走過公衛二十年歲月（小說、雜文、散文集）
九十八、好樣的！我真的騎馬了！
作者：吳聰賢醫師
105年7月4日，週一，北疆行，第九天，新疆維吾爾自治區，巴音郭楞蒙古自治州，那拉提鎮的巴音布魯克大草原，是此行重要的旅遊景點之一。
此草原，位於天山山脈中段，屬高山盆地，海拔2500米左右，面積2萬2千平方公里，台灣的一半以上，被山巔經年積雪不化的高山峻嶺所圍繞，因融雪、湧泉和雨量豐沛，碧草如茵，滿眼翠綠，一望無際；加上，成堆成群的黑頭羊，到處遍佈，悠哉自在，啃食綠草，有如人間仙境，讓人心曠神怡，陶醉和忘我。不虛此行，物超所值，真的漂亮，太令人震撼和感動了。
在新疆，看到兩種不同品種的綿羊，很新鮮，蠻有趣。可可托海草原，哈薩克少數民族放牧的綿羊，全身圓滾滾，毛色雪白，很可愛；其特徵是臀部兩團大肉墊，毛色特白，走路時，兩肉墊上下左右顛簸，煞是有趣。有笑話說：「肉墊左右擺動的是母綿羊，用來吸引公羊。上下抖動的是公綿羊，用來誘惑母羊。」真的嗎？至於蒙古少數民族放牧的是黑頭羊，肩胛骨以上，包括頭和脖子，披著黑毛；肩胛骨以下，仍維持原來的雪白毛色。有笑話說：「黑頭羊是美國總統歐巴馬，穿白西裝。」喔！真的很像。
此草原中央，有一沼澤湖，海拔近3000米，面積不大，長寬各約200和1000餘米，因有天鵝棲息和過境，命名為「天鵝湖」，屬中國境內天鵝最多的地方，被劃歸為天鵝自然保護區。此刻，因季節不對，天鵝數量少，僅5、6隻，讓人遠觀遙望，拍照留念，聊以安慰，難以感動和震撼。惟，另一事，卻讓我興奮莫名，雀躍萬丈，終生難忘。何事？騎馬馳騁大草原！
真的騎馬！真的馳騁！不是假的，不是騙小孩般，由馬伕牽著馬繞場一圈，而是真的騎馬，獨自坐在馬鞍上，一手抓馬鞍，一手拉韁繩，奔馳在草原上！旅程有安排此活動，騎馬或搭馬車兩種選項，費用涵蓋在旅費裡。我會選哪項？還用問？
導遊事先警告，穿登山鞋者，因鞋頭大又堅硬，雙腳踩進馬鐙時，只能踩1/3，不能踩超過一半，因擔心重心不穩，從馬背上跌下來，登山鞋卡在馬鐙上，退不出來，人會被馬拖著跑。不用明說，也知道危險，是生死關卡。導遊又說，「避免危險，65歲以上的，請不要騎馬！」我注意到，騎馬注意事項告示牌上，提醒有心臟病的，不要騎馬。
天啊！糟糕透頂！我三樣俱足，登山鞋、65歲、心臟病，但心一橫，「管他的！老子偏險中行！」我隱藏自己有心律不整毛病，我有照三餐吃藥喔。也掩蓋自己65歲，絕口不提，打混摸魚，同時自我安慰，還差一個多月，才滿65歲喔。至於登山鞋嘛，就接受導遊建言，不要踩得太深。其實，早幾天，我已打定主意，一定要騎馬！打死不退！
導遊怕出事和惹事，口沒遮攔，微言聳聽，不！或許真的如此，也說不定，只是事情沒發生。以致，除了五名男生、三名女生騎馬外，其餘24名團員，安全為上，全部搭馬車。其實，這種決定是對，不少團員是退休老師，有點年紀，安分小心，是應該；另外，有數名團員，手腳不便，行動不俐落，選擇搭馬車沒有不對。自由選擇，自行負責，安全第一，千萬不要惹意外。
孩子還小時，6、7歲，曾全家到后里馬場玩，兒子膽大，好冒險，我陪著他騎馬。我兒子第一次騎馬，也是我此生第一次上馬背，其實，沒啥好害怕的，或須擔心的，因馬伕牽著韁繩，繞一圈，忽悠一番，大人小孩就下馬了。但此次不同，在全中國第二大草原，我真的騎馬了。
