白袍診間驚奇 五十四、走不回去的吸毒人生:戲劇人生吸毒夢(第二回)


白袍診間驚奇
五十四、走不回去的吸毒人生:戲劇人生吸毒夢(第二回)
作者:吳聰賢醫師
關鍵字:彰化少年輔育院、彰化八卦山天空步道、毒品危害防制條例、第一級毒品、第二級毒品、第三級毒品、第四級毒品、中樞神經抑制劑、中樞神經興奮劑、中樞神經迷幻劑、台灣的卓別林、醫源性毒癮、死刑存廢論戰
十幾年前,毒品危害猖獗,引發全國上下關注,中央各部會,逐漸形成共識,跨部會攜手合作,共同防毒,我以衛生局科長的身份,來到彰化少年輔育院,屬中央級機關,隸屬法務部矯正署管轄,位於田中鎮山腳路五段360170號,同行的還有兩位疾病管制科同仁,一位是愛滋病防治業務主辦人,另一位是臨時約聘僱人員,協助愛滋病防治業務。這位臨時人員薪資,由衛福部疾病管制署經費補助,地方衛生單位遴選,中央統一訓練,受訓合格始能派任。臨時人員學歷有限制,須護理、心理、社工、醫管等大學相關科系畢業者。
「山腳路」,縱走整個彰化縣境,跨過彰化市、花壇鄉、大村鄉、員林市、社頭鄉、田中鎮和二水鄉,共七個鄉鎮,等於從彰化頭到彰化尾。為何稱山腳路?因是八卦山山麓下的鄉間小路,故名。八卦山頭尾,被大肚溪、濁水溪切割和沖刷,整座山縱貫全彰化縣,所以山腳路也貫穿整個彰化縣。山腳路沒有整體規劃,大村鄉有山腳路二段,社頭鄉也有山腳路二段,田中鎮照樣也有山腳路二段,首次前往,很容易搞混,不知身處何方。
山腳路蜿蜒又狹窄,極大部分路段,緊鄰民宅,雖勉強號稱雙線道,根本沒有人行道或機車道,至於腳踏車道更不用說了。每有大型遊覽車或貨車通過,都要替它捏把冷汗,真怕撞上民宅屋角、屋簷或遮雨棚,引發糾紛。另外,山腳路隨著地勢,高低起伏不平,有時上小橋,看不到對向來車,開起車來,戰戰兢兢,絕不能超速或超車。我每次開車或騎機車往返,都是驚險萬分,很怕撞到行人,賠不起人,更怕自己被車子撞到,尤其是大小貨車,轉眼間,肇事車早已跑得無影無蹤,要自認倒楣了,若嗚呼哀哉,也沒人理賠。
好幾年前,為了看明華園歌仔戲團公演,這是老婆的最愛,幾乎每場必到,有一陣子,連續數年,縣府大手筆,請來彰化巡迴鄉鎮公演,因人潮洶湧,萬人空巷,肯定找不到停車位,所以,我均騎機車前往,載著老婆,跟著明華園到處跑。有一次,下午兩、三點,我們從烏日家裡出發,跨過大度橋,沿著山腳路,從彰化市開始,千里迢迢,一路奮勇騎到二水鄉,看完歌仔戲,再沿著原路,又一路騎回家,到家已深夜十一點半,回想起來,我倆還真大膽,太隨心所欲了,簡直是瞎子不怕槍,不怕出車禍。
從山腳路左拐,進入360巷,說是巷弄,卻是筆直的大路,約有八米寬,兩車交錯沒問題,路兩邊花木扶疏,景致漂亮,直通少輔院大門。路旁各有一棵鳳凰樹,古木參天,樹幹粗大,兩名大人無法合圍,樹齡應有上百年,樹冠則開滿火紅、鮮豔又華麗的鳳凰花,煞是好看,不禁讓我想起國小階段,耳熟能詳的驪歌,「青青校樹,萋萋庭草,欣霑化雨如膏...。」我內心五味雜陳,從少不更事的小孩,在父母護衛下,跌跌撞撞,一路走來,接著,父母依次過世,如今在職場努力奮戰,我是感傷,又是離別。
此「青青校樹」驪歌,於日本,從明治、大正,以至昭和,都是學校畢業典禮的指定歌曲,台灣光復後,省教育廳改填中文歌詞,繼續在畢業典禮演唱,但後來,不知何故,已經逐漸少唱了。可能是歌詞艱澀、冗長吧,老師也不教,從我初中時代開始,我們已經不再唱了,是否用廣播代替,我已不復記憶了。其實,此曲非日人所創,而是來自西方,據傳是一首古老的蘇格蘭民謠。
提到鳳凰花開,我馬上聯想到,八卦山大佛邊的天空步道,那火紅的鳳凰花朵,在陽光下閃爍輝映,有如火山爆發,又如新娘捧花,紅透半邊天。它緊鄰著天空步道,觸目可及,垂手可得,連男女遊客的臉龐都映紅了,比腮紅還要紅的紅,當花瓣紛紛飄落,撒在髮梢,掉在腳邊,好個詩情畫意啊。如今,近二、三年來,此天空步道已成了每年七月,全國老少的打卡景點了,尤其是應屆畢業生們,更欲來此感受,那離情依依之情懷。
此筆直的大路,總長不下於三百米,盡頭有一個大圓環的花台,花木修剪得整齊又漂亮,很有中央機關的氣派,簡直可以說是條康莊大道。可惜的,對走進去的人來說,不能稱之為康莊大道,因裡頭雖不是監獄,卻也等同拘留所或看守所,它是少年犯輔導教育的地方;但對要離開的人來說,應是痛改全非,誓不回頭,務必海闊天空,鵬程萬里,走向人生另一階段的康莊大道。
少輔院圍牆高聳,庭園深深深幾許,阻斷故鄉思情路,鐵門禁閉,向站崗警衛說明來意,並出示識別證後,打開鐵門,衛生局公務車才能開進去。包括司機共四人,警衛至少要扣押一人識別證,我從脖子上摘下識別證,遞給了他。進入後,別有洞天,寬廣的大庭園,往兩側延伸,看不到盡頭,花草翠綠,樹木蔥鬱,井然有序,比一般社區公園,還漂亮壯觀。地方小官吏,上任不到一年,闖入中央大機關,我原本就心虛,總覺得自己矮了半截,如今看到漂亮、壯觀的庭園,還真有如劉姥姥進大觀園,緊張中帶點興奮。
往前看,眼前又是另一道,不鏽鋼的鐵柵門,時刻上鎖的鐵柵門,戒備森嚴,有專人手持鑰匙看守,人員進出全面管控。司機除外,包括我,共三個人進入鐵柵門,來到整棟大樓的穿堂,眼前所見,就是綠草如茵,修剪得相當整齊,沒有半絲雜草的大操場,好像來到某間學校。其實,少輔院也算半個學校,雖然採用監獄般的管理方式,卻也依年齡和學歷,分成國中部和高中職部,給予班級式的教學。
不!管理方式還不到監獄或看守所等級。由於是疾管科科長身份,不時到彰化監獄或彰化看守所,進行毒品、愛滋病防治衛教宣導,不然就是執行流行性感冒疫苗接種業務,我入監獄或看守所,有如走灶腳,每年都會去個幾回,尤其是監獄。監獄大門更加森嚴,層層關卡,處處柵門,每棟樓房,每個層樓,走幾步路就是門禁,隨時上鎖的鐵柵門,全面的管控。受刑人想逃跑,插翅也難飛,想也別想,門都沒啦。
當我進入每棟樓房,每個樓層,後面的管理人員,沒有半秒時間差,馬上隨手關門,聽到那咿唔哐啷聲,我不禁心頭一振,似乎裡外天人永隔,好像進入了另一個非人世界,我成了受刑人,哭天搶地,無法抗辯,無法掙扎,沉淪深陷其中。
此外,進入監獄後,我身上的隨身物品,我口袋內所有東西,必須全掏出來,鎖進帶有鑰匙的鐵櫃裡,包括各式皮包、皮夾、錢包、鑰匙、相機和手機等,全不可帶進監獄內。我猜,獄方防著外人帶進各類違禁品,香菸、毒品、現鈔;怕鐵製品給了受刑人製作凶器;怕相機胡亂拍照;怕手機拍照外,也讓受刑人與外界有通訊的機會等等。沒了手機,我空手進入監獄,有如從人間蒸發,時間停頓了,空間不見了,長官找不到我,連家人也一樣找不到我。
在穿堂,少輔院衛生科的科長和承辦人,已等在那裡,彼此寒暄問候後,在衛生科科長帶領下,走過長長的廊道,來到大操場北邊的大禮堂,可容納六百人以上的大禮堂,據說,少輔院收容四百至六百名受刑人。現場有五、六十名青少年「同學」,男女都有,雖是受刑人,但戒護老師們,均稱呼他們為同學。稱呼為同學,並沒有錯,因他們在院內,每個人都不荒廢,仍接續著國中或高中職的學校教育。
男女同學們,一個口令,一個動作,正襟危坐,坐在禮堂椅子上。四周則有好幾位戒護老師,也是男女都有,另外,還有好幾位替代役男,協助維護學生次序,所以同學們蠻安靜戒慎的,沒有任何騷動或低聲細語。雖然,大部分同學是蠻受教的,但是,仍有些同學露出不屑的眼神,更有的是吊兒啷噹的神情,我不予理會,不跟他們一般見識。我們搭配衛生科,今天的衛教主題是「毒品危害和愛滋病防治」,所以,現場的同學們,每一位都是違反「毒品危害防制條例」的毒癮個案。
依毒品危害防制條例,毒品分成第一級、第二級、第三級和第四級毒品,以第一級最毒,依序遞減,服用三、四級毒品者,條例沒刑期,不用入監服刑,所以,在座同學大抵是服用一、二級毒品者;不然,就是製造、運輸和販賣各級毒品者,後者判刑更重於前者,甚至判處死刑。不少毒癮患者,因坐吃山空,沒錢吸毒,最後鋌而走險,淪為毒品運輸和販賣者,走上萬劫不復之路。
毒品依毒性和藥理作用,分成三大類,包括中樞神經抑制劑、中樞神經興奮劑和中樞神經迷幻劑,舉例如下:海洛因,又名四號、白粉,包括嗎啡、鴉片等,都是第一級毒品,屬於中樞神經抑制劑,靜脈注射後,讓人茫舒舒,甚至昏睡過去,有謂騰雲駕霧,有謂「爽死了」,到底如何爽?不得而知,但寧願為它家破人亡、男盜女娼、殺人放火,且執迷不悟,一而再,再而三,萬世沉淪,肯定是很爽吧。
安非他命,又名安公子、冰塊、冰糖、安仔、炮仔、鹽等,是第二級毒品,屬於中樞神經興奮劑,可讓人精神振奮,精神百倍,有如天下無敵,三天三夜不睡都沒問題,但事後則累垮。不少大貨車、貨櫃車司機,沒日沒夜,奔馳於高速公路,檳榔無法抵擋睡魔,精神不濟怎麼辦?只好咀嚼羼雜安非他命的檳榔。曾有媒體報導,網咖為振奮玩家,在冷氣吹風口焚燒安非他命。據聞,二次大戰,德軍、日軍有讓軍人服用類似安非他命的興奮劑,當然視死如歸,衝鋒陷陣,百戰百勝。
搖頭丸,又名狂喜、忘我、綠蝴蝶,也是第二級毒品,亦屬中樞神經興奮劑,作用類似安非他命,但它有個明顯的特徵,就是會毫無意識地,千篇一律,一再重複,持續不變地,搖頭晃腦和手舞足蹈,可能搖上三、四個小時,故有搖頭丸之稱。如果,你有特別去注意的話,媒體拍攝春吶、春浪、搖滾等各類音樂祭時,畫面上可見有人,失神又茫然,好像失去意識般,不知所以然地,跟著音樂搖頭晃腦。警方若抓去驗尿,應能驗出搖頭丸的成份。各類音樂祭,都是販賣毒品的藥頭,蠢蠢欲動,意欲大賺一筆的時候,也是警方警戒應對的時刻。媒體曾報導,有人因連續搖頭,腦燒壞了,導致中暑和熱衰竭。
愷他命,又名K他命、K仔、卡門,可以口服、鼻吸和注射,是第三級毒品,屬於中樞神經抑制劑,年輕的學生族群常用,會產生意識模糊,失神、幻想、幻視、幻聽,胡言亂語,做出奇奇怪怪的行為來。K他命有一個很嚴重的副作用,就是引起膀胱黏膜纖維化,導致膀胱緊縮,從原來的500c.c.,縮小到僅剩50c.c.,以致憋不住尿,時時刻刻要小便,所以,衛生單位有如下的宣導,「拉K一時,尿布一生」。有很長一陣子,衛生局外牆,就掛了此廣告紅布條。
至於中樞神經迷幻劑,種類繁多,難以認識清楚,二級、三級、四級毒品都有,常見的有大麻、搖腳丸、魔菇、天使塵、火狐狸等,尤其類大麻活性物質(K2),內含成份種類繽紛,多如天上繁星,如JWH-122AM-2201HU-210HU-211CP-47CP-497JWH-018JWH-073JWH-250XLR-11等各類化合物,西方人常用,但也慢慢引進台灣,毒害國人。
前面提到一級毒品「嗎啡」,我不僅想起藝人「許不了」。民國74年初春,晚間八點左右,一輛金光閃閃的黑頭車,載著一位知名的藝人,從臉龐、講話語氣和行為舉止,一眼即能認出是「許不了」。本人跟螢幕上形象,完全一模一樣,但穿著卻相當整齊,筆挺黑色西裝,雪亮黑色皮鞋,打著領帶,我記得是暗灰色的領帶,只是沒想到,本人竟然比我高大和粗壯,我172.5公分,他應有174公分,比我高;體重近八十公斤,雖顯憔悴,但骨架很粗,比我重近十公斤。
他進來醫院,掛了號,走入診間。沒有錯,初診病歷登錄本名是「葉鐵雄」,40年次,跟我同年,他開頭第一句話就是,「我有毒癮,且有酒精性肝炎,腹痛厲害,請幫我打嗎啡,否則我沒辦法工作,拜託你了。」海洛因取得不易,且違法,只好來醫院,用嗎啡來代替。
醫院有嗎啡,必備的止痛藥,但屬管制藥品,控管嚴格,無法輕易取得,有錢也買不到,除非醫事人員監守自盜,但早晚東窗事發,斷送自己前程,丟了工作,丟了證照,還要入監。以止痛效果來說,海洛因的強度是嗎啡的十倍,由此推估,海洛因的中樞神經抑制作用,那種爽的快感,也會是嗎啡的十倍。或許,許不了不是海洛因成癮,但毒品危害防制條例上,嗎啡和海洛因都是一級毒品,犯了法,裁罰刑期是一樣的,並非乘以十分之一。
他不像一般患者,會找一些亂七八糟的理由,辯稱自己罹患惡性腫瘤,或醫師開刀失敗的後遺症等等,他一開頭就坦言有毒癮。他用懇求的語氣,打拱作揖,態度懇切,似乎可以隨時聲淚俱下,甚至下跪懇求的態勢,我不禁深受感動,滿懷憐憫之心。早年,在彰基時代,總有幾位,三天兩頭,半夜掛急診,開口要求打嗎啡的患者。嗎啡是很強的止痛藥,醫院常用,多用於手術後的病人,尤其是人工膝關節置換手術的病人,或是癌末的病人,它卻也是成癮性很強的毒品,給與不給都兩難,是菩薩,還是惡魔?
