公衛歲月(2005年-2012年)小說、雜文、散文集: 四十四、老媽是生命中的貴人

公衛歲月(2005-2012年)小說、雜文、散文集:
四十四、老媽是生命中的貴人
作者:吳聰賢醫師
97720日,星期日,凌晨325分,老爸被鬧鐘叫醒,有點睏,蹉跎了幾分鐘,終花點毅力才起床,因昨晚與老媽敲定,今天北上,再次挑戰桃源谷步道。老媽O型,有不服輸的個性,她最喜歡講一句話:「從哪裡跌倒,就從哪裡爬起來。」這句話有點刺耳,對老爸是諷刺,因老爸是跌倒就爬不起來的人,沒勇氣挑戰失敗的事。
一年半來,我與老媽習慣星期假日不待在家裡。1920兩日,老媽學校安排「明道中學清涼暑夏50年代懷舊之旅」,第一天行程包括金瓜石勸濟堂、金瓜石老街、礦工醫院舊址、環境館、金瓜石旅客服務中心、日式宿舍、太子賓館、黃金神社、黃金博物館、本山五區、九份基山老街、五番坑口及昇平戲院舊址等。這個行程我與老媽兩人獨自走過。
當天夜宿基隆。隔天的行程則包括十分、平溪風景區及菁桐煤礦洗煤場遺址等。平溪的放天燈,台北縣欲申請聯合國世界文化遺產認證。此次旅遊,老爸滿心歡喜與期待的,別人安排行程,交通、食宿不擔心,吃好睡好,旅費有補貼,「上車睡覺、下車尿尿」,豈非太棒了?卻被「卡玫基」中度颱風打掉了,行程泡湯,難掩心中失落與無奈。
颱風來得不是時候。18日凌晨4-5時開始,颱風夾帶大量水氣,刮大風外,更是下大雨,雨水傾瀉而下,很快變成水鄉澤國。後來,各縣市宣告停止上班上課,台中縣市更是爆發嚴重災情。因停止上班上課延到上午740分才宣布,不少人已出門去了,各縣市政府為此被嚴厲抨擊。咱家門前長春街淹水50公分,不少汽機車停擺,老爸出不了門,上不了班,直到11時過後,水位逐漸退去,才開車到衛生局,露臉巡視災情,免得自己被長官抨擊。
擔任衛生局二級主管,颱風天坐鎮辦公室,了解狀況,指揮同仁搶救,避免災情擴大,這是天經地義,責無旁貸的。隔天,19日,颱風從宜蘭頭城附近登陸,而早已從台北縣西北角離去,上午10時,風已停,雨不是很大,雨時下時停,明道的懷舊之旅去不成,老爸與老媽難掩無聊,不願躲在家裡看電視,兩人於是騎機車外出,有如地方父母官,巡察災情去了。結果,發現烏日鄉某些地區不是水淹及膝,而是水淹脖子呢。
如何巡視災情?首先,我與老媽漫無目的,騎車往台中市,再往東邊山區走,意外來到太平市坪林的太平國中,雖然颱風後滿目滄夷,仍難掩學校之漂亮。發現校園寬敞,校舍美輪美奐,草皮如茵,綠意盎然,景觀有若公園般漂亮,與一般國中大異其趣,當然也是颱風的受害者,土石流外,校舍與行政大樓地下室嚴重積水,連軍方都出動協助清理。太平國中921大地震受損,慈濟花錢蓋校舍,難怪校園就是壯觀巍峨,有創意與品味。
經在地某婦人介紹,坪林國小旁有登山步道。這位45歲上下的中年婦女,不忍校園災情慘重,對著老爸與老媽大吐口水,「校園工程品質不好,排水系統設計不良,下大雨就土石流沖刷,難怪校園後面的操場至今遲遲無法完工。」「學校校風不好,只注重升學,唸書第一,學生缺乏生活教育。老師平時應該指揮學生,分配責任區,進行校園環境整頓與綠美化之整理。」很好笑的誤會,「你們是不是教育部派來的長官?微服出巡,希望你們回去反應地方意見!」
依婦人指示,我與老媽來到登山步道入口,共有兩條,「狗腳人坑登山步道」與「老鼠崎登山步道」,前者被大水沖毀,留下10×5米的大坑洞,無法前行,後者似乎尚可,所以我與老媽將機車停在登山口,決定走後者。結果,老鼠崎步道照樣多處崩塌,土石、樹幹掩埋道路,柔腸寸斷,寸步難行,走不到800米,再也無法前進。路旁山坡,有3-4處竹叢,根部掩埋碩大竹筍。機車坐墊下剛好放有一把小鐮刀,後來,登山健行變成了採竹筍,蠻有趣的。
回程,下大雨,我讓老媽穿雨衣,自己則直接淋雨,一路騎機車回家,全身溼透了,卻很爽快。回家後,沒多耽擱,沖澡換衣後,下午4-5時,兩人來到中山路與五光路口的「張家晉牛雜專賣店」,分別吃碗牛雜麵、紅燒牛肉麵後,再次巡視災情去。從五光路巷子轉進去,來到咱家田地,發現沿途住家災情慘重,水淹一樓,每個住家門口都堆積泡爛的沙發、桌子與櫃子,損失慘重啊!連慈濟都派志工分發慰問品。
