公衛歲月（2005年-2012年）小說、雜文、散文集：
三十九、幸福以外，還是幸福
作者：吳聰賢醫師
內人如晤：97年4月26日，生理時鐘使然，或許跟窗外的光線亮度有關，老公仍然清晨6時不到就醒來。多次被妳奚落，害怕妳翻臉發飆，我隱忍著，不僅不敢靠近妳或碰觸妳，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，小媳婦般約束自己的手腳，輾轉反側都非常小心，僅能睜著眼睛，看著天花板，害怕吵醒妳。難得星期假日，不睡到自然醒豈非可惜？
如妳說的：「有老公在身邊，心情最放鬆，也睡得最香甜。」老公預料，這種極度放鬆的狀況下，妳的自然醒不是一時半刻的，只得放棄老公這輩子最喜歡作的事，就是交纏著身體，與老婆枕邊細語。當接近早上8時，已陽光普照，我如何按奈性子繼續等妳的自然醒？我輕推個自的棉被，躡手躡腳，小心翼翼地下床。
我孤坐沙發，內心嘀咕著：「星期六老婆學校輪值，星期日老婆睡大覺，兩天星期假日就要泡湯了。」我寧願去爬山，雖然「鐵腿」又「鐵臀」的，還氣喘噓噓，汗流浹背，心臟小鹿蹦跳，蹦得頭昏且幾近休克，甚至要蹦出嘴來，但總比無所事事，呆坐家裡，忐忑不安地，感受那胸前煩死人又瑣碎的心悸呢！
調低聲響，看著電視；電鍋則烹煮稀飯，發出低沉蒸氣聲；我則敖著性子，等老婆自然醒，也等著老婆醒來吃早餐。想了想，這種老公哪裡找？天底下最溫柔體貼的老公也不過如此。鴻海科技集團郭台銘會如此溫柔嗎？台灣積體電路製造股份有限公司張忠謀會如此體貼嗎？等到近10時，臥房有動靜，才知妳睡醒了，才敢闖入，然後膩在妳身邊撒嬌。
等兩人沖澡、漱洗完畢，吃過早餐已是上午11時了。日正當中，艷陽高照，最怕曬黑的妳，還能出門嗎？沒想到妳主動提出：「閒著無聊，外出去！」年輕時埋著頭苦幹，老公忙著賺錢，老來總要享受人生，回饋自己與老婆啊！外出面對人生，感受不一樣的、充實的一天，不就是享受人生嗎？年紀大了，不紮實過日子保證會悔恨的。
11時，我與妳騎機車出發，經台中文心路、台中北屯路，轉往潭子、豐原、石岡、東勢，下午1時來到大雪山林道13k，接著用走路的到15k的和平鄉大棟派出所。這是新的嘗試，前兩次開車，這次就是要不一樣。派出所海拔標高1300M，兩人在此上廁所後，往回走，來到育才巷徒步區。大雪山社區發展協會蠻積極的，派志工把守，禁止汽車進入。
進入巷內，橫亙眼前的是一大片孟宗竹林（Moso bamboo），林中竹筍到處亂竄，讓愛吃竹筍的老公口水也亂滴呢。有些竹筍鄰近路邊，垂手可得，令老公手癢，忍不住要犯罪。穿過竹林，豁然開通，視野無限，渾身舒暢。有一座橋橫過一條溪流，名叫「橫流溪」，溪水清澈得一塵不染，不禁讚嘆：「好想下水泡腳！」此橫流溪最後匯入大甲溪。
橫流溪中，「苦花」魚群聚集，上下翻騰嬉戲，銀色的腹部，在陽光照耀下，閃閃發亮呢，難怪有「水中螢火蟲」之別名。「苦花」學名「台灣鏟頜魚」（Kooye minnow），是台灣土生土長的在地魚，近來生態環保觀念增進，原住民村落極力保護，魚群才逐漸繁衍。溪旁豎立台中縣政府93年7月27日的公告，禁魚期3年，早已超過了。
兩人在溪邊巨石小寐，吃著從家裡帶來的手抓餅，補充體力外，也虛無一切，放空身心，讓時光空轉。太陽正毒著，不急著登山嘛。下午3時，老公與妳誤打誤闖地走上「橫嶺山自然步道」。此步道起點為橫嶺山隧道，以致大雪山社區發展協會遊客服務中心，總長6.6K。途中有來自台北的一票登山客，誇讚我倆逆向健行，因我們是上坡，他們是下坡，其辛苦不言可喻。
不待多言，一路上坡登頂，艱苦不堪，體力耗盡，氣喘如牛，胸口緊繃，幾近爆破。要活就要動，越是害怕心臟病發，反更容易死於心臟病。老公置生死於度外，望著前面的妳，邊休息，調息養氣，邊拼命往上衝。台灣俗諺「兩腳走，三腳勇」，老公真的有感應到，口口聲聲要給老婆幸福的人，當然要不顧一切，身體力行，為老婆的幸福盡一份心力。
