公衛歲月(2005年-2012年)小說、雜文、散文集: 三十三、掌握你的實習生活

公衛歲月(2005-2012年)小說、雜文、散文集:
三十三、掌握你的實習生活
作者:吳聰賢醫師
961111日(星期日),早上7時左右,老爸載著老媽,兩人騎著機車,從烏日家裡到台中市南屯區的文昌公廟,專程為你與弟弟的研究所考試,祈福而來。我與老媽是識途老馬,因4年前,當你們報考「93學年度大學考試分發入學考試」時,為祈求你們考試順利,金榜題名,我們已經來過了。
當年,放榜結果,你錄取慈濟「醫學檢驗生物技術學系」,弟弟考上清華「材料工程學系」,我倆雀躍不已,喜極而泣,難掩心中的喜悅,於是老媽更加認定,神威顯赫,有求必應,祈福有效。4年後,有前車之鑑,當然如法炮製,老媽再次懷著虔敬的心,跪在拜墊上,心中念念有詞地拈香膜拜。
「文昌公廟」是指祭祀「文昌帝君」的「公廟」,非指俸祀「文昌公」的「廟」,此廟建於清嘉慶2年(1797年),至今210年,所以我們來到時,主辦單位廟方正張燈結綵,大張旗鼓,準備慶祝創建210週年的系列活動。協辦單位還包括台中市政府民政局、教育局、稅捐稽徵處、社會局、新聞局、市農會、南屯區公所、南屯區各里辦公室、救國團等。
文昌公廟舊稱「犁頭店文昌祠」,是台中市最早的私塾。日據時代,1898年,被日人徵為犁頭店公學校,即今南屯國小的前身。民國62年,文昌祠在現址重建;63年舉行安座大典;65年,成立財團法人台灣省台中市文昌公廟。廟裡除主祭文昌帝君外,還陪祀有阿彌陀佛、關聖帝君、本港媽祖、孚佑帝君、魁斗星君、朱衣星君與至聖先師孔子等,故屬儒、道、釋三合一的廟宇。
文昌公廟不僅是台中市,還可能是台中縣市,甚至中部地區最早的私塾,比大肚鄉著名的「磺溪書院」還早2年。磺溪書院因供奉五文昌,包括梓潼文昌、朱衣文昌、孚佑帝君、關聖帝君、魁斗星君,故俗稱「文昌祠」。清嘉慶4年(1799年),經營「錦原棧」商行,專事米鼓、雜貨、建材生意的大肚下寮尾仕紳「趙順芳」,與烏日仕紳「楊占鰲」(道光19年舉人),兩人成立「西雝社」,乃磺溪書院前身。
清光緒13年(1887年),包括今日大肚鄉、龍井鄉、烏日鄉的大肚下堡,士子與文人共454人,集資籌建書院,竣工後,正式成為學堂,於是文風日盛,之呼則也,朗讀聲響雲霄,至今120年,地方學子高中鄉試秀才者眾多。民國75年,磺溪書院整修,78年竣工;74年,內政部已列為台閩地區第三級古蹟。
台灣廟宇眾多,有人必有廟,石頭公、百姓公、榕樹公、義犬公等旁門走道、怪力亂神的不說,佛教、道教等廟宇闔閭林立,且佛教、道教不分,諸神混雜相處,卻也相安無事。菩薩、羅漢諸神一堆,帝君、星君更是一大捆,錯綜複雜,讓人眼花撩亂,同樣管民間功名與仕途的文昌帝君、魁斗星君,老爸就搞不清楚兩者有何區別?
