夕陽無限好（小說、雜文、散文集）
十六、天上山縱走南勢角山（挑戰地獄日）
作者：吳聰賢醫師
106年5月7日，週日，半夜四時三十分，鬧鐘大響，人奮起，為出門做準備。窗外一片闃黑，大地是黑的，天空也是黑的，萬籟俱寂，害社區昏暗路燈顯得孤獨又無助。凌晨五時，天色不再漆黑，但仍朦朧，開車往彰化去。
人是健忘的動物，才把個月前，4月9日，梅山鄉大尖山縱走獨立山，當下「會呼雞，袂吹火」，上氣不接下氣，累到幾乎撲地而亡。拖著腫痛的腳踝，鄭重其事地向內人起誓，「夭壽！會死人喔！老子下回再也不幹了。」沒想到，好了疤，忘了痛，當時的痛苦和誓言，早已拋到九霄雲外，今日可是信誓旦旦，「老子爬山去了。」
我對照行程表，大感安慰，自信滿滿，無所懼，「安啦！小事一樁，誰怕誰？」當時，大尖山縱走獨立山，跨梅山鄉和竹崎鄉，途徑另五座山頭，合稱雲嘉七連峰。今日，天上山縱走南勢角山，雖說跨新北市土城、新店、中和及三峽四個區，也途徑五成、文筆和五尖等三座山頭，但海拔懸殊，不可同日而語，難怪我信心滿到溢出來。
雲嘉七連峰，最高峰是大尖山，海拔1305米，其餘山頭也都一千一或一千二上下。至於今日的山頭，海拔可低多了，幾乎只有前者的零頭。天上山432米、五成山410米、文筆山375米、五尖山310米、南勢角山302米，雙方海拔立見高下，何足懼？腿一抬，腳一蹬，輕鬆自在向前行，可不是？真的如此嗎？各位兄弟姊妹繼續往下看，要跌破您等眼睛。
不少網友，不知是真疼惜或假疼惜，頻勸告，「七早八早就出門，多辛苦，何不睡到自然醒，多愜意。年紀不小了，何須自我折磨？」然而，反差越大的折磨和痛苦，克服過後的「成就感」、「暢快感」，那種快樂是無法言諭的。這種快樂，我猜，極大多數的山友，99.9%的多數，都能感同身受。
有一本書「挑戰地獄週，證明我可以！」它提到，許多人每天汲汲營營追求物質享受，其實物質往往無法帶來狂喜。例如，每天吃菲力牛排，你還會覺得牛排好吃嗎？除非，餓了整星期，你才會為牛排感動落淚。每天買名牌包或名牌服飾，縱然買了999個或999件，你會多增加一絲快樂嗎？除非，它是你唯一所有的，你才會為它喜極而泣。記住，反差製造感動，反差製造快樂，不是嗎？
這本書，三采文化股份有限公司104年出版，作者艾瑞克
伯特蘭 拉森（Erik Bertrand Larssen），挪威最頂尖的心智訓練師，其背景包括軍事訓練和商業背景的薰陶，曾是挪威特種部隊的傘兵，曾熬過嚴苛的軍事訓練。譯者：林力敏，輔大翻譯所畢業，曾獲聯合報文學獎、梁實秋文學獎、林榮三文學獎等國內重要文學獎項，任聯合報「繽紛版」專欄作家。作者創立地獄週的計畫案，走出舒適圈，7天激發潛能100%，讓你人生很暢快。我仿造他，把登山活動比照為「地獄日」，艱辛刻苦的身心煎熬和磨難，等同身處地獄，上刀山，下油鍋，當千辛萬苦克服過去了，代價就是無上的「暢快」。
上車睡覺，下車尿尿，何況是上了年紀的老年人，又是大凌晨就出發。清水休息區，很順利，眾山友完成吃喝拉灑屎；但關西服務區，就無法順利下車尿尿。不是我誇大其實，整個服務區，滿山遍野，一眼望不盡，停滿遊覽車，五顏六色，繽紛燦爛，光彩奪目，有如萬簇花朵，又如萬花筒或萬國旗，少說上百輛。哇！觀光旅遊業沒有想像悽慘。車子無法停靠，六輛登山遊覽車，只好入口進，出口出，過門不入，過站不停，眾人下不了車，暫且憋尿去。
