白袍診間驚奇
十三、難以割捨的孽緣（上集）
作者：吳聰賢醫師
診間門，剛打開，才十餘公分的門縫，還沒全打開，前一位男性患者，機車與轎車擦撞的車禍，左小腿被機車排氣管燙傷，起水泡的二度燒傷，剛換完藥，家人攙扶著，準備走出去，尚未踏出門。結果，門外的患者，等不及，已主動推開門，直接闖了進來，無視門口的警示，「為了個案隱私，看診中請勿闖入」。而跟診護士，那患者看診序號鈴連壓也沒壓。
闖進來的新患者，迫不及待地喊著，「醫生啊，我十幾天沒睡了，我自費打營養針，也讓我睡一覺。」我正埋頭，為前一位患者，在電腦系統鍵打處方箋，那撞門聲，及呼喊聲，是女人的口吻，不禮貌的行徑，很大的口氣，太囂張了，我忍不住停下一指神功，抬頭看她是何方神聖。看那一眼的瞬間，我驚呆了，換成我心中驚喊，「好標緻的小女生！」好幾年來，不曾看過輪廓如此清晰，五官如此漂亮的女生，長髮披肩，身材嬪婷，且非常年輕，二十出頭而已，太漂亮了，太意外了。尤其，在此鄉下地方，百年、十年，也遇不上一個。
漂亮女生，名叫「阿蓁（化名）」，今年25歲。濃眉大眼，鼻梁挺，櫻桃小嘴，嘴型線條特漂亮。她薄施胭脂，身材修長，身高應有165、167，比不矮的跟診護士，還高出半個頭。她上身穿粉紅印花polo衫，下身是目前正流行的破洞牛仔褲，腳踩粉紅色平底布鞋，整體打扮，青春活力、陽光嫵媚，充滿朝氣，且跟上時髦。唯一的缺憾，是左邊脖子有刺青，刺著一朵粉紅色的玫瑰，我不喜歡刺青，讓我感覺野性太重，桀驁不羈，絕不是端莊秀氣的窈窕淑女。
阿蓁，坐下來，凝視著我，嘻皮笑臉地，重複那句話，打營養針和睡一覺，我也裝嘻皮笑臉，問道，「怎睡不著覺？為何睡不著？十幾天沒睡，人會累垮，會死翹翹喔。」她拿年齡來揶揄我，「安啦！年輕人不要說十幾天，縱然一個月沒睡，也不會死啦！又不是老年人。」在她眼中，我真的是老年人，我大她41歲，足足差了兩個世代。我又裝嘻皮笑臉，「我猜猜看，妳是整晚打電玩？不然就是打麻將？還是轟趴？妳是不是吸毒？」安非他命讓人精神亢奮，可以連著72小時不睡覺，有大貨車司機，為了生計，吸食安非他命熬夜開車，在國道奔馳，險象環生，危及其他用路人安全。夜路走多了，難免出意外，此搏命攢錢，害人害己，雖違法，卻也讓人不捨，一例一休治得了嗎？
阿蓁繼續耍酷，嘻哈著，顧左右，言其他，不正面回應。這是很好的警世故事，我豈能放棄？其實，我不用猜，電玩、麻將或轟趴不算玩意兒，年輕人除了感情問題，還會有啥？年輕人再如何耍酷，遇到挫折，最能撫慰她的是親情。我用親情軟化她，「遇到困擾，難以解決，就回去找父母吧。兒女是父母一輩子的寶，永遠長不大的心肝寶貝，會一輩子挺妳的，也只有父母。」提到父母，阿蓁有反應了，逐漸收斂起嬉皮和囂張。我乘勝追擊，再加把勁，「日有所思，夜有所夢，睡不著覺，不外煩躁焦慮，或恐懼不安，是不是跟男朋友吵架了？是不是跟男朋友鬧分手了？有沒有回去跟父母討論？」除了醫師專業身份外，以我的年齡，髮鬢皆白，最適合說教了。