我來到一匹高大黑馬前，主人是年輕帥氣的騎士，20出頭的蒙古壯士，雙方溝通不便，似懂非懂，比手畫腳多於語言，沒多少講解或指導，他指著馬鐙，示意我爬上去。我左腳踩在馬鐙，用力一蹬，右腳跨了上去。
原本，我擔著心，馬背加上馬鞍，足有百六十公分高，我蹬得上去嗎？我跨得過去嗎？另外，我也擔著心，我體重68，數日來，多吃、少動，必然增胖4-5公斤，再加上隨身背包3-4公斤，合計近80公斤，馬承受得了我的體重嗎？當我從馬左側蹬上去，馬是否會往左邊傾倒，我成了狗吃屎？結果，我多慮了，我順利蹬上去，騎上馬背；而馬壯的很，驚人的強健，別說身體沒傾斜，連腳都沒動半下，好像四肢狠狠釘入土裡似地。
我把導遊的話聽進去，兩邊馬鐙，登山鞋只敢踩進去一些，1/3都不到。蒙古壯士拉著馬鐙和我的登山鞋，示意我踩深些，因我堅持，他就算了，不再強迫我改變。我膽小怕死，我可不要摔倒地面，被馬拖著跑，不死，也去了半條命。
這匹黑馬，母的，不知是否被騎累了，還是眷戀馬廄，數根木樁圈起來的小地方，牠轉回頭，直往馬廄躲去，不繼續玩了。我摸著馬脖子，馬鬃粗糙，不如摸脖子滑順舒服，是我舒服，不知馬是否舒服。我邊撫摸邊輕聲說：「走，走，我們再走一趟！」有經驗的團員說著：「拉右邊韁繩，馬就會轉過來。」拉韁繩有效，輕聲安撫，似乎也有效，馬好像聽懂人語，走出馬廄。
原本，我害怕又擔心，不知能否控制馬匹？若突發性子，抓狂狂奔，我可要死定，我可能抱著馬脖子，不知所措，大聲哭爹喊娘。其實，多慮了，馬匹專門挑選，溫馴且訓練有素，可乖呢。慢條斯理地，我沒多操控，牠自己跟在ㄧ匹白雄馬後頭，一步步，跟著白馬足跡，往前走去，還不時，趕上前，用鼻尖吻白馬的屁股。這匹黑母馬發情嗎？我這樣猜著。看牠這麼乖巧，我膽子增大了，不再兩隻手緊抓著馬鞍上鐵桿，敢放開右手，單手抓馬鞍，單手抓韁繩。旁邊較有經驗的團員，用雙手抓著韁繩，那英姿可漂亮和帥氣。
當馬走慢了，踟躕不前時，我看著其他團員，有樣學樣，用雙腳輕輕地夾馬肚，嘴巴輕喊著：「嘿呦！走！」好像聽得懂，馬真的加快腳步，踏著輕快步伐，往前走去。我喜不勝收，不禁得意得很，「好棒啊！我會騎馬喔！」沒想到，得意太早，後面路程，有得受。
只要是上坡，負重關係，牠會一步步，一腳前，一腳後，踏實地往前走去，不會顛簸，不會上下震動，騎起來很有成就感。但是，當遇到下坡，我可慘了，牠狂奔地，四腳騰空，往下坡衝刺。天啊！馬背上下震動可嚴重，我屁股反覆碰撞馬鞍，超厲害的，怕被說膽小，痛得不敢喊出聲。
我知道，要隨著馬的奔跑步伐，身體跟著上下起伏擺動；蒙古壯士載著女生狂奔，身體也是上下擺動；有經驗的團員，也是如此擺動。我有樣學樣，雙腳踩著馬鐙，身體也學著，上下起立和坐下。但學不來，我抓不住牠的韻律，每回都弄錯，牠身體往下墜，我卻蹬起身，當牠身體往上騰，我反而往下坐，結果，屁股被撞得開花。不知其他團員，尤其被蒙古壯士載著奔馳的女生，是否也屁股開花？可能跟我一樣，隱瞞著，免得丟人現眼？
