低血糖昏迷驚魂記（小說） 七十七、妥瑞症患者可成家立業嗎？

低血糖昏迷驚魂記（小說）

七十七、妥瑞症患者可成家立業嗎？

作者：吳聰賢醫師

我在門診，遇過一名患者，女，未婚，30出頭，上班族，沒抽菸，也沒二手菸，一年多前，罹患感冒咳嗽，曾在數家診所，多次就醫，似痊癒，又沒完全痊癒，也看過中醫，吃過中藥，甚至針灸、刮痧和推拿，都沒效，拖了一、兩個月，心灰意懶，放棄了，就不再求診了。往後，變成了慢性咳嗽，久咳不癒，已經持續超過一年。她的咳嗽主要在白天，但晚上躺下來也會咳，咳嗽是乾咳，完全沒有痰。

我看她的咳嗽，很特殊，跟一般的很不一樣，是很誇張的咳嗽，有固定動作儀式的咳嗽，先抬頭挺胸，仰起脖子，張開嘴巴，雙手按壓脖子，然後一鼓作氣，使盡全身力氣，從喉嚨深處，咳出很大聲的吼音來，蠻驚天動地的，其他等打針的患者，都被驚嚇，露出好奇怪異的眼神。吼音不像狗吠，也不像猴吼，就是很奇怪的吼聲。她幾乎每幾分鐘，就要重複咳一下，當我問診時，她會多咳幾下，也會應我的要求，再咳一聲給我聽。

她沒發燒，喉嚨不痛，胸部也不會痛，理學檢查沒任何異常，沒有喘鳴聲，沒有乾囉音或濕囉音，呼吸很順暢。另外，心臟聽診也正常，沒有心率不整或心搏過速的問題，也沒有murmur的雜音。很奇怪的，咳吼那麼大聲，好像喉嚨都要被咳出來，她竟然不會喉嚨痛，不僅如此，我看那喉嚨黏膜還蠻正常的，一般用力或大聲咳嗽，喉嚨肯定會紅腫，甚至點狀出血，她卻沒有半絲異常。

她來門診幾次，我給了止咳化痰藥medicon，沒效；改換Bensau，也是止咳藥，亦沒效，縱然加上怯痰藥、支氣管擴張劑，也都沒幫助。我只好安排胸部X光檢查，沒問題，沒有肺結核或腫瘤結節等陰影，也沒有阻塞性肺疾病等病癥。後來，我給了Codeine，中樞神經鎮咳藥，含有鴉片類成分，甚至連精神安定劑、鎮靜劑全都給了，也都沒效，我不得不投降了，只好轉介其他醫師處理了。

事後回想，她是否有強迫症？心理有無法解決的問題，改以咳吼來紓解壓力，或盼望博取家人或他人關懷？她有持續性、間歇性的抽動性咳嗽和嘶吼聲，會不會是妥瑞症？她症狀已持續超過一年，符合發病定義；但是，有一點不可能，她不符合年齡定義，她是成年人，不是小於18歲的孩童；另外，妥瑞症在女生發病機率低，所以，絕不會是妥瑞症。或許，這位年輕女病患，我應該轉介精神心理科醫師。

我內人的嫁妝，位於台中市自由路，精華地區的五樓透天黃金店舖，樓下一樓店面，目前租人開日式拉麵店，月租10萬出頭，租期將屆，因物價飛漲，內人欲調漲租金，結果，老闆娘用低姿態苦苦哀求，說日本連鎖拉麵店搶攻台灣市場，尤其是台中市，且近幾個月，附近連續開了好幾家日式拉麵店，生意競爭激烈，顧客大量流失，收入嚴重下滑，經濟有困難，希望不要漲租金，她們負擔不起了。

還說，上個月，她家小孫子，五歲多的男孩，在台中榮總，經過幾次門診追蹤和診療，終被確診為妥瑞症，全家深受打擊，烏煙贓氣，心情低落，服務熱忱難免稍減，顧客感受得到，影響顧客上門，顧客少上門，心情更加低落，以致惡性循環，生意更加難做，營收銳減三、四成，收入和支出互抵，快要撐不住了，懇求千萬不要再漲租金。拉麵店老闆娘說得聲淚俱下，幾乎要下跪，哀求不要漲租金。

