心導管電氣生理檢查暨燒灼術（北榮住院日誌） 七十、無聊的我與護士瞎掰

心導管電氣生理檢查暨燒灼術（北榮住院日誌）

七十、無聊的我與護士瞎掰

作者：吳聰賢醫師

    98年6月4日（星期四）。午夜0時10分，大夜班護士小姐上場，名叫郭Ｏ棻，我無聊，故意找她搭訕，：「妳的名字我會唸，『棻』與「芬」同音，我有同事最後一字跟妳同名。」我指彰化縣某衛生所的醫檢生葉Ｏ棻。年紀大了，可以依老賣老，找小女生聊天，她們的年齡都跟我兒子相仿，我就像跟晚輩講話；不過，也怕背後被譏諷為怪叔叔。稍微表白一下，我平常是不多話的，典型的沉默是金，事後回想，不是無聊，可能是遭受多年心律不整之痛苦，如今手術成功順利，認為可以恢復往日健康，心裡高興，故找小女生分享心中的喜悅。

    我查過字典，棻可以是名詞，也可以是形容詞，名詞代表有香味的樹木，如肉桂、檀香柏等，形容詞是茂盛的。我故意問她：「『棻』是什麼意思？」她淡淡地回答：「金剛木，很硬的木，具有芳香的木。」我真糟糕，人家剛上班，除了交接班以外，還有些事要做，如整理注意事項，測量病患基礎生理資料，書寫護理紀錄等，我在自討沒趣。她說的金剛木，很硬的木，第一次聽到，可見家人幫她取名字，是有典故和來歷的，她自己也真的了解。

    金剛木是產於中國東北，吉林、遼寧等地區特有的也生灌木，木質堅硬，紋理漂亮，花有芳香，果有香味，可食，不適於成材，常被製作成小工藝品，如手杖、手串、佛珠、煙嘴、鳥籠等。另有所謂的黑金鋼木佛珠，經高人加持後，具有消災解厄治病的功效，價錢昂貴，純屬無稽之談。金剛木讓我想到金剛經，我不知道金剛木與金剛經是否有關。

我沒話找話說：「大夜班很辛苦，一個人要照顧幾位病患？」她仍淡淡地說：「每位護士照顧3-4名病患。CCU分兩邊，這邊病床少，病患少，我獨自一人負責；另一邊病床多，病患多，且病情較嚴重，身上插滿各類管子，故有多名護士。」她提不起興趣跟我說話。她說的我聽不懂，CCU怎有兩邊？我用推車送進來，人躺著，視野有限，直到第二次，坐輪椅再住進CCU，才知道CCU病床大致配置。

她是瘦小的女孩，且也嬌小玲瓏，口罩後面的眼睛炯炯有神，忙著量BP和TPR，BP指Blood pressurevu血壓，T指Temperature體溫，P指Pulse rate每分鐘脈搏次數，R指Respiration rate每分鐘呼吸次數，她可忙呢，沒空跟我廢話，說不定內心很厭惡，「一個糟老頭，又不是年輕小夥子，真囉嗦，讓人討厭！」等她知道我住烏日，內人明道上班，此時幡然大轉變，他鄉遇故知的熱情擴散開來，反而變成她主動找我聊天。

她瞬間眼睛油亮起來，充滿喜悅，笑容爬上眉宇間，人變得更漂亮些，我猜，她的嘴角應該是上揚的，只是被口罩遮住，我看不到。想到口罩，我不得不再次提醒自己，往後哪天又住院，肯定要自己準備口罩，即使不必N95擋病毒，至少也要一般外科口罩擋細菌，或者活性碳口罩也可，多少能擋惡臭。N95口罩僅適用於SARS（Severe Acute Respiratory Syndrome，嚴重急性呼吸道症候群）或新型流行性感冒，因戴起來很悶，空氣不流通，會呼吸困難，難以戴超過半小時。民國92年的SARS，台灣公衛重大事件，個人有慘痛的防疫經驗，罄竹難書，不！SARS事件，事後整理，我寫成60萬言的防疫工作日記。

她的聲音既興奮又快樂，「太好了，真的太好了，我們是同鄉呢，我家也住烏日，我們住溪南國小附近，不過，最近會搬到興祥街，就在明道中學附近，我都常回家呢。」未婚小女生，也是很乖巧的小女生，放假當然往家跑。興祥街貫穿中山路，路口離明道中學很近，只百米多些，路一邊是烏日最繁榮的菜市場，另一邊也是商店、小吃店林立，還有校園開闊的九德國小，除了中山路，它是烏日熱鬧的街道之一。

