走過公衛二十年歲月（小說、雜文、散文集） 十三、如何當個出色演說家（13）：役男入營前座談會

走過公衛二十年歲月（小說、雜文、散文集）

十三、如何當個出色演說家（13）：役男入營前座談會

作者：吳聰賢醫師

98年11月30日，上午10時，縣府一樓視聽室，縣府民政處辦理某某梯次役男入營前座談會。各梯次座談會由民政處洪處長或蔡副處長主持，除新兵訓練中心軍中幹部參加外，衛生局需參與衛生教育宣導，軍人服務站則參與相關宣導。年輕人血氣方剛，性活動奔放頻繁，是愛滋病衛教宣導重點對象，於是，3-4年來，每年約十場的役男座談會公文，局裡長官均批示疾管科承辦，由科長代表衛生局出席。

這不算苦差事。第一，交通不成問題。座談會地點不外縣府演藝廳、縣府一樓大廳或縣府第二行政大樓八樓會議室，都在衛生局附近，路程10餘分鐘，走路可到；偶而在永靖鄉或員林鎮公所三樓會議室召開，可搭民政處公務車前往，交通往返無礙。第二，不浪費時間。座談會絕不超過兩小時，一般一小時半結束，給爸衛教宣導時間也僅十分鐘左右，爸兩邊往返，不影響局裏辦公。

第三，訓練膽識和口才。面對上百役男和役男家屬，爸是長官，也是專業，可磨練出膽量和信心，當然，磨刀霍霍，這是訓練口才的好機會。爸坦言，有一半口才從這裡訓練出來。第四，主辦單位贈送宣導品。講課時間短，不足一小時，沒有講師費可領，卻分到一些無足輕重的宣導品，如手電筒、原子筆、記事簿等，禮輕情意重，聊勝於無。第五，豐富周邊人脈。除了役男體位判定，透過座談會之配合，爸與民政處兵役單位結下緊密淵源。

以上五點，讓爸不以為苦，把它當成自己工作般承擔，樂此不疲。民政處每年函文衛生局，請指派兩位主管，擔任役男體位判定體格檢查組長，長官裁示，爸和藥政科某主管奉派兼任。隔年，這位主管驢起脾氣，堅持拒絕繼續掛名，確實，工作都是爸一人執行，但工作也僅蓋職章而已。於是，長官改派慢性病防治所某主任擔任，照樣掛名，爸獨自承擔。給兒子機會教育，推諉計較非為人之道，額外付出常會有額外收穫，所謂「天公疼憨人」。

98年初，兒子當兵調適出狀況，陷入生死深淵，爸媽驚恐莫名，焦頭爛耳，生不如死，經爸媽多次努力，終曙光乍現，了卻心頭大患，沒想到春節前夕，為了延遲幾天返家，兒子再次翻天覆地鬧別扭，最後能臨門一腳，化解危機，靠的就是民政處夥伴，徵集勤務科曹鳳津科長誠心幫忙，透過軍人服務站王站長關說，讓兒子請假度春節，等春假過後，再由爸陪同回部隊銷假，同時辦免役手續。冥冥中，萬事有定見，「助人者，人恆助之」。

經此淵源，每回座談會，空軍少將退役的軍人服務站王站長，都會上前關切：「孩子近況怎樣？軍中不適應蠻常見，只要離開那個環境，就與常人無兩樣。」爸花了兩個月時間，寫了近20萬字的「我兒跨出人生泥淖」，裡頭有詳盡描述。這篇文章大致完成初稿，尚有兩、三個章節未結尾。小兒子不讓人知道他不堪的往事，這篇文章會深埋記憶中，直到小兒子事業有成，出人頭地時，爸會將這文版權贈自閉症相關基金會。爸人生理念：「幫助自己，也幫助別人。」希望兒子能效法。

自從97年底就任以來，王站長均親自出席座談會，不會請站內專員頂替。每次他均好言苦勸年輕人不要沉迷電玩，他說：「晚上死不睡，白天睡到死。」真切的描述。兒子會讓電玩拖垮自己前途嗎？爸不相信！但看兒子半夜不睡覺，就讓人擔心。他鼓勵役男軍中四目標、五禁忌，可讓兒子參考。四目標：「認識朋友、多讀點書、學習容忍、鍛鍊身體」；五禁忌：「禁止騎機車、千萬不吸毒、絕對不簽賭、不可逾假不歸、不讓詐騙電話得逞。」軍中管教嚴厲，加上老兵欺侮新兵，如何學習容忍是大課題。

