走過公衛二十年歲月（小說、雜文、散文集） 三十三、旁門左道走不遠，遊走法律邊緣是死棋

走過公衛二十年歲月（小說、雜文、散文集）

三十三、旁門左道走不遠，遊走法律邊緣是死棋

作者：吳聰賢醫師

去（100）年底，某日，中午12時餘，老爸掀開便當盒吃飯。20年來都是吃冷便當，雖是昨晚的剩菜殘羹，有時還是存放冰箱近週，老媽懶得倒進餿水桶，她肯定不吃的稀巴爛超噁心飯菜，老爸仍當佳餚，早晨上班前放進電鍋蒸，做為當天午餐。胃腸超級棒，從不知胃痛的老爸，正津津有味扒著飯，此時，桌上電話鈴響。午休時刻，可聽而不聞，置之不理嗎？「身在公門好修行」，幾年來根深蒂固的公僕理念，加上衛生局四、五年來持續推動的服務禮儀，老爸認定為民眾提供服務是幸福的。

依據局裡頒布高規格的電話18標禮儀，老爸抑揚頓挫、慢條斯理，但鏗鏘有力的講電話：「疾管科您好，我是吳聰賢吳科長，很高興為您服務。」以為是局內其他同仁電話，卻是中午輪值人員來電，她說：「吳科長您好，有民眾投訴健康檢查抽血的問題，正在線上，科長您要不要接聽？」健康檢查與疾管科何關？不是保健科的業務嗎？抽血檢查屬檢驗科業務，哪輪到疾管科？但不多思考，也不細究，老爸直接回答OK。

身為公務員的榮譽和驕傲，老爸樂於服務，好事傳全局，人盡皆知，任何疑難雜症找吳科長準沒錯。假日或下班時分，衛生局總機留有兩支連絡手機，一支是局的輪值手機，另一支是防疫手機，後者就是老爸的手機，於是老爸常在時間外，接到無關防疫的投訴或檢舉電話，此類電話非必是我執掌，但人生以服務為目的，不少無關緊要的電話，老爸都能以傾聽、關心、關懷、寬恕的方式，漂亮又圓滿的處理掉，鳥語花香，皆大歡喜，對方怨慲、憤怒消失於無形。

今年2月11日，上週六，宜蘭縣衛生局疾管科長岳瑞雪寄來電郵：「貴縣對傳染病的執行 ，有相當成功事績，今年 本局於整合性訓練課程 中，安排二梯次傳染病疫情與民眾溝通課程，對象是衛生局（所）工作夥伴，時間為3/15及22日，下午各2小時，能否 邀請吳科長撥冗。」老爸13日（週一）回郵，再回電，真誠感謝人家抬愛，瞎掰心悸痼疾將重新動刀為由回絕，並轉他縣市衛生局另一位資深科長，必能孚眾望，讓同仁學有收穫。

老爸老了，工作忙，壓力大，沒體力舟車勞頓、顛簸勞累，不僅跨縣市，還需轉搭北迴鐵路才到得了，遙如天邊，腿都要癱了，再說，每小時800元講師費哪有誘因。公衛界，特別是疾病管制，老爸著名於強制不合作結核病個案隔離治療，肇始於一篇99年刊登於「台灣醫界」的文章，「強制結核病個案住院隔離治療-我踏入公衛不歸路」。「無心插柳，柳成蔭」，為了歷史留名，也為了六年一次的執業證照更換，醫師公會全國聯合會讓老爸破費4500元，為了彌補被摳的口袋，老爸寫文章要回來。

此文賺2500元稿費外，不少疾管局長官受此文感動，始知老爸的堅忍和戮力從公，以致贏得衛生署「100年度防疫獎項」，讓老爸光環加身，名聲如日中天，火紅到不行。「窮在鬧市無人問，富在深山有遠親」，行事低調，不標榜、不吹噓，不忮不求，默默無聞，無人知曉，位居偏遠縣市的老爸，意外地文章讓老爸富有。一支禿筆，不僅是千軍萬馬，也是金山銀山，足見寯永文章深入人心，驚天地、泣鬼神，遠源流長。