避免病患成癮,外科醫師會盡量少用嗎啡,而改用配西汀(pethidine),凡手術後傷口疼痛,如疝氣手術、闌尾手術、胃腸手術、肝膽手術,就肌肉注射50mg配西汀,大抵可以止痛,維持6-12小時沒問題,但常須施打兩、三次,才能度過手術後的疼痛期。配西汀止痛效果是嗎啡的十分之一,是海洛因的百分之一,但成癮性少了許多,它不是一級毒品,而是二級毒品。我遇過好幾位嗎啡成癮的患者,每二、三天,就賴到急診室來,吵得急診醫師半夜無法休息,至於配西汀成癮者,我還不曾遇過。嗎啡毒癮者,大半是「醫源性」毒癮,說白一點,說難聽一點,就是醫師製造出來的毒癮個案,病人有錯?還是醫師有錯?要怪醫師?還是怪病人?
嗎啡成癮性大,下處方會猶豫,我請示醫院院長,經院長許可後,我才開出處方箋。沒想到,他再次懇求,「拜託醫師,請幫我打兩針,一針完全沒有效果,拜託你了。」我硬著頭皮,好人做到底,我生平第一次開出了兩劑,一劑10mg,兩劑20mg,一起靜脈注射。他又提出要求,希望躺著注射,我只好讓他躺上診療床。我萬萬沒想到,護士小姐還沒把針頭拔出來,他已經瞬間昏死過去了,不僅完全失去意識,也瞬間沒了呼吸,我有些嚇到,雖故作鎮定,不露聲色,但內心相當的驚慌。我知道嗎啡會抑制呼吸,但沒想到會這樣快速和強烈。
當我內心正焦灼地盤算著,是否要搬來氧氣筒?是否準備手動式呼吸面罩?是否開始心肺復甦術?經過了一分多鐘,許不了開始緩慢地恢復呼吸了。後來,他在診間的診療床,昏睡了約十五分鐘。人清醒了,穿上鞋子,又搭上黑頭車,趕路去了。許不了,是台灣知名喜劇演員,有「台灣的卓別林」之美譽,從1979年到1985年,六年期間,他共參演64部電影,有台灣電影史學者稱此六年,為「許不了時代」,這是多大的讚譽啊!民國7473日,因酒精性肝炎併發心臟衰竭,許不了病逝於馬階醫院,一代巨星殞落,享年34歲。
違反毒品危害防制條例,成人入監服刑,未成年的青少年則入少輔院,接受感化教育。青少年與成人分開收容是應該的,道理很淺顯,免得青少年被成人帶得更壞,從二級毒品進階成一級毒品,甚至變成毒品的製造、運輸或販賣者,刑期更重,永無重見天日的時刻,關到白髮蒼蒼,關到老死,甚至判處死刑。依據毒品危害防制條例,製造、運輸或販賣一級毒品者,處死刑或無期徒刑,處無期徒刑者,得併科新臺幣2000萬以下罰金;若是二級毒品者,則處無期徒刑或七年以上有期徒刑,得併科新臺幣1000萬以下罰金。
煙毒販可能被判處死刑嗎?以社會目前氛圍,絕無可能,應該死不了,但是,雖不至於被槍斃,但有期徒刑跑不掉,會關到頭頂長頭蝨。自第二次世界大戰後,各國共同起草「世界人權宣言」,強調人所擁有的各項權利當中,以生命權是其中最基本,也是最重要的權利。台灣已簽署「公民與政治權利國際公約」,亦強調生命權的重要,但尚未廢除死刑,在台灣人權促進會、廢除死刑推動聯盟,等團體的推波助瀾下,死刑存廢論戰,已在台灣爭論好幾年了,仍無結果。其實,全世界已廢除死刑的國家,寥寥可數,僅有個位數而已。
民國103年,北捷車廂鄭捷隨機殺人案,造成4人死亡,24人受傷,殺人魔鄭捷被台灣最高法院以殺人罪,判處4個死刑,另增加144年又6個月的有期徒刑,最終,於105510日,在台北看守所,執行槍決死亡。在死刑存廢議題不斷湧現的情境下,沒想到這麼快就執行死刑,或許跟鄭捷無悔過之心,在監所多所抱怨,且口口聲聲,一心求死的決心有關。
其實,鄭捷若不面對死亡,永遠無法平復受害家屬的傷痛,所謂的殺人則死,天經地義,但是,以一個醫師的立場,卻是行為怪異、個性怪異等人格偏差,所造成的悲劇,他沒有心理病或精神病,也不是藥物濫用的毒癮個案。人格偏差是家庭教育、學校教育或社會教育失敗造成的嗎?肯定不是。這是「落土時,八字命」,出生時,基因早已做了決定。人格偏差可以治療嗎?連造物者上帝都救不了,何況精神科醫師、心理師或社工師,至於宗教師,也是照樣無啥路用。
我只能說,此殺人事件,對受害家屬來說是悲劇,對鄭捷父母也是悲劇,至於對鄭捷本人來說,更是千萬倍的悲劇,悲痛為何自己有人格偏差的基因?當事人何辜?是老天的錯!關了一扇窗,卻沒打開另一扇窗。或許,一槍斃命,遠離塵囂,死得痛快,不再有痛苦,不再有悲傷,不再有怨恨,反而是一種解脫,放棄今生,走向來生,一個平平凡凡的來生。
面對五、六十位少輔院的同學,我藉助手提電腦和放映機,用power point簡報檔講課。我不站在講台上,講台拉開與學員的距離,也給人高高在上的不舒服感,我喜歡站在講台下,跟學員們有更緊密的接觸和結合。我授課時間僅半個小時,時間拖太久,只會枯燥乏味,讓學員如坐針氈,我習慣留下半個小時,以便跟學員雙向溝通,同時進行有獎徵答。有獎徵答蠻好玩的,是每個公家單位常用的手法,利用宣導品,可激發學員聽課的熱誠,和現場氣氛的熱絡。另外,我們還有半個小時的不具名問卷調查,希望能窺探至吸毒者的心坎裡。
我來到少年輔育院,此行目標明確,首先,大禮堂衛教宣導,包括半個小時的專題演講、半個小時的雙向溝通和有獎徵答、半個小時的問卷調查。接著,衛生科辦公室,我訪談三位同學,一位是毒癮個案,兩位是毒癮愛滋。下回,我們將進入堂奧,窺探吸毒人生,也將錯愕人生如戲,更喟嘆人生在世,活得真辛苦。(108831日完稿)

白袍診間驚奇 五十三、走不回去的吸毒人生:醫療保險揭序幕(第一回)


白袍診間驚奇
五十三、走不回去的吸毒人生:醫療保險揭序幕(第一回)
作者:吳聰賢醫師
我大聲地詢問:「有抽菸嗎?」回答可能是「沒有」或「已戒菸好幾年了」,也可能是「有」。若是有的話,我會繼續問:「一天抽幾包?」可能是兩包、一包或半包,有的會回答:「一天一包,但自己很少抽,大部分是生意上的交際應酬,請客戶抽的,我一天大約抽個三、四根。」對方怎麼回答,我就如實地,一字不差地在體檢表上記載。各家人壽保險公司的體檢表上,都有菸、檳榔、酒和安眠鎮靜劑等勾選項目欄,均由體檢醫師詢問,然後勾選和填寫。資料是否正確,由被保險人負責,我不理會是否有說謊或避重就輕。
遇到一天抽兩包、一包的,我會好意警告他:「長期抽菸,年輕的時候還好,沒有什麼感覺,但年紀大了,可能罹患慢性支氣管炎、慢性阻塞性肺疾病等,容易咳嗽和呼吸喘,另外,高血壓、心臟病、心血管疾病等,也跟抽菸有關係,最好儘量少抽菸。」從事公共衛生二十年,有如染上職業病,又像背負十字架般,遇到人,總會趁機衛教宣導幾句,倡導福音,普渡眾生。我退休超過兩年半了,每月領好幾萬元退休俸,若不為國家做點事,還真怕被駡米蟲。勞動部的統計,截至1086月,台灣勞保投保人數,共10354569人,每人吐個口水,會把我這個退休公務員淹死。
我不敢說我月退俸有幾萬,夠花就好,不是怕偷竊或搶劫,而是怕他人眼紅,每天被幹譙。某勞工朋友,數年前退休,月領二萬三千元,不時私下幹譙:「幹!同樣是人,同樣是父母生,我每月才領二萬三,為何退休老師可以月領七、八萬?幹!這樣公平嗎?有天理嗎?」他認為退休老師也應該月領二萬三,不然,就是他也要月領七、八萬。
我真想告訴他,這種比較太客氣了,一點也不驚悚,怎構成新聞賣點?怎抓老師做比較呢,應該跟含有官股的事業機構董事長做比較,這些肥貓不是月領七、八萬,而是月領三十萬喔!我真想多留著眼睛看,如果台灣實施了單一退休制,不再分公保、勞保、軍保、農保等,而採用齊頭式的國民年金制,不知台灣會變成怎樣?經濟更富裕?生活品質更高?幸福指數還破表?
