夕陽無限好（小說、雜文、散文集）
九十四、彰化縣醫師公會108年度春季旅遊-問世間情為何物（上）
作者：吳聰賢醫師
108年4月21日，週一，彰化縣醫師公會春季旅遊，與往年相較，參加人數不增反減，雖也是六輛遊覽車，四部由彰化縣政府出發，一部由員林市公所出發，還有一部則是台中市老虎城出發，但台中市那部竟然只搭載十八人。一輛大巴可載四十三人，竟然連一半也沒，不如改中巴算了，或許彰化客運沒有中巴。彰化縣醫師公會挺彰化客運，這是十幾年來的傳統。其實，中巴、大巴價錢差不了多少，省不了幾個錢，不如大巴坐得舒服些。
大巴共四十三個座位，除了台中那輛車子只坐了一半不到的人外，其餘五部也不是滿座，大抵三十五人上下，殊多可惜。彰化縣鳳凰大地協會，每兩週一次的登山活動，最少發動八輛遊覽車，多者十三部，且每部都坐滿四十三人。看來，醫師們不如一般的普羅大眾，七、八千人的大醫師公會，不如五、六百人的小登山團隊，不僅登山活動，不敢碰觸，連休閒旅遊活動，也興趣缺缺。
醫師們，要輪值，要看診，要進修，要開會，工作太忙了，所以參與率不高，這是主要原因。以前，我當臨床醫師時，一年三百六十五天，天天on
call，不在醫院輪值，卻時刻在家待命，連春節也不例外，因不知何時，會有急性闌尾炎或十二指腸潰瘍穿孔，必須趕回醫院，幫病人進行緊急急診手術呢。
當我轉公衛，擔任疾病管制科長時，是否可喘口氣，星期假日在家好好休息？不！沒有那麼好命，仍然是一年三百六十五天，天天在家待命，因不知何時有疫病發生，我必須率領防疫人員，親臨現場坐鎮；也不知何時長官興起，急急如律令，丟下緊急待辦事項，讓人手足無措，慌了腦袋，也慌了步驟。
以致，公職退休前，每回參加鳳凰大地協會登山活動，或出席醫師公會的旅遊活動，都會忐忑不安，精神不靈，清晨出門前，我都會默默禱告，祈求老天幫忙，這日活動千萬不要有意外插曲，不要有疫病發生，也不要有長官緊急交辦事項，期望度過平安順利的一天。
因醫師工作忙碌，能參加公會旅遊活動的，大抵是上了年紀的前輩們我虛歲六十九，但跟七、八十歲的前輩們相較，他們老態龍鍾，且步履蹣跚，我僅是小老弟，要對他們恭敬三分呢。有的醫師真的忙到不行，幫眷屬報名，自己卻缺席了，忙到把親情擺一邊。
為何今年人數不增反減？公會幹部解釋，有醫師反應，今年的旅遊行程不好，太近了，就在中部的南投，近到不如自己開車過去。今天的行程包括中台禪寺、牛耳石雕公園、日月潭、向山遊客中心，都位於南投的埔里或魚池，確實近些，且大部分的人都去過，甚至去過好幾次。
然而，參加公會旅遊活動，有其重大意義。遊覽車上導遊小姐，民國48年，八七水災那年出生，剛好滿六十歲，她開玩笑地說，彰化客運每年辦理退休員工國內旅遊，不少退休多年的老司機都參加了，大家都很好奇，退休老司機哪個景點沒去過？工作關係，景點不知去過幾百回，甚至上千回，去到景點，除了下車尿尿，多看一眼都覺得懶，為何還要參加退休旅遊？答案是異口同聲，「回來看看老同事是其次，最重要是露個臉，給老同事看，否則會被誤為掛了，往牆上掛，往桌上擺呢。」
