白袍診間驚奇
七十六、走不回去的吸毒人生:罪魁禍首惟丈夫(第二十四回)
作者:吳聰賢醫師
關鍵字:里約熱內盧、巴西利亞、台灣駐巴西台北經濟文化辦事處、感冒型腸胃炎、諾羅病毒、檢傷分類、第一級復甦急救、第二級危急、第三級緊急、第四級次緊急、第五級非緊急、毒癮愛滋、異性戀愛滋、一般病房、加護病房、呼吸道負壓隔離病房、腸胃道正壓隔離病房、希波克拉底斯醫師誓詞、社區健康促進委員會、衛生保健志工、防疫志工。
上回提到,彰化濱海鄉間,家徒四壁的貧窮人家,輕度智能障礙的女人,連續生了兩個殘障的孩子,大女兒是重度智能障礙,大兒子則領有極重度身心障礙手冊,不僅罹患腦性麻痺,也罹患思覺失調症,以致丈夫心灰意冷,萬念俱灰,對人生失去希望,於是自我放逐,離家出走,一年難得回家一趟。
丈夫先在台東山區打零工,幫忙種水果,也幫忙採摘金針菇,工作了三、四年,圖個三餐和住宿,更圖個清淨,尤其半夜時分,夜深人靜,望著天空滿滿星辰,流著淚水,感嘆人生意義何在。後來,上了遠洋漁船打工,一上船就是一年半載,雖工作粗重,操勞辛苦,卻也煎熬得過去,總能寄點錢回家,不讓孤兒寡母餓死。然而,好景不長,僅待了兩、三年,受三位外勞漁工所惑,跟著人家吸食安非他命,甚而染上世紀之毒海洛因,也因共用針具,被感染了愛滋病。何時被感染?如何被感染?他無此方面常識,自己完全不知道。
在漁船上吸毒,工作不力,態度懶散,豈能瞞人耳目?這是行船人的禁忌,很快就東窗事發,老闆不要人了,船老大二話不說,把一干吸毒者,包括他,丟出包袱,給了少許美金,不管三七二十一,管你去死,流落異鄉自己活該,全部趕下船了。當時,漁船正在阿根廷外海的福克蘭群島附近,此地區有魷魚漁場,於是,漁船往北開,開往巴西里約熱內盧附近的村莊小漁港後,將他們全部趕下船,往後,死路活路,自己負責。
里約熱內盧,位於巴西東南部的城市,為里約熱內盧州首府,是巴西第二大城,僅次於聖保羅,人口六百萬以上,自1822年巴西建國以來,一直都是首都,直到1960年遷都巴西利亞為止。他輾轉探聽到,台灣駐巴西代表處在巴西利亞,於是,先搭巴士到里約熱內盧,到處問路,語言不通,甚為艱辛,最後轉搭長途巴士,經過千辛萬苦,一路直奔巴西利亞,來到台灣駐巴西的台北經濟文化辦事處。
巴西利亞是巴西的首都,位於海拔1158米的巴西高原上,是全世界最大的20世紀後期建城的新興城市,被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列為世界遺產,人口約260萬人。他掏出身上所有的錢,只夠從巴西利亞搭機到美國洛杉磯,至於洛杉磯飛回台灣的機票錢,該怎麼辦?只能請文化辦事處的人幫忙。文化辦事處的人,後來找上當地台商,由台商愛心贊助了。搭機,轉機,搭機,經過三天兩夜,終於飛回台灣的桃園國際機場,結束了近半個月的國外流浪記。看見家鄉的人,聽見家鄉的語言,他不禁流下喜悅的淚水。
走出桃園國際機場,他身無分文,沒錢搭統聯或高鐵回家,不敢去偷或搶,只好沿著省縱貫公路,半乞討、半打零工的方式,賺點銅板錢,三餐以超商的麵包或泡麵裹腹,夜晚則睡公園涼椅或火車站候車椅。經過了兩個星期,一頭散髮,滿臉鬍渣,一身惡臭,有如叫化子,有如瘋子,風塵僕僕地,回到彰化濱海老家。個案看到丈夫回來,又驚又喜,喜極而泣,雖是弱智,也懂得感情流露,不顧丈夫身上骯髒惡臭,衝上前去,緊緊抱著丈夫哭泣,為高興而哭泣,也哭泣她的委屈和心酸。
也因是弱智,頭腦簡單,思想單純,沒半點心眼,不計前嫌,不會痛罵,也不會嘮叨,一切拋之腦後,只會盡快地燒熱水,讓丈夫洗個熱水澡。也在廚房內,忙進忙出的,要煮一頓好料的給丈夫吃。其實,家裡沒有經濟來源,哪有什麼好料的?不外是族親,看在小兒子極端聰穎的份上,不時送來的麵條等乾糧,她起大火,下熱鍋,煮碗麵罷了。熱騰騰的麵條,淋上豬油和醬油,再開一罐,平時捨不得吃的味全辣肉醬,一起攪拌在一起,色香味俱全,已是難得的山珍海味了。