老媽簽名,並向慈濟志工說:「我們家住在對面。」對面不是住家,而是咱家的田地。我們家田地早已荒蕪,不管颱風多大,淹水多高,都談不上損失。趁此機會,老爸也採收了10餘顆自家火龍果,個個飽滿碩大,意外打牙祭。慰問品是一個深藍色背包,裡頭裝有牙刷、牙膏、香皂、毛巾,以及5包素的速食麵「香積麵」。香積麵味道不錯,味全公司出品。不過,藍色背包不耐背重,隔天帶子就掉了。
颱風過後的星期六,總算有些活動,星期天要去哪?其實,沒多少考慮,幫哥哥帶去醫檢師的准考證,跑一趟台北豈非應該的?郵局有快遞服務,花不了多少錢,比車資還便宜,但准考證是重要文件,沒親手交給哥哥總是不放心。去台北,除了送准考證外,要去哪裡登山健行?老媽具有不服輸個性,老爸說出口,老媽馬上答應,「我們再去一趟東北角,征服桃源谷步道吧?颱風剛過,陰雨天爬山更恰當,下雨也不怕。」
97629日,我與老媽完成草嶺古道,但攀登桃源谷步道則半途而廢。那次,福隆車站至草嶺古道之啞口,僅4.5公里,步道平緩,階梯不多,雖艷陽高照,但後半段樹蔭多,走來輕鬆愉快,沒半點辛苦滋味,但從啞口登往桃源谷步道,則是夭壽的痛苦與煎熬,總長只4.5公里,但眼前所見都是階梯,沿著山巒起伏,逐級高升,腳不禁發軟,且沿路完全沒樹蔭,又熱又累,心臟超負荷,氣喘噓噓,幾近虛脫。終於,老爸累垮了,而老媽仍有充沛體力,只能無奈又不甘心的隨著老爸喊卡,掉頭往回走。
720日,隨鬧鐘起來後,月黑風高,老爸騎著摩托車搭載老媽,清晨435分,來到統聯台中轉運站,接著搭乘447分的巴士北上,兩個小時後,650分至台北。來到台北火車站大廳,720分正好有班區間快車,大廳售票亭買票隊伍蠻多人,時間緊迫,我帶著老媽往地下二樓衝,預備到台鐵地下二樓售票亭買票,卻因搞不清東西南北方向,急得團團轉,就是找不到先前的售票亭,只得到自動售票機買月臺票上車。
老媽尚未睡飽的臉,滿臉不悅,怪罪老爸不問路,僅會橫衝直撞,搞得雞飛狗跳;也怪罪老爸不隨性,外出旅遊,率性而為,何需慌張?老爸不是精明幹練的人,方向感差,記憶也差,走過的路,再走一遍仍然會迷路。其實,跟老爸事事無所謂的心態有關,如果平時能仔細認路,記下第幾層樓與哪個方向,也不會像白痴般的亂闖。老媽說的對,年紀大了,緊張不得,隨性嘛,搭8點的或9點的火車又如何?
行前,我與老媽商量結果,決定反向而行,「從桃源谷往山下走有兩條步道,一條通到大溪火車站,另一條終點在大里與大溪火車站之間。從啞口攀登桃源谷,道路較抖,且全是階梯,太辛苦了,我們反向而行,改從大溪站登頂,再從啞口出來,走回大里站,可以省掉草嶺古道這段,體力充足,應該較容易成功。」結果,忙中有錯,沒有謹慎的行前規劃,以致造成後面極大的痛苦。所謂不經一事不長一智。
原來「區間車」與「區間快車」是不同的,雖然票價相同,但停靠的車站是有差異的。區間車等於通勤列車,每站都停;區間快車則選擇性停靠,非每站都停。車上補票時,才知這班區間快車不停靠大溪站,也不停靠大里站,只好福隆站下車了。福隆有福隆海水浴場,台北縣最東邊的重要觀光景點;大里與大溪仍是窮鄉僻壤,不起眼的宜蘭小站。既來之則安之,規劃的反向而行計畫落空,只好仍尋草嶺古道,往桃源谷道的方向走。
上午845分,火車抵達福隆。東北角暨宜蘭海岸國家風景區,最著名的景點就是台北縣貢寮鄉的草嶺古道,古道重要景點是「雄鎮蠻煙」與「虎字碑」兩塊石碑,均被內政部公告為國家三級古蹟,由清同治6年(1867年),台灣鎮總兵劉明燈所留,已有140年歷史。為維護古跡完整,禁止拓碑、刻字、污損等一切破壞行為,凡有破壞行為,依違反發展觀光條例第43條規定處新台幣15萬元罰鍰。
上回旅遊,因相機磁碟已滿,捨不得殺檔案,也不知如何殺掉,以致沒得拍照,這次則狠狠的多拍幾張,給兩人留下美好回憶。草嶺古道走來稀鬆平常,走第二趟又如何?不辛苦,反挺好玩的。有上次曬傷且幾乎熱昏頭的經驗,老爸頂著洋傘健行,也挺有趣的。往「雄鎮蠻煙」石碑的半路上,我與老媽找了一處稍微隱密之溪谷,下水涼快去。大熱天,全身浸泡冰涼的溪水,可知有多舒暢?