人生大事不外求學、仕途、婚姻、生子、事業、健康與財富,也是眾人祈求神明庇祐的目的,廟方為了香火鼎盛,廣召各方善男信女,結果祀俸的神祇可從數尊,擴充到十幾尊。小時候,我隨著我的老媽,逢年過節拜盡彰化鄰近的廟宇,及長,老爸不再祭拜各方偶像神明。除了弟弟外,咱家有3口人是受洗的摩門教徒,我不反對,甚至贊成老媽去祈福,因這是心靈的慰藉,也是父母對子女的疼惜。
你報名參加陽明醫學生物技術暨檢驗學系,97學年度碩士班甄試招生考試。據你說,報名者60餘人,初審錄取40人,1114日,即將進入複審的口試階段。為子女的前途著想,老媽朝思慕想,焦慮不安,豈能放得下心、坐視不管?不僅到孔子廟、文昌廟祈福外,當然也逢廟必拜,以求心安。
1118日,老爸與老媽回彰化,除了品嘗阿璋肉圓,以解鄉愁與緬懷過逝的先人外,老爸亦陪著老媽,踏著我幼時阿媽的足跡,前往彰化著名的廟宇祭拜,包括民族路尾的「開化寺」,以及永樂形象商圈內的「慶安宮」和「天后宮」。阿媽年輕時常祭拜的廟宇,還包括南瑤路上的「南瑤宮」、「內媽祖」等,但路有點遠,且不順路,只得捨棄。
「開化寺」又名「觀音亭」,因主祭觀世音菩薩。前殿祭祀觀世音菩薩,兩邊壁龕則是18羅漢,包括布袋尊者、長眉尊者、誌公尊者、進果尊者、達摩尊者、降龍尊者、挖耳尊者、目連尊者、進花尊者、觀經尊者、開心尊者、梁武帝尊者、進獅尊者、不求尊者、進燈尊者、飛鈸尊者、老僧尊者、伏虎尊者等18尊;後殿是註生娘娘、三官大帝(地官、天官、水官大帝)、痘公痘婆;側殿則是文昌帝君、地藏王菩薩和城隍菩薩。
「慶安宮」俗稱「大道公廟」,因祭祀醫藥之神保生大帝「大道公」,另外配祀觀世音菩薩、文昌帝君、註生娘娘及福德正神。大道公本名「吳本」,是咱本家,宋朝泉州同安縣人,清嘉慶22年(1817),彰化城同安縣仕紳楊安然等四人鳩金倡建,奉祀家鄉神祇保生大帝,並於廟宇左右廂房作為旅台同安籍人之會館,故又稱「銀同會館」。
同樣位於永樂形象商圈內的「天后宮」,因祭祀媽祖,而故名,也是每年大甲媽祖南下嘉義笨港進香時,途中蹕駐之處。媽祖身邊神祇有金精將軍(千里眼)和水精將軍(順風耳),後殿則俸祀尤府五爺、觀世音菩薩、註生娘娘、福德正神等。原是彰化夜市的形象商圈,當華燈初上,慶安宮與天后宮廟前窄小廣場,已是攤販雲集,遊人如熾。
1123日,當老媽打來電話,通知你考上陽明時,老爸血脈賁張,振奮不已,既高興又驕傲,若非在辦公室,眾目睽睽之下,老爸真會跪伏地上,感謝上蒼有眼,家門蒙寵,子女出頭天;但喉頭卻也一陣哽咽,眼眶頓時泛紅,泫然欲滴,因幾年來的辛酸霎然湧上心頭。你們國中與高中的叛逆,老爸看在眼裡,不吭不響,卻疼在胸口,苦在心坎,落得只祈求兒子們一路平安,不為非作歹,不要走上歧路,豈敢心存光宗耀祖的奢望?
如弟弟所說的,你經過層層漂白,魚躍龍門,從文化、慈濟,以致陽明,不僅你個人可以耀武揚威、揚眉吐氣,當父母的也高興、欣慰不已,說不出的榮耀。老爸可以想像,慈濟的校門口,以及你教室與實驗室的門口,一定貼滿大紅榜單,由同學代你昭告天下,「狂喜!特喜!恭賀醫技四吳千鼎高中陽明醫技研究所」。有如古代科舉中狀元,普天同慶的氣氛呢。
每年11月的研究所甄試,比4月的研究所考試,難上好幾倍,因此時乃全國各大學院校精英之匯集,「沒有三兩三,不會上梁山」,肯定是各校各班級學業成績前數名的學生才敢報名;加上僅是第一道初篩,各校研究所有多餘的空間,好整以暇地挑選好學生。所以,能中選甄試者,有如每年冬至的先頭烏魚,最先洄游到台灣海峽的,肯定是精英中的鰲頭!