被我猜中了，真的是男女感情問題。阿蓁不僅收斂起嬉皮笑臉，還出現了女生特有的忸怩和矜持，紅暈上了臉，她不敢凝視我，慢慢低下頭來，眼神猶疑著，不知要看往那邊，左邊膝蓋牛仔褲上的破洞，還是右邊膝蓋的破洞；同時，忐忑不安地，右手握住左手拳頭，沒半秒，又換成左手握住右手拳頭，如此反覆交替著。十根手指頭，分別塗著五顏六色的指甲彩繪，反覆交替著，害我眼花撩亂，不得不趕快移開目光，免得頭暈目眩。上了年紀，成了正人君子，眼睛不敢左右亂飄，尤其開車時，很容易造成瞬間目眩，只能死板板地，緊盯著前方，擋風玻璃上半徑50公分的方圓內。
當了20年公務員，成了公衛尖兵，走入社區，進入家庭，尤其在結核病和愛滋病的管理上，我學習到溝通與衛教。然而，有得必有失，如逆水行舟，臨床醫學上，我卻落後了同儕20年。失之東隅，收之桑榆，我後悔嗎？否，溝通和衛教成了我的強項，有助於我目前的臨床工作。我故意勾起她傷痛，祛除她的強顏歡笑，誘發她內心深層的情感。我說：「要穩下心來，絕不能做出對不起父母的事來，家是避風港，也是安樂窩，父母是最大的靠山，任何困難挫厄，找父母就對了。」我話剛落下，阿蓁馬上起漣漪，霎那間，眼眶泛紅，還可聽到鼻息聲和啜泣聲。
跟診護士與我搭配得很好，有如一搭一唱似的，不必我暗示或明示，馬上主動給阿蓁遞上衛生紙。怕一般抽取式衛生紙太薄，給的是兩張擦手紙，紙質較厚，份量也夠。其實，我與跟診護士還陌生著，我僅是上班還不到兩個月的新手，因不是醫院，沒住院，也沒急診，所以不是整天上班，只有門診時間到了，才出現，看完診，就下班走人的人。很怪的上班方式，我好像是鐘點醫師。情況翻轉，阿蓁不再是說話輕浮，流理流氣的嘻哈小太妹了，五官嫵媚，眉宇羞澀，那秀外慧中的氣質，自然地呈現，反成了人見人愛的窈窕淑女。她用衛生紙擦了眼角，也擤了鼻涕，細細簌簌地，欲語還休，斷斷續續地，述說著她的故事。
這是下午診，門診患者較少，三個半小時，約二十餘名患者，幾乎不可能超過三十名，我有時間聽阿蓁娓娓道來。若是夜間門診，那就不同了，患者肯定三十餘名，接近四十名，多出了十名左右，但門診時間僅兩個半小時，差了一個鐘頭，時間上就相當捉襟見肘，我幾乎要快馬加鞭，趕著看診，沒有多餘時間廢話。每回夜診，下班時間幾乎都要超出十餘分鐘，甚至近半小時，跟診護士和診所內其他人，等著鎖門下班回家的同事們，不知心裡多不痛快，「老頭子，手腳慢，看診就是慢！」天啊！天大的誤會，當年，在醫院，我是有名的快刀手喔。啊！對喔，那是當年，30餘年前的當年！
阿蓁的故事曲折離奇，用文字詳細描述，可以是三十萬言的長篇小說，各位兄弟姊妹們，你沒時間聽廢話，我也沒時間講廢話，重要情節和內容，我摘錄如下。她說，她是台中人，父母健在，有兄姊各二，她在家中排行老么，甚受父母兄姊疼愛。高職餐飲科畢業，高三就考上丙級餐飲證照，畢業後，在台中某百貨公司餐飲街，某日式拉麵店上班。在拉麵店遇上了現任男朋友。當年，男朋友每週日，必來吃拉麵；後來，改成每週六日都來；接著，更進一步，一週七天，每天都來吃拉麵。男朋友追得勤，每回叫到號，遞出號碼牌時，都會同時暗中夾帶小卡片給她。