民政處98年12月8日函文衛生局，「主旨：請派科長（主任）級2人擔任本縣徵兵檢查委員會體格檢查組組長，協助本縣辦理役男體位判定作業事宜，並於98年12月18日前回覆本府彙辦，請查照。說明：1.依據內政部90.5.18台（九十）內役字第某號函轉『役男徵兵檢查作業規定』辦理。2.目前本縣徵兵檢查委員會體格檢查組組長由 貴局吳科長聰賢及某主任擔任。」循例，爸和某主任仍是當然人選。局長除外，爸是局裡160餘名員工中唯一醫師身分，哪能推卸？役男體位判定大抵兩週一次，爸不像一般人騎機車，而是走路往返縣府，一趟約12分鐘，運動保健康，蠻正面的。

座談會前，我告訴主辦科，縣府一樓視聽室座位有限，滿座椅僅60位，肯定場地被塞爆。他們回答：「兩百餘名役男，約四成參加，加上役男家屬，我們也擔心座位不足，已準備了十餘把椅子，再不然只好站立了。」主辦科估計亦正確，十餘把椅子也座無虛席外，仍有不少人站立，至於不得其門而入的，從裡面無法估算。為何不找更寬敞的場地？爸猜測，可能為縣長選戰，臨時加場，以致來不及申請場地。

爸「如何當個出色演說家（12）」一文，提到的「98年度彰化縣免費全民愛滋病毒、梅毒及淋病三合一篩檢活動記者會」，兩著有異曲同工之妙，也是拉抬選戰聲勢吧？4年前，94年12月，執政優勢下，「有所為，有所不為」，親合力稍差外，表現尚可的翁前縣長，竟中箭落馬，非戰之罪，只怪陳水扁夫婦洗錢案捅出大紕漏，A不少國人揪心錢，對不起台灣人，對不起台灣民主。貪污的民進黨，跟國民黨有何差別？

親和力重要，誰擺架子，誰就失去民心。不忍苛責，或許個性使然，也是人性所致，當選上縣長後，隨時日演進，府內外員工眾星拱月般巴結，以及耳邊不時傳來「縣長好」呼叫聲，讓人堵住耳目，迷了心竅，終端起架子，扳起臉孔，不可一世跩樣，難怪流失醫界支持，至於其他團體，大抵如此吧。另外，遺憾的，兄弟姐妹強力拉抬，始料不及，反是負面負擔。

民政處蔡副處長主持，首先致詞，選戰正夯，當然口頭上把卓縣長帶到：「各位役男，以及役男家屬，因卓縣長在樓上開會，分身乏術，由我代表主持，若卓縣長有空檔，肯定會到場向所有役男及役男家屬致意。」蔡副處長學習快，一回生、二回熟，經過兩、三次主持後，明顯看出他開場白功力提昇不少。或許抽菸、喝酒關係吧？他沙啞混濁的聲音，此生永遠進步不了。比起洪處長來，差遠了，其口才功夫，無人可及外，據說她曾是電台主播，受過正音訓練，聲音如黃鶯出谷，婉轉圓潤，繞樑不絕。

主席致詞後，首先介紹與會長官與來賓，然後輪到三位軍中幹部分別報告。道理明顯，層級越高，具中尉軍階以上的連輔導長或排長，比起士官層級的班長，就有較好的台風和口才，可見口才是逐級培養上來的，有這個層級，就會有這個氣勢和台風，自然迸出自信心和口才。口才優劣等級，當然要靠後天磨練。爸曾遇到菜鳥班長，拿起麥克風起立講話，一開口就是驚慌顫抖的聲音，短短幾分鐘，幾乎可說屁滾尿流，痛恨長官派此公差。

接著輪到爸衛教宣導。加上提早就座時間，爸有20餘分鐘，趁別人講話空檔，爸在紙上，快速寫下今天講話重點。此作為相當重要，可整理內容和思緒，調理邏輯和段落，避免講話結巴，「竹竿綁菜刀」，分不清前後次序，講不出層次和重點，變成行屍走肉，胡言亂語殭屍，嘴巴在動，卻聽不懂講哪咚咚。失敗是其次，毀了自信才嚴重，恐怕「一朝被蛇咬，十年怕草繩」，甚至一輩子怕草繩。

很奇怪，「合理的要求是訓練，不合理的要求是磨練」，短短一句話，常頓時腦筋空白，想不起這句話，有時二二六六，前後次序顛倒，說成「合理的要求是磨練，不合理的要求是訓練」，當場怔住，接不下話，糗到極點。往後，爸每回役男座談會，一定在紙上重寫一遍，保證不患錯。同樣道理，蔣中正「生命的意義在創造宇宙繼起的生命，生活的意義在改善人類全體的生活」，若沒事先提筆寫一遍或心中默唸一遍，難保不出狀況。