內心是極端地喜悅,想大聲地向你說恭喜,但我與老媽卻非常地低調,因自古有名訓,「盈招損,滿招虧」,它是我們心中的顧忌。以我對兒子的了解,這種顧忌應是多餘的。我們擔心你一時的成功,陷入「勝必嬌,敗必餒」之漩渦,忽視現實,放棄堅持,荒廢努力,反踏入人生的泥淖與陷阱中;或因荒唐行為,荒誕心思,眼高於頂,狂妄自大,反招人忌,更招天忌。
961228日,重要時刻,法院二審宣判貪瀆公務機要費無罪後,2008年總統候選人,國民黨的馬英九,在隨後召開的記者會上,他吃一口代表去除晦氣的豬腳麵線後,如同一審宣判無罪說出閩南語諺語「田螺含水過冬」一樣,此次,他說出另一句客家諺語「山高不遮日」,表示事實真相終會大白。新聞的重點不是馬英九說什麼諺語,而是接下來他所說的話。
他對著媒體說:「二審宣判還我清白,但不需高興得太早,因這不是勝利,接下來的挑戰會更激烈。」親藍的媒體人在晚間有線電視談話節目中,趁勢為馬解讀,明指民進黨在預期選情不利、大勢已去的心態下,會採用更激烈的手段或奧步,不利於馬英九,比如暗殺馬英九,讓國民黨群龍無首;或暗殺謝長廷,中斷總統選舉,讓陳水扁繼續掌權等。隔天,馬英九說得露骨些:「未來的情勢更凶險。」
老爸對政治沒興趣,甚至可說是厭惡,腦筋完全不帶任何半點政治色彩,對於談話節目,不管是藍營或綠營,媒體人預設立場,天馬行空,危言聳聽,混淆視聽,製造恐慌、紛爭與對立的做法,不以為然。這些不是老爸要說的重點,我要談的是馬後面一句話,「接下來的挑戰會更激烈」。當你爬高了,眼界也高了,夢想也遠了,競爭也多了,週遭的挑戰將更嚴苛,古人說:「爬得高,跌得重。」又說:「高處不勝寒。」不是嗎?
不要說左右鄰居,連老爸的彰化吳家,老媽的台中柯家,還有三重的大姑姑家,都被蒙在鼓裡,極少人知道你考上陽明。離明年9月正式開學,還有段時間,何需過早張揚?其實,人生旅途中,兩年研究所僅是其中的小插曲,也只是人生往前大步邁進的小里程碑而已,難道不是嗎?人生旅程中,關卡何其多?每天每日都是新的挑戰與奮鬥。只有堅持、積極、樂觀、勇敢地走完全程,才能知道個人的結局,也才能肯定會有好的結局。
從下筆至今,寫了3366個字,對於你考上陽明研究所,老爸要警告你的是「勝必嬌,敗必餒」,以及不僅維持平常心,更要有追求突破與成就的洶湧動機。下面的警語與事實非常可怕,正當你還在興奮、歡樂的蜜月期,老爸卻狠狠地潑下一大筒冰水,不是冷水,似乎對你非常的殘忍,有些下不了手,又擔心嚇壞了你,但它卻是宿醉或夢幻的最好清醒劑。
2-3個月前,我從同事那裡收到一封網路流傳的文章,主旨是「競爭力」,標題是「孩子,恭喜你考上大學」,內容摘錄自「世界是平的」這本書。它談的是大學生,但提升到碩士層級也講得通。它說學歷在貶值,有這樣的順口溜「博士多如狗,碩士不如狗,學士在溜狗」。民國58-59年,老爸那個年代,大學聯考錄取率是38%96年,錄取率已接近100%,換句話說,只要你高中、高職畢業,你就是大學生了。
至於碩士呢?2-3年前,老爸忘記從哪裡看來的數據,應該是教育部高教司吧,統計顯示碩士班研究生比大學生還多,相信嗎?老爸唸過碩士研究所,也看過甚多碩士學歷者,只要他五專畢業,工作個2-3年,就可以考研究所,甚至取得教育部部定的講師資格,還跑進學術最高殿堂當起教師來。其實,他們不僅原文論文看不懂、讀不來,連最起碼的專業術語都莫哉殃。
我們不去論他人是非,徒增口舌之爭與豎敵,且非所有五專出身的碩士程度就差,但老爸要求的是如何提升自己的競爭力。「碩士不如狗」雖有些誇張,但不管數量或質量方面,老爸親眼目睹的,卻也差之不遠。雖然兒子你是陽明碩士,品質掛保證,但其他二流、三流的碩士,不會夾著尾巴,甘願退避三舍的,他們仍然虎視眈眈跟你搶飯碗,甚至搶得更兇!
