彰化小西巷的往昔 （遠渡黑水溝的家族） 第五十三回：吳祥情定邱桂妹

彰化小西巷的往昔

（遠渡黑水溝的家族）

第五十三回：吳祥情定邱桂妹

上回提到，媒婆提親，我曾祖父母陪吳祥，跑到大甲去相親，對象是「神明雕刻店」邱姓大掌櫃的閨女。吳祥當場不好意思發作，回到家，大聲叫罵：「肥得像豬的女孩，我不要！我決不要！」堅決不答應此親事。後來，一個月內，相親了十次以上，沒有一個滿意的，不是嫌女方骨瘦如柴、矮冬瓜、高腳七，就是嫌對方皮膚黝黑如黑炭、臉上有顆三八痣、齒列不齊講話漏風等等。

男人這樣挑剔的，還真不多見。吳祥自我解嘲，「不能怪我，看不對眼，沒緣份。」緣份重要，但空間對也重要，時間對也重要，有加成作用。有人見異思遷，假借緣份，「兩人沒緣份！」「緣份沒了！」拍拍屁股走人，很糟糕。吳祥在等看對眼的或等緣份？還是龜毛個性、好高騖遠？還是念念不忘吳桂香，在等第二個吳桂香出現？後者有可能，但無法知道。吳桂香早已萬念俱灰，心如死灰。

我曾祖母氣得跳腳飆罵，「死孩子，也不撒泡尿，照照鏡子，看自己臉上有幾兩肉，竟然嫌東嫌西，乾脆做羅漢腳算了！結不結婚，你家的事啦！我不管了！」原本車水馬龍、高朋滿座，每天都有媒婆進出的吳家，因吳祥挑剔，媒婆發現媒人禮難賺，一方面死了心，另一方面聯合抵制，吳家變成門可羅雀。

我烏日某鄰居，有一小孩，男，大學畢業，找不到好工作，倉庫管理員，待半年離職，說沒出息；公所臨時約雇人員，待半年離職，說矮人一截；快遞公司行政人員，也是待半年離職，說工作不穩定。後來，離開職場，關閉門窗，躲在家裡，全心準備國家考試，經過十年寒窗，地方特考、普考和高考，屢敗屢戰，考了不下十次，唸書唸到幾乎發瘋，失敗到幾乎心灰意冷。然而，皇天不負苦心人，終於考上普考，舉家翻騰，恭喜和祝賀聲不斷，順利北上就職。

大學畢業，23歲，寒窗十年，已33歲，再加上數年職場進出經驗，年紀已是37好幾了。歲月不饒人，不再年輕了，虛度的光陰要彌補，母親著急，急著找媒婆相親去。相親無數次，少說五十次以上，可要破紀錄了，後來，終於看上一位女孩，應該是媽媽看上，也30好幾，公務員，身材高挑，美麗大方，雙方速配，彼此好感，多次相約外出，卿卿我我，羨煞神仙，即將成就一段美好姻緣。

然而，有一天，媽媽氣急敗壞找上我，她知道我在彰化縣衛生局上班，她說：「可恨！氣死人了！媒婆有隱瞞，女孩也隱瞞，據我請人，側面探聽結果，女孩不是衛生局正式職員，沒有公職身份，而是約聘僱人員。雖然不同縣市政府，但同是衛生局，應該彼此熟識，平時有往來，拜託你幫我確認這個女孩，是否正職的公務員？」糟糕，我是彰化縣疾管科長，女孩是某縣市衛生局同仁，剛好也是疾管科，那位科長，我熟到不行，平時有訊息往來，每回到疾管署中區管制中心開會，兩人也會碰在一起。

成就好姻緣，是好事一樁；破壞好姻緣，是我不願見到的，可是缺德事，下輩子自己會遭殃，會遭天譴。古人有「勸合，不勸離」的說法，據說，在別人離婚協議書上，簽名蓋章當證人的，會倒三輩子楣。十餘年前，電線桿、橋頭石柱、公共廁所、小學圍牆，會被噴上油漆，「負責擔任離婚協議書上證人」。要收費的，不過，我不知道行情價。目前，此等噴漆廣告不見了，退出市場，為何？張貼廣告，環保局裁罰嗎？我不知道。

我打電話給對方衛生局科長，證實了，女孩是約聘人員，非正職公務員，然而，是市政府有備案的約聘人員，比臨時約雇或約聘人員好，較有保障，福利也多。該科長說，女孩人緣佳，聰明伶俐，做事幹練，工作績效佳，普獲同仁喜愛，工作十餘年，是科長重要的左右手。我如實告訴媽媽，女孩確實非正職公務員，但能力好，是很好的對象。我把對方科長的話，一五一十，一字不漏，照實說給她聽。