兩人不顧一切,忘記羞恥,有如小孩般,幾乎脫了精光。老爸脫到僅剩內褲,老媽含蓄些,上衣、胸罩不敢脫,僅往上捲,卻也脫掉牛仔褲,露出整潔白皙大腿,穿著半透明內褲下水。老媽內褲一碰水,原本半透明的,如變魔術般,完全透明了,此時肌膚陰毛一攬無遺,春光遮不住的外洩。老媽51歲了,大美女一個,身材沒走樣,還是30年前,老爸初遇她時的模樣,豈能愛不釋手?哪會看上路邊野花?
老媽娘家男人,包括台中外公與三個舅舅,以及遠些的伯伯叔叔們,幾乎全都是大鬍子,個個體毛濃又密的,跟咱吳家有天壤之別。因基因關係,老媽的體毛也蠻密的,有兩處地方特別性感與誘惑,第一個地方是脖子後方髮際的濃密毫毛,令人愛憐;第二個地方則是神秘又茂盛的恥毛,讓人暈眩。68年,老爸首遇老媽起,逐步陷入老媽那女人天生誘惑男人的情色陷阱,老爸雖遲遲老已,至今也無法自拔。
人之晚年,誰也無法預料,難保2030年後,老媽有臥病在床的一天,當子女的,尤其媳婦們,當你們給老媽換尿布與洗澡時,對掉落大半,卻仍濃密的恥毛不要大感驚訝。老媽曾向老爸交代,「不要把我丟進老人安養院,我會害怕又寂寞。」老爸絕不可能活得比老媽久,我寫了一篇文章,約14千個字的「心肝寶貝兒子」,收錄於「鵬程萬里第4輯」,告誡你們與小媳婦們,千萬不要棄老媽於不顧。
關於婆媳相處之道,老媽陷於兩難,有疑惑與徬徨,有疼惜與不捨。近年,老媽不敢奢望與子女媳婦們住在一起,僅期待兩代住近鄰,幾分鐘的路程,就近相互照顧,以避免婆媳磨擦,好讓媳婦有更多的自由與揮灑空間。眾人相信,一個屋簷下的兩個女人,為了具兒子與老公雙重身分的男人而拉鋸,是稀鬆平常;為了爭客廳、廚房或居家主導權,甚至為了自小養成的雞皮蒜毛小習性而磨擦,如拖鞋、內褲、報章雜誌亂丟等,可以預見。
然而,老媽期待的「不要住在一起」、「老來不要送進養老院」,彼此相剋,互為對立,豈非緣木求魚?習慣不同、習性各異、價值觀差距等,都是婆媳磨擦的主因,這些都是可克服的,沒有磨擦,哪來謀合?沒有謀合,哪來契合?沒有忍讓、犧牲、付出,哪來收成?人的壽命是有限的,老爸預估自己還有8年的壽命,老媽又能有幾年?親情是一閃即逝的。老爸寫了另一篇簡短文章「家人應該住在一起」,收錄於「鵬程萬里第7輯」,家人應該緊扣在一起,這是老爸終生的期待,溢於言表。
浸泡後,通體舒暢,如融身於溪河中,與天地自然合而為一。老媽若裸體徜徉其間,不知有何感受?應該更貼近自然吧,若天上神仙見了,僅羨鴛鴦不羨仙,若是夜間,直逼得天上星星閉上眼睛呢。不過,要小心妨害風化罪伺候。舒服過後,兩把雨傘重疊稍遮羞,老媽就地脫下內褲,換穿乾淨內褲,也逼著老爸這樣做,「換掉濕漉漉的內褲才舒服。」上回,老爸直接套上長褲,火紅的大太陽,間接將濕漉漉的內褲曬乾。
草嶺古道另一著名景點,是秋冬之際滿山遍野的芒草。舊曆年前,我與老媽會再走一趟,去感受那塞外荒涼的風蕭蕭兮景緻。其實,台灣芒草有兩種,白背芒(Miscanthus sinensis var. Glaber)與五節芒(Miscanthus floridulus),前者常見於草嶺,花開於101月,葉鞘光滑無毛,鞘緣具毛,葉背具白粉,故名;後者植株較高大,葉背綠色,不具白粉,花開於5-6月,分布以中南部為主,北部少見。
兩人來到桃源谷步道,雖颱風過後第二天,意外地,仍陽光普照,驕陽高掛,看那延綿不盡的階梯,不禁舉步維艱,擔憂與氣餒起來,但為了滿足老媽的征服慾,仍然亦步亦趨跟著老媽往山頂走去。第一個涼亭,離啞口約50米,不成問題,不用挑戰就成功。第一個涼亭高度不夠,視野不佳,若欲遠眺孤懸海上,有如人間仙境的龜山島,以及宜蘭沿海崎嶇漂亮的海岸線,絕對要往第二個涼亭走。
外行人遵循眾人足跡,乖乖走完標準的草嶺古道,沒勇氣挑戰桃源谷步道第二個涼亭,有如入寶山空手回的遺憾,很可惜啊!老爸認為,走10趟草嶺古道,也抵不了一趟第二涼亭。但第二個涼亭離啞口1公里,階梯是幾近45度的仰角,就是上回老爸體力不濟,爸媽不得不掉轉回頭之處。今日老爸走來仍艱困異常,不僅滿頭大汗、汗流浹背,還氣喘噓噓、心臟砰砰亂跳,老爸好想放棄,走回頭啊!
