彰化小西巷的往昔 （遠渡黑水溝的家族） 第五十一回：吳祥分岔吳桂香

彰化小西巷的往昔

（遠渡黑水溝的家族）

第五十一回：吳祥分岔吳桂香

上回提到，庸醫誤事，害死吳永泉。這是錯誤的，強人所難，以當年醫療水平和設備，不要說赤腳仙或漢地醫，縱然正牌醫師，在清水鄉下小地方，也只能看著年輕生命殞落。發明「麻沸湯」的神醫華陀，即使再世，照樣束手無策。

何謂「麻沸湯」？乃麻醉藥也。元末明初羅貫中所著「三國演義」中，關雲長右上臂中毒箭，傷及肱骨，華陀讓其飲下「麻沸湯」，然後切開皮肉，刮骨療傷。關雲長能口咬布巾，神色自若地與人下棋，表示「麻沸湯」有很好的止痛效果。可惜「麻沸湯」藥方失傳，因曹操偏頭痛，經人引介，找來華陀診療，沒想到華陀吹噓過頭，「開腦手術，可痊癒！」曹操怒髮衝冠，下令收押處死，華陀沒料到有此意外，自創的「麻沸湯」失去傳人，殊多可惜。

據中國醫藥大學中醫學教授說，「麻沸湯」主要成份是「曼陀羅」，此植栽在南投鹿谷溪頭自然教育園區（前身溪頭森林遊樂區），不難見到。，開白色或粉色下垂的喇叭花，蠻漂亮。「三國演義」，全名為「三國志通俗演義」，為中國第一部長篇歷史章回小說。看來，華陀是外科手術的祖師爺，我是外科醫師，我要尊稱他老祖宗。

胸部或腹部，任何銳器刺傷，要考慮內臟是否受傷。胸部臟器是心和肺，另尚有縱膈腔，縱膈腔內含神經、血管和食道。腹部臟器更多，包括胃、肝、脾、膽、小腸、大腸、膀胱等，另外，後腹腔還包括胰、腎、輸尿管等；若是女性，另含子宮、卵巢和輸尿管。扁鑽刺進右下腹部，誰能保證不會刺到哪個內臟？

可憐的吳永泉，扁鑽就是刺破小腸！小腸滑不溜丟，會移動和跑動，不是會閃開扁鑽嗎？沒錯！但悲哀的，扁鑽刺到右下腹部，剛好迴腸連結盲腸的地方，盲腸是上行結腸的起始，幾乎所有結腸都固定在後腹壁，盲腸固定，也造成盲腸前端的迴腸，滑動性降低，扁鑽剛好刺破離盲腸約5公分的迴腸上。迴腸是小腸的後半段。此盲腸，非彼盲腸，醫學上，盲腸是大腸的一部份，一般人說的盲腸炎，是以訛傳訛，不該說盲腸炎，而是闌尾炎。

30餘年前，我當外科住院醫師，其訓練守則，腹部穿刺傷，沒有商量餘地，家屬簽署同意書，送進開刀房，進行剖腹探查手術（Exploratory laparotomy），確定沒有刺傷內臟，才能將腹部縫合關閉。吳永泉迴腸刺破，就是要剖腹進入腹腔，檢查內臟，把小腸破洞縫合。今日，腹腔內視鏡發達，可以採用腹腔鏡檢查（Laparoscopy），減少剖腹大傷口的疼痛。當年，落後的鄉下地區，哪來外科醫師？哪來全身麻醉？談何容易！吳永泉只能等死。

前三天，吳永泉似乎有好轉，疼痛稍緩，能下床，能進食，大小便無礙，但三天後，情況逐漸不對勁，右下腹部又開始隱隱作痛，且逐日疼痛加劇。第七日，開始腹脹，疼痛劇烈，開始發燒，無法下床，無法進食，勉強進食則噁心嘔吐。第十日，吳永泉病情嚴重，高燒、盜汗、虛脫，腹部鼓脹，意識不清，開始進入彌留狀態，譫妄，最後昏迷。第十四天，吳永泉，年輕的生命，撒手人寰，享年20歲。

我曾祖父母悲傷逾恆，四個姊妹也痛哭流涕，最苦者，吳桂香，隔了一年，人生第二次悲痛，哭得肝腸寸斷，哭得死去活來，她捶胸頓足，拿頭撞牆，也挽不回心上人的生命。吳永泉怎麼死的？道理簡單，腸子刺破，含大腸桿菌（Escherichia coli，E. coli）的腸道內容物，滲進腹腔，引發腹膜炎（Peritonitis），終至敗血性休克（Septic shock），死亡。