男朋友高職美工科畢業，有天份，很會畫圖，每張卡片，不是畫上人物，就是畫上花草、動物，精緻的工筆畫，相當漂亮，也非常有創意。當然，男朋友會簽上自己的姓名，同時寫著「能給我妳的電話嗎？想跟妳交朋友。」阿蓁是美人胚，這種男生送的卡片，一日少說十幾張，不計其數，收到手軟，也討厭到心煩，但是，唯有這個美工科的，讓她看上眼，不僅他的卡片漂亮有創意，最主要的是，他人長得高大、漂亮和帥氣，跟自己很匹配的男生，她打從心裡有了好感。
跟診護士聽到這裡，竟然興奮地，無端插嘴進來，「天啊！她的男朋友五官非常漂亮，有如電影明星，劉德華都被比下去了，有夠英挺、英俊又瀟灑的，而且，身材修長，少說180餘公分，好魁梧喔！」真糟糕，有丈夫、有女兒的跟診護士，還涎著臉，口水都快滴下來，盡說別的男人英俊，幾乎守不住婦道，如果她的老公知道了，不知何感想？可能跟女人沒兩樣，打翻一缸醋吧。跟診護士怎認得她的男朋友？因為，不少跟診護士常相約，有志一同，跑去她們店吃拉麵，享受美味的拉麵，也欣賞英俊的美男子，所謂秀色可餐。
跟診護士又插嘴了，「她們家拉麵店，就開在隔壁街，麵Q，湯頭又好，尤其溫泉滷蛋，我最喜歡了。我們常去吃喔，哪天，我們帶你過去吃。」跟診護士口沫橫飛，口水快滴出來了，真討厭，是她醫師，還是我醫師？都是她在插話，好像她是訪問者，我變成了旁聽者，真沒禮貌，別想我會跟著去吃拉麵。週二和週四，我各有兩節門診，下午診和夜間診，中間有一個小時休息時間，供我吃晚飯，由診所提供的便當。吃過飯，約有半小時休息時間，診所特別準備了獨立的小房間，門口掛著「觀察室」，不再使用的觀察室，有一張病床，我可以趟下小寐。年紀有了，不閉眼小睡，怕夜間診沒體力。我怕真的睡著，都有轉鬧鐘，其實用不著，上班就精神緊繃，我不是閉眼就能睡著的人。
怎了？阿蓁跟他男朋友，回到家鄉開拉麵店？是的。台灣俗諺，「一緣、二錢、三少年、四煙斗、五好嘴、六敢跪、七皮、八棉爛、九強、十敢死」，這位男朋友是紈褲子弟，也是情場浪子，這十樣秘訣，全部到位，不出兩、三個月，阿蓁把不住陣腳，很快就棄械投降了，給了他電話，每晚不寐，電話中互訴衷曲，談起戀愛來。交換電話，開始交往後，男朋友每晚等阿蓁下班，常半夜不歸，相約外出夜遊。也是一樣，男的手段高明，不出兩、三個月，阿蓁不僅棄械投降，連衣褲都被扒光了，承受了雨水之歡。
男的看生米煮成熟飯，肯定女的跑不出手掌心了，某次約會，帶了雙胞胎女兒，一起跟阿蓁相會。阿蓁看到兩個雙胞胎小女生，才3、4歲，剛唸小班，長得秀氣又漂亮，還嘴巴挺伶俐的，直喊著「阿姨長，阿姨短」的，阿蓁很窩心，歡喜在心裡。阿蓁以為是男朋友的哥哥或姊姊的雙胞胎女兒，等男朋友向她坦言，是自己的親生骨肉後，她驚呆了，完全懵了，手足無措，不知如何面對，當場掉下眼淚來。她千千萬萬沒想到，跟自己同齡，25歲，一樣年輕的男朋友，竟然已婚，又離婚，且已有兩個女兒。「他欺騙我！」阿蓁心裡直吶喊，顧不了一切，她逃離現場，當著雙胞胎小女生的面，她頭也不回地，衝出咖啡館的門口，完全不理會兩個小女生，在後面，「阿姨！阿姨！」地呼喊。
