走過公衛二十年歲月（小說、雜文、散文集） 六十七、厚德載物

走過公衛二十年歲月（小說、雜文、散文集）

六十七、厚德載物

作者：吳聰賢醫師

104年10月10日，週六，大陸湖南省張家界八日遊首日。國慶日，值得慶祝的日子；秋高氣爽，出國旅遊的好日子。

感謝，辛苦大兒子和小兒子，10/10凌晨4時，讓你倆送機。不是送機，而是麻煩你們開車，從烏日家裡，送老爸到彰化，然後轉旅行社遊覽車，接駁至桃園機場出境。

老爸此生，含蓄內斂，很怕麻煩別人，親如兒子，亦如是，哪怕多困苦、多折難，總是忍者、熬著，就過去。所以，明知你們會從台北回家度假，老爸原本的安排，仍是到彰化姑姑家待一晚，隔天，再到縣府旁公車站亭，與其他旅遊團員會合。

但，躊躇再三，反覆思量結果，老爸須放棄那頑固思維，不是嗎？老爸還有多少日子跟你們相處？阿公，66歲去世；阿嬤，78歲過往；至於阿伯，70歲，如你們所知，可是命在旦夕。老爸豈敢多奢望？不管66、70、78，老爸任公職，明年將65屆齡，還能有多少日子？屈指可數啊。兒子們，倆雙相聚尚幾回？豈能忽悠在眼前？

老爸應留給你們孝順的機會。老爸何須逞強？哪天，如阿伯般，老爸為病磨，為癌苦，躺病榻，上鼻胃管，下導尿管，鼠蹊部股靜脈又插滿導管，全靜脈營養針、氯化鉀電解液外，再加胰島素靜脈輸液，當此刻，把屎把尿和翻身，就要靠你倆兄弟。老爸還能逞強嗎？「子欲養，親不在」的亙古傷痛，老爸可遺憾者，豈捨得讓你倆亦抱憾？

非披星戴月，卻是，無月亮、無星辰的大半夜，準4時，讓你倆兄弟，怕吵醒媽，躡手躡腳，不吭半聲，細關門窗，載著老爸，往彰化去。車上，聽你倆兄弟說，張家界地貌奇特旖麗，是電影「阿凡達」取景處，也是飄浮島嶼科幻靈感源，這可是孤陋寡聞老爸的首聞！

還提起，數年前，全家四口，出門，前往華納影城看「阿凡達」的過往。說得歷歷在目，記憶翻騰，豈能或忘？當然，兩年前，媳婦娶進門後，看電影可是全家5口人。期盼的，數年內，看電影可要變成6口、7口、8口人了，且多多益善。

接著，兄弟倆聊到中研院博士學程，提到分子生物相關的癌症基因研究，老爸聽不懂，插不上嘴；然後，又聊到大陸、亞洲和歐美等經濟，還有股市證券投資交易等議題，老爸更蒙了，鴨子聽雷，聽不懂，插不上話。其實，老爸可自閉著，除非公事，任務在身，保證一天難得說幾回話。不說話，不對話，正合我性。

然而，坐在後座，不發一語，靜謐地，聽你們兄弟緩緩對話，老爸心中多幸福！有如聽降央卓瑪的「西海情歌」，整顆心，飛了，飄了，神遊寰宇般，快樂著，幸福著。老爸常說，這輩子，最大的成就和幸福，就是有你們兄弟在身邊。當然，也要包括媽，否則，半夜，媽會宰了我。

入大陸，進湖南，下長沙，張家界旅遊順利啟動。然而，老爸不跟你們和媳婦談，也不跟媽談，有關旅遊行程或所見所聞。如何妙筆生花，口若懸河，竭盡所能詳加敘述，仍有如隔靴搔癢，抓不著養處；又如人飲水，冷暖自知，除非你們身歷其境，親眼目睹，否則壯秀美景，如鏡花水月，難感同身受。

老爸利用旅遊首日所見，要跟你們討論人生的思維與態度。話休細繁，進入本篇主題。八日遊首日行程，長沙市，包括簡牘博物館、橘子洲頭公園和嶽麓山愛晚亭。後者，愛晚亭，因夜黑風高，趕不及，只得半途廢，鍛羽歸，改它日。上述遊覽經歷，非本文焦點，僅表列，略過，不加細數。

晚餐後，遊覽車將眾人，35名團員，外加領隊和導遊，合計37名，載至金房國際酒店，今晚投宿處。號稱金房，必是金碧輝煌，當不在話下。眾人領完房卡，搭電梯，直奔房間。老爸踟蹰徘徊，為哪樁？與老爸本性有關。

人生而平等，無貧富貴賤之分，自己好手好腳，何德何能，竟養尊處優，舉手之勞，還委他人，將自己行李搬至房門口，豈非把福份虛度？或許，孩子們會譏諷，老爸婦人見，此乃客房應有服務，若不給此服務，豈不沒事幹，捲鋪蓋走人？此道理，老爸懂，但難放下那份，民胞物與思維。愛人憫物，何罪之有？

數十年來，老爸與人為善，幾乎難見不悅、憤怒發飆時，看到任何人，陌生路人亦同，總謙遜有禮，禮讓有加，因老爸相信，人之靈魂，無貴賤、善惡之別，總是純潔無瑕與和平。難保，這幽靈，數十年、數百年、數千年前，可是自己的父母兄長與兄弟姊妹。不說玄詞，怪力亂神討人厭。古人言，仁者無懼，仁者無敵，此之謂。再不濟，自我提升，自我滿足，有何不可？

老爸留下，待大廳，等行李，下主意，自己搬行李。沒想到，狀況來。為了減縮間距，方便行李搬運，門倌與司機，相依相存，互相搭配，儘可能將遊覽車駛靠大門，那圓弧形突出的台階。老爸開車經驗，此技術似易卻難。年少阿哥，頻揮右手，在門邊招呼指揮；秦城旅運司機，則抬頭低頭，左看右看，前進後退，行行復行行，小心翼翼，戒慎警慎，不敢躁進，但望車停妥。

老爸旁觀注視下，意外發生了。阿哥年少技不熟，或許司機藝高人膽大，左前輪太近台階了，當司機發現，欲後退閃避，然而，說時遲，那是快，來不及了，完了，啪啦一聲，清脆聲響入耳，輪胎側邊，撬起平方米一大片花崗石。

翌晨，往下一行程出發前，老爸悄聲問昨晚那位阿哥，「花崗石地板碎一大塊，怎辦？」他說：「我也不知道。」毫無疑問，出現賠償問題，少年阿哥肯定不認錯，秦城司機也會強詞辯解，搞得雙方惡言相向，甚至互毆大打出手。

依台灣常理，司機理虧，無法脫身，賠定了。此案，老爸有所思，爸或許會如此做，願與兒子分享。第一層面，若兒子是那司機，願你們義無反顧，ㄧ肩承擔，勇於認錯，賠償了事。第二層面，若兒子是那少年阿哥，願你們承擔應付的責任，勇於面對問題、解決問題，二成、三成或五成，總是學習面對未來的成長。第三層面，若兒子是那酒店大老闆，願你們有那大器、魄力和霸氣，不用阿哥、司機賠償，也不向旅運公司求償，自己花錢了事。

人生挫折是正途，平安順遂是奢望，總歸一句話，此案，老爸欲分享的，「當問題來時，用智慧和正道，面對它和解決它」。台灣清華和大陸清華，校訓都是「厚德載物」，此之謂也。老爸與你們共勉。寫於104年10月15日，下午5時50分，張家界市專家村酒店。（104年10月15日完稿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