老爸每登20個階梯,就喘得嚴重,心臟蹦崩亂跳,幾乎要從嘴裡跳出,甚至罷工停歇的狀況下,老爸硬撐到第二個涼亭。老媽想走完全程,擔心延誤時間,天黑還下不了山,意欲繼續往前衝,老爸不得不求饒,讓我在涼亭躺下休息一會,「20分鐘不行,總可以給個1015分鐘吧。」躺下來,很快進入虛無幻境,但僅10分鐘又馬上醒來。老爸心裡嘀咕:「這次總應該比上次進步一些吧,否則老媽絕不會原諒我,罵死、恨死我了,我也會瞧不起自己,不如再走第三個涼亭,然後回頭吧!」
老爸沒心情欣賞沿路風景,不去俯瞰龜山島與東北海岸線。其實,下午4時起,山上起霧,不再有優勢視野。老爸爬起來,繼續走,體力已過度負荷,真的苦不堪言,隱忍再隱忍,為避免氣餒,老爸不敢抬頭往前看,僅低著頭默數步伐,一步步往前走,每走20步就要站著喘40秒,這種速度當然趕不上老媽,看老媽憐惜地在前頭高崗等候著,老爸內心是虧欠的。大陸的順口溜:「到北京,才知道自己官小;到上海,才知道自己錢少;到南海,才知道自己身體不好」,老爸不禁要仿效一句話:「登桃源谷步道,才知道自己心臟不好」。
因起霧,徐徐霧氣與涼風從北面山谷翻滾上來,白茫茫一片,有如神仙天境,渾身也舒適異常。真的累了,虛脫了,老爸顧不了自重,脫掉沒有乾過,仍然濕漉漉的汗衫,光著上身艱苦走路。有三個年輕西方背包族,1020來歲,一男兩女,從後面趕上來,有人陪著走,老媽較心安,但對方年輕,腳程快,越走離得越遠,老媽沒問題,但老爸邊走邊喘息,根本趕不上,害得老媽直著急,猛催著精疲力竭又心有餘力不足的老爸。
走到兩公里餘處,遇到一對中年夫婦,而那三個年輕西方人,已遠到成一丁點小人。這對夫婦正從桃源谷往回走,男的勸告老媽:「現在下午4點多,山上容易起霧,走到桃源谷盡頭有些勉強,再走一段路程就可回頭了,如果想直接走大溪或石觀音線下山,有難度,需耗時3-4小時,腳程快些也要3小時,此時天色已暗,視線不好,有危險。」拗不過老媽的詢問,對方半鼓勵地說:「沿著階梯走,不擔心迷路,既然沒帶手電筒,沒照明設備,就順著階梯一步步慢慢走。」老媽獲得較確實的答案,加緊猛催著老爸上路。
已經走了一半路程,前不著村,後不著店,往回走也累,放棄與勇往直前兩條路如何挑選?完成老媽心願,給自己留個好名聲吧,老爸想著:「死定了,老子跟你拼了。」雖然累,不能說峰迴路轉,但階梯已達山頂,變成在山巒谷地間,較為起伏平緩地走著,稍能喘口氣,且山頂霧氣與冷氣更強,人更舒暢些。此時,一道陽光從雲隙間露出臉來,才發現這片谷地有多美啊!老媽驚呼著:「老公快看!是不是有歐洲瑞士的景緻!趕快拍照!」我沒去過瑞士,但去過英國的蘇格蘭,有類似綠得讓人暈眩的悸動。
因一望無際的翠綠草皮,濃得化不開,綠到眼瞼與眉毛。啞口與山腳下是整片的芒草,此處則單是綠草,好似修剪整齊過的草皮般美麗。綠茵有若綠色地毯,延綿不絕地遠到天邊,,一眼看不盡。其間點綴著幾隻老牛與小牛,悠閒地漫步徜徉其間,或站或臥,或吃草或凝視著遠方的我們,有一隻牛則潛伏在因雨水聚集而成的泥塘裡,僅露出牛頭與牛背,默默享受天地間萬籟。老媽顧不得趕路,老爸不去思考疲憊,兩人各留下此生濃率的美好回憶。
欣賞歸欣賞,天色會暗,路要趕。來到第三個涼亭,這是很大的成就,老爸內心欣喜著,完成另一階段,可以再次躺下來,休息個十分鐘,但老媽擋在涼亭邊,不讓老爸進入,「要趕路,不能再休息了,喝口水,繼續上路!」真的很痛苦,但無可奈何。此次出遊,準備了7瓶水,比上回多一瓶,現已喝掉4瓶,大半都是老爸喝的,目前僅剩3瓶。有過前次缺水的經驗,老媽幾乎省著留給老爸喝。
