走過公衛二十年歲月（小說、雜文、散文集）
十九、巫我尾山（谷關七雄之老三）
作者：吳聰賢醫師
98年12月13日，週日，目標「屋我尾山」，海拔1769米，中級山，小百岳之ㄧ，「谷關七雄」第三雄。
連續數週爬山去，上週完成「谷關七雄」第四雄「波津加山」之登頂，這週當然閒不住，心之所繫，無非儘快完成股關七雄之攀登。上週六，12月5日，「第16屆縣市長、第17屆縣市議會議員、第16屆鄉鎮市長三合一選舉」，因台中縣市合併升格，隔年才辦選舉，台中無戰事，內人跟著學生仍需上班。內人明道中學校護。
上週六內人上班，兩人無法登山去；本週六則是我局外加班，兩人亦無法登山去。12月12日，衛生署疾管局如火如荼推出「12/12全國接種日活動」，全國H1N1新型流感疫苗接種目標50萬人劑，彰化依人口數被分派2萬8400人劑，預防接種承辦人有主張，厭惡胡搞瞎搞，不以為意，但日期越接近，形勢所逼，不得不有動作，但心態上沒搶第一之企圖，無非虛應故事吧了。承辦人能說服長官認可，口才高竿。科長隻手難撐天，坦然接受，算了。
何謂「形勢所逼」？12月1日「H1N1新型流感疫苗接種作業執行討論第七次會議」，宣佈獎勵措施，推出「達成目標」和「卓越」兩獎項。預注承辦人謂：「若有獎勵金，值得拼，沒獎勵金拼哪勁？」真的有錢好辦事，「錢能使鬼推磨」乃至理名言。12月8日，疾管局再推出「最佳創意獎」，廣徵各地英雄好漢，針對「1212打疫苗」，12月10日以前提報下聯。最驚人的逼迫是其他縣市衛生局，衝鋒陣線般，研擬各百貨公司、大賣場、大飯店、活動中心等公共場所，推出疫苗施打活動。到時彰縣成績落後一大截，難看且丟面子。
關於最佳創意獎「1212打疫苗」下聯，有同仁開玩笑，「咿嗚咿嗚送急診」，意謂民眾集體暈針，119緊急送醫，蠻貼切的。違反政策的玩笑話，提報出去肯定受災殃，若是早期戒嚴時期或白色恐怖時代，一票人會進黑牢，後來採用我提的「快快樂樂保健康」送審。夜裡，我想出另一句稍有押韻的下聯，「快快樂樂免煎熬」，因超過提報時限而作罷。不過，仍感覺以首句較恰當。中央搞創意？因時間緊迫，來不及評審，當天也來不及套用，莫非「過時賣日曆」？
「12/12全國接種日活動」推得莫明其妙，讓人傻眼。新流感疫苗接種，依罹病危險性和疫苗到貨，嚴格分成12類別依序施打，「1.災區安置場所住民、醫療及防疫相關人員。2.孕婦。3.年滿六個月以上至未滿一歲之嬰兒、一歲以上至國小入學前之幼兒。4.重大傷病。5.國小學童。6.國中生。7.高中（職）生、五專一、二、三年級學生。8.未滿25歲之青年。9.住院中高危險疾病族群。10.25-49歲高危險疾病族群。11.50-64歲高危險疾病族群。12.其他健康之成年人。」
第一類災民11/1準時施打；第一類醫療防疫人員11/2準時施打；第二類孕婦，從11/16提前至11/9施打；第三類嬰兒11/9準時施打；第三類幼兒，從11/16提前至11/9施打；第四類重大傷病，從11/16提前至11/9施打；第五類國小學童、第六類國中生、第七類高中生等，分別提前至11/16、11/23、11/30施打；第八與第九類，從明年1月提前至12/1開打；第十與第十一類，從明年2月提前至12/7開打；第十二類全部國人，從明年3月提前至12/12開打。