當你碩士畢業後,再當完一年兵,準備投入職場時,會猛然發現飯碗這樣少,薪水這樣少,而跟你一樣叫大學生或碩士的,卻這樣多。最近幾年,常有媒體報導,某鄉鎮公所清潔隊招考隊員,或某國營事業單位招考基層職員、工友,只需國中、高中學歷,結果報考的將近一半是大學生,還孱雜幾位碩士、博士學歷的。所謂考清潔工比考大學、碩士還難,這是事實。
老爸的大兒子,考上陽明研究所只是開始,恭喜你拿到世界競技場的門票,但你不是觀眾,你是必須上場和獅子肉搏的格鬥士。另外,你將來的競爭對手不僅是台灣人,還包括大陸每年以500萬增加的大學畢業生,還有更多的印度大學生等,這些大學生會挑戰你這位台灣碩士。不管大陸人或印度人,還是其他東南亞人,因他們生活困苦,因他們工資低廉,因他們一路過關斬將,所以他們更有競爭力。
你不要說台灣是台灣,大陸是大陸,這樣就忽略了天涯若比鄰、地球村的世界觀,他們不需要到台灣來和你搶工作,工作自然會長腳,透過有形的遷廠、無形的網路走出去。扁政府為何人人喊打?因為經濟停滯不前,因為變成亞洲四小龍的最後一名。南韓國民所得早已超過2萬美元,台灣還停留在13-4千美元;南韓經濟成長率超過5%,台灣還在1-2%左右擺蕩。台灣經濟為何會蕭條?
因台灣產業大量出走!不僅喊得出名的大企業大量外移,連小型企業、加工廠也照樣外移,還包括無數的農漁產業個體戶。康師傅、永和豆漿早已立足大陸;東帝士與東森集團,不僅外移,還債留台灣。有人說,台灣的鰻魚等漁業養殖業沒了,包括九孔、九斑、牡蠣、龍蝦、吳郭魚、蟳魚等,因移往大陸。另外,不久的將來,彰化社頭的芭樂、大村的巨峰葡萄、花壇的鳳梨、芬園的楊桃與荔枝、二水的白柚與西施柚等,都要改成大陸進口,因從事精緻農業的台灣農人已移往大陸。
深圳、東莞幾乎都是台灣廠商外,電視節目曾報導,不少台灣人透過親朋好友呼朋引伴,甚至透過青商會、扶輪社等團體,集體前往海南島等沿海省份的旅遊城市,投資旅館、高爾夫球、餐飲等產業。其實,不只是沿海省份,四川、雲南等內陸的風景據點也早已滲透進去了。鋼鐵、石化、晶圓、建築、銀行、保險、劵商、食品等產業外,幾個月前,不是有台灣企業家跨足大陸經營醫療體系?哪天台灣人要器官移植需轉介大陸去了!
弟弟自謂眼前目標是清華材料畢業後,當兵,考托福,留學美國,然後往南韓、大陸發展,他有抓到世界脈動。然而,大陸跟你們一樣年紀的孩子,每年有一千萬人,其中五百萬人是你們的競爭對手,不僅如此,這些人為了脫貧,他們的成就動機像沸騰的水,波濤洶湧與澎湃,豈是終日吃7-11、麥當勞、肯德基、摩根漢堡,白天吹冷氣、看電視,晚上打電玩、看A片的台灣年輕人所能望其項背?台灣的青年學子競爭力在哪裡?目標在哪裡?