然而，媽媽聽後飆罵：「夭壽！死沒人哭！媒婆的話怎麼能聽！說得天花亂墜，說什麼公家公務員，結果竟然是臨時人員，太過份了！一切都是謊言，欺騙又詐欺。至於，說什麼能幹，每回出去，都是女孩主動邀約，死纏活纏我兒子，女孩不是耍心機，又是什麼？將來娶進門，還得了，豈不發號司令，全家都聽她的，公公婆婆也全部閃一邊去！」

公家機關，正職公務員外，還有約聘僱人員和臨時人員。臨時人員薪水少，大抵用時薪計算，工作期限短，不超過一年，或一年ㄧ聘，例如，民國88年，921地震後，因失業人口多，待業中的，不僅有二度就業的中年人，還有不少年輕人，於是，行政院辦理擴大就業服務方案，公家機關塞進甚多臨時人員。後來，經費用罄，數年後，計畫結束，臨時人員回家吃自己。

約聘僱人員分兩種，正式的和臨時的。正式的，工作有保障，市府固定每年編有預算，縱然職缺屬遇缺不補，但仍可幹到退休，雖沒有公務員退撫制度，但仍有勞保年金退休制度，且孩子每年教育補助費，和1萬6000元的國民旅遊年金，一分一毫也不少。至於臨時的，則屬於計劃型方案，由中央補助款支付薪資，雖說計畫案結束，工作也結束，但中央的計畫，不是短期的，也不是中期或長期的，都是十幾、二十幾年的，例如，結核病關懷員都治計畫，十年過去了，再有另一個十年計畫，我敢保證，往後，還會再接續另一個十年計畫，到時，早達退休年齡了。

世界衛生組織宣佈，2035年根除結核病，台灣疾管署跟進，縱然真的能把它終結，不也還有二十年？其他局處不提，各縣市衛生局，約聘僱人員、臨時人員，還有人力公司的委外人員，全部加起來，比正職人員多，不會少。

媽媽認為，自己兒子是正職公務員，高高在上，瞧不起對方，認為對方高攀，於是極力反對此門婚事。男有心，女有意，原本一段好姻緣，卻被媽媽的自負，強硬打散，遺憾！後來，女的另嫁他人，男的蹉跎失時，如今，已40好幾，還是單身，還繼續相親。可憐！男女要成一樁好事，除了緣份，以及空間對、時間對外，雙方父母也要對！因父母不開化，觀念固執，強悍主導，害有情人無法成眷屬，不僅男女雙方的遺憾，而是一輩子無法抹滅的遺憾！

朋友間，同學間，孩子都已達適婚年齡，男的是熟男，女的是熟女，有的甚至快要變成曠男怨女了。這些朋友或同學，常會請我做媒，幫忙撮合孩子婚事。某人說：「我女兒已32，國小老師，衛生局、衛生所有沒有好對象？幫我們介紹。男的要正職公務員，不要臨時人員，還有，年齡要相差3歲、6歲或9歲，其他的都不要。」父母堅決要正職公務員，否則寧缺勿濫，其實女兒也僅是流浪老師，為何如此堅決？嫁鐵飯碗，為女兒終生幸福著想？難道沒有通融空間？難道寧為玉碎，不為瓦全？

職業問題，家世問題，各有看法，孰是孰非，難釐清，越點越亂，不去理會。仍有一點，我無法釋懷，嫁夫嫁人品，娶妻娶德，難道追求對方好職業，來撐自己門面？何為好職業？何為壞職業？難道人品、個性不比職業重要？但是，對我來說，拘泥於男女歲數，用相差多少歲，作為擇偶條件，我真的會暈倒，會吐血！相差幾歲，會大吉大利，金玉滿堂，否則大凶大惡，窮途末路！

各位看倌，21世紀，知識爆炸時代，又非我母親那一代，竟然還有這種落伍又可怕的觀念，難以想像啊！會害死年輕人！父母不會永遠是對的，該放手就應該放手；至於子女呢？已經30、40好幾，為了自己幸福，應該獨立自主，不受父母干擾，打破傳統，勇於面對自己的抉擇，「選擇好或壞，去面對；不選擇，只會後悔」。逝者如斯，歲月不再，蹉跎歲月，是人生的悲哀。

我曾祖母嘴上雖說「不管了」，心裡可急著。暗中通知林木桶，請轉告吳春和李山夫婦，說木桶街媽媽有事相托。沒數日，吳春、李山夫婦登門拜訪。不等我曾祖母開口，吳春直言：「乾媽，是不是為了吳祥婚事急？您老不用說，我們也知道。事實上，我與李山兩人，早已掛在心上，隨時留意著，恰巧，上回清明，我隨李山回苗栗大湖老家，掃墓和祭拜祖先，順便探望族裡長輩，也去了一趟吳桂香父母家，安慰兩老，吳桂香平安，也告訴他們，時間是最好的良藥，悲傷會隨時間消逝。沒想到，看到一個人，哎呦！女大十八變喔！」