阿蓁跑回家，抱著母親痛哭流涕，失聲力竭地說著，「我不想活了！」家人知道原委後，兩個哥哥很生氣，其中一個哥哥是混兄弟的，馬上手機聯繫朋友，約了十幾個道上兄弟，已談好，攜木棍刀械的，準備尋仇去。當母親的，疼在心裡，相當不捨，但是，知女莫若母，女兒也曾交過男朋友，也分手過幾次，卻沒像這次嚴重，簡直傷心欲絕，可見女兒是真的愛這個男人，已深陷情網，不知如何面對，亂了方寸，只會用大哭發洩情緒。
母親理智地，要女兒穩下心來，不要再哭泣；也要兒子不要衝動，發生人命，自己也要吃官司。當晚，母女倆，共處一臥房，在母親誘導下，說出她對男朋友的情與愛。討論結果，母親獻策，靜觀其變，先看男方後續的表現，是真情，還是假意，再做決定。母親的說詞是對的，男的表現了誠意，除了電話道歉外，隔天，還帶著兩個雙胞胎女兒，登門道歉。男的聰明，兩個拖油瓶女兒是劣勢，也是優勢，他賭上一把，希望雙胞胎女兒能博得滿堂彩。如男的之預料，可愛漂亮，又伶牙俐嘴的雙胞胎女兒，自然流露地，也懂得向阿蓁的母親撒嬌，一人牽一邊手，向著阿蓁的母親直叫著，「奶奶好！」獲得阿蓁母親欣喜，表現出疼愛，把兩小女生，左擁右抱，抱在懷裡猛親嘴。終於，這場衝突圓滿落幕了，阿蓁與男朋友，不僅恢復先前的感情，反因母親的應允下，「離婚的男人，不也是單身漢？」阿蓁更加投入全部的感情，愛得更深，愛得更沉，愛得無怨無悔。
男歡女愛，兩人私訂終生，還跑去刺青店，女的，在左頸部刺了粉紅色玫瑰，因女的喜歡粉紅色系；男的，則在右頸部刺了藍色玫瑰，表示海誓山盟，終生不離不棄。如此交往了一年半，在男朋友慫恿下，兩人合夥，另外招募了三個年輕女夥伴，回彰化鄉下開店，女的當主廚，男的當跑堂，進行自行開業的願景。因是鄉下地方首間拉麵店，造成地方轟動，加上拉麵到位，口味好，湯頭好，生意竟然好到不行，座無虛席，甚且排隊人潮，延綿到隔壁好幾家店面。為此，也引來地方媒體採訪，蔚為風潮。因生意太好了，人手不足，又招募了兩位主廚。也因生意太好了，讓人眼紅，引來競爭，同一條街上，前後陸續，又有人來開了兩家拉麵店，可惜，生意沒有阿蓁的店好，這也難怪，沖著阿蓁是美女，也沖著阿蓁的男朋友是俊男，年輕的男女同學，都競相往阿蓁的店擠。特別是阿蓁，美若天仙，容貌窈窕，膚質滑嫩，眾人趨之若鶩，門庭若市，真映了晉朝陸機說的，「鮮膚一何潤，秀色若可餐；窈窕多容儀，婉媚巧笑言。」
事業成功，愛情順利，阿蓁幸福無比，白天，有如斑斕大蝴蝶，快樂地，喜孜孜地，穿梭在顧客群裡；晚上，也快樂地，喜孜孜地，徜徉在男朋友懷裡。阿蓁自從搬來彰化鄉下，在男方父母欣喜下，即刻搬入男方家，兩人同居，同進同出，恩愛無比，羨煞左鄰右舍。阿蓁也開始學習如何當後媽，以照顧兩個雙胞胎女兒。阿蓁打算著，等明年春天，工作夥伴更上手了，拉麵店生意更穩定了，就要來規劃兩人結婚事宜，雙胞胎女兒當然是小花童，沒有比這更溫馨的了。雙胞胎女兒，明年九月就要入小學，雙手各牽著小手，陪她們上學，總要有正式的媽媽名義嘛，否則要被同學譏笑「沒有媽媽的孩子」。