上面提到的各國競爭力,老爸是有些擔心,但也不真的挺擔心,以老爸對你的了解,你的IQEQ都是一級棒的。你帥氣、英挺高大,你個性隨和、品德高尚,你不嬌傲、不氣餒,還需老爸擔心嗎?你不僅學業成績班上第二名,體育競賽也是佼佼者,參加「十三技」游泳、乒乓球、賽跑等比賽,「十三技」指13所大學院校醫事技術學系的聯合運動大會,每年冬季召開,你得過不少獎項呢。
此外,你在學校是超人氣的,社團活動不落人後,除了是系學會「美宣組」重要幹部外,96年初,你在沉重課業壓力下,還扛下其他同學不願接手的畢業班送舊與謝師宴晚會的總負責人,雖然你為此受到老媽的責難,老爸卻是相當的鼓勵與支持。不僅如此,大二上學習,你已展現比同儕更多的早熟,別人還在渾沌中,你已主動找上指導教授,開始從事實驗室相關的研究工作,你足足早了別人三年,實踐了老爸諄諄教誨的「人生不留白」。老爸還需要擔心嗎?
天下父母心,為人父母的孰不擔心?也擔心你善良的本性受騙、受傷害。人生的道路佈滿荊棘與陷阱,往後求學與就業的路上,隨處可見競爭與挑戰,老爸與老媽不禁期待你更好、更棒與更完美。不過,老爸比老媽更在意一件事,縱然你人緣好,我仍期待你儘快找上終生伴侶,你碩士畢業就能馬上結婚的對象,老爸不願你蹉跎失時,虛耗青春。26歲結婚不算早,老爸不僅早些含飴弄孫,你也不必未來事業、婚姻兩頭燒。
至今,寫了5671個字,上面談的只是副題,現在開始進入主題,「掌握你的實習生活」。首先,老爸談自己的實習生活,以下摘要文章收錄於「先母的教誨」,以及鵬程萬里第3輯「老爸的處世態度」。
民國65年,充滿學習熱忱的25歳年輕小夥子,老爸在台南804醫院當實習醫師,醫院流傳著一句話,「當你聽到走廊砰砰的急促跑步聲,肯定有急診發生,也肯定跑步的人是吳大夫。」病房住院區到門口的急診室,超過1公里的距離,我跑步趕去時,必須經過辦公行政區,其中有一段約20公尺的走廊,舖著木板,所以奔跑通過時,會砰砰乍響。當年,只要輪我值班,夜晚我就睡在急診室,以推車當臥床。
某主任級軍醫,一表人才,卻生活糜爛,酒家歡暢、舞廳作樂,且外遇不斷,每遇到他輪值,肯定簽一疊處方箋給我,唯有我獲得他此信任,然後晚上任何內科急診,不管病情輕重,由我全權處理了。當年,沒有手機可找人,我是藝高人膽大,「瞎子不怕鎗」,胡搞瞎搞一通。還好,阿兵哥年輕力壯,除了發燒、拉肚子外,不曾見過大毛病。
感冒、腸炎難不倒我,順手開處方拿藥。至於軍人眷屬,雖老弱婦孺皆有,狀況較多,因屬免費診療,在他們眼中,有實習醫師看診,已是功德無量,故要求不高,不奢望一流醫療。或許重症者,眷屬有自知之明,不敢送軍醫院來,所以兩個月內科實習平安渡過。後來輪到小兒科實習,某主任級醫師也依樣劃葫蘆,一疊處方箋塞口袋,我成了急診室老大!
