彰化小西巷的往昔 （遠渡黑水溝的家族） 第九十三回：彰化孔廟鴛鴦枕

彰化小西巷的往昔

（遠渡黑水溝的家族）

第九十三回：彰化孔廟鴛鴦枕

上回提到，吳凰從彰化孔廟回來後，喜悅滿盈，再怎麼隱藏，也掩蓋不了，滿臉的眉開眼笑；再怎麼克制，也藏不住，心花怒放的手足輕快。被上了心的男人，牽著手，繞了孔廟一圈，手牽手，心連心，吳凰內心的激情和歡樂，筆墨難形容，雀躍不足以說明，手足舞蹈差可比擬。可見吳凰多壓抑，免得被我曾祖母看破手腳，也免得被大嫂邱桂妹揶揄：「不害臊！女大不中留！」多難為情啊！

黃俊郎主動邀約，下週日，相同時刻，再帶吳火生過來，他繼續給予輔導。吳凰盤算了一下，離八月底甄試，還有兩週，不僅下週，下下週，也要請黃俊郎輔導。如果他不主動提出，自己也要厚著臉皮拜託，連說詞都想好了。「名師出高徒，一日為師，終生為父，好人做到底，送佛送到西天，請先生再輔導一次，若能考入公學校，不僅吳火生要感激您，我曾祖母也說，她會好好感謝您，她會送一份大禮給您！」吳凰忍不住羞著臉，自己好像在做白日夢。甚麼大禮？還用問！開不了口的話，就是「把女兒嫁給您」！

不做白日夢了，回到現實。離下週日，還有七日，自己要送何小禮？送給上了心的男人，當然是貼身的禮物，越隱私，越貼身，越好。吳凰決定送襪子，她選了一雙白色襪子，仍然繡上「黃俊郎」名字，名字兩邊，一樣繡上正翱翔的鳳和凰。不僅如此，這個禮拜，她花不少時間繡枕頭套，紅色的絲綢，繡啥？男女情愫，雙雙對對，除了鴛鴦，還有啥可繡？吳凰努力不懈，廢寢忘食，第六天總算完成了。不過，她故意留些小做工，要帶到孔廟，在男人的房間，現場把它完成，讓男人看到自己的精細手工，更讓他看到自己的貼心。

週日，下午一時三十分，仍由鄭知高拉著人力車，載著吳凰和吳火生往孔廟去。有上次的經驗，時間充裕，鄭知高慢條斯理走著。吳凰恍神著，想到男人會再次，牽著自己的手，摟著自己的腰，不禁滿臉通紅；又想到，會坐在男人的床鋪，感受那男人粗獷的氣息，如果幸運的話，還可能享受男人溫暖的懷抱。想著男人，吳凰臉紅了，連眉角嘴角都挑起幸福的巧笑。

但春夢被打斷了，吳火生叫不醒，只好用力搖晃吳凰，「姑姑！妳在想甚麼？妳在笑什麼？好不要臉！羞羞臉！妳是不是在想黃老師？妳是不是喜歡他？妳是不是希望他當妳的老公？妳是不是想嫁給他？」連續四個「是不是」，吳凰被問得臉紅到耳根，假嗔怒，故意啐道：「死囡啊！尋姑姑開心！你要死啊！我打死你！」被說到心坎裡，不知該害羞，還是該高興？但春夢被打斷，好可惜喔！

吳火生又來捉狹，故意投懷送抱，抱緊吳凰笑道：「姑姑！妳身子好香喔！我好喜歡喔！比上回還香，香一百倍，香一千倍。黃老師是不是也喜歡？他一定跟我一樣，很喜歡，喜歡到想抱著妳。上回，我有看到，他不僅牽妳的手，還摟著妳的腰，這次，他可能擁抱妳喔！」又被說到心窩處，吳凰再次淬道：「死猴仔！貧嘴的小鬼！我不打你才怪！」吳凰高舉右手，準備打下去，忽然，瞬間放下，反而雙手熊抱吳火生，還親他的臉頰，嘖嘖作響。好不要臉！把小朋友當成那位上了心的男人。

