公衛歲月(2005年-2012年)小說、雜文、散文集: 四十、不必怕事,世界任我行

公衛歲月(2005-2012年)小說、雜文、散文集:
四十、不必怕事,世界任我行
作者:吳聰賢醫師
老爸的兒子們:從幼年時代,有記憶開始,以致最近這一年,老爸一直都很「怕事」,怕面對事情,怕煩或處理不來等,僅想平順地過生活,厭惡突發事件打斷規律生活。老爸祈求簡單的生活,每日準時起床,準時吃三餐,準時上下班;讀自己喜歡的書,寫自己喜歡的文章;白天看著孩子們乖巧地圍繞身邊,晚上則擁著珍愛的老婆而眠,人生多愜意!
「怕事」有好處,確能安身立命,躲避大風大浪,在自己的安樂窩、避風港,平安度日。怕與人起爭執,所以老爸不批評他人,謹言慎行,站在別人立場思考,也唯唯諾諾永遠當老好人;怕與人起衝突,所以老爸開車極小心,不敢超車、超速或亂按喇叭,謹守交通規則,免得交通事故,與人擦撞,甚至撞死人,上警局與法庭,沒完沒了。
怕遭人利用或陷害,所以老爸隨時抱持「害人之心不可有,防人之心不可無」、「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」等心態,步步為營,逃避金錢、酒色等誘惑,與人交往,劃清界線,不逾越,謹守分寸,保持距離;怕毀了美滿家庭與日常三餐,所以老爸不僅節儉,省吃儉用,預留後路,對金錢管理也非常保守,瞻前顧後,不做沒保握的事,絕不輕易胡亂投資。
由於「怕事」,老爸日子過得非常「簡單」與「平凡」,生活平淡無奇,簡直淡如水,有若失去紅橙黃綠藍靛紫等色彩的彩虹,失去五彩繽紛繁花色彩的花園等,世界不旖麗、不漂亮;同時也讓自己陷入一成不變的窠臼,沒有創見、創新,當然只會守著孩子與老婆,作相同的工作,沒沒無聞,踏不出小圈圈,沒多大出息,沒見過世面的小人物。
因為「怕事」,老爸心境上或行動上,都閃避所有大小事情,大到謀職、就業與創業,小到燈泡壞掉或廁所馬通不通。只要遇到事情,首先就是大呼倒楣,再來就是失意與無奈,甚至不停幹譙。結果,老爸「不會做事」,失去學習、成長的機會,也自我放棄解決事情後的成就感,永遠長不大,也永遠無法獨立自主。
民國58年,老爸省立彰化高中畢業,高三有13班,社會組(乙組)3班、醫農組(丙組)3班、自然組(甲組)7班,老爸位居自然組第二班,全校多次模擬考排名50名左右的所謂資優生,大學聯考卻落第,老爸不知所措,躲在家裡,不敢出門,哭喪著臉,自慚形穢,披頭散髮,踏不出心中的落寞。因「怕事」,不懂得如何面對此事,不知找老師或同學激勵,不知如何安排重考等。
民國65年,老爸中國醫藥學院中醫學系六年級,預備離校實習,班上43名同學,我成績不錯,第10名排名在前。因「怕事」,我放棄與同學爭台北較優勢的教學醫院,如和平、仁愛等大醫院,反而隨著某位住在台南縣新化鎮的同學,在他安排下,一起前往台南市804陸軍總醫院實習。醫院之爭取依個人自願與在校成績,尤其在校成績是重要關鍵。
民國72年,老爸彰基外科住院醫師第四年,進入挑選次專科的階段,老爸心中屬意的是整形外科,需前往外頭的台大、馬偕等大醫院進修的時刻,科內主管沒人替你安排,需自行奔波,赴湯蹈火找門路。因「怕事」,老爸放棄進修的機會,升不上主治醫師,只有離職自行開業了。其實,開業事更多、更煩,老爸嚴重估計錯誤,幾近落荒而逃。
民國71年,老媽的嫁妝是喜美(CIVIC)轎車;民國85年,家裡新買了富豪(VOLVO)轎車,有車開真幸福,但最讓老爸頭疼的是車子的年度保養或半路拋錨時,任何需送修的小狀況都是痛苦事,諸如何面對處理。因「怕事」,老爸害怕面對任何一位修車廠老闆,老爸不懂汽車,也不願去請教人,明知無呆瓜般被撬竹槓或被人予取予求,僅能默默承受,不會討價還價,不發一語,痛恨在心裡。
民國86年,老爸進入公職當主管,首先是衛生所主任兼醫師,接著是衛生局課長,當首長或單位主管非想像中輕鬆如意,常有狀況發生,同仁爭執互嗆,還是工作分配不均等,幾乎每天隨時都有狀況發生。因「怕事」,老爸低調到不行,所謂發憤圖強、勵精圖治是騙人的,無為而治、裝啞作聾、粉飾太平才是真的。老爸不願面對,害怕溝通協調,避免捲入事端,以免反遭挑釁與對抗。
