公衛歲月（2005年-2012年）小說、雜文、散文集：
二十九、醫師誤診！我要告死他！
作者：吳聰賢醫師
行政院衛生署疾病管制局為了方便統計每日流感疫苗接種情形，96年首度研發「流感疫苗資訊系統」，請求合約醫療院所每日上網登錄流感疫苗施打數量，因屬新開發網路版軟體，各醫院承辦人不大上手，幾天來，不斷有人打電話到疾病管制課詢問如何鍵打帳號密碼，如何操作維護等疑問。
當我正手忙腳亂，協助本課預防接種組解決這類電話時，突然接到一通不同的電話：「你是吳課長嗎？幹他娘，醫師誤診和延誤治療，害死我父親，我要告死他！」興師問罪似地，暴跳如雷的聲音，連三字經都罵出來。這是一位現任國中老師，上星期我跟他有一面之緣，原本是溫文儒雅，蠻有風度的教職人員，如今卻傳來幹譙聲。
上週，某醫學中心通報一名疑似流行性感冒重症病例，男，76年，罹患發燒（fever）、惡寒（chillness）、頭痛（headache）、咳嗽（cough）等症狀，前幾天，多次在住家附近診所就醫，因無效，且病情加劇，改轉醫學中心。當患者送進急診室，病況已經極度惡化，不僅發高燒、血壓下降外，病人意識已經有些障礙（mental disturbance），呼吸短促（shortness of
breathing），且呈現成人呼吸窘迫症候群（ARDS，adult
respiratory distress syndrome），以及呼吸衰竭（respiratory
failure）的症狀。
當醫院傳染病通報進來後，我即刻陪著衛生所防疫人員前往醫院作疫情調查。個案是退休多年的國小老師，因長年抽菸，早年即罹患慢性支氣管炎（chronic bronchitis），老來還演變成慢性支氣管擴張症（chronic
bronchiectasis）等毛病，平時即容易染患感冒等症狀。他正是流行性感冒的高危險群，但8-9年來，卻不曾施打過流感疫苗，因87年第一次施打流感疫苗隔天，患者即感染重感冒而住院，於是錯誤認定流感疫苗對他有害。
患者住在加護病房內，身上插滿點滴管、鼻胃管、導尿管外，嘴巴還插著氣管內管，用呼吸器輔助患者呼吸。患者無意識（loss of consciousness），呈昏迷狀態（coma state），昏迷指數（GCS，Glasgow’s coma scale）幾近3分，呼喊患者姓名時，眼皮動也不動；掐患者皮膚，四肢也沒有疼痛反應。我告訴患者同是老師出身的兒子說：「病情極度不樂觀，請您節哀，我們會請醫師盡力幫忙。」斯文的兒子淚流滿面，泣不成聲。
沒幾天，如預料的，患者回天乏術，病逝醫院，兒孫全體働哭，運送遺體回家辦喪事。當兒子收到醫師死亡證明書時，「直接死因」竟寫著肺炎鏈球菌感染併發敗血性休克（Streptococcus pneumoniae infection combined with septic shock），「非直接死因」才是流行性感冒併發肺炎重症（influenza combined with pneumonia）。兒子詢問過當醫師的朋友後，一知半解地認定醫師誤診和延誤治療，因住院時，醫師告訴家屬為流行性感冒，結果死亡原因卻是肺炎鏈球菌感染，如果早期診斷的話，他的父親也不會枉死。
電話中，經過我耐心詳細解釋後，兒子才坦然接受，醫師並沒有誤診，也沒有延誤治療，免去一場醫療糾紛。人體感染流行性感冒併發肺炎後，身體免疫機能分身乏術，抵抗機能極度下降，常同時合併感染肺炎鏈球菌，在病毒、細菌雙面夾攻下，且有慢性支氣管擴張症痼疾情況下，老年人能全身而退需靠奇蹟。其實，後悔來不及了，老人家如果每年能接受免費流感疫苗注射，再自費接種肺炎鏈球菌疫苗，今天的悲劇豈會發生呢？
今（96）年，台塑集團創辦人王永慶，以財團法人王詹樣社會福利慈善基金會名義，捐贈57萬8千劑肺炎鏈球菌疫苗，這是一大善舉，值得萬民慶幸。它分3年推動，96年秋天，優先施打於全國各長期照護機構之收容個案，以及雲林縣與嘉義縣75歲以上之老人；97年、98年秋天，則推動至全國各縣市75歲以上老人。適逢年度流感疫苗施打季節，衛生署疾病管制局在宣導上，特別強調「左右同時施打，預防肺炎也預防敗血症」、「1＋1大於2」，因左右手臂同時施打流感疫苗和肺炎鏈球菌疫苗，可同時預防肺炎和敗血症等，且兩種疫苗的加成作用遠大於各自作用。