進入孔廟，來到廊道，吳凰有上次的經驗，把步伐放了更慢，不僅為了婀娜多姿，還為了多沈湎在牽手情。為了讓黃俊郎更靠近身邊，她側身，半轉頭，巧笑倩兮，露出兩顆小酒窩，示意男人靠近些，然後附在耳邊，低聲說話：「黃老師，對不起，早上不慎走岔，右腳有些不順遂，走路有些緩。」那美麗的臉龐，有若沉魚落雁，更似閉月羞花，男人懵了。加上，女人身子香氣撲鼻，且女人口氣清新，吐氣如蘭，男人且懵且醉，如痴如醉，墜入溫柔鄉，閉著眼睛，猛點頭。男人為何猛點頭？他似乎暗示著，「女人啊！妳怎麼說，怎麼好，我全聽妳的，我永遠是妳身邊的跟隨！」

台中有清新溫泉度假飯店，位於烏日區溫泉路2號，據說老闆是我高中同屆同學。每天下班，開車走在大度橋上，可遠眺大肚山上的清新飯店；在烏日中山路上，也能看到清新飯店的廣告看板。我常想，我這位有成就的高中同學，怎麼把飯店取名「清新」？氣勢不磅礴，氣度不恢宏，有點小兒科，名實不符之憾。害我經過數年，才把「清新溫泉飯店」記住。如果，把「清新」想成窈窕淑女的口氣，「口氣清新」，那就好記多了。

黃俊郎確實有心機，他還是只借了一把椅子，還是讓吳凰坐在床沿，他似乎暗示，「女人啊！這是我的床，也是妳的床，我們要同枕共裘喔！」吳凰靜靜坐在床沿，從懷裡掏出白色襪子，暗中塞進枕頭下。毋庸跟男人說，襪子上繡字和鳳凰，男人也知道是她送的。

吳凰拿出接近完工的枕頭套，精緻地，精巧地，一針一線，繡出兩隻鴛鴦的雙眼。黃俊郎看得目瞪口呆，目不轉睛，栩栩如生，燦爛斑駁，漂亮極了，尤其是眼睛，好傳神，簡直是藝術品。害得黃俊郎嘖嘖稱奇，也嘖嘖稱讚。吳凰回眸巧笑，「黃老師，這枕頭套要送您的。當老師的要專心，傳道、授業、解惑也，怎一直往這邊看，學生要看笑話了。」

吳凰沒跟吳火生套好招，吳火生好像被點醒般，突然間，變聰明，變伶俐，他笑著說：「黃老師，您看我姑姑漂不漂亮？我家姑姑每個都很漂亮，尤其吳凰姑姑最漂亮了，我最喜歡她，也最愛她，如果我長大了，我要娶吳凰姑姑這樣的女人。黃老師，您喜不喜歡我姑姑？我讓我姑姑嫁給您好嗎？」吳凰紅著臉，暗喜在心裡，「死猴仔！好樣的，真有你的。」

突然這問，黃俊郎被問倒了，不知如何回答，男女授受不親，婚嫁豈能在嘴上胡謅？只能直說著：「是...是...，姑姑真的好漂亮，美若天仙，嫦娥閉月，楊環羞花，都比不上姑姑，姑姑最美了。窈窕淑女，君子好逑，喜歡...喜歡。」吳凰內心啐道：「男人啊！真的喜歡嗎？您講話要憑良心，講話要算話喔！否則天打雷劈喔！」

天打雷劈不是好話，吳凰講快了。黃俊郎真的喜歡吳凰，兩人也真的比翼雙飛，只羨鴛鴦不羨仙，終於喜婚配，結連理，有很好的結局。民國2年（大正2年，1913年），兩人拜堂正式結成夫妻，並完成戶籍登記。不過，黃俊郎卻死於228事件，讓人遺憾。是誰該天打雷劈？肯定不是黃俊郎。民國34年，台灣光復後，他是鹿港國小教師，很單純的教師，卻死於非命，他不該天打雷劈。這是歷史悲劇，我只能搖頭嘆息。