包括我在內，眾前輩們也應該是相同的心思，露個臉，證明自己還在人間，且走得動，吃得下，這就是參加旅遊的重大意義。唉！我未免把自己看老了，人家郭台銘虛歲七十，生肖屬虎，還大我一歲，甚且神氣活現地，躍躍欲試地，披上戰袍，宣稱「媽祖託夢」，要參加國民黨總統初選，霸氣十足地等著黃袍披身呢，我豈能認老？
可能藍綠2020總統選舉，為了爭初選，黨內同志拿刀互砍，內鬥嚴重，成了茶餘飯後話題，也可能第一站就是中台禪寺，讓人有所聯想，這位導遊小姐車上特提問，考考大家，有獎徵答。「以前三大賺錢行業，第一賣冰，第二做醫生，第三開查某間。現在三大賺錢行業改了，第一操政治，第二開廟寺，第三是什麼？」去年或前年，同樣的導遊小姐有說過，我記得牢，不假思索，機警地高喊「做兄弟」，害我平白賺了一張儲值百元的悠遊卡。
不過，我覺得操政治和開廟寺，兩者不分軒輊，誰是第一，誰是第二，還有得拼。若以慈濟、佛光山、中台禪寺為例，我個人覺得開廟寺應該排第一。至於操政治，有風險，搞不好要吃官司，入囹圉，例如陳水扁前總統，因海角七億等入監，若非手抖保外就醫，他可能還身繫台中監獄呢。有人問，陳水扁又不是台中人，怎會關進台中監獄？難道台南監獄、高雄監獄監舍爆滿？我不知道。
從去年1124九大選舉，到今年立法委員補選，以致明年2020總統大選，他不時在媒體上出現，好像又回復到當年總統時氣勢，理直氣壯地，超激動地大聲疾呼，一點也看不到他手抖。看來，操政治不僅可以賺大錢，還可以治病呢，治療腦神經退化，預防老人癡呆。我岳父高齡九十，退休後做兩件事，看電視罵政治，藍綠都罵；看股市炒股票，賺大錢，難怪腦筋靈光不輸年輕人。
今天行程第一站，中台禪寺。中台禪寺位於南投埔里，於民國81年開始籌建，經歷三年規劃，七年建設，於90年落成，開山祖師是惟覺安公老和尚，屬佛教禪宗，他於105年圓寂，享壽九十。現任禪寺住持是他親自剃度的弟子，名叫見燈大和尚。
六部遊覽車，分成七隊，分別由一位師傅和六位志工菩薩帶隊導覽。我們這隊搭電梯，從十六樓萬佛殿、九樓大光明殿、五樓大莊嚴殿、二樓大雄寶殿，以至一樓的四天王殿，從上往下，逆方向導覽起。所有的殿堂，金碧輝煌，莊嚴肅穆，雄壯威嚴
自不在話下，不去細表。我把重點擺在二樓的大雄寶殿，正面主殿供奉佛教教主釋迦牟尼佛，兩側侍殿分別是右側的祖師殿及左側的伽藍殿。
祖師殿祭祀達摩祖師，伽藍殿則是伽藍菩薩，也尊稱伽藍神或伽藍尊者。在祖師殿兩面的牆上，鐫刻了佛教禪宗的歷代世祖，首位是始祖釋迦牟尼佛，一直到十七世祖，都屬於西方世祖，應為今日之尼泊爾人或印度人。接著是東土的第一世祖，達摩祖師，開始改朝換代，從西方變成東土。西方不是指西洋人，而是南亞人；東土指的是東方人，當然包括中國人、韓國人、日本人等。達摩雖是印度人
但艱辛萬苦到中國傳教，故尊為東土第一世祖。
我指著牆壁，靠近耳朵，非常低聲地告訴志工菩薩，「達摩」的「摩」被刻成「磨」，很明顯的錯誤，很失體統。因殿內莊嚴肅靜，深受氛圍感染，沒人敢講話，我也深自隱忍，針掉到花崗岩地板都聽得到。
我不敢多講話，再次指著牆上的東土第六世祖「慧能」，再指著自己，意思是告訴志工菩薩，「慧能」是南北朝的中國人。我為何特別指出「慧能」，這是有典故的，「何處惹塵埃」就來自於這典故。我曾在其他文章中提過。