實習醫師睡急診室,這是八○四總醫院空前第一遭,由我創立。輪到精神科實習時,整個月30天,我自願關在病房內,與精神病人一起拉撒睡,這種用心學習與努力工作,保證是空前也是絕後。我曾半夜下床尿尿,發現50-60雙眼睛瞪著我;也曾午夜驚醒,發現病人似孤鬼遊魂繞著我的病床遊走。665月底,實習結束,我拿到第一名實習學生獎。
老爸耐操耐磨,把工作當成一件神聖的事,我無法想像別人推委工作的狀況。老爸喜歡工作,也非常樂意擔起別人的工作。70年代,彰基外科同事某醫師,現今彰基急診醫學部主任,我的「吳鐵人」綽號是他取的,當年我們當R3Resident 3,住院醫師第三年)、CRChief Resident,總住院醫師)時,他多次請我代班,我都爽快答應,也暗自高興,沒半句推辭。因為老爸相信工作是幸福的,也相信工作是一種學習和成長。
代班時,若碰到或抓到急診刀,我不就賺到了嗎?病人是老師,老師是多多益善的。彰基外科醫師裡頭,我被評為快刀手,也是刀路最細膩者,其來有自的,因老爸比別人有更多學習的機會,而機會是自己保握來的。生命是神聖的,我的工作當然也是神聖的,自然養成的習慣,縱然不再從事臨床,我也把行政工作當成神聖的。
941023日,我帶著老媽參加「彰化縣醫師公會慶祝94年度醫師節旅遊活動」。這是25年來,老爸首次參與醫師公會的年度旅遊。此行旅遊,跟我一樣是首次參加的醫師不少,包括漢銘醫院的副院長廖美芬醫師,44年次。廖醫師與院長楊漢銘醫師是夫妻檔,都是以前彰基的同事,老爸是外科醫師,楊院長是婦產科醫師,廖副院長是小兒科醫師。當數名醫師漫步走向三峽祖師廟時,廖醫師說了一句話。老爸離開彰基21年來,第一次聽到這種讚美。
她向其他醫師介紹我,她輕描淡寫地、簡單扼要地說,卻也非常傳神:「當年彰基急診室,遇到小兒科病患必須會診外科時,吳聰賢醫師都能馬上找來,至於其他外科醫師則很難找,甚至找不到人。」這是老爸的工作態度,希望你們能繼續保持和發揚。
在彰基外科4-5年,每一台刀,我都有做個人紀錄。我主刀開過252例闌尾炎手術、158例胃手術、12例鼠蹊部疝氣手術、4例腸套疊手術、2例開顱手術、2例脾臟摘除手術、3例肝臟縫合手術等,另外還包括膽囊造廔術、小腸吻合手術、剖腹探查手術等。不少住院醫師以夜間急診刀為苦,我卻以能自己主刀為樂,更以填滿自己的手術紀錄簿為喜。
阿嬤說的「作‧不會死」,老爸此生捧為圭臬。不必擔心「過勞死」的問題,老爸相信只有不工作的人才會早死,那些把過勞死掛在嘴邊的人,只是為懶惰找藉口而已。
以上描述,老爸希望你能再次深刻體會。關於你大四下學習的實習生涯,老爸有些遺憾,但往者已矣,你不必放在心上。以你的成績,你可以申請到台北榮總實習,因你不願丟下指導教授做到一半的研究,而選擇就近在慈濟醫院實習,這就是你善良的一面。老爸不忍苛責,人生處處在選擇,有得也有失,到底塞翁得馬或失馬都是其次,只要堅持所選,勇敢積極繼續走下去,都能開創意想不到的成就。
僅有半年的醫院實習生涯,會是你此生唯一的機會,能輕忽度過嗎?在往後的人生歲月中,你後悔實習生涯沒有學到東西不是太遲了嗎?你曾經說,你喜歡做研究,你未來不會從事醫事檢驗的工作,也認定醫院實習無聊且浪費時間。我的大兒子,你錯了,首先,事事難料,人生未來的道路難以預知,醫事檢驗是你的根、你的本,豈有放棄自己根、本的道理?根、本就是你的父母,你營生的飯碗,要靠它給你一碗飯吃,以及給你成就呢。
其次,不管你未來從事何種行業,做任何事情就是要全力以赴,這是做事的原則。醫院實習時,不管大事或小事,不管切身或不切身,縱然整理辦公桌、打掃檢驗室、清洗操作櫃,甚至從地上檢起一張紙屑、一塊用過的酒精棉球,也務必把任何工作當成大事業來做。有人說:「今天學的,總有一天會用得到。」古人不是說「小處著手,大處著眼」嗎?有人說工作如打球:「著力多,反彈多,收穫也多。」
王永慶從送貨小販逐步建立起他的企業王國,嚴凱泰則從服務生以致榮登旅館業王國,他們剛起步時,曾想過自己會當總經理、董事長或總裁嗎?絕不會!他們一定先把手邊的工作盡善盡美地做好,從工作中累積經驗,然後追求成長、突破、卓越與登峰造極。還有,日本企業不正在推行「洗廁所哲學」嗎?幾個月前,日本某企業總裁率領幹部,洗廁所還洗到台灣來呢!他們脫下西裝,換上雨鞋,不戴口罩,不戴手套,手抓著刷子,就蹲在地上刷起馬桶、便斗來。醫檢師抽血、把屎、把尿又算什麼!