阿蓁讓位，不再當主廚，升格為櫃檯老闆娘和掌櫃的，想到即將當新嫁娘，鎮日欣喜不已。女悅己則容，打扮得更勤，每日穿得漂漂亮亮的，自己高興，也招蜂引蝶，真的招來蜜蜂和蝴蝶，麵店人來人往，有如車水馬龍，生意更加興隆，害得另兩家拉麵店徒呼負負，偶爾，過來無端找砸，指責阿蓁派人到他們麵店拉客。然而，好命招天忌，老天愛賭氣，又愛開玩笑，一波剛平，一波又起，阿蓁有她的煩惱，因為她愛上的男人，是花心大蘿蔔。
近來，店裡常來一位標緻的大陸妹，長得蠻漂亮的，不輸給阿蓁，但年齡稍長，30上下，卻更有成熟女人的嫵媚。大陸妹每回來，都故意找阿蓁的男朋友搭訕，女的有意，男的也故意迎合，兩人有說有笑的，狀似親密，把不高興寫在臉上的阿蓁，晾在一旁，狀似無物，害得阿蓁頭頂冒煙，莫可奈何。阿蓁的男朋友，花心，情場老手，假借工作勞累，說要去按摩店馬殺機，讓肌肉鬆弛會兒。阿蓁不疑有它，結果，男朋友卻去了大陸妹工作的按摩店，一回生，二回熟，很快地，兩人姘上了。女的比誰都高興，因她找上了一張長期飯票。
某天，阿蓁看出端倪，覺得事有蹊蹺，偷偷跟著男朋友去按摩店，始發現兩人的姦情。阿蓁哭得唏哩嘩啦，逼著男朋友，馬上跟大陸妹分手，但是，男朋友打迷糊，一會兒說是普通朋友，一會兒說是生意上互相照應，總是一天拖過一天，不肯下定決心，一刀兩斷，徹底分手，還不時藉故失蹤，跑去跟大陸妹火熱。阿蓁忍不住氣，氣呼呼地，一把鼻涕，一把眼淚，要給男朋友下馬威，搬出男的家，另在外租屋。沒想到失算，一步棋錯了，全盤皆輸，阿蓁搬了出來，鳩佔鵲巢，大陸妹搬了進去，以致阿蓁哭得更傷心，欲活欲死的，左右失據，恨不得一頭撞死。一氣之下，阿蓁也不去拉麵店上班了，沒想到，又是再一次的失策，又是鳩佔鵲巢，大陸妹辭掉按摩店工作，改到拉麵店上班，儼然是新上任的老闆娘。
阿蓁有回家哭訴嗎？沒有，因為沒臉再回去哭訴了。怎說？前面提到一波剛平，所謂「一波剛平」，也是男朋友花心引起的。拉麵店開業不到一年，男朋友跟創業之初，招募的三位年輕女夥伴中的一位，關係曖昧，沒多久，竟然姘上了。阿蓁哭得死去活來，跑回娘家哭訴，母親有勸告她，「水尪難照顧，又是那麼花心的人，乾脆放棄算了。」但阿蓁聽不了勸。後來，阿蓁哥哥調集十餘名黑衣兄弟，舞槍弄棍地，前往拉麵店示威。小三被嚇到了，怕受傷害，不敢久留，拿了半年薪資遣散費，捲鋪蓋走人了。至於阿蓁的男朋友呢？有被嚇到嗎？有痛改前非嗎？沒有，否則怎又姘上大陸妹？因自己不聽母親勸，阿蓁好意思再回家哭訴嗎？
說到這裡，跟診護士氣憤添膺地，又再插嘴，「每回去吃拉麵，那大陸婆子，氣勢凌人，相當凶悍，不好惹，有如鬼婆子，讓人望而生畏，要退避三舍，簡直是母夜叉。那個男人真沒眼睛，好好的一朵花不去珍惜，卻愛上那母夜叉，真悲哀。搶人家的老公，真可惡，不得好死！」阿蓁聽到跟診護士打抱不平，原本是飲泣，馬上變成大哭，整包衛生紙都快被她用光。帶淚梨花，讓人不捨，我不禁心動，但男朋友不珍惜，又能如何？當女的真倒楣，倒八輩子的楣。愛人就輸了，被愛才是幸福的。