早期新流感疫苗被當成寶，捧在手心，擁在懷裡，高貴到碰不得，讓人要跪著祈求；晚期卻如糞土，用高麗菜、香皂等宣導品當誘因，拜託民眾賞臉施打，天壤之別，未免諷刺！道理何在？另有專文敘述，不在此浪費筆墨。我12日局外加班，被派駐彰化火車站前廣場，疾管科同仁亦全體出動，設站接種新流感疫苗，並召開記者會宣導。民眾尚捧場，成績差強人意，整個上午共接種300餘人。若爭成績，我寧願同仁們到監獄設站，往年季節性流感疫苗，總有1500人以上受刑人捧場。
「H1N1新型流感中央流行疫情指揮中心」12/18函文各縣市衛生局，表示評比成績優異，殊堪嘉勉，建請惠予工作人員核實敘獎。達成目標獎的縣市包括宜蘭縣、台北縣、基隆市、連江縣、桃園縣、新竹縣、新竹市、苗栗縣、台中縣、台中市、彰化縣、南投縣、雲林縣、嘉義縣、嘉義市、台南縣、台東縣、高雄市、花蓮縣、屏東縣、澎湖縣，獲頒獎牌乙面，僅差4個縣市。超前卓越獎有連江縣、嘉義縣、嘉義市、台南縣、台東縣，獲頒獎牌乙座。彰縣勉強過關，安慰又慶幸，據說列名全國後五名。
活動標語最佳創意獎：宜蘭縣、桃園縣、苗栗縣、台南縣、台東縣、花蓮縣，各獲頒獎牌乙面。指揮中心函、疾管局網站並沒公布下聯，不知別人好在哪裡？創意又在哪裡？他山之石可攻錯，別人長處值得仿效學習。我與內人受到高山呼喚，等不了下週啟程，隔天週日，兩人照樣手牽手爬山去。僅是中縣附近小百岳，當日往返，只要一天假日即可。
夫婦倆上午7:45出門，住家附近中油明道加油站，刷卡加油千元，然後台灣企銀附近早餐店，買燒餅油條、豆漿與米漿，包括今天的早餐和午餐。空腹爬山危險，易低血糖，眩暈跌倒，但登山當中，最辛苦是口渴，需隨時補充水分，反不覺得飢餓，直到登山結束，才會飢腸轆轆。每回爬山必備6、7瓶以上600C.C.寶特瓶礦泉水，包括一瓶三合一沖泡式咖啡或現泡綠茶。其實，我與內人每人約2000C.C.的水分僅是基本量，因山中沿路小解，尿是深黃。
我開車往南走，從王田交流道上一號高速公路，從四號快速道路下豐原交流道，接著開往東勢，沿東勢林管局大門圍牆，往大雪山林道開去。沿路指標有東坑路、福新街、中坑國小、中坑社區、大雪山社區等，往裡是雪山路。東坑路意指東勢與中坑間道路；往谷關的台八線則是東關路。約14K處有岔路，去年春夜，兩人誤打誤撞，首次體驗滿山滿谷、一閃一閃亮晶晶的螢火蟲，數量豈只百萬或千萬，壯觀得讓人咋舌。在當地社區發展協會整頓、發揚與推動，每年網路上發燒景點，管制人數，不是輕易可入內，甚至需網路報名。
過14K，另有一岔路，指標顯示育才巷。去年，曾兩次拐入此岔路，攀登無數階梯的橫嶺山步道，一次走向橫嶺隧道入口，一次登上2024米橫嶺山（Hengling），此處銜接鳶嘴山步道。橫嶺隧道入口位26.5K，前面有15K大棟派出所，這裡是登山客休息站，供大家辦入山證和上洗手間。兩人不登鳶嘴山，危險性不大，故沒進派出所辦入山證。據說攀登稍來山、屋我尾山仍需辦入山證，我倆做了不良示範。
