人，不知唱歌人的爽」，是至理名言，「怕肥肉的人，不知愛吃肥肉人的爽」，也是至理名言。
至於日子記得那麼牢，簡單，沒撇步，寫日記的關係。自89年起，從衛生所轉調衛生局開始，我每天寫工作日記，平均每天一、二千字，至今十五年，寫就300萬言以上。十餘年陳年往事，我從電腦搜尋出來，容易，一清二楚。所以，我寫文章，從不擔心沒題材，舉手捻來都是。
我不僅愛吃肥豬肉、豬皮，任何畜牲的皮，也都是我的最愛，尤其，肯德基炸雞塊的皮，可是我的天上佳餚，但科室內小聚餐，看到不少同仁捨棄炸雞塊雞皮，我可有多不捨！暴殄天物啊！內心不禁罵道：「不吃雞皮，那就算了，不要吃炸雞塊，免糟蹋美食。」內心想說：「雞皮留給我吃！」但面子掛不住，說不出口。很想說：「我家狗狗喜歡吃雞皮。」然後帶回家自己吃掉。也說不出口，被同仁知道，太糗了！
話休細繁，回歸主題。回到廣天宮，團拜後餐敘，我隨眾人，搶肥豬肉吃，突然有人大喊：「吳醫師！你在哪裡？快！快！有人暈倒了，快急救！」傷腦筋，放到嘴邊的一塊肥肉掉了。大家知道我是外科醫生，我沒辦法假裝不是。我被拉到一旁，衝到樹蔭下，慌慌張張，見某山友，意識不清，被眾人扶著，坐在地上，滿頭大汗，全身冒冷汗。
有人高喊熱開水，有人給意識不清的人，強灌熱開水，當然，無疑義，必然嗆到氣管，咳嗽、嘔吐著。山友昏迷前，我勉強問出他有糖尿病（Diabetes mellitus）病史，隨即陷入昏迷。無庸置疑，過度運動，飲食沒補充，引發的低血糖症（Hypoglycemia）。我從這位山友口袋，搜出一包糖粉，馬上倒在他舌頭上。等119到來，這位山友已恢復意識。
當我處理完個案，送上救護車，準備吃大肥肉時，慘了！歷史重演，桌上杯盤狼藉，整鍋肥豬肉只剩油油的湯汁，肥豬肉或豬皮不見蹤影。唉！豈止遺憾，簡直悔恨交加，又跟肥豬肉失之交臂，豈是恨字了得！還好，救人一命，勝造七級浮屠，為後代子孫積陰德，少吃一頓肥豬肉，哪是問題？
吳永泉被刺一刀，痛得虛脫，臉色蒼白，我曾祖母也是要吳桂香，趕快拿來熱開水猛灌。錯！患者易嗆到外，若須緊急送開刀房開刀，麻醉插管時，胃裡開水、胃酸等東西，會反胃，嗆到氣管，引發吸入性肺炎，造成後續處理的麻煩。
赤腳仙被吳祥半追半趕地找來，滿身大汗，氣喘吁吁，又被逼著，顧不得喘，急忙來到吳永泉床邊，七手八腳，問診，把脈，看結膜血色，也掀起衣服，看傷口。狀況似乎還好，傷口閉合，沒流血，患者臉色好，氣色好，意識清楚，應該沒問題啦！赤腳仙在肚子傷口，塗上金創藥膏，仔細包紮，交代多休息，不要下床，還說，不出十天，傷口自然會癒合。
真的嗎？庸醫誤事，害死一條年輕的生命！能怪赤腳仙嗎？當年的醫療水平，華陀再世，也是無能為力。悲哀！吳永泉如何踏往死亡之路？預知詳情，下回分曉，敬請期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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