提到大陸妹，我的高中同學，也有親身經歷。五年前，高中同學打來電話，要我介紹醫師，說他要去做輸精管結紮手術。我問他
，「都已六十出頭的老頭子，幹嘛要結紮？」我估計，他姘上了年輕小三。果不其然，他真的姘上了在按摩店上班的大陸妹，30都不到。所謂的「假結婚，真賣淫」，取得台灣身分證後，就到處賣淫拐騙賺錢。因夫妻失和，老婆懶得管，拒絕簽手術同意書，經我出面說和，「妳要讓老公在外生下孽子，然後回來爭產啊！」老婆嚇到了，即刻傳真手術同意書，到我衛生局辦公室來。我介紹他到前輩泌尿科醫師診所，接受結紮手術。
此後，他與大陸妹逍遙去，與我失去了聯絡。如我預料的，不到兩年，同學又跟我聯絡，「年歲大了，力不從心，幫忙介紹藥局，我想買威而剛。聽說，市面上，威而剛假貨很多。」威而剛（Viagra），可讓男人展現雄風，讓人幸福無窮。我警告他副作用和不良反應，尤其有心臟病的，不可服用威而剛，他大剌剌地回答，「安啦！怕什麼，沒問題的。」我透過電話，介紹前任藥師公會理事長，要他去理事長開的藥局購買，絕對假不了。
買到威而剛後，又是一段時間的失聯。直到今年年初，我接到他的電話。我認不出他的聲音，因他口齒不清，語意不明，他講得出力痛苦，我也聽了出力痛苦。老婆打的電話，她接過電話去，直接跟我說話。原來，去年底，他中風了，口眼歪斜，半身癱瘓。大陸妹怎麼處理？大陸妹說陪了他四年多，耗費青春，腐蝕肉體，要求五百萬賠償，還找來黑道兄弟討錢，為了息事寧人，後來以三百萬和解。老婆說，「老公很虧欠你，要我打電話向你致謝，辛苦你了。他說，咎由自取，不聽你的勸，怪不得誰。」
威而剛是啥？不須我介紹，連鄉下80歲老頭子也知道。各位兄弟姐妹們，你有興趣知道嗎？不用裝了，你肯定想知道。「男人開心，老婆擔心，小三爽心」的東西，誰不想知道？為何有心臟病的不可服用？因威而剛有此不良反應。當老婆的，不敢強求，怕害了自己男人健康，若男人馬上風，孤獨守一輩子寡，那多悽慘！又多悔恨！又不像小三，可隨時找其他男人投懷送抱。雖有不良反應此禁忌，然而，我那高中同學豈在乎？所謂「牡丹花下死，做鬼也風流」，他有心絞痛和心肌梗塞病史，心導管檢查時，還裝了三支支架，為了銷魂，寧願把命拋，義無反顧，勇敢赴死呢。
威而剛，商品名Viagra，學名Sildenafil，台灣匿名「藍色小丸子」，大陸俗名「偉哥」，屬於磷酸二酯酶（Phosphodieastase，PDE）的抑制劑，由美國輝瑞藥廠所研發，但專利權已過期，任何藥廠都可任意生產。人體內正常的生理機轉，PDE此酶，催化cGMP，轉變成GMP，而GMP會調降一氧化氮（NO）濃度，至於一氧化氮，則跟血管平滑肌擴張有關；如果使用了PDE抑制劑，cGMP不會被催化成GMP，GMP就不會調降NO濃度，高濃度的NO，不就持續讓血管平滑肌擴張狀態了嗎？此藥作用機轉是如此，但詳細情形我不真懂，例如，何謂cGMP、GMP，NO如何讓血管平滑肌鬆弛等，太複雜了，超出個人能力。