有時候,嫌慢性阻塞性肺疾病,太冗長又拗口,我會直接用醫學術語「COPD」來代替,沒想到,有不少人聽得懂。這也難怪,董氏基金會戒菸大使孫越,生前曾拍過衛教宣導片,在電視媒體上播放,鼓勵大眾戒菸,影片中,就把COPD當成口語化標語來宣傳,也真的打動眾人的心坎裡。不少縣市首長,喜歡在媒體露臉,花數十萬、數百萬公帑,製作宣導片和買廣告時段,讓人覺得政治意圖強烈,不僅不專業,還別有居心,何不邀請有好形象的藝人志工來拍攝?有效率多了,這就是孫越偉大的地方,也是讓人懷念的地方。
如果有人回答,戒菸很多次都沒成功,甚至去醫療院所看戒菸門診,服用口嚼錠和貼戒菸貼片,照樣無效,我會多話告訴他:「我們診所也有戒菸門診,可以再努力看看,說不定這次就成功了。」幫咱診所拉業績,病人是醫師的衣食父母嘛,而且戒菸對他是百分之百有益的,是行善,也是積陰德。不過,話帶過即是,我絕不太囉嗦或強勢,這會讓人討厭,「狗捉耗子,多管閒事」,另外一方面,香菸捐蠻好用的,國健署的經費和二代健保的補充保費,不少來自於香菸捐的挹注呢。過猶不及,也不盡然是好事,不是嗎?
台灣全民健保最棒,有目共睹,世界數一數二,無人能及,難怪成了全球最適合移居國家的第一名,主要還是醫療便宜又方便。因醫院追求卓越醫療技術,病人也嚮往優質醫療品質,以致超出健保所能提供的範圍,大魚大肉以外,還奢望鮑魚龍蝦,全民健保不破產才怪,只好讓病人自費負擔。近來,各類新穎的化療、標靶治療,以及須上開刀房的大小手術,如最近很夯的達文西機械手臂等,大抵都要自費,少者數萬,多者百萬,為了減輕負擔,商業性醫療保險應運而生。
為了無後顧之憂,不少人都投了醫療保險,才能安心生病,且安心治療。投保人壽醫療保險須健檢,咱是某些人壽保險公司的特約醫療院所,來診所體檢蠻多的,每診次少者二、三位,多者五、六位。上述對話,就是依據保險公司的體檢表,我對體檢者進行的基本相關詢問。除了抽菸,檳榔、酒、安眠鎮靜藥等,也是必須詢問的基本項目,但是,完全沒有上述嗜好的,繳交的保費好像沒有半絲優惠,齊頭式平等,似乎不合理。
幾天前,有位體檢者說:「本來就有投保醫療保險,但僅限於住院手術才有理賠,為了門診手術也能理賠,故追加了投保,卻也要重新體檢。」例如,眼科的白內障手術,簡直比外科的包皮手術還簡單容易,某家眼科診所,竟然一天能開十幾刀,患者都是當天往返,不需住院。人工水晶體有數種廠牌,從二萬五千元到四萬五千元,任患者選擇。眼睛是靈魂之窗,為了視力,有誰不忍痛花大錢?
還有,不時有門診患者,三天兩頭詢問:「胸口悶悶的,呼吸有點不順暢,會不會是心絞痛或心肌梗塞?要不要做心導管檢查?」去大醫院做心導管檢查,結果告訴家屬:「冠狀動脈細分支有阻塞,須放支架,支架種類很多,你們想放哪種?」支架自費二萬、三萬、四萬,你會去計較那幾萬塊嗎?當然用最貴的,於是,追加門診手術投保的,趨之若鶩。我還真懷疑,保險公司要靠什麼手段賺錢?
醫療保險契約具多樣性,且分類極細,蠻複雜的,若沒搞清楚,其實也難以釐清,自己的權益將受損,惟有與保險公司業務員多方溝通了。有的契約規定,小診所的門診費用不理賠,只有醫院等級的才有。有的規定,門診理賠不限天數,有的則限天數。有的規定,門診一次二千元,總額一萬元,有的則是一次一千元,總額二萬元。以上總總,琳瑯滿目,不一而足,讓人看得眼花撩亂。當病人不清楚契約規定,遇上保險糾紛,找上門來,我也愛莫能助。
有人說:「人壽醫療保險簽約前,可以依據自己的需求,跟保險公司討價還價,替自己爭取更有利的條件。」我有位國小同學,年少時,退伍就業沒多久,向拉保險的表姐,投保了人壽醫療保險,他提出的條件是,投保滿二十年後,若無任何請款事端,可以全額退錢,二十年共一百二十萬,但後續仍保有各項醫療保險,沒想到,保險公司竟然同意了,他簡直平白賺到了。我還真懷疑,有這麼好康的醫療保險嗎?保險公司不破產,也要飢寒交迫、餐風露宿了。
我這位同學真的賺到了,晚年,他罹患胰臟癌,住院各項費用,實支實付,包括手術費用、加護病房費用和個人病房費用等等,狠削保險公司近百萬元。此外,門診也有理賠,每次門診,理賠二千元,可請領十次的門診理賠。聽他這樣說,我都聽儍了,害我悔恨交加。二十年前,我幫內人投保人壽保險,每年一次繳六萬餘元,連續繳二十年後,就不用再繳,當身故後, 則可領回數百萬元,這筆錢不算在遺產裡頭,不必繳交遺產稅。
我很遺憾,當年僅是人壽保險,不懂得涵蓋醫療保險,也沒要求期滿後,可以退還保險金,至少退個一半嘛。唉!失之交臂,悔之晚矣!不過,年代不同,我應該滿足了,二十年前簽訂這份契約時,銀行定存年利率高達七、八趴,不是今日的一趴,兩者相差七、八倍,才會有那麼高的理賠,至少留給孩子,協助孩子繳交國稅局的遺產稅了。不知哪年哪月,公告土地現值,拉到與市價同水平時,百分之十、十五、二十的遺產稅率,再多的錢也繳不起遺產稅,很可能要賣房繳遺產稅了。
目前,依照遺產及贈與稅法規定,遺產稅免稅額是1200萬,另有一些扣除額,包括配偶493萬、子女每人50萬、喪葬費用123萬等,如果,你在彰化市區,不必中山路或中正路旁,只要鄰近十米大馬路,有間三十、四十坪的獨棟樓房,你的遺產就接近千萬了,若有兩棟,肯定百年後,你的子女要遭受遺產稅折騰。若是台中市區樓房,價值更高,更不用說了。
聰明的老人家,有錢堪花直須花,莫待無錢空對月,兒孫自有兒孫福,要懂得對自己好,吃好的,穿好的,到處旅遊去,千萬不要虧待自己,沒有花掉的,留著就變成遺產,遺產超過基本免稅額,就得繳交遺產稅,那些有好幾筆房產的,有甚多股票期貨的,到頭來都得面對遺產稅。我敢保證,「百分之九十九的人,包括你,搞不清公告土地現值和公告地價的差別!」此非本文討論之列,容後找機會另敘。
在診間,我為何大聲詢問?不是盛氣凌人或傲慢自大,不是囂張怠慢或飛揚跋扈,更不是高高在上或不可一世,事實卻是相反,怎說?看診時,為避免被患者感染一般感冒、流行性感冒等傳染病,我必定戴上口罩。我曾不信邪,沒戴口罩,害得遭患者感染感冒,連續咳嗽一個多月,最後才逐漸痊癒。我戴口罩,雖遮掩臉上無情歲月的刻痕,但滿頭白髮,積雪浮雲端,蒼蒼又滄滄,只好用宏亮的聲音,來隱藏自身的老態龍鍾。
「老態龍鍾疾未平,豈堪俗事敗幽情?」其實,用大聲隱藏老態龍鍾是次要原因,主要原因是我有痼疾,疾未平也,最近幾年來的毛病,特別是年過六十後,態勢逐漸明顯,我跟隨先母步伐,逐步罹患了重聽,右耳更重於左耳,當對方講話太小聲,我會聽不清楚,不知所云,鷄同鴨講,苦不堪言,所以,我採取宏亮的大嗓門,意欲勾引對方,也能大聲回應我的大聲。這方法似乎有效,病人都會很配合。
體檢過程中,我依序問完檳榔、酒、安眠鎮靜藥後,我還會多問幾句,「有吸食強力膠嗎?」「有吃安非他命嗎?」「有吃搖頭丸嗎?」「有吃K他命嗎?」「有吃四號嗎?」來體檢的人,最先的反應是愣了一下,回過神後,都會說「沒有」。有的會大笑著說,似乎心虛:「沒有啦!怎有可能!我哪敢碰毒品!」從來沒有人問我,強力膠、安非他命、搖頭丸、K他命是什麼?連四號是什麼也沒人問。
好像每個人都知道它們是毒品,可見在衛福部等政府機關宣導下,加上媒體的推波助瀾下,大家對毒品都有驚覺。其實,最便宜的強力膠,二、三十元就有,文具店均有賣,並非毒品,至今無法可管。至於四號呢?這是行內話,一般人大抵不知道,若說是海洛因,大家就耳熟能詳了,它可是價昂得很,每公克至少二千元起跳,甚至有行無市,非窮光蛋或混混小子吃得起的。其實,不會有人把海洛因拿來吃或吸的,太珍貴了,太暴殄天物了,而是拿來靜脈注射的。
好笑的,我問體檢者有沒有吸毒?都回答沒有,若換另一種方式問:「你周遭的朋友,或你這行業的夥伴們,有人吸毒嗎?」回答則是「很多」、「蠻多的」。前些日子,八月中旬,有年輕小夥子,理著平頭,二十七、八歲上下,來診所體檢,職業欄和工作欄都填寫著「誦經」。我問他:「當唸經師父這行的,有人吸毒嗎?」他回答:「不少!還蠻多的。」下午,又是下雨天,病患稀稀落落的,我跟他聊了起來。人壽保險多少有些業績,總是我的衣食父母。
他詳細說明:「喪家出殯不說,清明掃墓不提,每逢眾家神明各種法會,如玄天上帝、關聖帝君、保生大帝、三官大帝或天上聖母之生日或遶境,還有農曆七月的中元法會,祭拜普渡公和眾亡靈等,行程均滿檔,從年初排到年尾,沒日沒夜的,披星戴月的,若沒吸食毒品,哪來體力唸經?操勞過度,忙碌過頭,早躺平,倒地不起,甚至掛了呢!」科技發達,經濟起飛,唸經這行業,還真方興未艾呢。難怪台灣今日三大賺錢行業,「第一操政治,第二起廟寺,第三做兄弟」,醫師已落居三名之後,排不上名了。
吸毒人口不少見,那麼體檢者全都說謊了?有可能,但我不去在意,此非我重點,若他真的說有吸毒,我反而要煩惱了,我不知道體檢表要如何記載呢?而保險公司也不敢去面對。其實,吸毒者引發的疾病風險,如愛滋病、性病、肝炎等,還包括車禍、酗酒、鬥毆等意外事故,肯定比糖尿病、高血壓、高血脂症、心血管等慢性疾病,所造成的風險還要高。保險公司能睜一隻眼、閉一隻眼,我何必窮緊張?
