公衛歲月（2005年-2012年）小說、雜文、散文集：
四十五、別違背良心與道德
作者：吳聰賢醫師
97年8月1日，老媽轉寄一篇網路文章，「智慧永遠填補不了道德的空白」，敘述台灣某位成功留法青年企業家的故事。老爸用此故事，延伸這次的主題。當這位年輕人，半工半讀，以優異的成績從法國一流研究所畢業後，翻遍巴黎商場，竟然沒有一家跨國公司願意任用他，以當時的經濟情勢，這是很意外的。什麼原因？
他百思不得其解，忍不住寫信問其中一家公司，為何不錄用這麼優秀的人才？答案是這樣的，因公司調閱了這位年輕人的信用記錄，遺憾地發現，他有三次搭地鐵逃票的記錄，此紀錄表示他不尊重社會遊戲規則，不值得信任，以致沒人敢錄用他。有道德缺陷的人，誰敢保證不會利用智慧搞垮公司？
這家法國公司坦言不錄用他的原因，不值得信任成為他踏出人生第一步的「絆腳石」，縱然這塊「絆腳石」是多微小或不起眼，僅幾十塊錢，但信用破產就是致命傷。公司在信尾，還附錄一句法國名言，不知是鼓勵還是諷刺：「道德常能彌補智慧的缺陷，然而，智慧卻永遠填補不了道德的空白。」
原來年輕人留學期間，發現法國車站採自制開放式，沒有剪票口，也沒有剪票員，可以自由進出，他估計被抓到的機率微小，故貪小便宜地長期坐霸王車，並以窮學生自我安慰，認定是法國政府給學生的福利，還沾沾自喜。當然，夜路走多了，難免遇上鬼，最後還是被抓到沒買票，而留下紀錄。
年輕人落寞地離開法國，回到了台灣，他從此一蹶不振、一敗塗地了嗎？沒有，最後，他竟然爬起來了，成為台灣成功的企業家，還接受電視商業節目訪談，說出自己成功的故事，因他把「絆腳石」轉變成「墊腳石」，成為一個非常有信用、道德高標準的商界名人，這正是他事業成功的主因。
老爸的兒子們，這則故事感動了老爸，忍不住千言萬語，欲諄諄告誡你們。老爸道德滿分嗎？足堪訓勉你們嗎？非也，就是因為道德缺陷多，從童年、年輕階段，以致年華老去，行將就木，不用回顧過往，不少遺憾、悔恨，平時就充塞胸口。人生的盡頭，還需為以前所作所為遺憾、悔恨嗎？是！就是無法控制地，作繭自縛地陷入良心的吞噬。
每隔數年，台灣社會版新聞就會爆出一則消息，某某小企業家，或某某小人物，寄了一筆幾十元或幾百元的現金給台鐵，因數十年前，他為了某種原因，如貧窮、一時不便等，貪小便宜坐了霸王車，以致日日夜夜，長期活在良心的譴責中，無法自拔。他們沽名釣譽或小題大作嗎？還是罹患強迫心理症嗎？以老爸的經驗，他們絕不是。
老爸到底做了什麼壞事？除了心悸毛病折騰外，還要受良心的譴責？太多了，大大小小，大到人命關天，小到芝麻蒜皮小事，罄竹難書啊！難道不能用「厚黑學」自我調適嗎？世間燒殺擄掠、作姦犯科的梟雄惡霸何其多，與之相較，老爸有如小巫見大巫！不能用「心理學」自我合理化嗎？例如他們渾蛋、該死、命該如此，與老爸何關！
不是「厚黑學」或「心理學」所講的那樣簡單，也不是弟弟常掛在嘴巴，前面還加上三字經的那句話，「幹你娘！管你去死！」所能輕描淡寫，一語帶過的。很多過往的心中遺憾、悔恨等秘密，不堪對外人道，甚至親密如老媽與兒子，都無法啟齒的。連枕邊人都要隱瞞，何況其他。說出這些道德瑕疵，會成為世人攻擊的標的。
59年，老爸台中唸大學，有一輛我的老爸給的腳踏車，雖舊，但紮實堅固，騎到醫學院畢業都沒問題。我習慣從學校騎腳踏車到台中火車站，將車停在站前停車場，再搭公路局或火車回彰化。如往例，我從家裡來到台中火車站，卻尋遍不著自己的腳踏車，內心又急又恨，遺失難得的腳踏車，對不起自己的老爸；痛恨自己倒楣與不小心，可能忘記上鎖；也痛恨小偷可惡，為何偷了窮人家小孩的交通工具！
老爸不死心地，在停車場不斷繞圈子，希望奇蹟發現，自己的腳踏車被小偷丟棄在其他的角落。結果是落空的。老爸羞紅著臉，眼淚急得快滴下來。一方面不甘心，要討回自己的損失；一方面要報復，詛咒小偷的殘忍，老爸繞圈子的當兒，發現一輛破爛的腳踏車沒上鎖，老爸理直氣壯、不假思索地，牽著別人的車，騎上去跑了。
真的是一輛又破又爛的車子，車子嘎嘎乍響，手把不穩，重心不穩，隨時要垮掉似了，想騎快點趕回學校上課，卻騎不快。半途，如老爸擔心的，離學校還有一公里處，破車承受不了重量與蹂躪，前輪輪胎破了，接著後輪輪胎也破了。老爸停在路邊不知如何是好，破車變成累贅，送修不伐算，丟棄又可惜，結果，老爸竟然牽到腳踏車店，以50元賣掉。此事至今遺憾，老爸從頭至尾就是小偷，被學校發現，無辯白餘地，保證退學。