輝瑞藥廠，想利用此藥的作用機轉，研發新的心血管疾病藥物，如心絞痛、心肌梗塞的治療用藥等，於是以人為實驗對象，進入第三期臨床試驗，結果發現，試驗結果讓人失望，沒有達到預期的成效，於是，在1991年4月，宣告新藥研發失敗。但是，研究人員要回收試驗用藥時，受試者卻都不願繳回剩餘藥物，追問之下，發現此藥可以促進陰莖勃起，有助於性生活。於是，經輝瑞藥廠許可後，研究人員轉移方向，進行陰莖海綿體平滑肌鬆弛作用的研究。經過7年的努力，於1998年3月，獲得美國聯邦食品和藥品管理局的上市許可。「有意裁花花不發，無心插柳柳成蔭」，副作用變成了主作用，之後，此藥迅速獲得商業上的成功，成了該公司聲名大噪的重要產品，賺錢如潮湧，輝瑞賺翻了無數倍，股票投資者更是笑開懷。除了海洛因外，沒有一種藥如此好賣又好賺，連克流感（Tamiflu）也要仰之興嘆。唉！人類真的下賤嗎？只貪圖享受？
副作用變成主作用，另有著名的例子，那就是抗組織胺。抗組織胺，作用於組織胺H1接受體，促進血管平滑肌收縮，用於治療鼻塞、流鼻水、過敏性鼻炎、過敏性搔癢症等，但有一個副作用，就是嗜睡，雖然第二代抗組織胺，如Levozine、Allegra，較不會穿透腦血管障蔽，較不會引發嗜睡，但仍多少有此副作用。某患者，罹患感冒，流鼻水、鼻塞和打噴嚏，我給了Levozine，一顆，睡前服用，目的是避免白天服用，嗜睡副作用影響工作。下次會診，她問我，「睡前那顆藥是安眠藥嗎？千萬不要給我安眠藥，會成癮，會成習慣性的！」我告訴她用藥原理和時機，她佩服了五體投地，直感謝，說她本來就有失眠的毛病。她離開診間，向掛號小姐要我的名片，要不到，折回診間，向我要名片，她要知道我看診的時段。新手上路才兩個月，人生地不熟，受到患者肯定，是最大的鼓舞。
研究發現PDE酶，共有五種亞型，從1到5，其中PDE5主要存在於陰莖海綿體，其他的PDE1、PDE2、PDE3等酶，主要存在於心臟和血管的平滑肌、骨骼肌、血小板、腎臟、肺臟和小腦等，因威而剛此藥，高選擇性地抑制PDE5，故有此驚人的作用。此藥適用於成年男性器質性陽痿，及心因性陽痿。陽痿原因蠻複雜的，年齡老化、罹患慢性病、服用慢性病藥物等都是。藥物方面，如抗高血壓藥、抗組織胺藥、抗癲癇藥、癌症化療藥、抗乙醯膽鹼藥、抗腎上腺激性藥、神經節阻斷劑、免疫抑制劑、抗憂鬱藥、抗巴金森症藥等等，都會誘發陽痿，連治療胃潰瘍，最新研發抑制胃酸分泌的，組織胺H2接受體抑制劑，如Cimetidine（Ciketin）、Pantoloc（Pantyl）、Omeprazole（Losec），也會造成陽痿。
威而剛有其不良反應：1.有10%患者頭痛或頭暈。2.有3%短暫性視力問題，如視力模糊，或看到藍色或綠色光暈，唯有盡量避免開車。3.會血壓下降，若與硝化甘油（nitroglycerin）或其他有機硝酸鹽類併用，血壓下降會更嚴重，可能造成休克或昏迷。心絞痛發作，最常用的、隨身攜帶的救命藥是硝化甘油，既然不能併用，該怎麼救急？還是牡丹花下死，讓之痛死，留個風流鬼英名？其他的冠狀動脈擴張劑，如Adalat、Persantin、Inderal，可以併用嗎？可以救急救？我不知道。4.胃腸不適，噁心和嘔吐。5.臉潮紅。6.聽力減弱或喪失。7.形成心理依賴。