不!我一點也沒窮緊張,我的重點是什麼?一日從事防疫工作,終生為防疫人,我以當防疫人為榮。彰化縣於95717日,在衛生局辦公廳舍,設置了「毒品危害防制中心」,整併衛生醫療、社政、教育、警政、勞政、司法等單位,進行防毒、拒毒、戒毒、緝毒等四大工作。在成立防制中心以前,毒品防制的工作,大半都落在衛生局疾病管制科的身上,因疾管科轄下含有,27個鄉鎮區衛生所的27位防疫人員,工作涵蓋毒癮個案的管理和衛教宣導、毒癮個案的愛滋病和梅毒篩檢、毒癮個案的美沙冬替代療法等等,我做了近二十年疾管科長,毒品防制就是我的工作,無一日可或忘。
抽菸,不僅易罹患慢性肺疾病,也易罹患高血壓、心血管疾病、惡性腫瘤等,此外,菸和毒也是一家親,毒癮個案的第一步,大都從抽菸開始,所以,當我到各學校、機關或團體,上台做毒品防制宣導前,衛生局的保健科會搭配我們,先進行戒菸防制宣導。你絕不會知道,清朝禁煙大臣林則徐,他的第七世子孫,正好是保健科戒菸業務的主辦人,或許是長官故意安排,也可能是她本人主動爭取。總之,我與林則徐的後裔,不時在同一場合,做戒菸和戒煙的衛教宣導,與有榮焉。
我終生當防疫人的重點是什麼?縱然我已公職退休經年,後面的衛教宣導才是我的重點,我會多追加幾句話:「吸毒,讓人生從彩色變黑白,讓人萬劫不復,家破人亡,千萬沾染不得,切記!打死也不吸毒!」我不是好為人師,更不是沽名釣譽,而是讓人免於吸毒,其功德勝造七級浮屠,積陰德是也。另外,也不虧每月向公家領的退休俸,我拿了心安,也拿了踏實。
依據「毒品危害防制條例」,按照毒害性和成癮性,毒品共分四級,第一級毒品、第二級毒品、第三級毒品和第四級毒品,以第一級毒品最毒,然後依序遞減。凡吸食一級和二級毒品者,警方抓到,就是鋃鐺入獄。施用一級毒品者,處六個月以上五年以下有期徒刑;施用二級毒品者,處三年以下有期徒刑,總之,不管一級或二級,就是入監先服刑半年再說。其實,毒品種類太多了,不勝枚舉,且隨時有新毒品研發出來,想要了解所有毒品,根本是異想天開,絕無可能,簡直防不勝防。
施用三級或四級毒品者,要不要抓去關?不會!條例沒有處罰條款,惟法官可能判處強制勒戒。二林有彰化監獄,員林有彰化監獄分院,員林有彰化看守所,田中有少年輔育院,入監總人數,可能超過六千人,或許更多,如果連施用三級、四級毒品也入監,我保證再蓋兩間、三間監獄或看守所,也容納不下所有毒癮個案,可能必須每個鄉鎮蓋一間監獄吧。我混淆視聽嗎?我危言聳聽嗎?沒有!
一般人習慣服用的安眠藥、鎮靜劑,甚至抗焦慮劑、抗憂鬱藥等精神科用藥,美其名為「管制藥品」,其實就是三級毒品或四級毒品,甚至是二級毒品,因為經過醫師處方、藥師調劑,它們被漂白了,不好意思說是毒品,改以管制藥品來美化。早期,安眠鎮靜藥隨處可買,但十幾年來,管理入軌道,沒有醫師處方,藥局不敢賣藥,因衛福部食藥署會定期、不定期稽核,查到就是裁罰。曾有診所和藥局,因管制藥品登錄不實,少了好幾顆藥,裁罰就是五萬起跳,拉關係,找我幫忙助,我也愛莫能助。
你相信嗎?在我的診間,十分之二,甚至十分之三的患者,有人專程來開安眠鎮靜藥;有人是拿糖尿病、高血壓或高血脂症慢性病處方箋,同時合併開安眠鎮靜藥。慢性病處方箋是,醫師一次開三個月的藥,然後到藥局一次領一個月的藥,共可領三次。若是精神科診所,則是十分之十,拿的都是安眠鎮靜一類的藥。依此推算,服用此類管制藥品的患者何其多,彰化縣人口1289千,估計約有一成的人口服用三級或四級毒品,全部入監的話,只好每個鄉鎮,各自蓋一間監獄了。
為了避免醫師胡爛開安眠鎮靜藥,衛福部管制越來越嚴格。史蒂諾斯(Stilnox)很強效的安眠鎮靜藥,屬第四級管制藥品,也就是第四級毒品,兩年前,我在診間可開出處方,現在不行了,必須精神科專科醫師才能開。還有,羅眠藥(FM2),更是超強的安眠鎮靜藥,屬第三級管制藥品,也就是第三級毒品,服用20-30分鐘後,除了睡到不醒人事,還會有暫時性的失憶,以致被強暴了,事後也不會舉發,故俗稱「約會強暴丸」或「強姦丸」,此類藥品也限定精神科醫師才能開。惟衛生所主任例外,主任屬公家公衛醫師,雖非精神科醫師,仍有權限可開出此類處方,但是,主任除加強評估外,自己仍要承擔相關的責任。
當我告訴病人,這些安眠鎮靜藥都是衛福部列管的管制藥品,也就是第三級或第四級毒品,衛福部會不定期來稽核,不能隨便亂開的,但病人完全不予理會,激烈地反問:「沒吃藥,根本睡不著覺,會死人的,你以為我愛吃藥啊!我也知道有依賴性和成癮性,還須要你教嗎?你當醫師的能見死不救嗎?」不僅如此,有不少病人,剛開過兩個禮拜的藥,才經過三、四天,又吵著要開藥,盧到不行,我根本無法繼續看下一位病人。
有位老人家,跟我大約同齡,哭喪著臉,也幾乎快要翻臉了,她說:「你也知道,老人家手會抖,眼睛又花,藥丸又小顆,常不小心掉到地上,再也找不到,所以藥才會不夠吃!」讓我啼笑皆非。她還半罵半虧我:「總有一天,你也會跟我一樣老的!」很傷腦筋,我不開藥給她,她就霸著椅子不離開。不過,捫心自問,確也如此,我就曾為了吃心律不整的藥,因手指不靈活,藥丸跳走了,鑽到櫃子後面,再也找不到了。
較常見的,病人會用懇求的語氣拜託,幾乎都要下跪了,「你當醫師的也知道,有時候,吃一顆藥,睡不著,會再吃第二顆藥,甚至第三顆藥,所以藥丸會不夠吃。拜託你行行好,再開藥給我,不然...,我向你下跪好了。」該給藥?或不給藥?病人苦,我也苦,在強我所難。我很傷腦筋,哪天食藥署查到了,我會無言以對,我會吃不完兜著走,說不定會被吊銷醫師執照呢!
大半安眠鎮靜藥,不是三級毒品,就是四級毒品,還不到一級或二級,但病人為了拿到處方箋,可以跟醫師盧上半天,哀嚎懇求的,低聲下氣拜託的,翻臉謾罵的,甚至願意下跪的,顏面都可以不要了,形形色色都有,簡直無奇不有,由此可想像得出來,若一個人沾染上了一級毒品或二級毒品,男盜女娼,殺人放火,什麼傷天害理的壞事,都幹得出來,人不再是人,而是受毒品操控的惡魔。往後將敘述的吸毒人生,將有不少這樣的例子。
軍中退伍後,我從事臨床一十八年;轉換跑道,進入公職,又工作了二十年;如今,公職退休後,重回臨床,倏忽又過了二年,總計下來,臨床和公職各走了二十年,以至垂垂老矣。簡單的回顧,那公職二十年,我為國家、社會、人民做事,盡心盡力,全心全力,以防疫為己任,仰不愧天,俯不怍地,更不愧在天的父母,我繼承先父的衣缽,也當了半輩子的公務員,直到屆齡退休,了無遺憾,我非常的自傲和心安理得,吃得下,睡得著,可以好好地,歸山深淺去,須盡丘壑美;更可以,採菊東籬下,悠然見南山。
但是,另外的臨床二十年,我不禁要心虛,要慚愧了。「百分之五十是救人,百分之五十是害人」,甚至,我都搞不清楚,我救人多,還是害人多?我是活命菩薩,還是殺人魔王?害人部分,有些是為了業績,我有意無意地鼓勵病人多打針、多吃藥,當我說:「要打針嗎?還是吃藥就好?打針效果較快喔。」病人聽到後面那句話,二話不說,馬上掏腰包,寧願花錢打針。我不是有意或無意,我簡直故意用醫學話術設計病人,不是嗎?
當我說:「最近感冒很多,似乎有在流行,感冒病毒不僅較毒,也較為特別,咳嗽症狀就是會拖延久些,且都在晚上較為劇烈咳嗽,如果你還有些咳嗽,下星期再讓我看一次吧,免得留個咳嗽尾巴,咳上一、二個月,也咳不好。」病人聽到後面那句話,擔心久咳不癒,保證下週還會再回診。我是否利用病人對我的信任,製造多些業績?多賺了百元掛號費,也賺了健保診察費。咱診所蠻有愛心的,福保民眾,不收掛號費,也不收健保部分負擔;至於執身心障礙手冊者,也是免收掛號費的。
不過,我害病人的少,更多的是,病人自己害自己,半強迫、半請託地,一定要我開藥和打針,如果不給打針和開藥,病人馬上翻臉,病人不敢直接罵醫師,卻把氣出在跟診護士小姐身上,甚至跑去櫃台,找掛號小姐發飆去,苦了眾家小姐們。曾有病患,三天兩頭來打針,有如長期施打海洛因的毒癮個案,已經打到沒有血管可打了,我拒絕再給他打針,沒想到,他在診間就翻臉,手指著跟診小姐罵道:「妳給我記住,相碰會遇得到!」他認為護士指使醫師不打針。天啊!簡直在恐嚇和人身攻擊。
以我個人就醫的標準,門診百分之二十以上的病人,甚至達百分之三、四十,根本不須要就診,不需要打針或吃藥。活到這把年紀,我早已看開了,遇到大小毛病,就勤跑醫院,這像話嗎?更多的,還是無病呻吟呢!我視死如歸,我是不要命的醫師,我願把醫療資源留給需要的人。我害過四次痛風,痛到不行,扶著牆壁,單腳跳著上廁所,我有就醫嗎?我有吃藥或打針嗎?沒有!其實,熬過五、六天,儘量多喝水,痛風自己會緩解,這是我的經驗。主要的,痛是警訊,又不會死人,幹嘛去理它?
我也真想不通,「睡不著覺」、「睡眠品質差」,竟然要就醫?五、六小時沒睡,二、三天沒睡,累了,睏了,時候到了,自然就睡著了。今天累,就睡多點;明天不累,就少睡點,有須要斤斤計較,每天固定睡幾個小時嗎?每天固定要睡得熟嗎?什麼叫睡眠品質差?品質差又不會死人,根本就是太好命了!當想到非洲難民,三餐不繼,骨瘦如柴、餓殍遍野,那才可怕,該慶幸自己生對地方;再想到敘利亞、伊拉克,在伊斯蘭國統領下區域,人民命懸一線間,戒慎恐懼,朝不保夕,那才可憐,該慶幸自己生在自由民主天地。
我每天半夜,12點過後,才就寢,鬧鐘轉上午6點半,然後出門去田裡,割草勞動去,睡眠時間約六小時多些。經過一、二個小時,我隨時注意是否中暑,汗流浹背,全身濕透,再回來,然後整天吃飯吃得香又甜,我睡眠品質好嗎?爛透了,一個晚上,要起床尿尿五、六次,因近來,我有膀胱過動症的毛病。膀胱過動症和睡眠品質差,我有就醫嗎?我有吃藥嗎?當然沒有!又不會死人!
不過,我錯了,我不該把自己的標準,橫加在別人身上,每個人,體質不同,個性不同,氣質不同,全是基因操控,勉強不得,「落土時,八字命」,我當一名醫師,對這類的病人,安眠鎮靜藥還是照開。有人說,服用安眠鎮靜藥的患者,或服用一級、二級毒品的毒癮者,都屬藥物濫用者,是有病的人,不是生理病,而是心理病,對這類病人,醫師豈能苛求?只能盡力幫忙了,不是嗎?
