心導管電氣生理檢查暨燒灼術（北榮住院日誌） 十六、床頭卡病人姓名吳聰賢

心導管電氣生理檢查暨燒灼術（北榮住院日誌）

十六、床頭卡病人姓名吳聰賢

作者：吳聰賢醫師

    98年6月2日（星期二）。上午4時10分，大夜班李姓護士，體態渾圓的可愛妹妹，在床頭卡上，插入綠色紙條，上頭寫著「病人姓名：吳聰賢」。各位看倌，名字被掛在床頭，還註名「病人」，心中充塞無奈，無住院經驗者難感同身受。早期床頭卡會用英文書寫病名，如「Lung ca」、「Pneumonia」、「Pulmonary TB」等，因民眾水準高，醫學術語難不倒人，為個案著想和病患隱私，現今英文病名全省略了。患者看到自己罹患「×× Ca」，不發狂或跳樓才怪。護理站病患名牌，也照樣少了病名。

我是第18床，對面是第15床，不時哀聲嘆氣並呻吟，偶而自言自語，加上輾轉反側，吵雜聲讓人睡不著。75歲左右老先生，床頭卡沒寫病名，他自稱肺部「黑掉」，兩年前接受手術治療，最近又復發了，他問我：「我不知道什麼病，我得到癌症嗎？」老先生勇敢，也很可憐，沒有兒子、媳婦或女兒陪伴，事事自己來，他住院是接受化學治療，明顯得的是肺癌，醫師卻說他肺部黑掉，真是很好的托辭，免得部分人聽到癌症，就不想活了；或活得自暴自棄，了時生機；或活得恐懼萬分，害怕面對死神。

這位老先生，應該是退伍老榮兵，他習慣抱怨，抱怨食慾差，也抱怨醫院伙食不好，讓他無胃口；也抱怨環境吵雜，讓他睡不好覺。他有個習慣，每天清晨起床，直接在病房內洗手台刷牙，咳嗽和吐痰聲令人噁心。病房是健保床，有好幾張病床，沒有盥洗室和浴室，僅有一個洗手台，可供洗手，廁所則在外面。我自己要求住健保床，可以免付病房費差額。一般，健保床是四人一房，二人房需補貼1600-2600元，若是單人房，可能要5000-10000元；有些醫院規定，凡是住單人房，各類自負額都會加倍，至少多好幾成。我好期問護士：「老先生接受化學治療，是否合併標靶治療？」護士三緘其口：「個人隱私，不方便說，你自己問他。」

第16床，80-90歲，應也是退伍老榮民，罹患肺炎，咳嗽吐痰，意識不清，有插鼻胃管，依照平躺、右側躺、左側躺順序，由老婆每兩小時翻身一次。喉嚨卡痰，嚕嚕作響，聽了難過，隨時可能被痰噎死。擔心是肺結核病患，也可能合併肺結核，我儘可能蒙著臉，不敢用力呼吸。他的老婆說：「剛從加護病房轉出，因胸腔科病房無床，所以暫住心臟科病房。」6月2日下午，我接受電腦斷層檢查回病房後，已不見病患，聽另一鄰床家屬說：「可能過逝了。」後來得知轉病房。風燭殘年老人，每天與死神拔河，看了可憐，也活得可憐。

護士忙碌，來來往往，進進出出，我搞不清楚誰是誰，不知道她們如何排班。護士有多種排班，正常班、小夜班、大夜班外，還有8-4班、8-5班，後面兩種班，護理長有很大權限，可隨時機動調派。遇到好護理長，溫和親切，以身作則，屬下會工作愉快順遂；若遇到壞護理長，擺錯臉，挑剔、嘮叨和謾罵，屬下只好逃的逃、走的走。當護士辛苦，難怪公家衛生單位護士缺要擠破頭。女人最終歸宿是家，工作與家兩頭燒，太煎熬了。

上午4時57分，想到昨天未吃藥，若中斷不服藥，前面辛苦服藥9個月，豈付之流水？我拿出INH（100mg）3顆服下。昨天住院時，陶姓護士詢問病史，「平常吃哪些藥？」「我有吃INH（isoniazid），它是抗結核病藥物，但我沒有肺結核，是接受潛伏結核感染（LTBI，latent tuberculosis infection）的預防性投藥。」隔行如隔山，陶姓護士是心臟科病房護士，不是胸腔科病房，她不知道啥是LTBI，其實，一般人也不知道啥是LTBI，除非他是結核病接觸者，他將面對結核菌素皮膚測驗陽性，公共衛生護士逼著他吃藥，要他接受潛伏結核感染預防性治療，以避免往後引發肺結核。

我就是結核病接觸者，因衛生局其他科室同仁，有人罹患肺結核，我結核菌素皮膚測驗又是陽性，大於等於10mm，我就接受潛伏結核感染預防性治療。其實，面對病患的第一線臨床醫師，大抵90%都是陽性，我可能早在彰基時代，就被感染了，跟其他科室同仁無關。陽性潛伏結核感染者，終生有1/10的機會引發肺結核。此刻，陶姓護士受驚嚇不少，滿臉狐疑，馬上把口罩拉緊一點，匆匆結束訪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