谷關七雄，「雄」者，「險惡」也，卻不需辦入山證，足見鳶嘴山之「險惡」甚於谷關七雄。去年陪乾兒子、媳婦登鳶嘴山，乾兒子帶「奶油球」首度外出，牠是我家整年關在公寓內，家裡無人不敢亂吠，膽小如鼠的雜種貴賓犬，黃白捲髮如毛絨，討人喜愛。兒子將小狗放進小背包，掛在胸前，險象環生，兒子擔心狗頭撞到岩壁，我則擔心兒子失足。沒想到，竟然有登山客從對向攀繩過來，背後用衣服袖子綁著熟睡的小女生，讓人捏把冷汗，過分又沒責任的父親還自誇：「這座山已爬過多次。」爬過就應該知道它的危險。
曾辦過一次入山證，往後欲再辦登山證，恰巧電腦故障，僅手寫相關資料，沒繳每人20元的規費。鳶嘴山和稍來山標高2300米左右，除鳶嘴山驚險外，攻頂並無想像困難，因林道30K處，海拔已1934米，爬升高度僅3、4百米，比起谷關七雄的千米，挑戰性和困難度差遠了。若非為了陪乾兒子、媳婦嘗試中部第一驚險的鳶嘴山，我很不願第二次攀登。自己出狀況，是個人命，若老婆生意外，我會後悔歉疚一輩子。豋山健身兼養性，不怕一萬，只怕萬一，將自己置身險境何苦哉。
開車至30K處，問路某全副武裝的女登山客，「屋我尾山不遠了，還要再上去，約31.2K處，它有南北兩處登山口，南登山口在谷關台8線31.2K處，北登山口則在大雪山林道31.2K處，同樣是31.2K很好記。走北登山口是柿子揀軟的吃，偷跑，抄捷徑，走小路，既然號稱谷關七雄，應該從南登山口進入才正式。」原來如此，上網搜尋，他人部落格介紹的是走捷徑，害我狐疑谷關七雄怎會跑到大雪山林道來。
女登山客不愧登山老手。屋我尾山海拔1796米，從北登山口進入，不是爬坡，卻是走下坡，反而下降150米，往返時間又短，輕鬆太多了；若從南登山口入，爬升高度是1000米，往返7-9小時，不輸給谷關七雄的老大「八仙山」，兩者天壤之別，難怪我倆被譏偷跑。應該找時間挑戰自己。冬天清晨冷峻，不易從被窩出來，等開兩小時車程，上午10時開始攀爬，肯定摸黑下山。冬天日照短，過下午5時，山上已黑幕低垂，易生意外，除非上午6時摸黑出門；或者在「八仙山國家森林遊樂區（Basianshan national
forest recreation area）」夜宿一晚，清晨爬山。
女登山客，全副登山裝備，揹著大型相機，52年次，短小身材，身高約152，但結實臀部和粗壯大腿，及滿臉風霜模樣，證明是職業登山高手。她說：「我很早就來，從這裡往返大雪山國家森林遊樂區（（Dasyueshan National Forest recreative park），已經跑了五趟，現在要爬稍來山看楓紅。我，台中縣人，住大甲鐵砧山附近，經年擔任玉山國家公園志工，領有高山響導證照，主要興趣是登山健行等戶外運動，也曾騎腳踏車環島，騎的是國民車，不是上萬或十幾萬的高級腳踏車。」
「我建議妳們夫婦先爬稍來山，此刻沿路楓紅正漂亮，下山後，我再陪妳們爬屋我尾山。」專業響導，我們沒花錢聘請她，豈敢承受此好意。「每年12月，冷峰過境後第14天，滿山滿谷楓紅盛開，前一週來還開得不漂亮，這週賞楓正當時，若等下週來則楓紅掉滿地，太遲了，這是千載難逢的時刻，明年也不一定碰得上，我要強烈建議你們。我帶著相機就是專程要拍攝楓紅。」岳父台電員工，內人小時候住霧社，至今念念不忘楓紅的美麗，每年春節都吵著上霧社。我不是好老公，登山對我有挑戰，賞花無成就。