以上討論，可得知，正在服用硝化甘油或各類硝酸鹽藥物者，患有心絞痛且隨身攜帶硝化甘油者，及罹患嚴重心臟病者，禁止使用威而剛。我高中同學，有狹心症病史，且冠狀動脈放了支架，他沒有死於心肌梗塞，卻罹患半身不遂的腦中風，雖有說，「心肌梗塞、心臟病猝死、高血壓等，尚未確認與之有因果關係」，卻也是鴕鳥心態，還是故意模糊化呢？因死亡是無法臨床試驗或研究的，總之，難辭其咎。
使用須知：1.威而剛，劑量分三種，25mg、50mg、100mg，行房前半小時服用一顆，以50mg為最先嘗試劑量，然後看個人藥效反應，增加為100mg，或減低油膩25mg。2.空腹服用，若飯後服用，尤其脂肪食物，會拉長一小時，才會被吸收，而發生藥效。威而剛30分鐘開始作用，可維持4個小時，如果吃完大餐，肚子鼓脹脹的，然後上汽車旅館，接著服藥，要等待藥效發生，肯定銷魂的期待要落空了。3.須有愛撫或性刺激，才會有勃起的反應，這點很重要，因威而剛不是春藥，須現有性刺激才行。4.可能有異常勃起的情形，當勃起超過4小時，須馬上緊急送醫，因勃起超過6小時，可能發生陰莖海綿體損傷，造成性功能永久喪失。此異常勃起送醫了，要如何處置？很抱歉，案例極難碰到，老師沒教啦。
回到阿蓁的情傷上，後續如何發展？阿蓁能割捨嗎？難！後面的發展，層層情網罩過來，阿蓁更難割捨，也不知如何割捨。怎麼說？僅把個月，大陸妹本性表露無遺，如跟診護士說的，真的是凶悍和強悍，是母夜叉，是鬼婆子，男女交往，變成她主導，拉麵店生意，也變成她主導，大小事全歸她管，她是老大，唯有她說了算。不僅如此，拉麵店的帳，她也管了，銀兩支出和收入，均歸她管，阿蓁的男朋友插不了手，連每天的營業額是多少，都管不著。
阿蓁的男朋友吃到苦頭了，後悔了，請神容易送神難，想趕大陸妹走，難了，沒那麼容易了。阿蓁男朋友想不出好辦法，只能向阿蓁求救，希望阿蓁回去，能協助解決難題，於是，幾乎整天都電話呼叫阿蓁，像小孩子般，哭著請求原諒，半夜或凌晨照樣打電話，都跟阿蓁耗著。還有，阿蓁的男朋友也發動父母和雙胞胎女兒，說之以理，動之以情，用電話和親自登門拜訪等方式，時刻騷擾，懇求阿蓁回去。包括男朋友父母、雙胞胎女兒，總總情網何其重？十餘天來，阿蓁以淚洗面，割捨，還是不割捨；回頭，還是不回頭，她已經失去了主意，吃不下，睡不著，除了哭，就是哭。她來診間，要求打營養針，要求睡一覺，可見她所承受的苦楚和壓力有多大了！
大陸妹或大陸郎，不是窮兇惡極的壞人，在共產主義競爭和鬥爭的教條下，台灣人與之相較，簡直是草莓族，或是溫室裡的花朵，哪有大陸人彪悍、強悍的個性？其實，經由正常管道進來，正式婚姻和家庭營造下的，大陸妹....。（待續）（106年9月29日完稿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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