如此下坡至少有三處，我的屁股重複撞擊三次，每次少說二十餘下，「咚咚」，好像修馬路，打著地鑽，屁股可慘。騎馬時間，包括馬背上，由蒙古壯士協助拍照，總共約三十分鐘，路程約千米。為了拍馬上英姿，我可愛現地，雙手懸空，握著馬韁，擺出姿勢來。結果，有人看到相片，直說：「你好帥喔！」尤其，戴著內人幫我準備的太陽眼鏡，我看著i-pad裡的照片，都懷疑自己是啥？怎那麼英挺帥氣！
因極度興奮，高興自己真的騎馬了，嗎腦啡大量分泌，抑制屁股疼痛，當下也不覺得疼。下馬來，我趨前，雙手握住，那位黝黑帥氣的蒙古青年的右手，心裡充塞感激，除了感謝他幫我拍照，也感謝他，讓我經歷終生難得的體驗。我心裡吶喊著，也說出口：「謝謝您！太棒了！真的謝謝您！」我緊握他的手，遲遲不放。粗獷憨厚的他，靦腆地笑著，點著頭，了解我心中的興奮和激動。
我緊握他的手，嚇我一跳，我每天田裡工作，拿鋤頭，拿鐮刀，雙手反覆起水泡，自認手掌粗糙，胼胝多。沒想到，那年青人的手，厚大寬實外，指骨粗隆嶙峋，手掌心到處是胼胝硬結，一坨坨，一團團，相形之下，他的是男人驕傲的手，我則是女人柔弱的手。我體認到，六、七世紀時，沒有槍砲的時代，馬背上的民族，草原上的蒙古人，在成吉思汗率領下，為何能縱橫鐵馬，攻城掠地，建立史上最偉大，橫跨歐亞大陸的蒙古帝國。
回程，搭乘電瓶車和區間車，興奮漸退去，嗎腦啡漸少了，開始感覺屁股疼痛了，坐不住，怎麼坐，怎麼痛。晚飯後，住進酒店，洗澡時，脫下衣褲，鏡子一照，不得了，難怪屁股會痛。有馬鞍墊著，但厚度不夠，馬背脊骨是尖的，往上突出著，所以，我的撞擊點是尾椎骨部位，不是屁股。正好是肛門兩旁，瘀青和破皮，右邊2*2公分，左邊稍大，3*3公分。
應該是，我坐姿不正，稍偏向左側，故左邊較嚴重。可能是我心中害怕，身體偏向左側，認為，下馬跳脫時，從左邊下較順手。因屁股瘀青破皮，往後數日，可苦了，不知要如何坐，坐左邊，左邊痛；坐右邊，右邊痛，不知如何是好，坐姿變怪異。我怕丟臉，不敢說，隱忍著痛。自己是外科醫生，這種小傷，不算一回事，死不了！痛又不是不能忍，怕啥！不值得大驚小怪。
105年7月7日，週四，北疆行，第十二天，最後一天，從烏魯木齊，搭機飛往濟南和廈門途中，有團員搭訕著：「吳醫師，您身體看起來很結實。」他錯了，他看我抬頭挺胸，腰桿挺直，坐姿鏗鏘，以為我結實。其實，我屁股痛著，歪向哪邊都痛，只好坐直身子，身體向前傾，把重心放在兩邊坐骨粗隆上，以及兩腿骨上，避免碰觸傷口，引起疼痛。
後面這兩天，酒店有浴缸，有較多時間泡澡，結果，傷口碰水多了，沒時間乾燥癒合，傷口變嚴重了。泡過澡後，坐到椅上，用手機打字，一小時、二小時，過去了，要起來上廁所時，發現內褲黏到傷口上了。傷腦筋，不能泡澡了。等回台灣，傷口可要擦優碘，讓它趕癒合！
您問我：「後悔嗎？早知如此，搭馬車就好啦。」不！一點也不後悔，如果不騎馬，我才會後悔死了！我有自信，如果，讓我再上馬背一、二次，肯定可以駕馭自如，馳騁天下，成為草原上，英姿煥發的馬上健兒。您相信嗎？（105年7月7日完稿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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