主席台上，爸坐軍人服務站王建華站長右外側方，編練管理科長卓昇平坐爸右外側方，徵集勤務科長曹鳳津客氣，大半時候坐台下。卓科長年長，即將退休，曹科長敬老尊賢。爸習慣站立說話，有較大肢體動作和震撼力，能藏口齒不清之拙。爸起立發言：「蔡副座、王將軍、軍中幹部、卓科長、曹科長，以及在座役男和役男家屬，大家好！我是彰化縣衛生局疾病管制科吳聰賢吳科長，以前稱『疾病管制課』，我習慣講一句話『課長給您靠』，目前改成科長，語氣變成不怎麼順，但『科長照樣給您靠』。」

「很抱歉，和有點諷刺，在座每位役男都穿長袖，甚至披外套，我卻穿短袖，是我不正常，不是您們不正常，因我從衛生局走路過來，忘記穿上夾克，趕不及再回辦公室加衣裳，就直接過來了，我不是『展勇』，因我對每回役男座談會都很重視，這是很好衛教宣導機會，我不缺席，也不遲到。跟在座役男年齡相仿，我有兩個孩子，一個已當兵回來，另一個明年研究所畢業後，也會入營，當兵是國民應盡義務與權利。」

「『錢剩多或少、房屋2棟或3棟、田產一甲或十甲』，這些都無所謂，不需去在意，以我這種年齡，人生最大成就是看到孩子長大成人，令人喜形於色，難以掩蓋的幸福，感同身受，我想每位役男家屬應跟我有同感。每位役男不僅是父母成就，更是父母心中寶，所有役男們！你們都該記得感恩和孝順，所謂孝順就是順父母心，不要忤逆父母。我今天宣導三大主題，分別是愛滋病、毒品和心理衛生。」閩南話親和力間震撼力，前面一句話用閩南話說出。

「第一個主題愛滋病。我剛提到愛滋病（HIV/AIDS），在座某位媽媽馬上皺起眉頭，確實，愛滋病是世紀黑死病，談虎色變，讓人恐怖又擔心。愛滋病三大傳染途徑，性行為、血液及母子垂直傳染，如大家仍停留愛滋病是同性戀專屬疾病的誤解，那就趕不上時代。3-4年前，94、95年，彰化每月約通報20餘病例，年通報200餘例，蠻嚇人的，均以毒癮個案為主，經過衛教宣導、清潔針具計畫、美沙東替代療法推動後，毒癮愛滋個案驟急下降，今日反以異性間性行為傳染為主。」

舉真實案例較有說服力，也具嚇唬力。爸從事防疫工作十餘年，各種案例唾手可得。「10個吸毒癮小團體，其中一人若為愛滋病患，因共用針頭、針具、稀釋液、稀釋杯等，互相交叉感染，其餘9人很快也染患愛滋病。告訴在座役男真實案例，我每幾天就收到疾管局公文，指示某縣市警方查獲之『轟趴（home park）』個案，戶籍所在地衛生單位儘快完成抽血檢查。因愛滋病有三個月空窗期，需前後兩次採血才能作判定。」

「『轟趴』以吸毒開始，性亂交結束，相當可怕。警方曾發現，10個參與『轟趴』個案，竟有3人為愛滋病患，30%的比例，其他7人能倖免於難才怪！某次台中警方查獲三名參與『轟趴』的彰化個案，戶籍地非彰化市、員林鎮等大鄉鎮，反是西南純樸偏遠的芳苑、大城鄉間，讓爸驚訝。另一件真實案例，某員林役男，台北服役，某休假日搭自強號火車南下，鄰座正好是漂亮的辣妹，兩人相談甚歡，役男不回員林，直接在彰化站下車，然後找汽車旅館投宿，結果被辣妹感染愛滋病。很遺憾，雖不至於跳樓，但人生變黑白。」

「第二個主題毒品。年輕人不該受朋友引誘，千萬不要輕易嘗試毒品，第一級毒品海洛因，俗名『四號』，只要施打兩劑就成癮，終生無法戒除。曾有統計，10名毒癮者欲戒毒，僅2人成功，另外8人繼續施打毒品，成功的2人中，一人因死亡，另一人僅戒了半年。此統計似乎開玩笑，卻也實情，告訴大家戒毒不容易。我不施打海洛因，只吸食安非他命、K他命、搖頭丸、FM2等二級、三級毒品可以嗎？錯！吸毒常是漸近式，從三級毒品、二級毒品，以致一級毒品，一步步沉淪，萬劫不復。」