聽到楓紅正當時，內人眼睛雪亮，興奮盪漾臉上，我吱嗚著：「我們今天主要目的是爬屋我尾山，等登頂摸到三角點後，再去賞楓？」兩人意見相左，老公只好讓步，我心裡嘀咕著：「真遺憾，屋我尾山啊！下次再見了。山又不會跑掉，心中有期待，日子不也好過。」始作俑者的女登山客繼續說：「賞楓必須早上，當太陽光從樹梢，從上往下滲漏楓紅間隙，拋灑下來的通紅最漂亮，與黃昏賞楓，有全然不一樣的層面和意境。」
內人更是心動，緊隨著女登山客走，我跟在後頭亦步亦趨。「稍來山有幾條路徑，第一條，從28K橫嶺隧道出口處爬起，會先攀登鳶嘴山，再走往稍來山，即所謂鳶嘴山稍來山步道；第二條，從29K登山口之字型往上爬，直抵稍來山；第三條，從30.3K登山口進入，山坡較陡峭，小路段需攀繩，會先抵達稍來山南峰，再抵達稍來山主峰。」她的好意介紹，我倆大致聽得懂。大雪山林道我倆來了七、八趟，甚至兩人還騎機車上來，識途老馬。
我倆曾從28K上去，29K下來；也曾從29K上去，35K下來，免去門票，直接進入大雪山國家森林遊樂區內。那次全家四口登鳶嘴山，因毛毛細雨，天色昏暗，趕著下山，結果下來時走錯路，不是從29K下來，而是另一條極少人走的岔路，後來走到林道29.2K處。此歧路相當不好走，原始林道，巨石嶙峋，雨天濕滑，全程幾乎屁股貼著岩石下滑，內人多次摔跤，淒厲驚叫聲迴蕩山谷，驚險萬分。我有些不該，走錯路回頭就好，我卻硬著頭皮，率領家人往下衝。我也數度滑倒，好家在，我與內人僅輕微扭傷腳踝，不影響走路。
乾兒子年輕力壯，體育健將，唸大學時，乒乓球、游泳和長程賽跑好手，我不擔心，擔心的是媳婦，沒想到體重僅42、43公斤，羸弱消瘦的媳婦，竟然平安走完全程，沒哀叫或哭泣，顯示體力好和能吃苦，不是捧在手心呵護的溫室花朵，這種媳婦是福氣。內人怕黑，只要天色一暗就驚慌，結果變成她衝第一，脫離我的視線，也讓兩年輕人遠遠落在後頭，我怕大家迷失分散，沿路聽到我不時的呼喊聲：「妹！妳在哪裡？不要走太快！」「乾兒子和媳婦！爸在這裡，不用緊張，慢慢來。」等聽到人聲，看到林道，我整個人才鬆懈下來。切記！雨天登山、摸黑下山，都是登山大禁忌。
不知是足不出戶或天性膽小，還是這趟鳶嘴山之行嚇壞了，當乾兒子把「奶油球」從小背包放出時，小狗全身顫抖，不敢踩在溼漉漉的水泥路，也不敢邁開半步。我擔心小狗在外，被其他狗感染蝨子、跳蚤或狗蜱；「狗改不了吃屎」，也擔心在路邊或草叢吃狗大便，感染腸道寄生蟲，所以我家小狗如黃花閨女，大門不邁，小門不出，結果每天清晨，我負責掃把、畚箕掃狗大便，內人衛生紙、沙布擦拭狗小便。我站著工作較輕鬆，內人蹲著較辛苦，娶個年輕老婆有好處，可以依老賣老，撿輕鬆小事做。
從林道進入森林園區要收費，若走登山路線則免費，這是盡人皆知秘密，也是園區管理員知道的事實，只因登山累，管理員不怕收不到老小開車同行的遊客。公家直營單位有好處，不會死要錢，不像一些BOT案，例如台北縣福隆海水浴場，進入觀賞沙灘要門票，探頭遠看沙雕藝術也阻擋，不如還原原始的海灘給全民。大雪山園區全票假日200元、非假日150元，半票100元，優待票10元，大小型車100元、機車20元，開放時間8:00-17:00，由東勢林區管理處管轄。園區再往上，有山莊、小木屋等住宿區，豈能限制時間？