肺炎鏈球菌（Streptococcus pneumoniae）是革蘭氏陽性細菌，又名肺炎雙球菌（pneumococcus），常成披針形或鏈狀，具有一種多醣體的夾膜，依據其夾膜的血清型，可以分成85種以上的菌型。它是人類上呼吸道的正常細菌群，但在免疫缺陷的幼兒與老年人身上，常引發下述疾病：菌血症（bacteriemia）、敗血症（sepsis）、腦膜炎（meningitis）、肺炎（pneumonitis）、心內膜炎（endocarditis）、骨髓炎（osteomyelitis）、中耳炎（otitis media）、鼻竇炎（paranasal sinusitis）、結膜炎（conjunctivitis）、關節炎（arthritis）、蜂窩組織炎（cellulitis）等。
市面上肺炎鏈球菌疫苗分兩種，一種是非結合型疫苗（Unconjugate Vaccine），含有23價血清型，價錢較便宜，約1300元左右；另一種是接合型疫苗（Conjugate Vaccine），是血清型4、6B、9V、14、18C、19F、23F等共7種型別，分別製備再混合在一起，價錢較昂貴，每劑約3000元，小兒常規注射，包括基礎劑3劑（出生2、4、6個月）、追加劑1劑（出生18個月），總經費需1萬2000元。
前者無免疫記憶力，僅適用於65歲以上老年人，需每5年接種一次；後者合併T-cell的免疫記憶作用，適用於2歲以下幼兒與65歲以上老年人。王永慶今年捐贈的肺炎鏈球菌疫苗屬於前者，適用於65歲以上老年人，所以彰化縣境安養機構等老年收容人將免費獲得肺炎鏈球菌疫苗，至於65歲以下的收容人，將依據疫苗供需情形彈性施打。最後，以公共衛生單位的立場，我們祈求老年人有健康快樂的晚年。
【註記】本篇文章乃應企劃資訊課李舜英之邀搞，投稿「彰化衛生（Chang Hua Health Quarterly）」，李是「彰化衛生」主辦人，也是執行編輯。因篇幅關係，此篇文章刊登於96年12月出版的「彰化衛生」第九卷第四期，被大筆修改和刪減。避免過度聳動，標題被改為「肺炎鏈球菌疫苗」。
「彰化衛生」87年10月10日創刊，局長為當然發行人，秘書、各課室主管與慢性病防治所主任為當然專輯編輯組成員，執行編輯為企劃資訊課長與承辦人。93年前後，「彰化衛生」委託彰化師範大學美術系學生擔任美術編輯，請該校美術系教授擔任美術監督。
94年9月出刊的「彰化衛生」第七卷第三期，發行人：葉彥伯；審稿委員：阮順寧、簡祐安；專輯編輯組：施俊輝、吳聰賢、黃敏慧、張純如、尚筱菁、林淑英、林森、莊新得、黃美芳、沈武龍、羅希興；執行編輯：張玉芳、邱瑩娜；美術編輯：林淑雯、湯佩儒、張嘉玲；美術監督：邱文正老師。
94年7月19日，我寫的稿「怎麼七月份還有腸病毒重症通報？」刊登在94年9月出刊的「彰化衛生」第七卷第三期，收錄於「吳聰賢手稿第9輯」。94年1月21日，「我參加南亞大海嘯十日救援行動」，刊登在94年3月出刊的「彰化衛生」第七卷第一期，收錄於「鵬程萬里第6輯」，至於全文，則收錄於「彰化縣衛生局所同仁在職訓練第15講－南亞大海嘯十日救援行動」。96年4月30日，「有沒有搞錯？怎能禁止我倆搭飛機出國！」刊登在96年6月出刊的「彰化衛生」第九卷第二期，收錄於「鵬程萬里第5輯」。
96年5月1日，「衛生局所同仁共同的榮耀」，刊登在96年6月出刊的「彰化衛生」第九卷第二期，收錄於「鵬程萬里第5輯」。96年6月19日，「都治計畫是什麼碗糕？」刊登在96年9月出刊的「彰化衛生」第九卷第三期，收錄於「鵬程萬里第6輯」。
關於「死亡證明書」上之死亡原因，分成兩點，第一點：「直接引起死亡之疾病或傷害（先行原因，若有引起上述死因之疾病或傷害）」，此項下可細分甲、乙、丙等，乙是甲的原因，丙是乙的原因；第二點：「其他對於死亡有影響之疾病或身體狀況（但與引起死亡之疾病或傷害無直接關係者）」，當然也可以有一種以上的與死亡無直接關係之疾病。
本篇文章，我把死亡原因之第一點稱做「直接死因」，第二點稱做「非直接死因」，我認為有助於非專業人員之了解。（96年9月30日完稿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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