從烏日的五光路，往東邊直走，可抵達霧峰，屬於烏日的溪南國小就在沿路上，真正的地點，我沒去過，不知道。「溪南」這個名稱，耳熟能詳，應該是那地方的地名，不過，溪南屬新開發區，遠離烏日市中心稍遠，感覺較為偏鄉，但馬路、堤防修建後，逐漸繁華。烏日中山路一帶，以明道中學為中心，半徑2公里是烏日精華區，溪南至少5公里以外，我極少從那裡出入，地理位置不熟。原本，烏日車站附近才是市中心，附近有較大的菜市場，且有烏日國小，但明道中學興起後，舊市區只能遜位。

她高興地說：「你身上的衣服和褲子，都太小件了，等天亮後，再換較大件的好了，如果，你想換的時候，也可以告訴我，我幫你拿大件的。」我在心導管室，很放肆地撒了好幾泡尿，手術台和地板水災為患，我的上衣、褲子全濕淋淋的，下手術台時，衣褲全被扒光，進CCU後，重新換上乾淨的病服，卻小了好幾號，穿在身上，很不搭嘎，上衣勉強蓋住肚臍，褲子勉強拉到腸骨棘，很不合身，有點像小丑。

我不禁難過起來，原本，人是「又老、又醜、又病」，但體重還可，始終維持70公斤上下，但心律不整後期，人漸肥胖，臉龐稍覺浮腫，腰圍逐漸寬廣，比陳水扁鮪魚肚還大上好幾號，體重直竄，住院時量體重已達75.4公斤，我懷疑是心臟逐漸衰竭的結果，是水腫，不是真正的肥胖。如今，我又增加一個負面形容詞「肥胖」，不知哪天，腦筋退化，我就變成「又肥、又痴」。好漢不提當年勇，高中年代，那英挺帥氣的年輕人，只能夢裡尋。

她主動搭訕：「老爸想搬到烏日市中心，做生意較方便，兩邊的家都可住，往後，我回家就方便多了，市中心交通較便利。女孩子嘛，外地生活總不習慣，好想調回台中，但不容易，除非中榮有職缺，或者找職等、年資相同的兩人，彼此互調，我去中榮，她來北榮。」小夜班張小姐想調高總，不容易；大夜班郭小姐欲轉中榮，也不容易，所謂「人生不如意，十之八九」，人生真的是苦楚，只能委曲求全，勉強找出平衡點。

為何說委曲求全？想當個銓敘部認證的公務員，可不容易，難得有此機會佔到公務員的缺，簡直是上輩子燒好香，如果離職後，終生再也找不回此機會。醫事人員、護理人員，屬於專業人員，有捷徑可當上公務員，「醫事人員任用條例」已逐漸縮小，除了醫師還勉強可站衛生所的缺，護理人員想都別想，只能高普考或地方特考。就業三大選擇方向，「事少、錢多、離家近」，其中，以離家近更是最大盼望。未婚女生以父母家為家，婚後以老公家為家，如果是婚後，老公背後有一大票家人，這種轉折需女生調適，也是一大難關和壓力。

我鼓勵她，不放棄任何機會，「家在中部，非近在咫尺，下班後，只能回到宿舍，閒著也是閒著，趁年輕，不如唸個研究所，充實自己，也多有成就感。我衛生局所同仁，不少有研究所碩士學歷，醫檢師們有最高的比率，幾乎一半都是碩士畢業。」她不以為意：「我們CCU有同事，考進台大碩士班，上課時間超彈性，可跟我們的三班制搭配，後來還是辦留職停薪，全心讀書去。唸研究所，上班又要上課，蠟燭兩頭燒，兩邊都顧不好，只得犧牲某一樣。」

護士有準備，大半病患身上管子一堆，點滴輸液、鼻胃管、氣管內管、氣切、引流管等，雖然我身上沒有管子一堆，哪有可能讓病人自己下床上廁所？發生跌倒意外，護士小姐也負擔不起，所以病床欄杆邊放了尿壺，讓病人自己方便。下午3時、7時，屬於會客時間，我讓內人幫忙，解了兩次尿，目前，半夜時分，我已有尿意，我告訴郭小姐：「等一下，我可用尿壺方便嗎？尿壺可以請妳幫忙倒嗎？」她當然說沒問題。

至於我呢？我在心導管室，已訓練出躺著解手，所以躺在床上，我自己拿尿壺解小便，並沒有困難。此次，我接出尿量350c.c.，顏色很深，接近紅色，好像血尿一般，我猜是水分不夠的緣故，還是真的有出血？我不知道。郭小姐說：「尿深紅，表示水分不夠，請多喝開水。」接著，凌晨4時30分，我又解了一次尿，200c.c.，顏色仍然很深，兩次都由郭小姐，拿去廁所倒掉。從昨夜，吃過晚餐後，整個上午和部分下午，在心導管室，我全沒喝水；進入CCU，只能平躺，也幾乎沒喝水，以致小便濃度高、顏色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