上回，從大雪山園區出來時，我倆問過管理員，「拿身分證，証明是台中縣民，門票可享100元優惠。」咱家住烏日，南台中偏遠處，可享半票優待，感覺蠻舒服。據我所知，溪頭森林園區也有此類優惠，內人的護專同學住竹山，多次要我倆找她，拿她的優待卡進園。溪頭園區曾是台大實驗林場，多年經營，設施齊全，景點多，環境美，門票是大雪山園區的兩倍以上。對登山客來說，走在人工化的園內步道，不刺激，也不夠味。
有時走在前頭，大半走在後頭的女登山客，笑我對三角點的興趣：「開始爬山的人，尤好高山三角點，觸摸了它，代表征服了它，但對我來說，已遠離這個階段，我爬山不在於征服它，而是親近它、欣賞它，所以愛上攝影，我常告訴登山者，不該埋頭往上衝，應停下腳步欣賞遠方翠綠山巒，高聳參天的針葉林，或腳邊無名花花草草。告訴妳們，每年四月，往稍來山南峰步道旁，可看到漂亮又透明的水晶蘭從泥土迸出，讓人感動得無以抑制。」我大學同學曾寄來網路照片，純潔高雅似跳舞的白衣美女。
「妳先生很像我ㄧ個朋友，某國中老師，超喜歡三角點，爬山就是爲了征服三角點，每個三角點必觸摸和拍照留影，甚至趴下身體親吻它。我介紹妳先生去爬我家附近的大甲鐵砧山，此處就有三個三角點。」我倆多年前去過鐵砧山，僅有八卦山高度的小丘嶺，哪來三角點？「確實，鐵砧山不高，三角點海拔僅200-300米左右。」八卦山海拔100餘米，差別有限，觸摸這種三角點豈有成就感？或許聊勝於無，可讓日記多一筆吧。
數週前攀登唐麻丹山，我倆不知禁忌，被某老登山客當面指責：「腳不可以踩在三角點上！」我倆有樣學樣，往日跟著別人，整個人把雙腳踩在三角點上，這是錯誤示範。唐麻丹山的三角點基樁已經動搖了，明顯這是日積月壘踩踏的結果，我也誠懇希望所有山友，用撫摸與親吻代替踐踏，矗立數百萬、數千萬年的山頭，豈是數十年歲月的人類所能輕慢，與人相較，毫米與光年之比，它不應是人們口中的山神嗎？
這位自己找上門的女嚮導，話多聒噪，走到哪，說到哪，每遇到山友總會聊開來。她說：「不要問我名字，也不要問我電話號碼，直接上我的『五四三背包』部落格，上面有我的電話。不要寄e-mail給我，我沒裝outlook，無法收信，也無法回信，但可留言。我有工廠專營新穎、高級和具專利的登山背包，有20公斤、30公斤或40公斤以上的，防水、耐用、多層次，總之，我是賣背包的，不過，更希望跟山友結緣，若有人背包壞了，棄之可惜，送來我這裡，可以免費幫忙修補，惟郵資需自己負擔。」
我自奇摩雅虎搜尋，鍵打「543背包」、「五四三背包」、「五四三背包
高山嚮導」、「五四三背包 高山嚮導 部落格」，均找不著，直到登打「背包543」，才找上門。「我的背包五四山 Suit日誌」部落格，她自我暱稱「阿雪」，女生，天蠍座，沒科技頭腦，不會回e-mail，擔任玉山國家公園志工多年，因喜攝影，故部落格張貼甚多高山、湖泊相片與日記，美不勝收，值得瀏覽。可惜，部落格掛在網路上，裡頭一堆廣告，看得眼花撩亂。