30年前，我經歷的外科案例，蠻意外，是活生生的教訓。某日，60歲上下婦女，右下腹痛求診，理學檢查，明顯壓痛（Tenderness）和反彈疼痛（Rebounding pain），白血球檢查12000以上，偏高，我診斷為急性闌尾炎（Acute appendicitis）。所謂反彈疼痛，指雙手壓患者腹部，然後瞬間放開，會引起疼痛者稱之，這是腹膜炎的理學診斷，百分之百的準確率。

送進開刀房手術，手術結果大異其趣，非闌尾炎，卻是魚刺刺穿腸子，引起局部腹膜炎，刺穿位置，剛好是迴腸，很接近盲腸的部位。請家屬進開刀房，當場切開腸子，從裡面拔除一根堅硬的魚刺，應該是胸鰭上那根刺。患者回病房，清醒後，回憶結果，確實一週前，曾不小心吞進一根魚刺，以為無事，卻惹出大災難。切記！魚刺鯁喉，千萬不要以訛傳訛，認為吃大量蔬菜，把魚刺硬吞嚥下肚，就平安無事，這是錯的，此案是血的教訓，應該用力吐出來或咔出來，否則找耳鼻咽喉科醫師取出，這才是保險的方法。

我全家籠罩淒風慘雨中，沒想到「泉州發財木桶店」張姓大掌櫃，被日本巡察抓走，關沒三個月，竟然放了出來。怎了？被關進看守所期間，張姓大掌櫃原本有被害妄想症，因鬧出人命，被日本巡察嚴刑酷打，除了原來的精神病，另衍生出思覺失調症（精神分裂症Schizophrenia），開始喪失意識，胡言亂語，出現怪異動作，對空跪地膜拜，走一步退三步等，不僅如此，還會脫光衣服，隨地大小便，甚至拿自己的大便吃，嚴重的精神病患。當年，沒有精神病院可收容，造成困擾，巡察無法可想，乾脆保外就醫，放人了。張姓大掌櫃成精神病患，我家求償無門，加上張家為此案，後來也搞得家破人亡，可憐兮兮，關於求償，到後來，不了了之。

問題還沒了，放人僅月餘，某日夜晚，月黑風高，張姓大掌櫃離家失蹤，翌晨，在清水溪畔，發現一具浮屍，竹竿打撈上岸，發現是連夜失蹤，全身已嚴重浮腫冰冷的張姓大掌櫃。張家無盡哀傷，跪地撫屍痛哭。遺體抬回家，低調辦喪事。緊接著，張家少了主人，少了靠山和支柱，開始落魄，經濟拮据，入不敷出，生活困難和漂泊。一方面，為了討生活，另一方面，爲了遠離悲傷地，張家走頭無路情況下，張大嫂由子女陪同，走進我家，感謝我家寬宏大量，高抬貴手，不追根究柢，放她們一條生路，為了賠罪和感謝，她們願意低價，將房子轉讓給我家。

背後另有苦衷，屋主投河自盡，房屋成凶宅，沒人膽敢頂下，房子賣不出。我曾祖母不記恨，冤可解，不可結，同情張家，也因林木桶出面說項撮合，於是接受所託，買下房子。我曾祖母不貪小便宜，不趁人之危，仍以行情價六折買進，不像其他狠毒之人，甚至喊價兩折、一折。林木桶是張姓大掌櫃啓蒙師傅，張姓大掌櫃是頭位進門徒弟，師徒情深。另外，鬧出此案，與木桶業統領角逐有關，「我不殺伯仁，伯仁為我死」，林木桶於心不忍，只能出面斡旋，安撫兩造，求個心安理得。後來，木桶業統領職位，吳永泉死了，張姓大掌櫃也死了，心酸事，我曾祖父豈會接受此職位？抵死也不從，最後，由城隍廟街另一位同業接手。

我曾祖母買下右鄰房子，兩戶土地面積總計兩百餘坪，可是有頭有臉的大戶人家，真的嗎？天有不測風雲，人有旦夕禍福，我姑婆婚姻不幸，舉家逃難般，連夜搬遷彰化，張家那棟房子，以嫁妝名義轉贈吳桂香；我家原本房子，半買半送，以低價賣給自己三妹黃集，這是後話。

吳桂香接連死了兩個男人，吳頭和吳永泉兩兄弟，豈只肝腸寸斷，簡直生不如死，原已敞開的心扉，再次上鎖和深鎖，鎮日盤旋的是，何時、何處，遁入空門。幸運的，又有一年輕人，不計前嫌，不隨俗，不懼死，主動掀開吳桂香心房，造化不再弄人，終成好事，結成善果，這是後事。這位幸運人，名叫蔡進財，租借我家門口擺攤魚販的大兒子。