上個月初，全國遊覽車公會某幹部接受媒體採訪，他說，陸客團銳減，以往每個月接120團，如今每況愈下，只剩20團，還擔著心，怕來到個位數，甚至歸零；再加上蔡政府推出一例一休，更是扼殺觀光旅遊業的兩把利刃。全國萬餘輛遊覽車，已有數千輛，欲以原價1/4出售，卻找不到買主，哀哉。
看到關西服務區，遊覽車跟人一樣，人車出勤，人滿為患，不禁替業者高興，民以食為天，總要讓大家有口飯吃。我心中幸甚，一樂也。我也願眾山友，大家踴躍出席，每次登山活動，有八輛、九輛遊覽車出勤，甚至破紀錄的十輛、十五輛，眾人盡一份心力，拯救業者免於崩頹。
此行怎啦？不是輕鬆自在向前行嗎？怎又累得半死？全程10.5K，落差715米，須時300分鐘，等於五小時，不是還好嗎？其實不然，從50米登山口，往上爬升432米，五月天，立夏剛過，桐花恰綻開，天氣正悶熱，走上百米，除了上氣不接下氣，喘得要命，喘得像條狗外，也全身汗流浹背，似從水裡撈出來。
有山友喃喃自語，鼓舞自己，也鼓舞他人，「喘是應該，不喘的話，豈非死人一個！」我豈只汗流浹背，可滿頭大汗，揮汗如雨，全身濕透呢。內衣、內褲及上衣Polo衫均濕透，正常！長褲又豈能不濕透？褲頭和褲襠溼了，讓人以為老年人尿失禁呢，還好兩膝蓋處褲管也濕了，免去誤解和尷尬。
走不到半小時，渾身濕淋淋，豈能不累得半死？不過，當中午，來到將軍嶺，午餐和歇腳，身上濕透的衣褲，山頭涼風一吹，可冷呢！忍不住將背包靠緊身，還抱胸前，以擋風兼取暖。上山頭，下谷底，水攻火烤，冰冷寒天，若上刀山、下油鍋，真的有點像阿鼻地獄。
還好的，值得慶幸的，遠望山巒，遠眺山澗，滿山遍野桐花盛開，繁花片片，鋪天蓋地，如白雪靄靄，美麗清新，迎面而來，讓人驚艷。沿路則是桐花落英繽紛，好似鋪著白色地毯，煞是好看，害我放輕腳步，也躲閃著腳步。桐花呀，桐花，無怪乎美稱「五月雪」。辛苦是有代價的，沒經一番寒徹骨，哪來滿臉撲鼻香。
有山友詢問，「花心淡黃色的是雄花，粉紅色的是雌花，是嗎？」錯！油桐樹有雌雄同株，也有雌雄異株，整朵花連著花柄掉落的是雄花，花瓣逐一掉落的則是雌花，因雌花要留下子房，以便長出油桐子。日據時期，油桐子榨油，塗抹器物，可當潤滑劑、防腐劑和防濕劑。
眾人所知的，大百岳均是海拔三千米以上的高山，我誤以為小百岳至少也有一千、二千以上的海拔，沒想到的，土城天上山和中和南勢角山，僅三、四百米，出乎我意料，竟然列名小百岳行列。前者，小百岳編號18；後者，小百岳編號16。行政院體育委員會，於民國92年為了推動全民登山活動，以各縣市郊山區為標的，規劃出百座較具特色和代表性的郊山，命名為「台灣小百岳」。
小百岳從台灣頭到台灣尾，依序排列，但我很好奇，小百岳依據何條件列名？總該投票表決吧？很難不讓人懷疑厚此薄彼。好家在，彰化社頭的橫山，443米，唯一入選，總能列名小百岳，編號48，予有榮焉。很奇怪，搬離彰化已25年，我仍以彰化人自居，所謂喝故鄉水長大的，一輩子是故鄉人。不多言，關於小百岳，我增長見識，二樂也。
南勢角山，又名「烘爐地山」（閩南語發音），當地人反而不識南勢角山。其命名，因半山腰有座土地公廟，早期稱「烘爐地土地公」，今名「南山福德宮」。南勢角山是此行最後一座山，終點則是福德宮，因遊覽車就停在福德宮的停車場。