來到3-4公里處,是空照圖三角點所在,老爸氣喘如牛,舉步艱難,沒心情欣賞高處風景,內心卻吶喊:「死定了,沒有回頭餘地了!」此處遇到一位中年婦女,後面緊隨一位較年輕婦女,兩人從頭、臉到腳,包裹得如粽子,只見汗渍滲透背部與腰部。老媽又緊張地詢問,想獲些許肯定與保證,中年婦女說:「另一位來自香港,不會說國語。中午12時開始,我倆從大溪登山步道上來,總共花了4-5小時,你們想循此方式下山,時間肯定來不及,你們又沒帶照明設備,如何下山?回頭吧,下次再來。」
老媽告訴她,我們10點從福隆車站出發,其間在草領古道溪谷泡水花掉一個半小時,意欲告訴對方,我們腳程並不慢;還告訴對方,我們來自台中,暗示錯過此次機會,難有再次機會了;老媽還問對方,往下走不是下坡嗎?腳程還會加快。中年婦女抝不過老媽,但仍堅決回道:「我無法給妳想要的答案,沒有其他捷徑,不管腳程多快,不可能順利下山的。我不建議你們繼續往下走,因下山時,天色已漆黑,石階也布滿清苔,容易滑倒,太危險了,你們可以跟著我們一起往回走吧。」
「至於你們遠從台中來,確實要考慮,但可不顧危險嗎?你們自己思量吧!」中年婦女口氣肯定,沒有轉圜或留半點希望的空間。老媽哭喪著臉,她天生膽子小,對自己沒信心,最怕黑,只要天黑又沒人,老媽幾近小孩般,要坐著哭的;但老爸相反,自小沉默自處慣了,天再黑,境遇再艱難,獨自一人也不怕,何需落淚哭泣,天黑表示時間多著呢。老爸被挑起臭脾氣,向老媽使眼色,暗示「不必問了,多問無益,繼續趕路啦。」
老爸心裡自忖:「走到這步田地,已無法回頭了,縱然失敗,結局很慘或很苦,就算給老媽與自己留下回憶吧。」其實,老媽擔心的是老爸,她擔心老爸半路心臟病發,人在山中,天黑又無人,找誰求救去?這種顧慮是對了,老爸27個月的心悸毛病,不願面對現實,推延至今,心臟多少有些肉腳,也不知何時要心臟衰竭或心肌梗塞。然而,此時此地,我不敢說出,免得老媽心慌,但自己心中已有準備。
若發生心臟病意外,假使還有說話的瞬間,老爸會交代遺言,遺言等著最後說:「妹,不必害怕或哭泣,不必急著找人求救了,一切是命運安排,我愛妳與孩子們,爬山猝死雖遺憾,卻是難忘回憶,人總會走上這條路,不必哭泣,不必驚慌,靜下心來,等天亮,後事一切從簡。」彰化縣觀護志工協進會某理事委員,談過真實的例子,他親眼目睹一起登山的朋友,因心肌梗塞猝死於登山途中,享年56歲。
如中年婦人說的,走下去雖下坡路段較多,但山巒起伏,沿著山坡與山谷走,仍然有時往下走,有時往上爬,好煎熬,好痛苦,一切悔之晚已。山巒雲霧間,意外地,眼前出現兩位年輕人,在空曠的山頂玩著遙控滑翔機,看那滑翔機自由地飛翔,飛得比老鷹還高,老爸回想自己的慘,不禁羨慕著,羨慕滑翔機,也羨慕老鷹,而那份休閒與愜意全寫在年輕人的臉上。接著,眼前出現人潮,人聲還鼎沸的。
原來,此處是蜿蜒產業道路之盡頭,也是風景最秀麗的地方,不知繞過多少崎嶇山路,10幾、20輛的休旅車或轎車就停在路邊。好諷刺,我與老媽艱辛爬到此處,才能享受那份美麗,別人卻扶老攜幼地,到此野炊、喝茶嬉戲,還看到懷孕7-8個月,腆著碩大肚子的孕婦,對著親人說笑話:「剛才有人豎著大拇指,說我好厲害,問我怎麼爬上來的。」應該是老媽問的。天色稍暗,加上雲霧,老媽沒注意山谷間的汽車群。
來到第四座涼亭,真心期待它是最後涼亭。老爸不顧老媽的阻擋與哀求,堅決要在涼亭躺下來休息,因老爸已經不行了。此時,老爸穿上背包裡另一件乾淨的上衣,不是人多遮羞,而是雲霧多,風又大,已有涼意,不穿上衣服可能會著涼。老爸躺下時,口袋的零錢也跟著掉下來,老媽趕著說:「不要緊,我來撿。」其實,老爸已累到無法坐起來撿錢幣,老媽則忙著詢問其他遊客,接著如何走,路還有多遠?