南北朝禪宗第五世祖「弘忍」，老來要從五百多位弟子中，選出繼承衣缽的繼位人，他的大弟子「神秀」，有心想繼承衣缽，半夜在院牆上，寫了一首禪詩，「身是菩提樹，心如明鏡台，時時勤拂拭，勿使惹塵埃。」意思是要時刻不斷的修行，來抗拒外在的誘惑，成就心靈的純淨。
當寺內眾人議論紛紛時，慧能來到院牆，請人在旁邊，另寫了一首禪詩，「菩提本無樹，明鏡亦非台，本來無一物，何處惹塵埃？」意思是世間萬物無一不是空，當心也是空的，哪來有外在的誘惑？因慧能這首禪詩，證明他已達到開悟的最高境界，於是繼承了衣缽，成了東土第六世祖。
從慧能以降，來到東土第五十七世祖，往下就沒有了，我很好奇，惟覺安公老和尚會是東土第五十八世祖嗎？那麼見燈大和尚就是未來的第五十九世祖囉？禪宗跟黨派一樣，必然是各立山頭，山頭林立，派系水火不容，誰也不服誰，有誰敢自封為第五十八、五十九世祖？難道中國大陸禪宗絕跡了？韓國和日本禪宗也沒了？不可能吧。
志工菩薩領著大家來到伽藍殿，她指著伽藍菩薩問：「這位菩薩是誰？」我最近才查過資料，我搶著回答：「關公。」沒錯，就是三國時代的關雲長或關羽，他不是著袈裟，而是穿武將的盔甲。你一定很好奇，關公是道教的神，還是佛教的神？讓人撲朔迷離。關公是武將，他讀「春秋」，不曾聽過他讀「金剛經」或其他佛經，怎會與禪宗有淵源呢？
關公就是伽藍菩薩，不是我有作功課，而是上週門診，碰巧有患者名叫「珈O」，我把「珈」唸成「ㄑㄧㄝˊ」，被患者糾正了，我用手機查詢結果，「珈」唸成「ㄐㄧㄚ」，意思是女人的玉飾，特指髮簪上的吊飾，例如日文的「珈琲」，意指中文的「咖啡」，就唸成「佳貝」。
當我順便搜尋了「伽」，讀音是佳，也是茄，手機自動顯示「伽藍菩薩」，我詳讀了，原來關公會成為伽藍菩薩是有典故的。關公是道教的守護神，也是佛教的守護神，也可稱護法神。在佛陀時代，即有伽藍菩薩之名，它是統稱，總共有十八位，即所謂的護法菩薩。
公元592年，隋文帝時期，天台宗祖師「智者大師」，到荊州，欲於泉山建精舍，一日，他打坐入定時，忽然天昏地暗，風雨怒吼，聽到：「還我頭來！還我頭來！」原來是關公顯靈，他被東吳兵曹斬下頭來，更將其頭顱送往曹營，因而憤恨不已，到處尋找自己人頭的恐怖景象。智者大師反問：「關將軍，你過去砍他人頭顱無數，你今日怎麼不去還給別人的頭呢？」如是開導，再給與講佛法後，關公頓悟和慚愧，正式皈依為佛門弟子，並誓願成為佛教的護法。自此以後，關公列名伽藍菩薩之一。
一樓四天王殿的正門口，有一座彌勒佛雕像，面向外，俗稱笑彌勒。志工菩薩說，祂是未來佛，是釋迦牟尼佛的接班人，當釋迦牟尼佛功德圓滿後，將接替教主的地位。台灣光復初期，鄉間很流行彌勒佛信仰，曾被稱作「鴨蛋教」，被認定為邪教，還一度被禁止呢。年少時，國小三、四年級吧，母親兜不過鄰居猛勸，但又不放心，故要我陪著她，走很長的路，去彌勒佛道場祭拜過幾次。
佛教屬神界，應該不是民主社會，也不是集權社會，教主是用指派的，不是公開投票選舉的，到底是誰說的算？是上帝嗎？是玉皇大帝嗎？我比較好奇的，釋迦牟尼佛何時要退位？誰來監督交接儀式？如果釋迦牟尼佛拒絕退位，或彌勒佛強硬來逼宮，豈非要發生內鬥？甚至引發神界內戰？