各位兄弟姊妹，請留意，福德宮的「宮」字。一般土地公廟，取名福德祠，都是田間或巷弄的小廟，進入裡面不得不低頭的小小廟。然而，此宮真的大反差，是輝煌巍峨的「宮廟」，佔地遼闊，宮殿式建築，雕樑畫棟，三層飛簷，左右廂房，廣大宮埕，巨大土地公雕塑，遠觀和近看，極盡壯碩美觀。不僅如此，裡頭香火鼎盛，煙霧繚繞，善男信女，人來人往，摩肩接踵，舉香齊眉，閉目肅穆，虔誠膜拜，讓人動容。
當精疲力盡，幾近虛脫，走出宮門時，發現宮廟竟然提供免費接駁車，直達山下停車場。曲折環山的朝聖道路，應有一公里長，如果走到停車場，大太陽底下，全無遮蔽情況，十餘分鐘的路程，肯定再次大汗淋漓，其艱苦豈只「辛苦」兩字而已矣？
五分鐘的車程，來到接駁站，偌大空間，比起一般私人客運的轉運站還寬敞，不禁欽佩此宮財力雄厚，國家做不到的，它做到了，真的厲害。免費接駁，全國廟宇首創，連埔里中台禪寺、高雄佛光山、花蓮慈濟都要閃一邊。
我不禁想起拙著，今年3月26日的「台灣三大賺錢行業（糖仔恩山登山行）」，裡頭提到的三大賺錢俗諺，「第一漆政治，第二起廟寺，第三做兄弟」。當然，這是玩笑話，豈能當真？宗教勸人為善，也安撫人心，有其正面意義，不可玩笑過頭。土地公靈聖，才能香火鼎盛，我也隨眾人脫帽肅穆頂禮，祈求每回登山活動，眾山友均能平安順遂，則個人心願已足矣，三樂也。
此行三樂也，一樂者，眾人有飯吃，心中幸甚。二樂者，個人增長見識。三樂者，眾山友平安順遂。此三樂者，作為此登山行註腳。天地悠悠，神明靈聖，也祝福各兄弟姊妹們平安喜樂。（106年5月8日完稿）
【註記】網友回響：洪Ｏ豐：「拜讀老師文章，受益匪淺，仁者樂山，勇者不懼，智者不惑，老師之言，深入淺出，令人感動及欽佩。」我：「見外了，不敢當。」劉Ｏ貞：「午安愉悦，吳醫師真是老當益壯，寶刀未老！每每拜讀大作，總是令人欣羨激賞！雖然離開故鄉多年，仍覺身為彰化人，予有榮焉。」賴Ｏ聖、陳Ｏ評、洪Ｏ輝、楊Ｏ蓮、姚Ｏ芬五人按讚。江Ｏ享、趙Ｏ山兩人：「文章寫得好讚。」陳Ｏ敏：「謝謝你的巨作。寫的真好。」吳Ｏ華：「哈哈！恭喜了，又征服一次令你難以忘懷的登山之旅，就如我，當握住方向盤，馳騁於山林小徑，亦或都市叢林裡，那股自在滿意的情境裡，有種自我掌控的自豪與得意。可惜，那次三重行，被鈴芬破壞殆盡，事後的反思，不知老哥你也有鈴芬的緊張和不安的情緒嗎？看來你們是两個完全不同個性的人，你把所有的情緒感觸隱藏內心，而她則昰表露無遺。很抱歉，那天讓你們受驚了，應該是對駕駛沒有信心的表現吧。」我：「很好啊！妳開車小心翼翼，蠻穩重，不會心浮氣躁，不錯。妳行，妳了得，新車上路，要有膽識，兄長可無此能耐。未婚的女人，人生道路是遺憾的，奈何？年紀大，她脾氣改得很多，該按讚了。」吳Ｏ華：「是呀，經過歲月的淬煉與歷練，確實一點一滴的在改變中。」我：「是啊。」何Ｏ土：「昨天早上，我也去爬五城山，途遇彰化山友ㄧ大票，據說六輛遊覽車，聲勢浩大。我們在五城山亭子休息，心想會不會是吳兄的伙伴們，可惜沒遇到吳兄。」我：「是啊！可惜，錯過了。」何Ｏ土：「我們星期日，ㄧ大票人，ㄧ定上山走走！」我：「運動好。太好了。願與何老共勉。謝謝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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