阿嬤的格言「作‧不會死」,你也要捧為圭臬;老爸「耐操耐磨」及「學到、做到,就是賺到」的行動與觀念,希望你能深刻體會。老爸拿到第一名實習學生獎,你應該也拿得到。其實,老爸做得還不夠好,因老爸內向、害羞、懦弱,僅會在侷限的小框框內努力著,超出劃定的規範就無能為力了,譬如,在內科、外科、婦產科實習時,5天才輪值1天,生命多糟蹋!老爸好期待能每天輪值,每天有產婦可接生、有急診刀可上、有重大急診可學,那種日子多充實啊!但老爸不知向誰去申請或請託。
老爸期待你不要重踏我的覆轍,想多學習,卻不敢開口;想24小時跟在主治醫師背後,卻不得其門而入。另外,也期待你不要固守窠臼,不要畫地自限,既然人在醫學中心,行有餘力,能學的東西何其多?不管時間內或時間外,包括自己的東西與非自己的東西,到處是學問與經驗,勇敢地往前衝,實習的目的就是學習,不用客氣地提出請教與要求。
不要質疑老爸,「不是自己的東西學它幹嘛!」自己的東西本來就該學,學了非自己的東西,才利害,才值得驕傲;也不要因別人的嘲諷而退縮,「醫檢師學那麼多幹嘛!想當醫師啊!」老爸認為,往後人生總有用上的一天。醫師沒什麼了不起,當你肚子滿是學問,你有醫學的東西,他沒有檢驗的東西,此時,想做研究、有出息的醫師不僅反過來求你指導與參與,還對你佩服了五體投地。
你本行的生化實驗室、分生實驗室、細菌室、病毒室,你要全心投入,積極學習外,連急診室(ERemergency room)、開刀房(ORoperation room)、恢復室(recovery room)、加護病房(ICUintensive care unit)、超音波室(sonagraphy room)、心導管室(cardio-catheterization lab.)、內視鏡室(endoscopy lab.)、心理諮商室、物理治療室、職能治療室等非你領域的東西,亦值得你去接觸與學習,尤其是人手不足、手忙腳亂的急診室,一定歡迎任何醫事人員幫忙。
「救人一命,勝造七級浮屠」,善有善報,惡有惡報,說不定哪天,因你的心肺復甦數(CPRcardio-pulmonary resuscitation)等搶救,挽回發生心室纖維性顫動(ventricular fibrillation)的老爸一命;或因懂得檢傷分類,避免頸椎骨折(cervical spine fracture)的患者,由於自己不當的搬運,引發下半身癱瘓等更大的傷害。
可惜,30年前根本沒有心理諮商、職能治療等體制,否則老爸在精神科實習收穫會更多。若你用假日當「志工」的方式來學習,披著志工背心,不會引人注意,也不會讓人討厭,相關單位主管反而大表歡迎,也保證稱讚你:「有為的青年,濡沐上人的教誨,很有愛心,孺子可教也。」以你各方面之優秀,再加上「愛心」的口碑,雖然此種愛心是有所為而為,卻能創立起個人的風格與典範,往後人脈的建立就有如順水行舟,一瀉千里了。
要你學非你領域的東西,它不是謀略,老爸沒那麼聰明、奸巧,你也沒那麼笨拙、遲鈍,它應該不會造成你的誤解,因你早了解老爸的想法與態度,我不希望你走這條路,也決不可能採用迂迴的方式,引誘你去考學士後醫學系或學士後中醫學系。「條條大路通羅馬」,老爸不認為值得犧牲青春與自信去拼醫師、中醫師這個行業,反認定你未來有比醫師更寬廣、更自由、更幸福的路可走。