原來，唸幼兒園大班的小孫子，開學後，上課不專心，坐不住，靜不下來，會隨意地在教室內走動，屢勸不聽，造成甚多困擾；不僅如此，還有很多小動作發生，包括扭頭、擠眉和弄眼，很像在裝鬼臉，似乎在調皮搗蛋，而且，偶而還會罵髒話，讓幼教老師很頭痛。幼教老師覺得奇怪，請教其他資深幼教老師，自己再上網搜尋資料，懷疑孩子可能罹患過動症或妥瑞症，建議家長帶孩子就醫。

掛台中榮總兒童心智科，經過醫師數個月診療、追蹤和觀察，終於確診為妥瑞症，併帶有過動症。全家人期待是小孩調皮搗蛋，當聽到是妥瑞症和過動症，孩子的父母和祖父母，每個人都哭得唏哩嘩啦，極度不捨。父母忙問醫師，有遺傳性嗎？父母雙方家人都無此病啊！會痊癒嗎？可能痊癒嗎？症狀可能減輕嗎？還是會越來越嚴重？會影響智力發展嗎？會影響未來成家立業嗎？問題一大堆，害醫師無法招架。

妥瑞症，具有遺傳性，並非患者故意或習慣性做出這些動作，其症狀乃肇因於腦內多巴胺不平衡所致。據說，接近一半的患者，成年後會自然痊癒，但至少有一半的患者，終生如此。典型的著名例子是連戰，台灣政治人物，祖父為台南文人連橫，父親為連震東，他曾擔任中華民國副總統、行政院院長、交通部長、外交部長、行政院青年輔導委員會主任委員、台灣省主席、中國國民黨主席，黨國要人，官職顯赫，名聲響亮，他就罹患了妥瑞症，八十幾歲的人了，還會不經意地眨眼睛。

妥瑞症有藥物治療嗎？藥物難免有副作用，一般會盡量避免，重點擺在衛教治療和行為治療，衛教治療不僅針對病患，更需要對家人和周遭接觸的人；行為治療有效嗎？效果有限吧，或許有幫助吧。其實，患者症狀時好時壞，與患者所處的環境，所造成的心理壓力，有一定的相關性，不代表衛教有效或行為治療有效。家庭、學校與社會，對此疾病不認識，把妥瑞症患者誤認為調皮搗蛋，甚至給予體罰、懲處等，會誘發他更強烈的症狀。

如果家屬要求醫師積極治療，醫師不得不給予抗精神病的藥物，或許症狀減輕了，但副作用卻纏身了，較常見的副作用是，患者動作遲緩了，表情變呆滯了。以家屬的立場，應該選擇哪項？很難抉擇啊！特別要說明的，抗精神科藥物僅是抑制劑，抑制他的不隨意性抽動，並不是治癒啊！難道要患者一輩子吃藥嗎？很想問連戰伯伯，他有用藥物控制他的眨眼睛嗎？應該是順其自然吧？

連戰能成功，其他的妥瑞症患者，難道不也能成功？有為者，亦若是，主要還是父母的態度和教養，孩子是否成功，就是靠父母。連戰與連方瑀，生了兩男兩女，包括連勝文、連勝武、連惠心、連詠心，個個都出人頭地，也個個都成家立業，並沒有遺傳到妥瑞症，所以，妥瑞症跟遺傳有關係，但不是百分百遺傳；所以，妥瑞症也可以成家，可以結婚生子，可以有自己的下一代，不是嗎？

面對妥瑞症患者，如何認識他？如何與他相處？比如何治療他更重要。社會層面：對患者多予體諒和關懷，如餐廳用餐或搭乘大眾運輸工具時，不要對患者指指點點。教育層面：加強這方面的衛教宣導，特別是國小學童，以增加同儕對患者的了解和體諒。家庭層面：父母和家人，比一般人還要更深入的了解，不要讓患者感覺到連家人都不支持他，也不瞭解他，這是對患者最大的折磨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