話休細煩,人壽醫療保險已揭開了序幕,吸毒人生就要粉末登場了。人生如戲,扮演好自己的角色,當謝幕時,當曲終人散時,也是自己該走的時候了,不是嗎?(108824日完稿)

白袍診間驚奇 五十二、牙肉發炎怎麼辦?人生機遇難強求(完結篇)


白袍診間驚奇
五十二、牙肉發炎怎麼辦?人生機遇難強求(完結篇)
作者:吳聰賢醫師
當我坐到電腦桌前,準備將這篇文章,「牙肉發炎怎麼辦?跟閻羅王討藥單(下)」,張貼在「吳聰賢醫師」部落格時,我的手機持續傳來Line的叮噹聲,不少朋友傳來對這篇文章的迴響,當然,「已讀」卻沒回應的更多。其實,不是真的「已讀」,五、六千字的長篇大論,不!不是長篇大論,而是老阿婆的裹腳布,又臭又長,連雞肋都不如,食之無味,棄之亦不足惜的濫文章,資訊大爆炸,誰有空閒去閱讀?Line能顯示出「已讀」,就是回應,已給了天大地大的面子,感恩啦!
寫文章就是要與人分享,思想分享,心情分享,知識分享,卻也是胡亂倒垃圾,簡直垃圾分享,「我幹嘛接受你的垃圾?不如吃喝玩樂,外加翹腳聽音樂,豈非享受又愜意?」資訊爆炸的時代,Youtube豈只成千上萬?簡直成億上兆,如雪片飄進來,如海水湧進來,也包括了無數的台灣、西洋、東洋歌曲等等,多如牛毛或繁星,不勝枚舉,連打開來都沒那個空閒,更別說瀏覽了。所以,當你在Line上面,拼命傳一大堆有的沒有的,你要跟我一樣須有心理準備,「已讀」者,「已打開,但未讀」也。
提到老太婆的裹腳布,不禁想起我「吳家」阿嬤和「鄭家」阿嬤,當年她們都纏足,夜晚上床前的足部洗濯,那畸形的腳趾頭,還有那變形的足踝和足弓,讓我驚懼;至於那近兩米的裹腳布,則讓我猛嚥口水,真的很噁心,卻也是親人,真實的生活寫照。這畫面已是六十年前的往事了,縈繞腦際,緬懷不已。有古人,始有今人 ,天上的一輪明月,照在我床前,也曾照在兩位阿嬤的紅眠床前,祖孫可是共明月,我要請明月寄相思喔。
再撐個半年,只要再半年,我就可跨過七的門檻,來到虛歲七十之高齡,除非心臟病猝死,除非腦中風猝死,我還真的不怕癌症來造訪呢,總不至於那麼倒楣,連抗癌半年都不可得吧。來到七十,我可比全球百分之八十、九十的人,還要幸福又長壽,感恩喔,讓我出生在此年代的台灣。兩位阿嬤有留下裹腳布,我沒有裹腳布可留,就留點文章,不多久時日,讓後人去緬懷吧。所謂後人,不外我與老婆所出的後人,至於其他人,不奢望,又豈能奢望?
108811日,週日,緯來日本台的「日本,我來了」節目,有著四分之一日本血統的紐西蘭阿嬤,隨著兒子,搭機來到日本,兒媳婦是日籍,除了禮貌性探視兒媳婦娘家人之外,她還要尋根,尋找她日籍外婆的娘家後人。戰前,外婆隨著英籍外公,遠渡重洋,來到紐西蘭落戶。她拿出外婆的日本結婚證書,上頭有日本住址,然而,百年滄桑,加上二戰戰火,市井街道早已面目全非,再也尋覓不著,讓人感嘆和唏噓。古月照今塵,好希望,好盼望,古月也能同時照古人和今人。
各類朋友迴響中,有朋友說:「前半生從事臨床醫師工作,後半生從事公共衛生工作,人生有兩種經歷,太值得了。」確是值得了,一輩子兩段經歷,一為私,一為公,前者一十八年,後者二十年,不枉此生了,此生沒半絲後悔或遺憾。請不要誤會,我僅是一介凡夫俗子,我品格沒有那麼高尚,也沒有那麼偉大,我會走入公衛,不是為了一心報國,要犧牲奉獻給國家社會,要回饋鄉里,而只是因緣際會,單是因緣際會,不在生涯的規劃中,算是誤打誤撞吧。
民國8431日,全民健保開始全面實施,我上班的小型醫院,所謂的地區醫院,巔峰時期,曾有十餘名醫師的小醫院,受不了健保的衝擊,要關門了,我何去何從?最後,我離開了臨床,轉換跑道,走入公衛,就為了那安分又穩定的薪水。同樣是全民健保,健保卡走遍台灣,為何要去小醫院看病?大醫院設備好、儀器好,又是大牌知名醫師,當然往醫學中心或區域醫院等大醫院擠,排隊掛號也甘願。大者恆大,小者受到排擠,醫院門可羅雀,入不敷出,撐不下去了,只好關門大吉了。
健保實施後,二、三十床的醫院苦撐了一年半,醫院告訴我:「門診人數銳減,住院病人幾乎快沒了,從下個月起,改隔天上班了。」院長上一、三、五,我上二、四、六,另一位院長,年老體衰,請長假,幾已成退休狀態。雖有心理準備,卻也晴天霹靂,薪水從二十萬,驟降為十萬,看來醫院要收攤了,要請我走路了。
十幾年來,包括夜間值班醫師,前後約十七、八年,與兩位院長相處,不是老闆與夥計的關係,而是兄長的情誼;至於醫院內二、三十人,大小男女夥伴們,包括工友和司機,以及藥局、檢驗室、放射室、急診室、護理站等,更是難割捨,我還真的捨不得離開,竟然要曲終人散。我不禁心裡愧疚,眼淚在眼眶打轉,自責起來,因我醫術不高明,因我服務不好,因我不積極認真,害得醫院要關門嗎?
我是小醫院的小醫師,資歷和經歷都不足,只是檯面下的小咖醫師,成不了半絲氣候,僅有彰基四年的住院醫師訓練,經過考試,取得外科專科醫師證書,卻沒有其他的次專科醫師證書,所謂的次專科,是指更高階的分科,例如心臟血管外科、骨外科、泌尿外科、肝膽外科、腦神經外科、整形外科等,它們需要兩年的院外受訓,主要是台大、長庚、榮總等大醫院的訓練,事到如今,我何去何從?
區域級以上的大醫院,我上不了檯面,沒人會要我,我沒有待價而估的能耐,我沒有毛遂自薦的勇氣。開刀都有風險的,一生中,惹不起一件、半件疏忽或意外,我怕醫療糾紛,我能說我是快刀手嗎?我能吹噓自己胃潰瘍、胃出血、胃穿孔等,開過上百例嗎?至於其他的小醫院?可能走到後來,也是殊途同歸,慘澹經營,勉強硬撐苦撐,最後走上關門一途。我走在人生的十字路口,眼前只有迷濛和徬徨。
薪水減半,事小;一個月只工作十五天,這才是大問題。我四十五歲不到,竟然半退休,年紀輕輕就在混日子,豈非笑掉人家大牙?我如何面對老母親?老人家肯定傷心感慨,擔憂我沒工作。我豈不被老婆看輕了?我如何給孩子們身教和言教?我都不會原諒自己。父母從小給我的教養,「有工作,吃起飯來才心安理得」。緯來日本台電視節目,「日本秘境有房好吃驚」,有位近九十歲的阿婆,佝僂的身體,彎腰駝背地,拿著鋤頭在田間鋤草,她對著鏡頭說:「努力工作,吃起飯來特別香。」老一輩的教養是異曲同工的。
對我來說,縱然不用工作,也不怕斷炊,工作了十幾年,買房買屋,又有儲蓄,但肯定難下嚥,也寢食難安。人從工作中,賺錢養家活口外,更從工作中獲得成就和自我肯定,不是嗎?我不斷思考著,我膽小、怕事,內向且自閉,懦弱又不能幹,且在舒適圈待得過久了,沒了衝勁,豈能奢望鴻圖大展?或啥功成名就?我想到了公家單位,衛生所是好去處,公家機關肯定不會倒,不會關門大吉,百年不倒的店,豈非安身立命的好地方?
當年,衛生所不是很好的職缺,大半縣市,至少有一半的衛生所沒有醫師,大抵由稽查員、醫檢師或護理長兼代主任。我經由貴人引薦,拜訪了縣長和局長,民國86115日,我進入彰化縣衛生局,擔任彰化市大竹區衛生所主任兼醫師,開始人生另一階段的公職生涯。我好像落荒而逃,有如只圖一口飯吃而已,但依據我的本性,我還是努力不懈,堅持本分,做好每一件工作。「做一天和尚,撞一天鐘」,撞鐘也要把鐘撞得響亮又遙遠,這樣吃飯才能香又甜。
我離開醫院後,勉強拖了一年餘,醫院沒有關門大吉,卻也賣掉了,院長換人了,眾夥伴們也紛紛鳥獸散了,有人回家相夫教子,有人轉往其他醫療院所,另有兩位藥師和一位護士,跟我一樣,有幸擔任公職,轉往監獄工作了,繼續走人生的下半段。雖鳥獸散,但眾人的情誼沒散,在前老闆的號召邀請下,近十三、四年來,老闆花錢,大夥每年春節,在餐廳重逢餐敘,重溫那年輕的歲月。
擔任公職,摔不破的鐵飯碗,不擔心醫療糾紛,沒有天大地大的壓力,但薪水肯定比外面的臨床醫師少,且少很多,老婆靠我吃穿,錢老婆在掌管,她最高興的,是笑呵呵地數著一大疊的鈔票,她會同意我去嗎?因老婆聽信先母說的話,說我命中帶官運,而衛生所主任可是一方的首長,麻雀雖小,五臟俱全,上上下下,包括工友,統領了十名員工,若加上志工,可是三、四十人的大團體,等同一家小型醫院,等同當官,有大小印章和關防,可發函全台各地,甚至行政院、監察院和總統府,有若古代的五品衙門。魚與熊掌不可兼得,老婆認了。
這是人生的命格,逃也逃不了,因緣際會,隨波逐流,逆來順送,我走上了公衛這條路。醫師公會全國聯合會名下,全國共有六萬餘名醫師,從事公衛的醫師絕不超過六百人,我就是那百分之一的少數份子,或可說異類份子,卻也堅持了二十年,堅持到六十五歲屆齡退休,公家不能繼續再待了,我才退下來。其間,中途而廢,重回臨床的醫師,如醫院就職或自行開業的,還真不少。在其他同行眼中,我或許是異類或怪胎,但能堅持到底,至始至終,不離不棄,完成一件工作,我甚感安慰,也不禁自覺驕傲,「我走完人生應走的道路」。越到尾聲,我越珍惜在衛生局的日子,我沒請半天假,堅持到最後一天的最後一分鐘。
唸國小時,導師的作文題目,我的第一志願是當老師。唸初中時,我還是抱持當老師的憧憬,曾報考台中師專,卻差了3.14分,名落孫山,終至夢碎。唸高中時,成績不理想,不再抱持任何理想或志願,一日過一日,由老天全權安排。沒想到,誤打誤撞,當上了醫師;也誤打誤撞,從臨床走入公衛,一切都非常突然,絞盡腦汁,縱然午夜夢迴,也難以想像。
人生多舛,美夢易成空,對人生不要抱持多大的奢望,爬得高,跌得重,奢望大,失望大,免得傷心難過。啥美嬌娘?啥萬貫家財?啥田產萬頃?啥高樓豪宅?啥福祿壽?啥子孫滿堂?想太多了,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,下一秒會發生什麼,都難猜測,眼前平安、順遂、健康就好。想起不少高中、大學同學,四、五十歲就走人了,自己都該知足了。人生嘛,一切都是命,都是機緣,豈能強求?