這時,沿路響徹山巒與山谷的梵音,更清晰可聞。「南無阿彌多佛,觀世音菩薩」,單調又一再重複的梵音,已經跟隨我們半個多小時。聽到這種念經的聲音,老爸內心沒有得到安慰,反而上下起伏,「死定了,它是不是向我送終?這段旅程就是我的人生終點了嗎?」老爸累到不行,想起了死亡。心中沒半點悲哀,僅有遺憾與不捨,捨不得離開你們,更捨不得離開老媽。老爸內向懦弱,緊守著老媽,處處依靠老媽,沒有老媽的日子,肯定落寞與孤單。
躺在涼亭,老爸閉著眼睛,無法休息,思緒翻滾著,「如何往下走?體力在哪裡?心臟能負荷嗎?」老爸快退卻了,幾近崩潰,「是否搭便車,懇求那些開車者,送我們去貢寮車站?花多少錢都可以!」這時,聽到老媽欣悅的聲音,「4.5公里的桃源谷道終於完成了,前面50公尺就到了。」我內心感謝著老媽,為一路拖累她而愧疚,太讓老媽擔心與害怕了。然而,我內心仍掙扎著,「接下來要如何?」
不敢多想,老天也逼著我們,躺了10餘分鐘,老爸硬撐起來。老媽跟老爸有相同的想法,憐惜地問:「要不要搭別人的便車下山?」老爸這輩子的硬脾氣,再苦也不願麻煩人家。沒多少商量,兩人繼續走下去。真的到了,來到分歧路口,往桃源谷1.2公里,與下山無關;往內寮線步道較短,似乎更往山裡走;大溪線步道5公里,走到大溪車站;石觀音線步道3.5公里,下山的距離最短,但終點不是車站。
我問老媽:「石觀音線步道比大溪線步道少1.5公里,但終點不在車站附近,從草嶺古道啞口的地圖看來,終點會落在大里站與大溪站之間,要走哪裡路?」時間不允許,體力做不了主,當然抄短路,先下山再說,而石觀音線步道看來是陡降趨勢,下山速度會較快。只要不是往上爬階梯,老爸的雙腿還挺得住,我是心臟問題,膝關節與韌帶是無礙的。
如預料,我與老媽馬不停蹄飛奔下山。趁著天色還亮,當然趕路了。約趕了半公里,通過整棑「擋牛石」,正好有石椅,兩人坐下來喘口氣,喝口水。從分歧路口走來,沿路不再有遊客,但梵音越清晰,我們應該很接近寺廟,這間寺廟或許就是石觀音寺。桃源谷步道沿線,大約每隔數百公尺,就會有6-8根石柱豎立在步道上,因一望無際大草原被分割無數塊,為避免牛隻跨區走丟,故有擋牛石之設置。
感謝觀光旅遊局,整條步道鋪設階梯,也設置解說牌,沒岔路,沿階梯走不擔心迷路,此時老媽,內心踏實些,不再那麼慌張。沿步道,聽梵音,快步走,一瀉一公里半處,來到一間不怎麼樣的寺廟,正是「石觀音寺」,祭祀的神祇置於山壁的凹洞處,洞外搭鐵棚當拜殿,相當簡陋。寺裡蠻多人,50-60人,男女老少都有,好像有祭典似的,大家聚在一起吃飯,彼此熱絡和熱鬧。在此上廁所,老媽問人下山的路。
不必問人,牆壁上特大的紅色油漆字寫著「下山請走此路」。當我與老媽眼睛一望,整個人愣住,雙腿不住顫抖,因下山的路竟然是陡峭的上坡階梯,還一眼不見底,老媽哭喪的聲音喊著:「怎麼是階梯!」老媽知道我沒體力再爬坡了,腳程會耽擱。眾人熱心地招呼:「歇口氣,喝口茶,吃個飯再繼續走吧。」老爸向老媽點頭示意:「休息一下,體力恢復些,再繼續趕路。已經才不及了,早晚要走夜路。」
這些香客不全是當地人,有對熱心的中年夫婦特別招呼我們,「我們來自屏東,有很多人來自桃園、苗栗、高雄,幾乎分散台灣各地。明天農曆619日,觀世音菩薩誕辰,所以今天來祭拜。這座寺廟已有300年歷史,我們已經來好幾年、好幾次了。」「大家都是將車停在桃源谷,再走下來,如果你們要往山下走,還有一段路程,需一個多小時,先喝冷飲或熱茶,也吃頓飯再走。出寺廟牌坊時,記得右手邊是往宜蘭方向,左手邊才是台北。」
老爸口渴,連灌了三杯類似蒟蒻的冷飲,然後自助式地拿碗筷盤子,自己盛飯菜吃。全部是素食,雖滿桌豐盛,但食不下嚥,口渴更勝於飢餓,胡亂吃些,後面再喝了兩杯熱茶。老媽因擔憂,吃得更少。洗完碗筷,各自放回原位。離開前,老媽在跪墊上虔誠祭拜。我們向那對熱心夫婦告別,女的好心地問:「要不要幫你們打電話叫計程車?車資約350元。你們搭計程車到大里車站,然後搭火車回台北。」
謝絕好意,我與老媽狠下心,往上坡走去。還是很喘、很累,喘息的時間比走的時間多。痛苦又痛苦,煎熬再煎熬,老媽慌張地趕路,老爸則隱忍著趕路。很慶幸,上坡路僅百公尺,接著是平緩的下坡路,不過,整塊石階變成水泥石階,且堆砌品質差,大小不一,有的已破損,且布滿清苔,以老媽這種速度趕路是危險的,滑倒摔斷腿豈得了!老媽走得老遠,我需隨時在後面喊著叮嚀:「妹!小心!急不得,慢慢走,不要滑倒。」
人快速趕路,時間也分秒飛逝。經過一座僅可一人容身的福德小廟,廟前有擴音器,縈繞山谷的梵音就是從這裡播放。路況漸差,石階路變成羊腸小徑,腳下踩的是濕滑泥地。走不到15分鐘,突然肚子一陣絞痛,我喊住老媽:「妹!等我一下,肚子痛,要拉肚子了。」老爸變成鄉野村夫,沒知識、沒品味地,不遮掩地猛然脫下長褲與內褲,就地解起大便。可能因口渴,在石觀音寺,瞬間冷飲又熱茶的,煞到腸胃,以致腹瀉,剛才喝或吃進肚子的東西全還它了。