「岳科長鈞鑒：上次別離，倏忽數月，不禁感嘆，歲月如梭，逝者如斯。感謝抬舉，感激莫名。身在公門好修行，無功無德，領一份薪水，盡一份心力罷了，俯仰有愧，沒您想像的好，何足掛齒。個人感觸，野人獻曝，科長頭銜好用，可善加利用，與民眾溝通，科長就比承辦人強無數倍。讓您失望了，本人罹心房撲動和心房纖維性顫動宿疾，近年接受心導管電燒灼術，偶仍發作，預計今年三月重新住院手術。目前全國最資深的疾管科長是雲林縣衛生局高昆裕（05-5343917、0937-264308），碩果僅存，論歷練經驗我不如他，談溝通能力我望塵莫及，學養豐富，泱泱大度，知無不言，他是我請益對象和仿效標竿。虔誠推薦，供您參酌。謝謝來信，敬祝公務順遂，平安喜樂，闔家平安。小弟 彰化縣衛生局疾管科 吳聰賢科長敬上。」

以上所述，老爸想表白的，「科長頭銜」確實好用到爆。當民眾聽到科長親自接電話或回電，受寵若驚與興奮之情，難以言喻，似乎天大地大任何事件都有救了，不滿口氣瞬間軟化，尊崇敬重外，含羞帶笑，輕聲細語，呢喃燕語，結果往正面發展，萬事俱化解。對等於一介百姓身分，科長等於高官、父母官，受尊敬又能日行一善，何樂不為？當然，貪官汙吏千年罵名，死後仍被唾棄。老爸很享受這種氛圍和成就。當老爸再搬出醫師身分，幾乎等同菩薩再世了，幾乎可感受到對方感激涕零的悸動。助人最樂，不是嗎？

回歸正傳，拉回主題。電話那頭是年輕女性聲音，好心向衛生單位反映：「彰化市金馬路上，有人挨家挨戶，兩人一組，廣發傳單，自稱代表台中某家醫事檢驗所，聲稱與衛生署國民健康局合作，進行社區民眾健康篩檢，一本萬利，物超所值，只要繳一百元，抽血回去檢驗，就可知身體健康情形，這是真的還是假的？難保非詐騙集團？」醫事機構管理單位是醫政科，國民健康局對應單位是保健科，社區健康篩檢是保健科業務，若老爸本位主義，遇事推諉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，丟給醫政或保健科答覆，電話可能轉來轉去，轉到後來斷掉了，民眾小事變大事，豈有不發飆之理，何況是愛心檢舉，避免大眾受騙又受害。

國健局近來大力推動社區健康篩檢，其實，各縣市早幾年就如火如荼進行，始作俑者是基隆市衛生局，「非冬至都要吃湯圓了，何況是冬至」，彰化縣緊跟在後，不遑多讓，甚至青出於藍，每年1萬2千人次的健檢，員工、志工等人力資源不計，總要花千餘萬經費，扣除健保成人健檢給付，餘數要縣府預算支應，雖說生命無價，每抓出一名癌症病患，早期診斷，早期治療，可節省不少健保總額，但成效如何？癌症死亡率下降了嗎？糖尿病、高血壓、高血脂等慢性病併發症下降了嗎？投資報酬率乏算嗎？讓專家去自圓其說吧。2月13日媒體頭版新聞，鳳飛飛死於肺腺癌，享年60歲。藝人徐楓還在跟喉癌搏命，來自彰化田中的甘草諧星「卓仔」去年因癌作古。

彰化縣社區整篩生化檢驗部分，依據政府採購法，上網招標委給署立台中醫院，小型私人檢驗所不要說分一杯羹，連一滴湯都甭想。老爸斬釘截鐵回答：「不可能！其中有詐，國健局豈會與私人檢驗所合作？社區健康篩檢是衛生局主辦工作，不是私人檢驗所能忽巄的！檢驗項目包括哪些？怎只百元了得，騙人是真。感謝您見義勇為，堪稱人民表率，請告訴左右鄰居不要上當。台中檢驗所跑來彰化拉客做生意，有違法律規範，我透過管道了解，這家檢驗所應受懲處。」

掛完電話，當下，老爸電話告知本局衛生稽查科此事，請她們去了解和稽查。事後，老爸沒獲得任何回應，就像警方所謂的「吃案」，船過水無痕，不了了之？流動枉法貪商，沒有執法警員撐腰，衛生局那些弱女子搞不了。其實，過兩天，台中廣播新聞報導有民眾檢舉此案，台中市衛生局介入調查。結局怎樣？老爸不知，但依經驗，此家檢驗所輕者罰鍰，繳錢了事；重者強制歇業，關門大吉，縱然沒關門，賠了聲譽，還能翻身嗎？良心有愧，等於烏雲罩頂，老天也不庇祐。

