低血糖昏迷驚魂記（小說） 三十八、長期潰瘍化膿的糖尿病足

低血糖昏迷驚魂記（小說）

三十八、長期潰瘍化膿的糖尿病足

作者：吳聰賢醫師

糖尿病足部病變，不僅常見，還蠻可怕的。我自己的親身經歷，某門診病患，男，69歲，曾是國術館接骨師，胸前全彩不動明王刺青，橫肉、獠牙、利爪，栩栩如生，相當震懾。早期則是街頭混混，成群結黨，打打殺殺，不僅收保護費，還專門在南部某港口魚市場，魚肉鄉民。他如何魚肉鄉民？當漁獲進港，準備進行拍賣時，他夥同黨徒，將一腳踩在魚箱上，暗示他買下這箱魚貨，其他人再也不敢跟他競標。他低價買進後，再高價賣出，賺取兩、三倍的價差。因憚於他們的凶狠，眾人敢怒不敢言。

等他老了，同夥不是暴死街頭，就是入監服刑，他獨自幹不了壞事，只得跑去南投鄉間，轉行當國術館接骨師，胡亂搞個民俗療法，還加上怪力亂神，矇騙無知的鄉親，偶而也當起密醫來，打針、開藥和給處方，胡作非為，草菅人命，訛騙詐錢。老天是有眼的，老天的處罰是他罹患糖尿病多年，由於一知半解，加上自作聰明，還自以為是醫師，跟醫師的配合度極差，討價還價，這顆藥不吃，那顆藥不服，更是拒絕接受胰島素注射，不規則地接受口服藥治療，不僅如此，還到處逛醫院，中南部各大小醫師跑遍，且常失聯，幾乎每個月患醫院。

某次心血來潮，瘋跟養生，隨著人家爬山健行，還赤足走路。走沒半小時，右足底磨破皮了，起大水泡，1.5*1.5公分，他不予理會，認為自己是內行，自行到西藥房買酒精、優碘和紗布，自己擦藥，自己患藥，甚至，自行到西藥房買消炎藥、抗生素吃。由於血糖控制不好，有血管病變、神經病變，典型的足部病變，傷口細菌感染，化膿又流膿，延綿數個月，一直無法癒合，且傷口越變越大，越爛越深，他才知道嚴重性，才開始就醫。

他就醫是看心情，有時是西醫，有時是中醫，甚至連國術館的民俗療法也上了，僅擦些莫名其妙的中草藥膏。他也是本性不改，到處逛醫院，北部是台大、北榮、馬偕，南部是高醫、高榮、成大等，每一家大醫院都去，但去了三、五次，覺得不理想，又再換一家醫院，如此循環不間斷。最後，足底爛了一個大洞，潰瘍達5*5公分，深達2-3公分，已快見骨了，成了慢性潰瘍狀態，每次換藥時，都流膿且惡臭，讓人掩鼻。每次換完藥，骯髒又惡臭的汙桶，必須馬上清掉，否則下一位門診病患，不敢走進診間。

我坦言告訴他，傷口不可能癒合了，除非右足前半部截肢，如果不截肢，採用移植皮辮方式，來修補傷口，成功機會不大，因傷口嚴重腐爛，加上血管病變，血流不好，皮辮移植難以成功。他也承認，幾乎所有大醫院都建議他截肢，留著爛肉跛足不是辦法，但他捨不得截肢，寧願跛著腳，三天兩頭來換一次藥，聊以自慰。至於，糖尿病有沒有認真控制？肯定沒有，還是兩天打魚，三天曬漁網。他不要我們開藥控制他的血糖，僅要求我們換藥，還說抗生素吃太多了，傷腎又傷身體，乾脆也拒吃了。

他常說，看我的臉很順，正人君子氣味濃厚，跟我有緣，喜歡來給我換藥，希望有奇蹟出現。不是每天換藥，而是隨他高興，有時每天來，有時兩、三天來一次，很不一定，不過，大抵是我的門診時間過來，每次都是下午。然而，天下哪來的奇蹟？我不是神，也不會有神蹟，他換了近一個月的藥，見傷口沒多大起色，又再次失聯了，逛其他醫院去了。其實，他來換藥，明知不會癒合，給我的僅是壓力，我又不好意趕病人。我擔心他往後截肢，不是前半部腳掌，而是整個腳掌，只能靠腳跟撑地走路了。

糖尿病患罹患糖尿病足，很常見，至於後來截肢的，也不少見，據統計，下肢截肢者，有45%屬於糖尿病患，比率相當的高。依據中華民國糖尿病學會，2012年版糖尿病臨床照護指引建議，糖尿病人每年至少應接受一次足部檢查，足部檢查包括兩大項：第一項，足部血液循環的評估，包括整體檢視及脈搏檢查。第二項，辨識是否有保護感覺喪失的神經學檢查，包括單股尼龍纖維測試及半定量音叉測試。

糖尿病共同照護網內個案，各醫療院所的護理衛教師、營養衛教師，都很盡責，盡守本分，不敢懈怠，也不分軒輊，但足部檢查做得最徹底的，也就是「足部護理」，可能是公家單位的衛生所，尤其是彰化縣，不信的話，可去彰化縣各鄉鎮衛生所參訪。公衛護士用專用的臉盆，裝滿溫水，為糖尿病患洗滌後，開始進行相關檢查和檢視，包括知覺神經和血液循環，還當場示範和幫病患剪腳趾甲。足甘心的服務，普獲鄉親好評，值得其他醫療院所仿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