人總要比路邊野狗高等些,老爸搬了兩塊石頭蓋糞便,免得被人踩到,蓋不住,雙手扒了泥土蓋著。老媽驚慌趕路,拿起老爸的背包,「你大變,我先走,等一下趕上來。」天色似乎瞬間暗下來,當老爸擦完屁股起立,發現山谷一片漆黑,怕老媽害怕或出意外,三腳倂兩腳地,趕快追著媽走。人慌張,又快步走不熟且崎嶇的山路,終於出狀況,老爸哀的一聲,左腳往前滑去,站不穩,右膝著地摔跤。老媽走了看不見人影,沒聽到我滑倒。
感謝老天,沒有摔傷或扭傷,老爸爬起來,繼續趕路。我很喘地追上老媽,在後面低喊著:「小心走路,急不得,背包還是讓我揹啦!背包裡有妳兒子的准考證,千萬不要掉到山谷去。」很怕老媽人與背包一起摔落20餘米深的山澗。老媽揹慈濟贈送的背包,再加上老爸的背包,是負擔,也背不穩,很擔心老媽跌倒。沒月光,也沒星光,黑暗攏罩森林,伸手不見五指,山中似乎有鬼魅般,老爸的顧慮應驗了。
聽到「哎喲」一聲,在前面15公尺黑暗處的老媽,霎時整個人滑倒,屁股摔坐地上。還好沒有掉落山谷,老爸趕過去,自顧不暇地,沒有多少體力能拉起老媽,乾脆趁機坐下,陪著老媽喘氣休息,「有沒有怎樣?要不要緊?腳有沒有扭傷?」老媽沒哭泣或掉淚,確定無大礙,我爸安慰老媽:「不用擔心,老公給妳靠!晚就晚到底,大不了明天休假一天,天亮再回去,兩人在山中露宿過夜,也是終生難得的經驗。」
兩人如楚囚般癱坐地上約5分鐘,老媽自行順利爬起來,雙腳動作沒問題。感謝老天,沒骨折、脫臼或扭傷。老媽再次揹起兩個背包,發狠地往前走。她最擔心老爸心臟病發,倒在人煙渺然的山中,氣絕身亡,縱然哭天喊地,也無人理會,所以寧願自己多揹一個背包,以減輕老爸重量。雖背包不重,僅塞了2-3件衣褲,剩下較重的2-3瓶飲用水,也是老媽自己揹,但一個人心臟與體力幾近衰竭時,少個半公斤、一公斤負荷,也是天大恩典。
估計僅剩1公里,山中小徑卻似乎走不盡般,起起伏伏,左彎右拐地,耗著時間與身體。老媽壓低嗓子訴苦:「路好像走不完似的,到底還有多遠!怎麼辦?哥,妳千萬不要心臟病發!」氣餒中,老爸忽然看到遠處濱海公路上汽車的燈光,「快到了,我已經看到汽車的燈光。」然而,又在漆黑中,走了漫長的10分鐘路吧,終於聽到汽車急駛而過的聲音,馬路就在咫呎了。我聽到老媽興奮又快哭泣的聲音:「我們終於到了!」
陌生的地方,看到路燈,看到工寮,看到民宅,終於寬下心來,此時已晚上715分。然而,走出石觀音牌坊,濱海公路就在眼前,但橫梗前面的是鐵道。老爸累到不行,靠在鐵軌旁石柱喘著氣,說不出聲來,老媽直擔心地問著:「老公,要不要緊?你不要出問題啊!」老爸不想讓老媽穿越鐵軌找路,但舉步維艱,身子無法做主,猛喘息,結果老媽鼓起勇氣,獨自穿過石柱隙縫,膽怯地越過鐵軌,欲找捷徑通至公路,卻失望而回。老爸瞥見50公尺處似有橋墩,但真的累到無法移動身體去探視。
牝雞司晨,老媽負起當家的能耐,「老公,你臉色發青,要不要緊?你在這裡休息,我去探路,找到路再回來找你。」老媽哭喪著說。當老媽掉頭走去,老爸即刻癱坐地上,若非怕嚇到老媽,真想倒下來平躺啊。約三分鐘,老媽往回走,激動又興奮地喊著:「前面有地下道!」不能讓老媽擔心,老爸硬撐站起,拖著身軀迎上去。穿過地下道來到公路,如預估的,往北2.6公里到大里車站,往南2.5公里到大溪車站,前不著村,後不著店。
從凌晨325分起床,經統聯台中轉運站、台北火車站,來到福隆火車站,自上午845分開始登山健行,至今走了11個多小時,老爸累垮了,絕對不可能再走半步路,何況是2-3公里。老爸再次癱坐路邊喘息,讓老媽舉手攔車。石觀音寺熱心的夫婦欲幫忙打電話叫計程車,我們回絕了,如今很後悔,因攔不到計程車,也攔不到轎車,老媽憂傷氣餒地說:「怎麼辦?攔不到車!」荒郊野外的,1020輛車飛奔而過,不理會老媽。
我安慰老媽:「這是正常的,據統計,攔30部車,才會有一部車停下來,繼續努力吧。」老爸也自我鼓舞,胡亂掰的。所謂風雨生信心,信心改變命運,大約第30輛,有一輛休旅車真的停了。老媽興奮地喊著:「老公!快起來,車子真的停了!」事後老媽說,當下她感動與高興得幾乎哭出來。一對30歲出頭,有著熱心腸的年輕夫婦,他們停車讓我們上車,老媽直感謝他們:「非常感激,我們從早上走到現在,我老公快累垮了。」
車子載我們到大里車站,我們直感謝,下車時,我向這對年輕漂亮,也喜歡登山的夫婦道謝:「你們是我們的活菩薩。」老媽掩不住心中的高興與感恩,低聲地祝福這對夫妻,「他們是我們生命中的貴人!」老爸該回饋,往後有人攔車,在不影響自身安全情況下,我應停車幫忙。進入車站,台鐵售票員說:「晚上735分,開往台北的區間車剛走,下一班車是940分,到台北約1140分。」好遺憾,就差那麼半分鐘!怎麼辦?