當年，吳桂香7歲入我家門，第一年，臘月，吳桂香坐在門口，看顧曝曬的臘肉，免被順手牽羊，和煦冬陽，溫暖舒適，讓吳桂香打盹，進入夢鄉。那時，年幼的蔡進財，調皮搗蛋，戲弄睡著的吳桂香，把一隻小魚脯，塞進正開著，流涎的嘴巴裡，吳桂香被嬉鬧聲吵醒，得知被戲弄，氣得幹詰，還抓起木屐甩過去，打得蔡進財頭破血流。

各位看倌，造化弄人，古諺「不是冤家不聚頭」，因前輩子，男女兩人互欠債，這輩子才會結為夫婦。當夫婦吵吵鬧鬧過日子，不必怨嘆，債還完了，下輩子再也不碰頭。俗諺：「上輩子，踩破你家金斗甕，這輩子只好配對來還債！」說得很傳神。

我家搬往彰化小西巷後，兩家仍有來往，吳桂香三不五時，來彰化看養父母。因我曾祖父母，對吳桂香如親生女兒般疼惜，她感恩圖報，逢年過節，大包小包的，孝敬兩位老人家。我曾祖父母分別過世時，吳桂香兩次，從大馬路，一路跪爬入小巷，哭啼哀號，悲痛著奔喪。據我母親說，我襁褓階段，長得可愛，吳桂香每回來家，喜歡抱著我，逗著我嬉戲。我稍長後，隨著姊姊和哥哥，喊她「阿香姑婆」。吳桂香姑婆死後，兩家逐漸疏遠，終至不相往來，蔡家有哪些後人，我也不知道。

男大當婚，女大當嫁，吳祥年滿18歲，開始尋找婚配對象。我家保存的眾祖先遺照，祖父吳祥長得蠻帥的，小頭臉，眼大，鼻挺，五官端正，怎會找不到對象？他愛上桂香姊姊，很遺骸，都被吳頭和吳永泉兩位叔叔，橫刀奪愛和捷足先登。或許，在女人眼中， 成熟穩重的男人，比毛毛躁躁的小毛頭，更受女人歡迎。吳頭大吳桂香四歲，吳永泉則大兩歲，至於吳祥比吳桂香還小幾個月，勝負立見。

年齡是重要因素外，個性也佔極大角色，怎麼說？廚房洗澡時，吳祥愛挺著勃起的小雞雞，不管示愛或示威，都不算太壞的壞事，女人羞著臉，內心卻另有遐思。最大的敗筆是，吳祥故意用欺騙訛詐，陷害對手的方式，表現醋勁，真要不得，整個人格在吳桂香心中破滅。還有，吳祥，偏好唯利是圖，重金錢，重私利，吳頭死後，曾吵過一次，吳永泉屍骨未寒，又提出來吵。

吳祥說：「泉州內安溪老家，光緒17年，老爸花45兩銀子，買下6甲茶園，45兩銀子耶！好大一筆錢喔！6甲佔地有多大？好幾座山頭啊！如今，招治祖母死了，三叔也死了，現在四叔又死了，這6甲茶園如何分配？總不能二叔個人獨吞啊！」當年，沒有火化場，人死只能土葬，屍骨未腐爛，屍骨也未寒啊！

祖父吳祥忍不住這口氣，自家產業豈能被霸佔！向我曾祖父母吵鬧著，「錢全是我家出的，二叔和姑姑等人，一貧如洗，口袋空空如也，哪來錢財買田產！不要說6甲茶園，全部過繼到我家名下，至少也要5甲吧！僅留1甲給二叔。親戚關係，那5甲我們就低價，讓二叔承租，這樣豈不兩全其美？」

看到我曾祖父板著臭臉，吳祥畏縮改口，「至少，我家分3甲，二叔也分3甲，大家公平均分，兄弟不鬩牆，感情也不分散，沒話講了吧？」吳祥嘀咕著，吵個不停，在我曾祖母縱容下，直喊著要跑一趟內安溪，把家產分清楚，害我曾祖父氣得發抖，幹詰在嘴裡，不理這個不肖子，拂袖掉頭離去。

吳祥真的遠渡黑水溝，翻山越嶺，前往內安溪家鄉分家產嗎？沒有！嘴砲而已，他沒那個膽量，千里跋涉去爭產。其實，黑水溝兩岸，沒有爭產，沒有兄弟鬩牆。內安溪老家得知吳永泉也過世，有來信，提問茶園產業如何分產過繼？我曾祖父與曾祖母商量結果，已經落地生根，回不去從前，加上兩邊兩國分治，一個紙老虎滿清帝國，一個世界強權日本帝國，如何回到從前？