近來，南蘇丹內戰，死亡四十萬人，流離失所的更不計其數，少說百萬人，害得梵蒂岡天主教教宗方濟各，召集政府派和反對派雙方人馬，齊聚一堂，介入調停，還以慈悲為懷的大愛精神，紆尊降貴，跪地親吻雙方人員的鞋子，期望雙方以蒼生為念，達成和平協定，不再互相殺戮。如果神界發生內戰，不知誰要出來調停？
據說，目前，彌勒佛在兜率天的內院，閒極無聊，正悶著慌，每天掐指算日子呢。然而，祂尚須數十億年後，才能降生地球，成為另一個教主。我很好奇，環境污染，環境變遷，地球暖化，地球還能有數十億年壽命嗎？縱然還有數十億年，浮生若夢，人生短暫到可以忽略不計了，豈有緣看到未來佛？
在佛門，打招呼或寒暄，我們會隨口吟誦「阿彌陀佛」或「南無阿彌陀佛」，已然成習慣，有如耶穌信徒的「阿門」。我突發奇想，低聲問志工菩薩：「阿彌陀佛和彌勒佛是同一人嗎？」我問錯了，應該問是否同一個神。因兩者都有一個「彌」字。可能聲音太低了，她沒有聽清楚，只回答說，彌勒佛是未來佛，有一天，會取代釋迦牟尼佛統領佛界。
後來，我搜尋了網路，發現兩者是不同的神。佛界有所謂的橫三世佛和豎三世佛。橫三世佛並存於同一世界，包括東方、西方和中央三個佛。東方佛是藥師佛，統領淨琉璃世界，也叫淨琉璃淨土；西方佛是阿彌陀佛，統領西方極樂世界，也叫極樂淨土；中央佛是釋迦牟尼佛，統領娑婆世界，也就是人類所居住的世界。人往生時，都會祝福他往西方極樂世界，或往東方淨土，為何不祝福他往娑婆世界，人不都是重搬遷的嗎？
豎三世佛，則指人類所居住的娑婆世界，包括過去、現在和未來的三個佛。過去佛是燃燈佛（是釋迦牟尼佛的師傅），現在佛是釋迦牟尼佛，未來佛則是彌勒佛。既然橫豎各有三世佛，合計有五位佛，為何世人稱呼的佛號是「阿彌陀佛」，而不是「藥師佛」、「燃燈佛」、「釋迦牟尼佛」或「彌勒佛」呢？我真的搞不懂。我應該沒有慧根吧？
在彌勒佛座前，有一個功德箱，其實，從十六樓到一樓，每一座神明前，都有一個功德箱，我見到一位信女，把千元紙鈔，塞進功德箱裡。我覺得，財大氣粗、富可敵國的中台禪寺，還需要募這種零頭小錢嗎？何況，沒讓人捻香，也沒讓人燒紙錢，更不讓人點蠟燭，連拜墊、跪墊都沒有，竟然收起香油錢，總覺得怪怪的。
功德箱，即時捐獻箱、奉獻箱，在一般廟宇裡頭，意思就是要信眾添香油錢。我發現功德箱上，寫著英文「Donations」，翻譯成中文是「捐款」，這英文字很直白，不若「功德」兩字，含蓄多了，文謅謅的，多文明，完全沒提到「錢」字。不過，「功德」背後是因果論、輪迴說，似乎半鼓勵、半說教，要信眾們捐款，也太高竿了。
中台禪寺，我曾來過兩次，這次公會旅遊是第三次。第一次，在二十年前，因某事，後面會述及，與內人，兩人自行開車過來；第二次，在十餘年前，搭豐原客運過來，再從埔里市區，走六公里的道路進中台禪寺。兩次都讓我驚羨，門口的藝術盆栽，讓我瞠目結舌，每棵上看百萬；一、二樓殿堂，同時展示的佛教古董藝術品，讓我大開眼界，價值不下於故宮博物院各精品，簡直富可敵國。（108年4月26日完稿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