下午4時50分，來到3K，此地林相丕變，不再是雜木林，而是景觀漂亮的紅檜樹林。看那滿坑滿谷，古木參天，筆直通天，棵棵可合抱的粗大樹幹，妳我忍不住大聲讚嘆：「好漂亮、好壯觀的紅檜林，不虛此行！」此外，此處林道特別不同，針葉舖地，加上泥土鬆軟且空洞，有如行走厚地毯，舒服到不行！不禁想起年輕時天祥路三樓的舊家，幸福到不行！
妳擔心來不及天黑前下山，老公不擔心，但願意留待下次攀爬的完美期待，於是在3K處，我們往回走。下山速度快很多，用小跑步的方式跳躍，僅花一半不到的時間就到底了。老公受不了誘惑，予豈聖人哉？不得不坦承自己是凡夫俗子，途經孟宗竹林，盤旋心中的念頭爆發，就在路邊狠狠地摘了兩根粗狀的竹筍。回家後清水烹煮，再次讚嘆：「天之佳餚！」
下步道，兩人來到大雪山社區發展協會「遊客服務中心」，即所謂的「社區生態研習中心」、「社區生態教室」，門窗緊閉，飲水機是壞的，社區人手、經費不足，難以為繼吧。大雪山社區位於台中縣和平鄉西南邊之出雲山，由東勢進入大雪山200林道12-17公里處。東靠鳶嘴山、鞍馬山、大雪山；南接和平鄉大甲溪；西鄰東勢鎮；北與雪山坑、大安溪、苗栗馬拉邦山交界，海拔850-1200公尺之間，沒有污染的橫流溪貫穿期間。不考慮交通問題的話，確是退休老人的美麗天堂。
因該協會志工在富山巷路口熱心邀約，給予現場登錄，「無心插柳，柳成蔭」，難得的奇緣，我們獲准進入巷內觀賞螢火蟲。沒多耽擱，晚上近7時，我倆進入14K的富山巷，預備觀賞而時的夢幻。協會限定每晚400人免費預約，採用電話或網路預約，沒預約的禁止入內，以免人潮過多，壞了環境，毀了賞螢雅致，我倆真是誤打誤撞，又是好運到底。
山路崎嶇，沒有住家，沒有路燈，伸手不見五指，一片漆黑，天性膽小的妳，忍不住心中的恐懼，走了百餘公尺，妳指著路邊草叢一閃一閃的幾點螢光，直喊著：「老公！已經看到螢火蟲了，這裡太暗了，有點害怕，不要再繼續走了！回家了！」抝不過妳的催促，我牽著妳的手，亦步亦趨往回走。不知是人老了，還是心智穩重了？對妳的疼惜永不嫌少，感覺比年輕時，無怨無悔，更愛妳百倍、千倍。
又是因緣好際會，我們回程遇到一票人，大人小孩十餘人，吵雜熱鬧異常，有了伴，不再孤單，當然跟著他們，繼續再往前走。結局是感人的，我忍不住心中的悸動，眼淚幾乎流下來，好想擁抱親愛的妳，我好想告訴妳：「親愛的妹，人生難得有幾回？我好幸福喔！希望年年有今日，日日有今朝，我們都能守護著幸福。」
因我見到此生最偉大、最感人的景致。越往山谷走，人潮越多，多的是青春洋溢的學生族群，不少還是成雙成對。那熟悉的身影，以致內心一種生命替換的悸動竄升，我們不也年輕過嗎？此時，空中與草叢，星火點點，越來越多，閃爍不停，充斥雙眼，塞滿瞳孔，唯有「滿山滿谷」能形容。好壯觀！好感動！好幸福啊！
太幸福了，天生五音不全的我，不禁唱起兒時童謠：「一閃一閃亮晶晶，滿天都是小星星…」。估計有二、三百人在現場，很熱鬧，不禁讚嘆每個人都太幸福了。當走出山谷，來到巷口，問協會志工：「賞螢季節是多久？」答案是意外的，不是二個月或三個月，「賞螢季節僅4月中旬至5月中旬，短短的一個月。」幸福是要掌握的，親愛的妹，誰能保證明年還有這種幸福？
老公寫這封信有其目的，這一、二天，我發現妳心神不寧、脾氣怪異，不禁猜想是否妳遇到困難或挫折？還是那無法解脫的心結？天大的困難、挫折或心結，能夠取代心中的安寧與幸福嗎？人生追求外在幸福，更需要追求內在幸福，何謂「內在幸福」？放空一切，不計較，不比較，謙卑且虛懷若谷，加上愛妳的家人、老公與孩子，以致身邊的人，幸福就在其中了！
親愛的妹，跟著老公的步伐走，彼此相扶持，用愛擁保彼此，也用愛擁抱一切，回饋的是什麼？幸福以外，還是幸福。真誠的祝福。親愛的老公敬筆。（97年4月23日完稿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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