吳春喝了口茶，似乎吊胃口，然後繼續說：「這個女孩，孩子時代，我看過兩、三次，流著鼻涕，剪著癩痢頭，醜到不行，沒想到，隔了十幾年，再次看到她，不得了，女大十八變，神韻氣質，無人可比，外貌清秀，美若天仙，若仙女下凡，讓人瞠目結舌，不敢置信，怎會是同一人？」我曾祖母急了，打斷吳春說話，「這女孩誰家孩子？年紀多大？有婆家沒？」

吳春笑著，慢條斯理地說：「乾媽，不要緊張啦！真的，假不了；假的，真不了。是我們的，跑不掉；不是我們的，也追不到。掃墓回來後，想要來向您報告好消息，因最後一批高麗菜正採收，忙著；也因路途有點遠，舟車不便，想延幾天，才來向您稟報，沒想到，乾媽主動找我來了...。」吳春住在東勢，接近雪山的山腳下，從事農作，真的有點距離。

今日，有雪山林道，直達雪山森林遊樂區，途中19K到23K，有鳶嘴山和稍來山，是小百岳中部名山，谷關七雄之二；17K處有大棟派出所，之前有產業道路，往山區走，可是東勢有名的甜柿產區。

我曾祖母急得罵人了，「吳春，虧乾媽這樣疼妳，氣死我了！講那麼多廢話幹嘛！我等不及了！」這下子，李山說話了，「乾媽不急，那女孩是吳桂香媽媽的妹妹的女兒，也就是吳桂香阿姨的女兒，也是吳桂香的表妹，名叫邱桂妹，客家人，講客家話，也懂閩南話，溝通沒問題，差吳桂香兩歲，也差吳祥兩歲，今年16歲，長得亭亭玉立，蠻漂亮的，外貌神韻類似吳桂香，乾媽一定會喜歡，吳祥肯定也會喜歡。」李山年紀大，比我曾祖母還年長近二十歲，但喊乾媽，臉不紅，舌頭不打結。因李山曾走江湖，穩重，閱歷多，講話直說重點。

原本在後院的吳祥，聽到吳桂香長、吳桂香短的，好奇，來到客廳，了解個仔細。後院原本有菜圃和花圃，吳永泉死後，加上吳桂香心灰意冷，無心思去照顧，後院已雜草叢生，荒蕪到頭。吳桂香不僅不去照顧後院，連踏進一步都沒，免得觸景傷情。吳祥得不到吳桂香，有一陣子，醋海生波，常借題發揮，找吳桂香和吳永泉麻煩。等吳永泉死了，吳祥心定下來，開始同情吳桂香，沒半絲過往的情愫，單純是同情和可憐，所以，吳祥獨自整理後院，希望平撫吳桂香的悲戚。還是，吳祥對吳桂香，心中一隅，還有些許情懷？

吳祥進入客廳，聽到女孩名叫邱桂妹，是吳桂香表妹，長得類似吳桂香，漂亮可愛，他的興趣來了。吳祥打了招呼，坐下來，聽大人講話。我曾祖母說：「選日不如撞日，明天是外出好日子，宜相親、采納、迎聘等，就這樣決定，明早雞鳴，我、乾爹和吳祥，先去你東勢家，然後一起前往大湖吳桂香家，雙方進行正式相親。這事就由你夫婦打理。啊！我忘了，人家閨女是否早有心儀對象？父母是否捨得閨女出閣？沒打探清楚，慌慌張張，搞出烏龍，貽笑大方，多丟臉啊！」

這次，換吳春講話：「安啦！乾媽那麼疼我，我時時刻刻，心思都放在乾媽身上，乾媽的事，就是我的事，乾媽還沒想到，我都已想到。邱桂妹黃花閨女，品行端莊，除了茶園採茶工作外，沒有跟異性來往。大湖不大，套來套去，大家都是親戚，我夫婦兩天前，已拜訪邱桂妹父母，說明來意，邱桂妹父母很高興，男大當婚，女大當嫁，願意結這門親事。」

話說到此，沒問題了，我曾祖母很高興，滿臉喜滋滋，眉開眼笑。吳祥也真的動心了，頻頻點頭，尤其聽到外貌神韻類似吳桂香，整個心已飛到九霄雲外，投奔女孩懷抱去了。這段婚事有成嗎？有緣千里來相會，無緣見面不相識，這段姻緣有成功，後來，邱桂妹成了我家的祖母，我堂哥那一系，又多了客家人血統。我祖母外貌神韻，真的神似她的表姊吳桂香，跟表姊一樣的漂亮，每個人都這麼說。中國人喜歡親上加親，我曾祖母也不例外，看對眼了。至於吳祥，因有吳桂香的影子，當然興奮不已，滿口答應。這是後話。

可惜，我祖母有吳桂香的外貌和神韻，也有客家人的節儉和樸素，但少了吳桂香的能幹和強悍，她是好老婆、好媽媽，但管不住我祖父，以致家道中落。當年，如果吳祥娶了吳桂香，我家應會有不一樣的結局，一門興旺啦！吳祥如何相親？如何迎娶，下回分解，敬請期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