簡易流行病學與生物統計學 一四Ｏ、先母與乳癌

簡易流行病學與生物統計學

一四Ｏ、先母與乳癌

作者：吳聰賢醫師

民國90年12月23日，在彰化市天祥路家裡，母親走到我面前，突然掀起衣服，露出兩邊雪白的雙峰，沒叫我名字，也沒有說半句話，用食指指著左邊乳房。母親年輕時曾穿過老式連腰排扣內衣，年紀較大後，不穿胸罩，裡面只穿一件白色汗衫兼內衣，所以衣服一掀，兩邊乳房馬上露出。

母親22歲嫁到我家，大兩歲的父親是彰化市菜市場管理員，臨時工性質，尚非正式公務員，家境不挺好，新婚後的母親就以「車販衣」賺錢家用，縫製內衣是小工程，都是母親自己動手做。我結婚以後，仍然穿母親幫我縫製的內褲，從孩提算起，超過30年，直到民國79年，我帶內人和兩個小孩，搬到台中縣烏日鄉現址後，加上母親年近70，體力和眼力退化，才改穿內人買的四角內褲，且是白色的，因為我已習慣母親的四角白色內褲。

內褲前面寫著「淨重50公斤」、「中美合作」，這不是笑話，是早期台灣生活的寫照，我真的穿過這樣的內褲，也不少人穿過。母親不僅縫製內褲，也拿米粉袋縫內衣，因為內衣平常也當居家服和外出服，母親會故意避開，「淨重50公斤」、「中美合作」這些字只會出現在內褲，不會出現在內衣。

母親指著左邊乳房，我知道她要我幫她檢查。母親很自負她當醫師的二兒子，也很信任他。我趨前一看，心裡嚇到，左邊乳房右上半部皮膚橘樣水腫，下面腫塊凸凹不平，幾乎要穿破出來，用手一摩，腫塊堅硬，直徑足有10公分大小，似乎定根般，固定無法移動。我知道這是乳癌，嚴重的末期乳癌，轉頭看內人，心裡想大聲喊「乳癌！」但喊不出來。

我踢開棉被，嚇出一身冷汗驚醒，看到身旁熟睡打著呼的內人，才知道是一場惡夢，鬧鐘指著三點五十分。先母因腦幹栓塞住進彰基加護病房，不到一天的時間，在我哭紅雙眼注視下一分一秒過世，最後，免強用Ambu壓回家斷氣，死亡診斷書是我寫，與乳癌完全沒關係，怎會夢到先母得乳癌？

還住在天祥路時，不知那條筋高興，或談到什麼話題，已61歲的母親當著我們夫妻的面，掀起衣服，展露雪白挺拔的乳房，對內人誇道，「雖然養了七個小孩，我的奶房還是跟年輕一樣，沒有萎縮或下垂。」我猜內人一定羨煞死了。內人皮膚不挺白，初認識我時，被我吸引，願意跟我一輩子，醫師的身分不是要件，而是「皮膚好白！」我們家幾個小孩遺傳母親白皙皮膚，尤其是女孩沒曬到太陽，皮膚白裡透紅更是漂亮。

因為有過這次經驗，所以會夢到母親掀衣服的舉動，但是母親沒有乳癌，也非死於乳癌，怎會夢到母親得乳癌？民國75年左右，小我兩歲的三妹吳鈴淑，其婆家阿嬤高齡92歲，不幸得乳癌，我曾到彰基外科病房探視老人家，一樣是左邊乳房，腫塊大小約5公分，已經破潰流出血水，只見包裹的紗布透出紅色。老人家意識清楚，不驚不懼，右手拍著床緣，安詳的喊著，「阿舅！這裡坐！」老人家降低輩分，隨其曾孫叫我阿舅。

因年紀大，家屬擔心手術危險，老阿嬤沒有開刀治療。出院後，改到李伯儀外科醫院換藥，李伯儀是我彰基外科的前輩。後來，拖了8-9個月，老阿嬤無法忍受病痛折磨，精神萎靡，食慾不振，每次患藥每次流血，終於在親人陪伴下壽終正寢。我在夢中，虛無飄渺，時空交錯，把兩件事情串成一起，才會有先母竟然在夢中向我暗泣她得乳癌。

先母逝世於民國88年12月24日，是聖誕節的前一天，我作夢的日子是民國90年12月23日，正是先母逝世兩週年的前夕。先母離去兩年半，這是我唯一夢中遇見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