10:35，從30.3K登山口起步，沿路沒有想像陡峭，僅是往上陡坡，偶而幾處需攀附繩索，其餘大致簡單輕鬆，比不上白毛山攻頂前300米之陡峭。上坡路段均雜樹林，不見半棵筆直針葉樹，加上非走稜線，走來安全卻無味。阿雪嘴巴閒不住：「不僅要注重環境保育，對高山更應心存敬畏，戰戰兢兢，如臨深淵，如履薄冰，幾個月前，就有某位高山嚮導，縱然是職業高手，仍因輕忽而意外往生。當天往返的小百岳還好，若耗時數天，需山上紮營的大百岳，除聘請嚮導外，個人裝備務必齊全。」
「台灣高山氣候變化快，剛才還風和日麗，現在即刻變臉，烏雲密佈，颳大風，下大雨，所以禦寒衣物和雨衣要備齊。雨衣最好是雙截式，有上衣和長褲，千萬不可穿20元或39元，買自超商的黃色薄雨衣，易被樹枝刮破或風吹破。」阿雪看我邊走邊吃早點：「雖說不必吃太飽，但早餐務必要吃，登山不能低血糖，否則易生意外。大哥你最好在登山口就吃完，邊吃邊爬，易分心，且手沒空出來，隨時有危險。」
登山暖身運動後，額頭開始冒汗，阿雪看到內人外套、背心逐層脫，露出裡面套頭毛衣，她說：「妳先生穿有領、有鈕扣的休閒衫最標準，套頭毛衣悶熱，也沒鈕扣可解開通風，易汗流浹背，全身不舒服。妳先生年紀大，但身體還不錯，整座山只見他穿短袖，短袖涼快，但易荊棘刮傷手臂，最好能套上手臂護套保安全。」我勞碌命慣了，皮膚粗操，些許刮傷或割傷又如何。陡坡攀爬繩索，我不願戴手套，因觸覺不靈敏，擔心手滑，失足墜崖。
「登山標準配備包括帽子，妳頭戴軟帽很標準，妳先生沒戴帽子是錯誤，雖說帽子不通風、悶熱，但高山有兩大作用，禦寒保暖外，還可避免虎頭蜂攻擊。台灣山上虎頭蜂常見，手臂或身體被螫到還可忍受，頭部被螫會痛入心扉，有時只要被三隻螫到頭頂，就有可能致死。」波津加山攻頂時，就有碩大隻的虎頭蜂盤旋內人頭頂，還好內人冷靜不驚慌，且戴有盤狀白色軟帽，終全身而退。內人戴帽子是爲了遮陽，往後登山顧不了悶熱，戴上帽子安全些。
阿雪繼續說教：「妳穿緊身牛仔褲錯誤，妳先生寬鬆大牛仔褲最標準，有空要老公帶妳去買這種牛子褲。褲子太緊，爬上爬下，雙腿侷限，不利落且危險，另外下雨天時，濕淋淋褲子緊束大腿，易失溫也不舒服。」我那件牛子褲是在台中吉安賣場，內人陪著買的。我喜歡它附有鈕扣的無數口袋，鑰匙、手機、原子筆、紙張有得放，錢包也不怕震出，但內人卻嫌它，鬆垮得土又俗。阿雪厲害，真的有練過，我與內人邊爬邊喘息，她卻邊爬邊說話，嘴巴還沿路啃著台灣土芭樂。她說土芭樂甜，可補充糖分，增強體力，要送內人一顆，內人敬謝不敏。
「兩人不同意見，差點害你們夫婦起衝突，這是我的錯，還好老公疼老婆，老公放棄屋我尾山，陪老婆爬稍來山，不過，妳們夫婦不用擔心，時間是來得及的，29K下來，坐我的車，我陪妳們爬屋我尾山。」世間竟有這種人，熱心過頭吧，加上沿路聽她嘰哩呱啦講不停，我不耐煩起來，沒好氣地說：「謝謝啦，不好意思啦，不用妳費心，我們夫婦倆人自己爬就好。」內人向我使眼色，禁止我不遜：「不要這樣！不要冷水潑人家的好意。」今受制於人，千山我獨行，荒涼孤寂之愜意，甭想了。
走了把小時，11:37來到稍來山南峰，有三角點，卻是「山森林三角點」。「稍來山南峰，海拔2180米，有三角點，僅是一般森林的三角點，妳們不要忘記撫摸它，尤其是這位大哥。三角點分一、二、三，共三個等級，一等三角點視野最廣，可遠達30餘K的距離。妳們應該不知道有此稍來山南峰，只有從此路段上來才能碰上。」似乎是如此，記得從鳶嘴山或29K上來，均沒經過此三角點。運氣不錯，人生日記多一筆三角點記載。