「第三個主題心理衛生。『合理要求是訓練，不合理要求是磨練』，近來軍中管教進步，趕上時代潮流，除連輔導長外，還有心理輔導員，能給予援助，但仍然無法避免老兵欺侮新兵，總之，心理必須調適，不管遇到什麼困難或懲罰，就當成磨練，經得起磨練，才能成為人上人。敬告各位役男，不管遇到任何困難，除父母外，我、縣府民政處、軍人服務站都是您們的靠山，千萬不要自戕，自己傷害自己，造成白髮人送黑髮人之苦。」

爸主題明確，分第一、第二、第三來敘明，有段落，有邏輯，所謂的起承轉合均備，接著精神喊話，溫馨大放送，給役男心安，也讓役男家屬放下胸口重擔。有時，爸會把第一個主題細分三個小主題，包括愛滋病、結核病、腸病毒、登革熱和新型流感等，任意配對。「您們既然是彰化縣民，不管將來部隊分發到台北、宜蘭、屏東或花蓮，您們永遠是彰化縣民，縣府各單位有義務、有責任，必須承擔起照顧之責。最後祝福大家快快樂樂入營，平平安安回家。退伍後，成家立業，結婚生子，含飴弄孫是天下父母最大願望。」

往常，爸不吝嗇，習慣報自己手機號碼，防疫手機24小時開機，歡迎來電諮詢。當爸坐下，不禁後悔有些話忘了講，虧爸在紙上有寫「贈送役男三千萬」。模仿自網路流傳的溫馨故事，應會感動部份人。等王站長講完，意外地，主持人蔡副座竟說：「吳科長此次忘記留下手機號碼，是否能向在座役南宣布？」求之不得，爸樂在心裡，額外多出機會暢所欲言。爸接下麥克風：「每次役男座談會均告訴大家我的手機號碼，0912-322257，我的手機是公家的，屬防疫手機，負責傳染病防治，包括醫院通報、疫情調查等，24小時均開機不打烊。」

「曾有役男打這支手機，確認是否可帶手機入營？也有役男家屬問我身份證被兒子拿走該怎麼辦？這些都是小事，不去提它。我的專長是醫學，我是科長，也是醫師，或公共衛生方面，都可打電話給我，我的愛心，不落人後。科長除了提供手機號碼外，我也贈送在座每位疫男三千萬，第一個千萬，千萬要沉穩，不要躁進或躁動；第二個千萬，千萬要身體健康；第三個千萬，千萬要平平安安回來。祝福大家，謝謝大家。」

與「內人股票輸二千萬」相同情形，爸用了四次；這「三千萬」網路故事，爸也用過了三次。除這次外，另外兩次，分別是10月15日「彰化市基層診所H1N1新型流感防治座談會」，和12月7日「80年次徵兵及齡男子兵籍調查及體檢業務講習會」。這兩話題已被爸用爛，落伍又不新鮮，兒子若有好的idea，敬請提供，以增演講溫馨與震撼。爸會隨對象不同，把「三千萬」做不同訴求。

基層診所醫師：「第一個千萬，千萬要健康；第二個千萬，千萬要快樂；第三個千萬，千萬記得一句話，『任何成功無法彌補家庭的失敗』。」不少醫師埋頭苦幹向錢看齊，失去健康、快樂但家庭。鄉鎮公所兵役承辦人：「第一個千萬，千萬要善待自己，善待自己不是吃喝嫖賭；第二個千萬，千萬要善待身邊的伴侶，娶進來的老婆、嫁過去的老公，是一輩子的責任；第三個千萬，千萬要身體健康，運動爬山是唯一途徑。」

話休細繁，文章該結束。本文三大重點，第一重點「天公疼憨人」，接人待物，不推諉，不逃避，人生不是「多作多錯」，而是「多作多學習」，始能贏得天時、地利、人和。第二重點「舉真實案例」，真實故事，明確數據，感人肺腑，較有說服力，也具嚇唬力。第三重點「蒐集演講話題」，開場白或結尾可用，最好能穿插演講中，自己講得高興，欲罷不能，聽眾也不會昏昏欲睡，皆大歡喜。最後，祝兒子厚著臉皮，不害羞，不膽怯，自信地勇敢站出來講話。（98年12月11日完稿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