我不信鬼神,也痛恨怪力亂神,更恨死裝神弄鬼的,不過,很神奇的,小時候,母親暗中找人算命,竟然說我命中註定,「帶魁罡、主官運、賺水錢、殃上腑」,意思是說我:天資聰穎、有做官命格、從事醫師行業、上腑有痼疾。我回顧此生,好生奇怪,除了第一項似乎不符合外,其他三項卻是符合的。何謂上腑、下腑?以橫膈膜為界,上腑指的是胸腔臟器,下腑指的是腹腔臟器。
第二項,我擔任過衛生所主任、衛生局科長,不就是當官嗎?我已退休兩年半,每回醫界聚會或旅遊,不時有人叫我「長官」,雖汗顏,卻也窩心。第三項,前半生,我是臨床醫師;後半生,我是公衛醫師,在衛生所或衛生局,在銓敘部認定下,我以醫師身份,每月薪資多了一筆「不開業獎金」。第四項,超過十五年,我持續為心房纖維性顫動和撲動所苦,至今,仍三天兩頭發作,苦不堪言,確實上腑有痼疾。
為何說第一項不符合?我很平庸,半點也不聰穎,求學生涯,在校成績,差強人意,從沒可誇耀或傲人之處,所謂才高八斗、足智多謀、才華橫溢、過目不忘、一目十行、倒背如流,對我來說,都是天方夜譚。民國66年冬、67年春,服預備軍官,常備軍醫役,在衛生勤務訓練中心,智商檢測結果120,不過平均水平,沒有特殊過人之處。台北市長柯文哲,智商157,我是望塵莫及。所以,說我「帶魁罡」,那麼全台,至少有一半的人,也都是如此了。
其實,我沉思細考後,發現這些東西,都是江湖術士的話術。以「主官運」來說,凡是軍公教警消等,服務公職或軍職的,只要銓敘部列名在案的,國防部名冊在籍的,不管是師級、生級,還是辦事員、科員、科長、秘書、副處長、處長,或是士兵、士官、尉官、校官、將官,豈不都是當官的?相對於「民」、「百姓」,公職人員就是「官」,不是嗎?
至於「賺水錢」,這個「水」字涵義可大,包羅萬象,任人解釋,沒有絕對的定義,例如醫院的「藥水」、飲料店的「冰水」、茶飲市場上「茶水」、餐飲業的「湯水」、證券市場的「錢水」等等,不也都是賺水錢?哪僅限於醫師的「藥水」呢?古人說,「第一賣冰,第二做醫生」,「冰水」還勝「藥水」一籌呢。若是證券市場的「錢水」,可是溢來溢去的,能瞬間成上億富翁,也能片刻家破人亡,成了一文不名。
若說「殃上腑」,人是吃五穀雜糧的,隨著年紀增長,肯定有小毛病或小痼疾。高血壓、心律不整、心血管疾病、慢性阻塞性肺疾病等,又何其多,這些可劃歸於上腑疾病。至於B型肝炎、C型肝炎、胃食道逆流、糖尿病、胰臟炎、腸躁症等,都可劃歸於下腑疾病。若是上腑併下腑的,當然也不少。顯然,不管是上腑或下腑,猜中的機率遠超過百分之五十,甚至達八、九十。
所以,你若拿來孫子的生辰八字,要我算命的話,我會擺好攤子,使出架勢,故弄玄虛,不管是紫微斗數、塔羅牌、龜殼占卜、骨牌卜卦、金錢占卜,我一定說出同樣的那四句箴言,「帶魁罡、主官運、賺水錢、殃上腑」。保證你笑顏逐開,高喊:「感恩吳師父!讚嘆吳師父!」過幾年,又跑來高喊:「神通廣大吳師父!鐵口直斷吳師父!」
為了回應朋友的「人生有兩種經歷」,竟然寫了一堆廢話,而廢話主要闡釋的,僅是「人生機遇難強求」。話休細煩,此離題太遠了,再廢話下去,朋友要抗議和翻臉了。2020年的總統選舉,綠營的蔡英文、賴清德,藍營的韓國瑜、王金平、郭台銘、朱立倫等,以及各類大小跳樑小丑等,一起演出一齣爾虞我詐的戲碼,不禁讓人感嘆人性的醜陋,沒人相信「人生機遇難強求」這句話,而是「愛拼才會贏」,拼個你死我活,鬪個你殘我廢。國家、社會、人民,還有自己的人格,全部擺一邊,「贏」才是最重要的終極目標。嘆!
民國105年,將滿六十五歲,此生第一次看牙醫,有朋友回應,「臨老才入牙科,牙齒未免太健康了。」其實,這也是命,別人有三十二顆牙,我卻只有二十八顆,少了四顆。活了近七旬的老頭子,我就是長不出那四顆「第三大臼齒」,省掉我不少病痛。不知是進化,還是我骨架小,我自己也搞不清楚。
不要小覷這四顆牙,它們挺麻煩的,要長不長,半出頭半潛隱,千呼萬喚始出來,猶抱琵琶半遮面,總有不少牙肉蓋住牙冠,以致不時爆發牙齦炎。牙醫師不願去拔它,也不太敢拔它,因第三大臼齒牙根是最複雜和堅固的,沒有照X光,沒有相當的準備,誰敢動它,誰就可能下不了台。結果呢?牙醫師會持保留的態度,僅切開牙肉,暫緩牙齦炎的腫痛。在門診,我就遇過此類患者,為了竄不出頭的第三大臼齒,要求打消炎止痛針。
其實,我的牙齒沒那麼健康,只是懶得就醫。更早個四、五年,我發現上下左右,四個角落的前、後小臼齒,鄰近牙肉的牙冠部位,因刷牙錯誤,發生琺瑯質磨損,形成了好幾個凹洞,因不痛不癢的,我懶得就醫,懶得去理它。為何刷牙錯誤?據牙醫師說,正確的刷牙方式是,每顆牙齒採用滾輪式的圓周剔牙,這才是標準的。我嫌麻煩,哪有那麼多美國時間?只能採用橫向刷牙,上下左右,每個象限刷個五、六下,大不了刷個近十下,就要結束刷牙工作。
由於我節儉又小氣,捨不得花錢,每支牙刷不是用滿三、四個月,就要換新的牙刷,而是用了兩、三年,刷毛磨損近半了,從一公分變成半公分,我才會想到更換新的牙刷,以致禿毛的牙刷,將琺瑯質磨破損了,才讓細菌有機可乘,引發牙齦炎。此次,因右上小臼齒牙齦嚴重發炎,紅腫疼痛,肯定有化膿,無法碰觸,連吃飯、喝湯、喝水都痛苦,我不得不就醫了。
我來到牙科診所,牙醫師先洗牙,同時剔去牙結石,然後開始補琺瑯質的破洞。我上下左右四邊小臼齒都有破洞,但他僅願意補右邊上下的破洞,左邊上下的破洞,他指示下次門診再補。後面,牙醫師才進行牙齦炎的處理。我無法看到牙醫師如何處置我的牙齦,因看不到自己的口腔,更何況,有條洞巾蓋住我的眼睛,我只能平空想像。我認為,他用小器械,插入牙肉和牙根間隙,沒有打半絲麻醉藥,直接強力翻起牙肉來清洗。
此生,我終於感受到何謂「錐心之痛」了,那種痛楚真的痛徹心扉,眼淚在眼眶打滾,為了半絲顏面,我強忍不讓眼淚滴下來。這種霸王硬上弓的粗魯動作,牙肉肯定流出不少血來,我連續漱了好幾茶杯水,才勉強沖淡口腔的血腥味。牙醫師折騰我的牙肉,一點也不手軟,沒有半絲憐憫,雖只有幾十秒鐘,一分鐘不到,卻是我人生最黑暗漫長的時刻,好像苦熬千萬年,也等不到黎明。其實,牙醫師的做法是對的,長痛不如短痛,快刀斬亂麻,這才是專業。我被稱為快刀手,這就是經驗的累積,也是專業的可敬。
我從桎梏般的牙科座椅下來,有如被戴上千斤腳鐐手銬,牙醫師沉默寡言,不多話,只交代一句話「下次再來」,沒告訴我回去後,如何面對疼痛的牙齦,及個人如何處置,就往櫥櫃走,寫他的紙本病歷,很簡單的幾筆畫,好像在畫符,看不懂。我是初診,牙科診所唯一的一本病歷,我的病歷就只那薄薄的一張。自從健保實施以來,我再也不曾寫過紙本病歷了,都是電腦上的電子病歷,反而覺得蠻新鮮的。
牙醫師的惜字如金,甚至惜口如金,這是個人作風,無足挑剔,我平時雖沉默寡言,但職場上,我可寧願多話,除了「衣食父母」之故,有親和力的醫師,會給病人更多的信心,信心會是痊癒的道路。病人離開診間之前,我一定多加一、兩句話,「多喝點溫開水,對咳嗽有幫助,請不要喝冰涼水。」「膀胱發炎唯一配合是多喝水,喝水尿多,就能把細菌沖出來。」「痛風不二法門,不要貪吃海鮮和內臟,不要喝火鍋高湯,更不要喝酒。」縱然沒話可說,我仍會拋出一句,「請慢走。」小叮嚀,小愛心,病人會覺得很窩心的。
牙醫師的紙本紀錄超級簡單,沒幾個字,反而是幾個阿拉伯數字,如「15」、「45」。我不知道這些阿拉伯數字,代表何意思,後來查詢結果,才知道是牙位表示法,為世界通用,亦稱為ISO-3950表示法。每顆牙齒用兩位阿拉伯數字表示,第一個阿拉伯數字,表示牙齒所在的象限。病人牙齒的右上、左上、左下、右下,共有四個象限,分別用1234數字來代表。以病人的角度來看,是逆時鐘方向,繞一圈的四個象限;若是牙醫師的角度,則是順時鐘的方向。此方法,一清二楚,不會搞錯牙齒位置。
在牙醫師的診療上,成人的恆牙和幼兒的乳牙,是有區別的,乳牙是暫時性的,會隨年齡變動和掉落。依據上述的四個象限,成人的恆牙,分別用1234來代表,幼兒的乳牙,則用5678來表示。在牙科病歷上,當兩個阿拉伯數字的頭一個數字,是5以上,表示這是小兒的病歷。
第二個阿拉伯數字,則是牙齒的位置,從中門牙(或稱中切牙)、側門牙(側切牙)、犬齒(尖牙)、第一小臼齒(第一前磨牙)、第二小臼齒(第二前磨牙)、第一大臼齒(第一磨牙)、第二大臼齒(第二磨牙)、第三大臼齒(第三磨牙),分別用12345678來表示。所以,一般人共有32顆牙齒,但有些人卻只有28顆牙齒,因第三大臼齒長不出來,我就是後者。
我來到掛號處,櫃台小姐退還我健保卡,並問我:「要預約哪天看診?」我嘴巴痛得幾乎講不出話來,「等牙齒較不痛了,我再來預約掛號。」後來,隔了兩週,牙齦炎大致復原了,我重新掛號,再補左邊上下,同是小臼齒的琺瑯質破洞。我以為櫃台小姐會給我口服藥,不是該給個消炎止痛藥嗎?沒有!僅給了一支軟毛牙刷 連漱口水也沒有。好像牙齦腫炎、牙袋炎等牙周病,是搬不上台面的小毛病,兩三下就可清潔溜溜,似乎意味著「死不了人,自己看著辦」。
牙醫師都那麼有自信,我對我自己的身體也是蠻有信心的,當然全免了,身邊雖然有口服藥,我終究不吃消炎藥,也不吃止痛藥。消炎藥會抑制身體免疫力,止痛藥會隱藏身體的病況,不會死人的毛病,何需服藥?就靠自己免疫力來應付了。外科學的基本常識,有膿瘍就必須切開和引流,不單切開,更要引流,就是在切開的傷口上,塞入引流管或引流紗布,以免傷口重新密合,仍然在裡頭繼續發炎和化膿。每天更換引流,依據膿瘍大小,至少塞個三、四天,甚至七天以上。
牙醫師掀開牙肉,清洗牙周袋,等於切開牙肉的膿瘍,按照外科的基本處置,應該塞引流紗布,且每天更換引流,但牙醫師沒如此做,不擔心牙肉重新密合,以致牙周袋持續發炎,再次積膿成膿瘍嗎?這是極有可能,怎麼辦?我猜測,不能放任,不能順其自然,要有所作為,接下來,我應該採用刷牙方式,積極擠壓和掀動牙肉,不讓膿液或分泌液,潴留在牙齦牙袋內,能因刷牙而排出來。
我怎麼刷牙?我採用45度角,以牙肉和牙冠的交界處為中心點,一半刷毛刷牙肉,一半刷毛刷牙冠,那個角度,就像要掀開牙肉似的。有時角度會更傾斜些,甚至達到60度角;至於刷毛,甚至四分之三刷毛,是再刷牙肉。回家後,臨睡前,幾乎無法刷牙,刷毛碰到牙肉就痛,且嚴重流血,但我狠下心來,忍著痛,心裡數著數兒,強迫自己刷牙。第一天刷十下,第二天刷二十下,第三天刷三十下,第四天刷四十下,第五天以後六十下。
我每天早晚各刷一次,中午則是漱口。我採橫向刷牙,分四個象限,重點擺在第一個象限,左右來回算一次。頭一個禮拜,刷牙時,疼痛又流血,血混在牙膏泡沫裡,成了一大灘的粉紅血泥,簡直不是人幹的,幾乎要半途而廢,完全靠意志力和數數字,在苦撐和硬撐。好哩加在,進入第二個禮拜後,情況好轉,逐漸進入佳境,不再疼痛了,也不再大流血了。第十天,膿已流盡了,髒的血水也流光了,牙齦恢復粉紅色澤,健康正常的色澤,船過水無痕,我終於完全康復了。