往稍來山方向走，逐漸人潮擁擠，鳶嘴山（Yuanzuei，2180米）是中部熱門路線，加上賞楓時節，以致山友摩肩接踵。約十餘分鐘路程，終於登上稍來山，因走稜線，沒有攻頂的快感。稍來山（Shaolai）海拔2370米，比鳶嘴山高190米，但鳶嘴山名氣遠勝於稍來山。三等三角點（No.1543）周邊對稱，擺放三大塊白色塑膠布，上頭寫著：「內政部對空標誌，請勿破壞」。阿雪好心下指導棋：「來到稍來山一定要登上瞭望台，上面視野開闊，谷關七雄盡收眼底。」
阿雪一邊解說該地保育類植物，如甲仙里、西蛇花、金剛木等，一邊催促我倆上鐵塔。鐵製瞭望台足有三、四層樓高，值得攀第二次。現場有百餘名山友，大家搶著上去，沒想到有數人，嘴裡喊著：「我有懼高症！」驚慌失措，不敢繼續往上爬，駐足停頓，讓僅單人容身的樓梯塞爆。或許內人內心還不放棄屋我尾山吧，爬上瞭望台，沿周邊繞一圈，抬頭瞄幾眼群山萬巒，馬不停蹄就回頭走。我跟在後頭如法炮製，以節省時間。
13:18，我們離開稍來山，往29K林道走，楓紅就在此步道上。「中橫、南橫，東埔、塔塔加，台灣百岳幾乎全爬過。我曾在山上撿到一顆重20公斤的石頭，很辛苦地揹回家，它是一顆罕見又漂亮的玫瑰石，透著少見的玫瑰紅，這是不良示範，不足取，所以不敢將此石鋪網路。」保育人士也會如此，遑論一般百姓。自從爬東卯山開始，每爬一座山，我夫婦倆就撿拾一塊石頭回家，貼上標籤當紀念。至今已收集四塊，包括：98.9.5「東卯山」、98.11.28「哈堪尼山」、98.11.29「唐麻尼山」和98.12.6「波津加山」，都是很普通，沒價值的石頭。
我不耐煩這位阿雪小姐另有原因，有外人跟在身邊，雖是微不足道的糞土，但知識份子豈好意思公然撿拾國家財產回家？這趟登山行，最後僅能聊勝於無，撿到不起眼又不漂亮的三塊石頭充數，標籤分別標示：98.12.13稍來山南峰、98.12.13稍來山、98.12.13屋我尾山。用一塊石頭代表一處三角點，我用石頭寫日記，蠻充實有趣，偶而手上把玩，心神嚮往，不亦樂乎。經過一片矮竹叢，竹莖、竹葉，如假包換，但高不及一米。「這是箭竹，台灣有兩種箭竹，高山箭竹和玉山箭竹，這裡都是高山箭竹。」
阿雪繼續說：「箭竹筍可以吃，不僅山產店，也不少人專程登山採竹筍，據說味道不錯，以登山客來說，箭竹莖富含水分，登山飲水不足，可吸食解渴。等一下步道兩旁，將會看到漂亮的番紅楓葉，我此行目的是拍攝楓紅。其實，它不是楓樹，而是台灣原生種的槭樹，學名『台灣紅榨槭』。」此原生種槭樹，掌葉狀五淺裂，11月至隔年3月落葉，落葉前會變紅，煞是美麗。楓葉三淺裂，這是風樹與槭樹的差別。台中南屯有楓樹里、楓樹巷，麻園頭溪兩旁種滿楓樹，因海拔關係，並沒楓紅奇景，有如平地重櫻花，沒看頭。
楓紅遠看近觀各有特色，內人興奮不已，嘖嘖讚美，不愧阿雪的鄭重推薦，我嘴巴不說，內心深受感動，不禁感謝嘮叨又雞婆的阿雪姑娘。部份槭葉番紅、部分仍羼雜綠葉，斑駁的色彩不心動，但沿路有不少株槭樹，竟然所有葉子不是粉紅，也不是暗紅，而是全然鮮豔的火紅，尤其陽光下照射下，熠熠閃爍，不禁讓人沉醉，誤以為置身天堂仙境。口齒無法形容的美，美如初春盛開的茶花也無法形容，不如說是披著紅紗的二八嬌艷美少女。無法描述的美，詞彙短拙到僅剩「美」一個字來形容。