老爸擔心你在學校分生實驗室待了近3年,造成你瞧不上尿、屎、血清、細菌等檢驗工作,請兒子務必放下自大與偏見,計數尿液白血球(WBCwhite blood corppuscle;白血球計數,WBCwhite blood count)、紅血球(RBCred blood corpuscle;紅血球計數,RBCred blood count)是學問;診斷糞便中的痢疾阿米巴(Ameba histolytica or Amoeba dysenteriae)、人芽囊原蟲(Blastocystis hominis)也是專業;結核桿菌的痰塗片(sputum smear)、痰培養(sputum culture)、菌株鑑定(identification)、藥物敏感試驗(drug sensitivity test),以及qualiferone試驗等更是大學問。
還有,老爸擔心你只注意或只學習到事物的表面,很多東西沒有透過主動積極與投石問路是學不到的,例如,檢驗部門的人事管理、輪班制度、品質控管(quality controlQC )、採購機制、儀器維修、薪資與考績等行政作業,均值得你停看聽,不管未來是否走檢驗這條路,你從事各行各業能不懂企業化管理嗎?你確定自己不可能當上管理者或經營者角色嗎?「成功屬於那些充分準備的人所有」,你要時時刻刻準備好自己,因機會稍縱即逝,因機會不等人。
自從92SARS以來,因台北、高雄等醫院爆發封院、封館等事件,衛生署疾病管制局相當重視院內感染控制問題(nosocomial infection control),各縣市衛生局也依中央指示,對地區級以上醫院進行定期與不定期的稽核與輔導,這正是老爸的業務。有關院內細菌、病毒等傳染原的監測、控管、確診,均需要檢驗部門的介入,當然,檢驗部門也是院內感控稽核的一環,若你能學習與明瞭這區塊,你就是走在尖端的top人物。
老爸在彰基學習階段,養成記載個人開刀紀錄的習慣,為了充盈與突破個人的紀錄,縱然半夜為急診刀進開刀房也不覺得苦,這點可供你參考與仿效。在老爸的眼中,你肯定是人中豪傑,必定能嶄露頭角,開創一番大事業來,為了將來方便寫傳記,老爸建議你從今開始為自己繕打「吳千鼎大事記」吧,例如某年某月某日,參與什麼創舉?參加什麼競賽?獲得什麼獎項?這是偉大人物的起步。期許自己是大人物,雖不中,亦不遠矣。
學校很單純,只有師生關係、同學關係,但醫院是另一種世界,將逐漸吻合你未來的職場,或各類職場的縮圖,所以,為人處世、接人待物等人際關係的學習,更甚於專業科目的學習。3-4年來,魚燕往返中,老爸無數次的叮嚀,不外乎人際關係的重要,如今你正可利用此機會,去應證老爸的思維及你心中的想法。
IQEQ+努力」等於什麼?等於無敵鐵金剛,等於世界無敵大超人。半年一閃即過,沒有可遲疑或蹉跎的,除了注意交通安全、人身安全,及天寒地凍多加衣服外,生命不要留白,勇敢果決地揮灑人生吧!做了,就有機會成功,縱然失敗了,總比後悔沒做好。沒做,就是生命留白。97年元旦前夕,老爸與老媽祝福你。
弟弟沒有耐心讀完這封信,請用MSN或簡訊轉達父母的祝福吧。(961231日完稿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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