牙肉發炎怎麼辦?從上、中、下集,以致完結篇,總共近三萬言,我的結論是,「45度斜角,忍痛賣力,狠刷牙肉,刷出膿液來,刷出髒血來,直到不疼痛了,不再流血了,牙肉發炎也就痊癒了。」結尾,曾有朋友回應,說每遇上牙齦膿瘍,挑破膿瘍後,必用食鹽來刷牙,成效蠻好。食鹽刷牙是老祖宗的秘方,先母也曾如此教導過我們孩子,食鹽顆粒粗糙,且能消毒殺菌,效果應比一般的牙膏好,用於治療牙肉發炎,是很值得採信和參考。
最後,回應衛生局長官的呼籲,斜角度刷牙或食鹽刷牙,這是牙齒保健的基本態度,但真有牙齒相關病痛,千萬不要找上密牙醫,為了自身健康,仍需找合格的牙醫師來診療。在烏日某巷弄,一面圍牆上,噴著紅色的油漆廣告,寫著「越南祖傳青草藥專治牙周病」,你敢去嘗試嗎?算了!這種密醫行徑,絕不鼓勵,也不值得參考。(108816日完稿)

白袍診間驚奇 五十一、牙肉發炎怎麼辦?跟閻羅王討藥單(下)


白袍診間驚奇
五十一、牙肉發炎怎麼辦?跟閻羅王討藥單(下)
作者:吳聰賢醫師
牙周病,包括牙齦炎和牙周袋炎,兩者合併統稱為牙周病。後者比前者嚴重,甚至已經發生膿瘍;後者是前者的延續,前者沒處理好,就會演變成後者。不管是牙齦炎或牙周袋炎,我都罹患過,也就是說,我罹患過牙周病。罹患過牙周病就可終生免疫,再也不患牙周病了嗎?別做夢了!別再春眠不覺曉了!天上不會掉下禮物來,唯有的僅是鳥屎罷了。
牙周病更是老頭子的毛病,古人說「老掉牙」,就是說老年人容易罹患牙周病,牙周病的最後結局就是,牙齒崩塌,牙齒掉落。再說,韓愈的「祭十二郎文」,他自謂「視茫茫,髮蒼蒼,齒牙動搖」,也就是說他也罹患牙周病,而他當年寫此文時,年未四十,可見,壯年人若不勤刷牙,保持口腔衛生,牙周病照樣陰魂不散,隨侍在側。
民國105年,我屆齡退休的前一年,即將滿65歲,我做了生平第一次的事,去看牙醫師,因我右上第一小臼齒(又稱第一前磨牙)和第二小臼齒(又稱第二前磨牙),兩者間的牙肉紅腫疼痛,吃東西會痛,尤其喝到熱湯;刷牙更痛,牙刷稍微碰觸到牙肉,就痛到不行,淚水幾乎被擠出來,情況太嚴重了,我不得不就醫。
老來生平第一次看牙醫,有如黃花閨女上花轎,初嘗試;也有如鴨子被趕上架,等人宰割。還好,有請老婆專程陪同,有人壯膽,有人鼓勵,也怕丟了老男人的面子,始不至於痛得哇哇大叫,拔腿狂奔而去。第一次看牙醫,值得驕傲或吹噓嗎?不!保證被牙醫師罵死了,「啥?人生初體驗?不認識字,又兼不衛生,簡直是井底蛙,不然就是山頂洞人!」
以牙醫正統的觀念,口腔保健的立場,縱然沒有牙痛,也應該每半年拜訪一次牙醫師,洗牙、除牙菌斑、去牙結石等,都是必須的基本衛生保健工作,何況又有健保,僅須少許掛號費,荷包絕不會失血或流血。我還比不上我那兩個兒子,年紀輕輕的,都懂得每半年看一下牙科。我很不上道,小氣又摳門,節儉過頭,這少許健保給付都不讓牙醫師賺,太說不過去了,我與牙醫師又不是同行冤家,各走陽關道,各行獨木橋,沒有衝突,沒有摩擦。
別人是臨老入花叢,我是臨老入牙科。民國8431日,正式全面實施全民健康保險,我隔了21年,才開始看牙科,為何?或許,我會說:「人飢己飢,人溺己溺,有好生之德,把醫療資源留給需要的人用。」或許,我會說:「很忙,很忙,一年365天,一天24小時,時時刻刻待命,忙著公家的防疫工作,忙到沒時間看牙醫。」其實,我內心尚有一層考慮。
考慮到這些,心裡總有些疙瘩。若牙科器械消毒不完全,我被感染了C型肝炎,可經血液傳染,那可是天大地大的倒楣,欲哭無淚,無憑無據的,想找牙醫師理論都沒個詞,因C型肝炎潛伏期很長,從半個月到六個月,通常是六週到九週,且極大部分症狀輕微,甚至沒有症狀,我哪知道我何時、何地被感染?冤有頭,債有主,但我找不到頭,也找不到主!不僅死無對證,說不定,還被牙醫師揶揄:「自己胡亂尋花問柳,牡丹花下死,做鬼也風流,感染了C肝,竟然賴到牙醫頭上,不要臉喔!」
我為何只提C型肝炎,卻不提B型肝炎?兩者傳染途徑大抵相同,都可經血液傳染。我沒在怕B型肝炎,因我B型肝炎抗原陰性,包括表面抗原和核心抗原,而B型肝炎抗體陽性,表示我早已感染B型肝炎,且痊癒了,而且終生有免疫力了,不怕B型肝炎再侵犯了。你可能會跟我開玩笑,「你身體健康,免疫力好,感染B型肝炎能自然痊癒,那麼感染C型肝炎也能全身而退啊!」
你愛說笑了,C型肝炎病毒比B型肝炎病毒,還要狠毒千萬倍!因B型肝炎自然痊癒的機率很高,應有80%-90%吧,除非母子垂直傳染,又沒施打免疫球蛋白和疫苗,但是,C型肝炎可怕多了,有50%-80%的人,都會發展成慢性感染,終生感染,永不痊癒,更可怕的是,其中的20%-50%,會演變成肝硬化,甚至肝癌,比率何其高!人生不再是彩色了,即刻變黑白;也不再是夕陽無限好,而是馬上黑幕低垂變黃昏。
除了C型肝炎外,難道我不怕愛滋病感染嗎?除了病毒,還有其他的微生物啊,如葡萄球菌、鏈球菌、梅毒等,也都是可經血液傳染啊!不!肉身無法抵擋病毒或細菌,我也是怕愛滋病的,也怕細菌感染的,雖說愛滋病感染率低於C型肝炎,差不多130,此數字較為好記,仍然有其危險風險在,疏忽不得。
上述130數據,我是有根據的。依據「肝病防治學術基金會」105年調查統計,台灣C型肝炎盛行率是4.2%,其中以雲嘉南最高,為7.3%,因早期此等區域密醫多。C型肝炎感染原因:污染的器械或空針等醫源性最多,佔76.1%;其次是輸血,佔26.8%;再來是紋眉或刺青,佔21%。依據疾病管制署統計,截至1066月,台灣人感染愛滋病毒人數,達34778人。台灣總人口,以2358萬計算,盛行率是0.147%4.2%0.147%相較,C型肝炎盛行率是愛滋病毒感染的28.6倍。
牙科看診,器械不少,大小鑽頭一堆,肯定必見血,由於擔心器械消毒的問題,在我胸口蒙上陰影,視牙科為畏途。密醫看病,注射針頭遭污染,害得病人感染C型肝炎;密牙醫也不遑多讓,使用遭污染的器械,以致病人發生各種感染事件,這是相當嚴重的公共衛生事件,是地方衛生單位,責無旁貸的重責大任,必須劍及履及,有如春秋楚莊王,來不及穿鞋佩劍,就要緊急趕往現場,嚴加取締的態勢。
小弟上一篇文章,「牙肉發炎怎麼辦?沒診察怎領診察費?(中)」,文章裡頭提到牙密醫問題,張貼在「吳聰賢醫師」部落格,沒多久,即有衛生局長官來電,「請吳科長提供牙密醫住所,或位於哪個鄉鎮?為了全民健康,我們必須嚴加取締送辦。」據說隔壁縣市,有民眾被密牙醫診治,罹患蜂窩性組織炎,差點送掉性命,以致引發衛生單位注意。我不知道密牙醫住所或鄉鎮,無法提供訊息,但願此篇文章能教育民眾,不找密醫或密牙醫看診,以免害了自身健康。
其實,彰化縣也有密牙醫事件。依據107914日,中時電子報報導,彰化縣福興鄉光美牙醫診所,施性牙醫根本是無牌密醫,未經牙醫師考試及格取得合格牙醫師證書,僅領有大陸牙科醫師證明書,卻在住處開設牙醫診所,擺設治療椅、牙科器械等診療設備,由施男替患者裝假牙、牙套、清除結石、治療牙齦腫脹等醫療行為,其妻則負責掛號、收費和協助遞交器具等助理工作,前後共執業17年。
暗路走多了,總會遇上鬼;欲人不知,除非己莫為;紙永遠包不住火,後來,經由彰化縣衛生局明察暗訪,證實施男無照行醫,蒐集相關罪證後,函請檢警偵辦和起訴,彰化地方法院法官,依違反「醫師法」、「醫療法」,非法執行醫療業務,判處施男一年六個月,判處其妻六個月,還給民眾健康。
牙科看診,不會沒有流血的,若遇上愛滋病患,血液污染了器械,再加上消毒不完全,問題會很大,可能造成愛滋病擴散,引起全民恐慌,轟動整個醫界和公共衛生界,媒體大肆撻伐,疾病管制署署長、醫事司司長都要下台,甚至衛生福利部部長也要下台。
好幾年前,我仍是衛生局疾病管制科科長,曾發生一件案例。某愛滋病患,男同性戀族群,50-60歲,因牙齦發炎疼痛,前往某牙科診所就醫。掛號時,他跟櫃台小姐表明自己是愛滋病患,好像故意來找碴的。櫃台小姐有如大白天見到鬼,張大嘴巴,驚慌失措,慌張地跑進診間,跟院長報告有愛滋病患求診。院長大為驚訝和恐慌,沒半絲考慮,即刻指示櫃台小姐,「向病患說,設備不足,請轉診大醫院。」當病患知道自己被拒絕,馬上翻臉,當場大肆咆哮,在掛號處鬧了起來,要院長出面解釋。
院長走出診間打拱作揖,加上道歉,沒用。他說院長歧視愛滋病患,拒絕診療,違反「人類免疫缺乏病毒傳染防治及感染者權益保障條例」,不尊重患者的就醫權,說要檢舉和投訴。他拿出手機,投訴了「愛滋感染者權益促進會」,也投訴了衛生局,由我接聽了電話。事關重大,怕紛爭擴大,鬧出媒體事件,因牙科診所在市內,我向同事借了機車,馬上騎車趕過去。
依據此條例第四條,「...感染者之人格與合法權益應受尊重及保障,不得予以歧視,拒絕其就學、就醫、就業、安養、居住或予其他不公平之待遇。」若違反者,將處新臺幣三十萬元以上一百五十萬元以下罰鍰。按照此條例,牙醫師看也不看一眼,要病患自己轉診大醫院,明顯拒絕病患就醫,將被衛生局開單裁罰三十萬元。是三十萬,不是三百,也不是三千,肯定牙醫師馬上暈倒。
此名病患看到我,得理不饒人似地,咄咄逼人,盛氣凌人,滔滔不絕地訴說牙醫師的不是,說牙醫師連診療都沒有,就直接拒絕病人就醫,罪證確鑿,要我祭出罰則,給予懲處,否則不善罷甘休。還說,牙醫師不僅歧視,更是藐視,他要替天下所有愛滋病患爭取權益,更要爭一口氣。其實,彼此早就相識,他是被我防疫人員列管的個案,且三不五時,常到我辦公室溜達和閒聊的病患,根本在找衛生單位的麻煩。
愛滋病患的醫療需求,關於各類感染疾病,包括愛滋病,大抵沒問題,大醫院感染科醫師會處理,且病患也常在感染科追蹤,已建立固定模式,至於其他的醫療需求,如牙科、外科、骨科、婦產科等,多年來,我們手上也都有備用的醫師名單,可以幫忙轉介,彼此知己知彼,心甘情願,可避免愛滋病感染和擴散,利人又利己。但是,依據此條例精神,所有醫療院所都不得拒絕愛滋病患就醫,病患的就醫權不應侷限在那幾位固定的醫師名單。中央衛生單位的說詞是,醫療院所應有感染控制的機制,要把每個病患看成感染源,一方面,保護醫護人員,另一方面,也保護病患。
他接著恐嚇我,若我不加以懲處,他要召開記者會,把此案公諸於媒體,讓媒體來評理,也用輿論來制裁牙醫師。不僅如此,還要越級呈報疾病管制署中區辦公室,中區辦公室就在台中市文心南三路上,既然地方衛生單位不裁罰,就送中央衛生單位法辦了。聽到他要訴之媒體,還要上京控告,我內心很不爽,幾乎要變臉了。其實,當我知道,他早已電話通知「愛滋感染者權益促進會」,我就很不滿了,如今,我更加倍的不高興,我如何面對媒體?我如何面對長官?幹!簡直要拆科長的台,要我幹不了科長!