73年，老爸與老媽自行開業，因承受不了自我當家的壓力，以及大小事情身上攬的煩躁，不到半年就結束營業。接著有5-6年，老爸白天醫院上班，晚上則從事夜間門診。當年開業每月營收20-30萬元，夜間門診也超過10萬，兩大主要收入是人工流產與包皮手術。人工流產每次4千至7千，包皮手術2千。當年的幣值，等於今日的2-3倍。
做人工流產前，當然先確定是否懷孕。當年，老爸僅買了第一組驗孕kit，用完後不再採買，因患者大半會先到檢驗所檢驗，或者已經月經過期甚久，肯定懷孕跑不掉了，才來要求人工墮胎，驗孕流於形式。所以，老爸叫患者解小便，檢驗僅是裝模作樣，每位患者檢查結果，當然都是陽性。20餘年來，這種欺瞞的良心譴責，縈繞老爸腦際無法去除。
這件事如果洩漏出去，爆發出來，衛生局的醫事懲戒委員會，有可能吊銷老爸的醫師執照，相對的，老爸的人格與名譽皆破產掃地，名譽是人的第二生命。回想過往，老爸犯了不必要錯誤，如果患者尚未驗孕，應該轉介到檢驗所，不該裝模作樣欺瞞，因患者檢驗後，早晚會找上門，請求醫師協助做人工流產，我不必擔負檢驗或確認的工作。
今日，老爸罹患心悸毛病，豈非老天降下的懲罰？或許因日夜承受良心逼供，難怪心臟哪能安然無恙？這就是命，老爸必須自己承擔的命運。如果電氣生理檢查與燒灼術治好了心悸，難保不再有更嚴重的毛病竄生？老爸省吃減用，節能減碳，意欲成立咱家的基金，願對社會奉獻薄力，也許與良心譴責有關吧。
往事種種，不勝枚舉。老爸千萬叮嚀，不惜自爆過錯，無非要你們謹記在心，為人切勿做虧心事，謹守道德規範與良心界線，即使沒人發現，或不擔心別人發現，壞事也千萬不可做，因難逃良心這關。人要走得遠，事業要做得久，就必須童廋無欺，不欺暗室，光明磊落地，按高標道德，不泯滅良心地，走出個人的康莊大道。
97年8月1日，電視夜間新聞突然以頭版方式，大爆色情八卦。早年畢業於台大醫學院的資優生，現任長庚醫院副院長，兼任長庚醫學院醫學系主任的某肝膽外科名醫，被批爆23年前，與接受膽結石手術的年輕女病患，在各自婚姻外，發生婚外情。兩人交往2年，多次在台大與長庚停車場偷情。後來，女的懷孕，生下兒子，因東窗事發，女的被丈夫逼迫離婚。
如今，女的帶著兒子，已23歲，也考上醫學院的兒子，要認祖歸宗，但這位有高社經地位的肝膽外科名醫拒絕，願意用500萬元和解，但女方不接受，於是訴之媒體，爆出陳年醜聞。男的一定悔不當初，親子鑑定是證據，男的逃不掉責任，將永遠面對婚姻不忠的罵名，以及不值得信賴的名譽損失，他還能在醫院與醫界立足嗎？退縮到深山悔過去了。
老爸的兒子們，會剝奪個人第二生命的兩大利刃，分別是「金錢」與「女色」，難怪古人有「酒色財氣」之說。如何避免落入個人人性之弱點與他人之陷阱，需隨時謹記，戰戰兢兢，戒慎恐懼過日子的。你們要小心，切勿犯錯，以致身敗名裂，甚至身陷囹圄，縱然非如此，後面的良心譴責還在等著呢。賺自己應該賺的錢，愛自己應該愛的女人，就是如此而已。
「日久生情」、「日久生厭」、「移情別戀」、「見異思遷」、「近水樓臺先得月」，這是人性的弱點，不少年輕男女易患的毛病，尤其是男人。面貌沒有美醜之分，心靈沒有善惡之別，在雄性激素作用下，天下極大半的年輕女人，在男人眼中都是美麗可愛與溫柔體貼的。你們兄弟既然是男人，應該承擔男人的責任，拒絕任何女性誘惑，謹守分寸，用肩膀與胸膛保護自己心愛的女人，豈能棄之如蔽履，到處留情？
以哥哥為例來說，這輩子就此注定，再也無反顧之機會了，除非身邊人主動要離你而去，否則沒半點折衝的可能。愛一個人容易，但如何有始有終，以及永不傷害這個人，卻是終生必須學習的課題。切記，老爸再次叮嚀，「良心與道德看不見，但確實是存在的，它比千軍萬馬還犀利，更甚於千刀萬剮。」（97年8月4日完稿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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