民國93年,面對新的長官,新作風,新氣象,大刀闊斧,搞創新,鬧變革,老爸幾乎喘不過氣來,原本畏首畏尾的「怕事」心態,更是發揮得淋漓盡致,幾乎隱姓埋名,彎腰駝背,低頭沉默不語,只求喘口氣平安度日,而非三不五時被叫到辦公室猛K。因動則得咎,老爸更「怕事」,而「怕事」反而更多事,被K得更嚴重。
以上種種,結局很明顯,「怕事」的個性,讓老爸男人不像男人,僅能躲在老媽的裙邊喘息,所謂飛黃騰達、叱吒風雲、一飛沖天、光宗耀祖、不可一世,門都沒!老爸豈有好下場?沒沒無聞、落落寡歡而已矣,不僅葬送自己青春歲月,自信與勇氣蕩然無存,也累了老媽跟著受苦。妻以夫為貴,老公不爭氣,妻如何富貴?李登輝夫人曾文惠、連戰夫人連方瑀、胡志強夫人卲曉鈴等,這等女人真的是富貴夫人。
近一年來,不知何故,或許心悸(palpitation)問題,自知生命無常,隨時可能面對生離死別,以致心態上有極大轉變,老爸不再「怕事」了。爛命一條,對老婆、孩子勉強能交代,對天上的父母也無愧疚,我有何顧忌或擔憂?生命這條路總有盡頭,在終點結束前,難道不能讓它留點軌跡?縱然不能發光發熱,至少也要留下美好記憶,包括死人的回憶、活人的追憶。近來,老爸生命積極多了。
老爸發現面對事情並不難,當我抱持「千萬人,我往矣」的心境,勇於面對事情,往前邁步走時,事情並不如心中所畏懼的恐怖或困難,反而自動退卻般,讓出一條平坦大路來。例如,現今,老爸不去考慮成功或失敗,勇往直前地與人溝通、協調與競爭,縱然不成功,卻能給對方下馬威與震撼,總能維持住自己的領域,不必被對方氣勢所逼或自我退卻。久而久之,相關技巧增進,信心增強,對方反會畏懼且軟化。
老爸虛度50年時光,但替你們高興,你們兄弟血型O型,堅忍不拔的個性,完全沒有老爸B型的懦弱與「怕事」,這是吳家的幸運與榮耀,肯定你們會比老爸更有出息,更有成就。哥哥一路走來,就比老爸積極,例如文化大學時,苦守寒窯,圖書館埋頭苦幹一年;奔波輔仁、中正等各大學,積極參加校際轉學考;埋名隱性,兩肋插刀投入儒林補習班一年。接著,平步青雲進入慈濟大學,終至功成名就考上陽明研究所等,哥哥都勇敢獨自面對。
還有,哥哥積極參與社團活動,不畏辛苦擔任幹部,甚至焦頭爛耳,獨撐大樑,辦理大場面的謝師宴活動;哥哥有良好的人際關係,善於跟人溝通協調,也不懼於據理力爭與接受挑戰;至於體育競賽,哥哥也不落人後,拿出拼勁,不畏成功失敗,勇於嘗試,與人較量高低,這些都是老爸做不到的。最令人欽佩的,哥哥敢於毛遂自薦,厚著臉皮跟指導教授做研究,都是老爸一輩子想也不敢想的。
6-7月,陽明研究所就要開課了。9752日,哥哥趁51日勞動節補假,親自前往台北石牌,台北榮總附近看房子,自己找房子、自己接洽、自己溝通,在極短的時間內,敲板定案。54日,下午130分,哥哥從家裡出發,再次親自跑一趟石牌,完成簽約儀式,這是哥哥能力的表現,豈是「怕事」的老爸所能為的?
至於弟弟也不惶多讓,「電玩之神」或「電玩高手」擔之無愧,屢獲材料工程學系校際冠軍,名聲響徹雲霄;學業成績更是嚇嚇叫,自封為「微積分之神」;另外,照樣毛遂自薦,主動找指導教授做研究。更讓老爸佩服得五體投地的,竟是放棄國內垂手可得、輕而易舉的研究所,寧願苦筋骨、磨心智,進入托福補習班,發憤圖強、千辛萬苦,努力充實英文能力,抱持毅力往留學美國去,這豈是膽小如鼠的老爸膽敢奢望的?
這封信主題明確,老爸要告訴兒子們:「不要怕事!」勇於面對,往前邁進,世界就屬於你的!老爸對你們有信心!「任我行」、「草上飛」,沒有作不了的事!(9755日完稿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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