此檢驗所若牽扯謊騙詐欺，「刑法」伺候，鋃鐺入獄；也可能涉及不當招攬生意或宣傳，則「醫事檢驗師法」候著。這不是旁門左道，而是邪門歪道；也不是遊走法律邊緣，卻是違規犯法。「醫事檢驗師法」條文：「醫事檢驗所不得以不正當方法，招攬業務」，違者處新台幣兩萬元以上十萬元以下罰鍰，嚴重者停業處分。何謂「不正當方法」？認定存乎一心，無法列舉。有謂「名不正，言不順」，相同的，「行不正，心難安」，心不安，鎮日揣測不寧，半夜怕鬼敲門，肯定諸事不遂，如何過日子和工作？事業沒有不傾頹崩塌的。

檢驗所大部分人正派經營，慘澹奮發在醫界佔一席之地，例如台中「瑞弗士」，中部不少大醫院的結核菌培養、鑑定、藥敏等檢驗由它包了；彰化縣衛生局性病、愛滋病檢驗就曾被台中某家檢驗所得標；台中某家健檢中心，名聲響亮，四、五十位醫檢師，南北分店無數，企業版圖延伸至台北、高雄，事業蒸蒸日上，以上種種，證明走正途才能開發出一片天。

關於檢驗試劑，老爸曾因心律不整在北榮住院手術，手術前後，胸部電腦斷層（CT scan）檢查是必要項目，檢查時需注射顯影劑，在登記檢查次序時，非由醫師、藥師或護士出面諮詢，而是行政人員直接發話：「避免傷害腎功能及其他併發症，建議你使用較安全的自費顯影劑，健保局不給付，請自費1500元。請在這張同意書上簽名。」老爸冷眼旁觀，除極少數呆若木雞暫時恍神外，眾人均義無反顧，立刻乖乖簽名掏荷包，10個患者10個花錢買安心。

行政人員就能推銷自費藥劑，像話嗎？竟然沒有人質疑。從她講話的口吻，你不恭敬和盤托上辛苦錢還不行似的。北榮CT scan檢查候診大廳，張貼顯影劑副作用危險機率說帖，分明是另一層面的推銷恐怖。只有老爸例外，老爸是醫師，專業知識豈容被嚇唬？知識是力量，也是金錢。老爸兩次檢查都使用健保能給付的顯影劑，也就是含碘的藥劑。含碘顯影劑兩大副作用，過敏和腎臟排泄問題，從沒藥物過敏史，或需洗腎的慢性腎臟病史，幹嘛跟錢過意不去！

不管含碘或不含碘顯影劑，引發無防禦性休克的機率都很微小，原則上都是很安全的，所謂較安全的說法，換句話說，大概十萬分之一與十萬分之二的差別，十萬分之一，你怕什麼？但有心人就會借題發揮，「不含碘顯影劑安全性是含碘顯影劑的一倍」，這種說法統計上站得住腳，卻是惡意誤導的欺瞞謊言。北榮四、五間CT scan室均滿載，排隊人潮洶湧，老爸稍估計，若一天一百人接受檢查，扣除假日，一年上班280天，顯影劑全年營收4200萬元。雖公家機關依政府採購法辦事，但一般行情，五五對帳，醫院和廠商各賺2100萬元，它們可是民脂民膏，百姓的血汗錢啊！

舉簡單例子，醫院流感疫苗採購價約兩、三百元，民眾自費接種少者要價450元，貴者650元，不就是五五分帳嗎？兒子，你的問題，老爸沒有完全回答，就此打住，以後機會多的是，讓老爸有空慢慢細數。祝福兒子，人生沒有捷徑，腳踏實地才會成功，路才走得遠。「一夕致富」，可遇不可求，也不該求，因「毀於一旦」緊跟在後，隨處可聞，它是先人智慧結晶，屢試不爽。有人統計，中樂透的億萬富翁，不出數年，生活又回原點。老爸的老媽訓勉老爸一句話：「非流汗賺來的錢不是錢。」因這種錢留不住。（101年2月15日完稿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