我曾祖父回信，明確表示，田產由二弟全權處理。大陸那面回信，6甲茶園分成六等分，二弟分得1甲，大妹、二妹、三妹各分得1甲，另外兩甲呢？二弟的大兒子擔兩頭，過繼給吳頭，分得1甲；二兒子過繼給吳永泉，取得另外1甲。此種分配方式，我曾祖父很滿意，讚許有加。不過，吳祥死不認輸，不時把話掛在嘴邊，三不五時拿出來嘀咕，「不公平！我家半甲也沒分到，全部二叔霸佔，什麼過繼不過繼，騙人！還不是登記到二叔他家名下！」

二叔的兩個兒子，有來台灣祭拜先人，吳頭和吳永泉，領回骨骸或神主牌嗎？沒有，當年兩國分治，50年後，台灣光復，回歸祖國，二叔和二叔兒子，兩代人早已入土為安，後人哪了解前因後果？最後，吳頭和吳永泉兩位曾叔公，神主牌和清明掃墓，由台灣的我們，和其他祖先，一同祭祀和祭拜。民國101年，包括吳頭和吳永泉等8位先人遺骸，送往秀水新建的納骨塔安奉。人生嘛，終究，魂兮，歸兮，縹緲兮。

吳祥「小頭臉」，嚇死人！是「小頭症」嗎？當然不是！但近一、兩個月，媒體報導甚多，塵囂飛揚，因茲卡病毒感染症（Zika virus disease），巴西爆發5000例小頭症（Microcephalia or microcephalic my or microcephaly），引起世人恐慌。奧林匹克運動大會，今年在巴西舉行，世界衛生組織（WHO）和美國疾管中心（CDC）甚至建議女選手不參加奧運會，以免生下小頭症畸形兒。

何謂茲卡病毒感染症？因症狀類似登革熱，且較之輕微，故有「小登革熱」之稱。簡言之，典型症狀包括發燒、紅疹、關節痛和結膜炎，還包括頭痛、肌肉痠痛、後眼窩疼痛和食慾不振等，但有80%的感染者，沒有臨床症狀。沒有症狀，感染者等同不定時炸彈，入境台灣，進入社區，會造成疫情爆發和擴散。此病沒有藥物可治療，僅能症狀治療。

除了白線斑蚊、埃及斑蚊叮咬散播外，其他傳染途徑，還包括母子垂直感染、性行為傳染、輸血傳染、器官移植傳染和哺乳傳染等。因母子垂直感染，造成胎兒小頭畸形，才是世人關注的焦點，故世界衛生組織，於105年2月1日，宣布它為國際間關注的公共衛生緊急事件（Public health emergency of international concerm，PHEIC）。

此病不僅盛行於巴西和法屬玻里尼西亞，凡有白線或埃及斑蚊的國家或地區，也就是登革熱盛行區，就有可能爆發疫情，包括台灣，尤其台南、高雄等南部地區。去年，台南兩萬餘例本土登革熱，高雄一萬餘例，到今日，仍有登革熱病例被通報，尚沒完沒了。目前，台灣非茲卡病毒感染症流行地區，但已有一例，經由泰籍外勞，引進的境外移入病例。如果，此病，境外移入臺灣，衝破防線，尤其台南、高雄，難保不像登革熱般火燒埔。可憐見，天佑台灣幼兒。

目前，全球40個國家和地區出現本土病例，主要是中美洲、南美洲國家；亞洲地區，則是泰國和馬爾地夫。中南美洲不是台灣人旅遊勝地，但前往泰國旅行團可多了，育齡婦女想到泰國和馬爾地夫旅遊，千萬多考慮，自求多福，生下小頭畸形兒是一輩子的痛。疾管署在網路上也強調，從茲卡病毒流行地區回國，28日內進行安全性行為、28天內暫緩捐血，免得散播茲卡病毒。

除了感染茲卡病毒會引起小頭症外，一些病毒、細菌的感染也會發生，包括弓槳蟲病（Toxoplasma）、巨細胞病毒（CMV）、單純性皰疹病毒（HSV）、梅毒（Syphilis）、水痘帶狀皰疹病毒（Varicella-Zoster virus）和Parvovirus B19等。嬰兒出生時，平安健康，沒有什麼比這個還幸福了。

話休細繁，回歸主題。吳祥看重錢財，也是吳桂香看輕他的地方，兩人如同兩條平行線，永無結合之處。吳祥婚姻之路順遂嗎？欲知詳情，下回分解，敬請期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