此條例,保障愛滋病患的就學、就醫、就業、安養、居住等等,你有何看法?如果你是愛滋病患,你一定額手稱慶,再加頜首稱慶,「好哩加在,謝天謝地,老天有眼,法律維護我們的尊嚴,還給我們公平正義。」如果你非愛滋病患,你一定捶胸頓足,破口大罵:「幹!天地良心何在?這是哪門子公平正義?法律根本在欺凌、壓榨、霸凌普羅大眾!」你願意孩子的班上有愛滋病學童嗎?你願意愛滋病安養中心設在你社區嗎?不是對錯的問題,身份不同,立場不同,就會有一百八十度的翻轉對立。
這種對立,不少見,俯拾皆是,我另舉一個例子。10888日,父親節當天,我的手機響,又熟悉又陌生的聲音,「是吳科長嗎?我是前縣府某某處長,我接到衛生局疾病管制科某小姐電話,說我是結核病患的接觸者,必須接受胸部X光檢查...。」這位前處長似乎還不知道我已退休。我退休時,簽奉首長同意,把使用十幾年的手機號碼,變為私人使用,而先前它是科長的手機號碼。
他向我投訴該名小姐,很不應該,很不禮貌,拒絕告訴他結核病患的名字,害他有如無頭蒼蠅,到處問親戚朋友,也問了妻弟等,卻沒人罹患結核病。我回覆他,法律規定很嚴格,絕不能洩漏個案的隱私,包括姓名等。他忿忿不平地說:「不公平啊!沒道理啊!為了保護結核病患的隱私權,卻傷害了我個人知的權利!」我無言以對,兩人想法不會有交集的,我只能安慰他:「花您一點時間,跑一趟南西北區衛生所,她們會安排您接受結核菌素測驗,也會轉介您到彰基照胸部X光。要麻煩您了。」
依據「傳染病防治法」第十條,白紙黑字寫得很清楚,「政府機關、醫事機構、醫事人員,及其他因業務知悉,傳染病或疑似傳染病病人之姓名、病歷及病史等有關資料者,不得洩漏。」如果洩漏者,處新臺幣九萬元以上四十五萬元以下罰鍰。疾病管制科的某小姐,她是對的,法理上,她都站得住腳,她是公職人員,深知法條,更不可能知法犯法,絕對是守口如瓶,不會洩漏半絲隱私。
很顯然的,身份不同,立場不同,自然會有南轅北轍的兩極對立,比如藍綠惡鬥、統獨議題、九二共識、一國兩制、同性婚姻、核能發電等等,都會有兩派人馬,爭得面紅耳赤,紛擾不斷,甚至公親變事主,雙方拿刀互砍。以我老頭子的看法,早已看開、看淡,世間有陰陽,日有旦夕,月有盈缺,有何可爭的?有何可吵的?只要社會祥和,人民安居樂業,眾人有飯吃,幸福指數在全球平均值之上,不致於衣不蔽體、吃不飽肚、櫛風沐雨,不致於生活在水深火熱中、憂患恐懼中,夫復何求?知足常樂,平安就好,快樂就好。
前述愛滋病患,竟然要訴之媒體,要上京控告,我不行諸臉色,但內心很幹譙:「幹!得寸進尺,得理不饒人,糞坑裡撐竿跳,太過份了!竟然恐嚇起科長來。」欺人太甚,等於逼我拿刀殺人。若真的裁罰下去,罰鍰最少就是三十萬,牙醫師哪受得了?此例一開,群起效尤,大家都去找醫療院所麻煩,全彰化縣的牙醫師、醫師都要反彈了,頭綁白布條,抗議和罷工了。眾矢矢之,我還能在彰化待下去嗎?我豈非落荒而逃?
我是忠厚的人,我不會翻臉罵人,也不會指桑罵槐,我用軟性的語言虧他,也暗示他,「肛門瘻管目前情況怎樣?還要再開第三次刀嗎?」為何說虧他?他是男同性戀,屬於0號的,也就是肛門被插的一方,因肛門不當使用,且使用過度,引發感染,演變到後來,變成瘻管,已經開過兩次刀,但傷口持續不癒合,瘻管反復發作。我故意提肛門瘻管,嘴巴不說,內心是虧他:「你肛門幾根毛,科長一清二楚,不要在我面前裝清高、裝偉大,拿條例來嚇唬人,科長比你還清楚!」
我曾勸他,「不要再當0號了,改當1號吧,否則你肛門瘻管永遠也不會好。」1號是插別人肛門的一方。他卻回答我:「吳科長,你根本不了解人家,當1號很累,也很辛苦,人家才不要。」男同性戀分兩類,一類是全然的0號或1號;另一類是0號和1號輪換,一下子當0號,一下子當1號。不過,也不盡然全如此,扮演0號或1號,有時是相對的,當0號的遇上比自己更陰柔軟弱的,就不得不放棄0號,改扮演起1號的角色來。
全然的的0號,只是肛門被插的一方,並沒有去插對方的肛門,如此也能達到性高潮嗎?沒問題!千真萬確,當1號的陰莖,在0號的肛門,做前後衝刺運動時,會強烈刺激到0號的攝護腺,攝護腺又名前列腺,位於直腸的腹側方,緊貼直腸,胚胎學上相當於女性的子宮,以致引發性高潮,同時伴有射精反射。這真的是密聞,超乎一般人的想像,若非當事人告知,局外人是無法得知。
為何說暗示他?因他每次去肛門直腸外科,治療和手術肛門瘻管,包括門診換藥等,會有健保部份負擔問題,每次繳費數百元不等,他沒工作,只不定時在路邊小吃麵攤,幫忙洗碗盤,鐘點計費,勉強維持個人生計,賺不了多少錢,大抵軟囊羞澀,身無分文,以致常來我辦公室,拿來醫院的醫療收據,請求科長補助他醫藥費。看他可憐,我都會同意,然後由業務承辦人,粘貼憑證,首長簽核後,補助他相關經費。我暗示他什麼?「你行!你得理不饒人!你過度囂張,槓上了科長,敵對了衛生單位,你不怕我們往後斷絕你的醫療補助?」
罹患愛滋病,可取得健保重大傷病卡,跟其他重大傷病患者一樣,每次就醫,可以減免健保的部分負擔,但僅限掛感染科,且跟愛滋病有關的疾病,才有相關的減免,而肛門瘻管治療,非愛滋病,健保沒有優待性的減免。幾十年來,疾病管制科有一筆年度預算,對弱勢族群的傳染病個案,可以提供相關醫療補助。由於縣府多年負債累累,為共體時艱,此筆預算逐年被核刪,已從十幾萬元,遞減到目前的五、六萬元。為避免浪費公帑,這筆經費嚴格管制,僅用在刀口上,不輕易胡亂補助,每年大半剩餘款,仍繳回縣庫,挹注縣府其他經費的缺額。
這件違反就醫權的案子,經過我軟硬兼施,花上不少時間,居中協調和仲裁,愛滋病患看在科長的面子上,願意海闊天空,退讓一步,與牙科診所達成和解了,但提出了幾個條件,要求衛生局達成。擔心他事後反悔,我當場寫下切結書,要雙方簽名蓋章,此案結束,事後不得再有異議。至於他的條件,如牙醫師進行教育宣導、積極推動友善門診等,往後,疾病管制科逐一進行,積極辦理,至於成效如何?有些汗顏,我一點也不敢大話。經過此案件,往後,我跟這位高齡近60的老愛滋病患,成了莫逆之交,無所不談,互相勸勉鼓勵,走出較積極向上的人生。
民國105年,快滿65歲時,我此生首次看牙醫師,難道我牙齒比別人健康嗎?不見得吧。我牙膏都用國內品牌的,雜牌的也不挑剔,至於國外知名品牌,我才懶得理它唬爛。不過,我生活沒有品味,沒有吃零嘴的習慣,除了三餐,我幾乎不吃零嘴或點心,也不喜歡甜食,包括飲料、蛋糕和麵包等,所以至今不曾蛀牙。105年和108年,我兩度罹患牙齦炎,尤其是105年,痛到不行,不得不就醫,找專家救命了。兩次就醫經歷,還有自己的見解和處置,下一篇文章「完結篇」再述了。
我為何厭惡牙醫師?也不是厭惡,又不是同行相忌,只是沒病沒痛的幹嘛看牙醫?何必浪費健保資源和醫療資源?洗牙、清牙菌斑、去牙結石也好啊!是嗎?我是作防疫工作的,看牙醫就是會見血,一些血液傳染的疾病,如B型肝炎、C型肝炎、愛滋病、梅毒等,總讓我有點顧忌。我一點也不神經質,不會怕東怕西的,但也無需去找這個麻煩。有證照的正式牙醫的器械消毒,我都存有疑慮,會讓我裹足不前,更何況密牙醫呢!其實,目前台灣牙科的器械消毒,已經跟上世界一流國家的水準了。本篇文章呼應衛生局長官的呼籲,任何病痛還是找正牌牙醫,千萬不要找上密牙醫,不僅花錢,又戕害健康,等同「跟閻羅王討藥單」呢!(108810日完稿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