我手機有攝影功能，不大會用，但逢此美景，內人喊著不拍照可惜，我乃硬著頭皮，選一棵無法筆墨形容的艷紅樹蔭下，拍下遲暮美人與槭樹。事後，內人抱怨：「人老了，拍照就是不漂亮。」沒怪我拍照技術差。躬逢其盛，槭紅映山谷，誰也料準何年何月還能碰上第二回？已是60歲的老頭子，能有多大奢望？行樂應及時，親情付出不拖延，不是嗎？
廢話少說，顧不得阿雪，我拍了幾張相片，催著內人，即刻往山下趕路。13:43快步抵達大雪山林道。擔心重踏佳里山覆轍，又是摸黑下山，故經不起內人說項，由內人半路攔車，搭便車往31K處。從29K走往31K，雖僅2K距離，因上坡關係，可能要花掉40-50分鐘，搭便車省下此時間，登頂較不慌張。好心的休旅車主，感謝啦！他與同伴來自高雄，半年前第一次攀登鳶嘴山失敗，此次終於完成心願。鳶嘴山遠近馳名，除高雄外，沿路碰上遠從台南、屏東、台北、板橋來的登山客。
31K處下車，再走路抵31.2K（有謂31.3K）處的登山口。屋我尾山，標高1769米，谷關七雄之老三，南、北兩處登山口，南方登山口從谷關台8線31.2K麗陽處進入，單程3.8K，往返需5-6小時（有謂7-9小時），爬升約千米，挑戰性較高；北方登山口在大雪山林道，下降150米，攀登較輕鬆，故被譏投機取巧者。登山口指示牌，保安林界第22號，單程2.3K，往返僅需2.5小時（有謂3-3.5小時）。我倆14:05登山口出發，擔心摸黑下不了山，我以15:00為往回走的底限。我強迫自己，1小時內務必登頂，否則放棄。
內人怕我失望，可以想見，她拼命趕路，我寸步不離，亦步亦趨，在後衝刺著。多次似乎快接近山頂，但總是又峰迴路轉，見不到山頭，內人有些氣餒，預備放棄，故要我獨自超前趕路。老公抵死要攻頂，她可有可無。小跑步，我在前方衝刺，亦不斷鼓舞地高喊：「快到了，前面山頭就是了！」皇天不負苦心人，似拼命三郎的我，終於看到山頭，也終於攻頂成功，時間正好15:00。聽到我攻頂，內人寬下心，加足馬力，隨後趕到，兩人摸著三等三角點3-6584，激動地喘息。
山頂僅箭竹茂盛，無啥特殊，但遠眺四方，視野開闊，山巒層疊，心曠神怡。啃飯糰、喝開水，休息數分鐘，兩人不敢擔擱，即刻下山。回程沿路，大抵雜樹林，但偶見挺拔五葉松羼雜其間，蠻雄偉。半途，見某巨大松樹，樹幹長滿大小不一靈芝，小的拳頭大，大的超過臉盆，黃面白底，黃得鮮艷，煞是漂亮且壯觀，希望不要人為採摘或破壞。離登山口1K處，我不慎腳踝輕度扭傷，還好無大礙，繼續趕路，16:26終於回到登山口。兩人心照不宣，不禁手牽手慶祝，總算完成谷關七雄壯舉。了不起！偉大啊！
走回停車處，開車回家，滿心踏實。於29K處，有4名年輕女生攔車，大學生模樣，27K處下車。她們上車後，我ㄧ問竟然是學妹，「中國中醫，跟班上同學一起來爬山。」細問，才知學士後中醫系，不同科系，總也是學妹。他鄉遇故知，心中一陣溫暖，有成就，有溫馨，真是難忘的美好一天。（99年1月27日完稿）
0 意見:
張貼留言