只要能到台北,半夜統聯仍有班車回台中,何必擔憂?問題是哥哥的准考證怎麼辦?從早上8點打到這個時候,撥出10幾通電話,兒子的手機都沒回應!半夜12時,有捷運開往石牌嗎?清晨出門時,老爸也帶上哥哥宿舍的鑰匙,心想,縱然聯絡不上哥哥,大不了跑一趟石牌,如今碰上半夜無捷運可搭,麻煩大了!很後悔,老媽有交代抄下哥哥的宿舍電話號碼,老爸不在意,一切悔之晚已。
兒子的手機不通,越撥不通,兩人心情越煩躁。兩人商量是否搭計程車回台北?因老爸累得不願再跑出車站外攔車,坐在候車椅上是多大的恩典,恨不得能躺下休息。在焦躁不安狀態下,不知如何是好,准考證變成最大的問題,早知如此,早上應該先跑一趟石牌,先把准考證交給哥哥,就不會落此進退兩難的下場。生命中每件事情,人算不如天算,事前多方準備與備胎計畫是必須的!
心在淌血,悔恨交加,悔不當初,此時,車站售票員喊著:「快點!再幾分鐘,有一班區間車前往頭城,你們先搭到頭城,再從頭城搭自強號回台北。到頭城僅需20分鐘,840分有自強號開往台北,有足夠時間讓你們買票。」老爸還搞不清狀況,頭城是北上?還是南下?當售票員說反方向走時,老爸馬上會意,即刻掏錢買兩張往頭城的車票,只花50元,然後相攜地飛奔走天橋,到第二月台等南下火車。
從大里搭乘區間車往南,經大溪、龜山、外澳,然後到頭城。火車810抵達,再轉搭840分自強號北上,這班車是太魯閣號專車,不售站票,但頭城車站仍賣出無座車票,這是不得不的服務。老媽感恩地說:「這位台鐵售票員也是我們生命中的貴人。」老媽突發奇想地說:「我們是否投讚美信給台鐵,表揚他的專業與忠於職守的服務?」老爸建議上台鐵網站,電子郵件至局長信箱表揚他,但不知何許人,僅能列出其輪值時間。
老爸與老媽從最後一個車廂往前走,走了4-5個車廂,放棄繼續走下去,因太魯閣號車廂爆滿,大半是韓籍觀光客,問座位是否有人坐,回答的是英文:「I can’t speak Chinese.」。台灣經濟衰退,掉落為亞洲四條龍之尾,韓國國民所得遠超過台灣的13千美元,全球到處充塞韓籍觀光客。像我們這樣,如乞丐般,蹲坐車廂通道地板的台灣人,還蠻多的!有礙觀瞻。很奇怪,台鐵難道無法多掛車廂嗎?
太魯閣號幾乎直達台北,中間僅停靠松山站,晚上947分準點抵台北。因哥哥聯絡不上,老爸接近崩潰,原本說好由老媽搭捷運,將哥哥的准考證送去,結果,事與願違,老媽因無座位,坐地上,頭部搖晃嚴重,當場暈車,跑到廁所嘔吐,回來後,還不是噁心欲吐。經過一個小時癱坐地上休息,老爸體力恢復大半,當然換成老爸獨自搭捷運送去。回程,依老媽交代,請哥哥騎機車載老爸至石牌,再搭捷運回台北。
完成運送准考證之重要任務,壓力頓減,整個人輕鬆舒坦起來。我與老媽漫步台北街頭,腳步沉重,身體疲憊,但精神卻是歡娛的,我們做到了,有克服困難、挑戰極限成功的快感與滿足,這是人生難得的體驗,終生留念。願兒子不要將自己困在書堆的小圈裡,應該踏出腳步,用運動挑戰體能與魂魄,這天老爸幾乎拖垮老媽,與老爸心悸毛病有關,老爸認為與缺乏運動與舒壓有關吧,是不是?
兩人搭晚上1117分統聯,回台中轉運站已是隔天凌晨137分,回到烏日溫暖的家,已過凌晨2時。老媽摸著老爸的臉頰,疼惜地說:「差點天人永隔。」回想整天的歷險記,雖平安度過,但感恩點滴在心頭,熱心腸的年輕夫婦及忠於職守的台鐵售票員,他們均是老爸與老媽的「生命中貴人」,然而,老媽勇敢的表現,平安帶領老爸下山,免於暴屍荒野,不更是老爸的「生命中貴人」嗎?(97730日完稿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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