吳凰和吳火生回家後，當我曾祖母知道，吳凰僅送了一個枕頭套，雖是繡有一對鴛鴦的枕頭套，無論如何，枕頭套不能單個，務必要成雙。民國59年，我外出唸大學，我父親蠻傳統，他叮嚀我母親，枕頭要買成雙，寧願多剩一個，放在家裡。民國92年、93年以後，我兩個兒子陸續外出求學，我也叮嚀內人，買枕頭一定要成雙。大部分店家，枕頭也都是成雙賣的。有所謂「孤枕難眠」，不管年紀大小，小孩或老年人，雙枕頭才好睡覺。

吳凰聽我曾祖母此說，嚇出一身冷汗，忙問我曾祖母：「怎麼辦？」不管怎麼辦，重新再繡個鴛鴦枕頭套。吳凰聽後，不敢造次，也不敢耽擱，不顧著吃晚飯，選了相同的紅色絲綢枕頭套，即刻描圖，刺繡起來，不敢多停歇。隔週，吳凰完成枕頭套，趁陪吳火生去孔廟的時候，把鴛鴦枕頭套帶過去。為了成雙，我曾祖母買了一對枕頭，讓她帶過去。

吳凰到黃俊郎房間，半句話不說，搬出成雙的新枕頭，套上上週和這週，自己繡的鴛鴦枕頭套，然後將黃俊郎原來的枕頭，藏了起來，放進床鋪底下。黃俊郎看著，也不發一語，他似乎了解其中奧秘，加上，吳凰食指比在嘴上，有所有示意，黃俊郎更加有默契，靜默不語。很遺憾，我曾祖母後面的補救措施，仍然挽不回前面的失誤，黃俊郎死於非命，吳凰晚年是孤枕難眠。我難過，我不捨，她是我吳家血脈，她是我五姑婆。

提到彰化孔廟，一定會想到大成幼稚園和南西北區衛生所，前者蓋在孔廟右手邊，虎側；後者蓋在孔廟左手邊，龍側。孔廟創建於雍正4年（1726年）；20年後，乾隆10年（1745年），於孔廟內，創立白沙書院。於日據時代，因道路擴寬和改正，白沙書院被拆除，等於孔廟佔地縮減了三分之一。

民國6年（大正6年，1917年），地方仕紳號召下，在白沙書院舊址，設立了彰化第二幼稚園。二次大戰後，民國34年（1945年），此幼稚園關門。直到民國37年（1948年），將中山國小和民生國小幼稚班合併，在原地成立了彰化市幼稚園。民國39年（1950年），因彰化市從省轄市，降格為縣轄市，更名為彰化縣彰化市幼稚園。幼稚園創建至今，剛好滿百年。

「大成」者，專指孔子，任何人皆不可逾越。孟子曾這樣形容孔子，「孔子之謂集大成，集大成也者，以鐘發聲，以罄收樂也。」孟子稱讚孔子，才德兼備，學術淵博，有如奏樂，以鐘發聲，以罄收樂，集眾音之大成。故後世君主皆以「大成至聖先師」、「大成至聖文宣王」，命名孔子尊號。孔廟主殿特別稱為「大成殿」。

彰化市幼稚園辦學認真，理念正確，績效卓著，當年是首屈一指，眾家長擠破頭，也搶著要進去的公立好學校。民國78年、79年，我兩個兒子，分別由內人帶著，跟別人擠成一團，吵吵鬧鬧地，填寫基本資料，排隊和抽籤等。結果，希望落空，沒抽中，兩兒子均與大成幼稚園無緣。

好幾年前，大成幼稚園關門大吉，直到大成國小成立，才於大成國小內，附設了幼稚園，終於讓大成幼稚園復校了。民國92年2月，在泰和國小，成立大成國小創校籌備處；93年6月，幼稚園和國小一年級招生；95年7月，校舍分三期完全竣工。孔廟旁的原大成幼稚園房舍，沒有拆除，仍保留日據時代建築，有迴廊的木造平房，窗戶玻璃多且大，採光和通風良好，古色古香，於民國95年被公告為歷史建築。今日，此建築改成咖啡簡餐店，以新的面貌見世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