很遺憾,丈夫在家僅安分了一星期,每天看著殘障的大女兒和大兒子,也看著個案整天忙碌地,手忙腳亂地,忙上忙下地,把屎把尿地照顧著兩個孩子,見到的是人間的悲苦,全然不是天倫之樂,他再次灰心了,他仍然死心了,這種沒完沒了的日子怎麼過?然後,趁夜深人靜,沒有半聲招呼,他又偷偷離家了。這次的行蹤去了哪裡?做了什麼事?不是很清楚,等得知消息時,人已被關進監獄,原因是施打海洛因,也販賣海洛因,以致被判處無期徒刑。
可憐的弱智女人,兩個殘障兒女,她遭受雙重打擊,沒想到又嫁了沒責任感的丈夫,永遠扶不起的阿斗,很爛的男人,該千刀萬剮的男人,這又是一種打擊,別人家只有一本難唸的經,她家卻有三本。很諷刺的,因是弱智,她從來不會去想那三本難唸的經,更別說去唸了,否則真會去撞牆,或跳福鹿溪死掉算了,她唯一的、僅有的,是烙印在腦海裡的母親天性,除了照顧兒女,沒有半滴其他心思,她身外物是一無所有,而心思呢?也是一無所有。
那位衛生所主任,我的防疫夥伴,他詳細說完個案的家庭狀況,接著說,「個案目前住院了,已住院四天了。」怎會住院?其實,早在幾個月前,個案已有症狀了,三不五時的發燒、惡寒、噁心、嘔吐和食慾不振,最主要的症狀是腹瀉,嚴重的水樣腹瀉,由於是弱智,且是堅強的女人,生病也不會喊叫,也沒人可喊叫,叫給誰聽?兩個殘障的兒女?還是唸國中三年級的小兒子?叫也沒用,兩個殘障兒女,吃喝拉撒睡,都要她一個人打理,她能喊叫嗎?她能倒下去嗎?絕對不行,千萬不能倒下去啊!
先去藥局買成藥,沒用,還是狂拉狂瀉,只好到就近的小診所就醫。在小診所看了兩次病,又能怎麼樣?小診所醫師看不出所以然,因有發燒和腹瀉,只簡單地說:「這是感冒型腸胃炎,有準備退燒藥和止瀉藥,耳溫38度以上,就可吃退燒藥;若一天水瀉兩次以上,就可吃止瀉藥。多補充水分,飲食簡單點,不要油膩,最好吃稀飯,配個豆腐乳或麵筋土豆。要記得,如果繼續發燒和腹瀉,可能要轉去大醫院詳細檢查。」小診所醫師蠻有良心的,知道自己有所侷限,有考慮轉診。
笑死人了!何為「感冒型腸胃炎」?好像是我說話的口吻,更是普天下大半診所醫師的口吻;若是大醫院的大醫師,保證很不耐煩,懶得費口舌跟病患解釋,再多囉嗦一句,大醫師可能會翻白眼,甚至啐一聲,「你是醫師,還是我是醫師!」全世界沒有感冒型腸胃炎這種毛病,教科書或課堂上教授,也不會這樣教,感冒是上呼吸道疾病,腸胃炎則是胃腸道疾病,兩種不同的器官,怎會拉扯在一塊?根本是在糊弄病患,說拖詞,講藉口。
有一種情況,病患罹患嚴重嘔吐、腹瀉,一天吐個五、六次,一天水瀉個八、九次,同時合併頭痛、脖子酸痛或腰酸背痛,甚至38度至38.5度的輕微發燒,完全沒有食物中毒的跡象,我會告訴病患,「可能感染了正在流行的諾羅病毒,它引發的腸胃炎相當嚴重。這是一種糞口傳染的疾病,大便後,記得雙手洗乾淨;還有,嘔吐要非常小心,嘔吐物飛沫也會傳染的。」若遇上年老的鄉下阿嬤和阿公,知識水平較低,我無法多做解釋,乾脆說「感冒型腸胃炎」,老人家反而聽得懂。
個案拖著爆瘦又虛弱的身體,硬撐著,勉力支撐著,直到四天前,終於垮了,再也撐不下去了,躺在床上,再也爬不起來了。等小兒子放學回家,看到媽媽仍躺在床上,全身滾燙,發著高燒,意識不清,嘴唇蒼白,眼睛上吊,翻著白眼,嘴裡直喊著丈夫的名字,不然就是喊著三個兒女的名字,好像仍捨不得走,還在撐著,不願意拋下丈夫,更不願意拋下兒女。小兒子連喊了數聲,「阿母!阿母!」個案好像有聽到,那即將遠離的魂魄,又趕快地趕了回來,奮力地眨著空泛的眼睛,直視著屋頂,沒眼神,沒靈魂,似清楚,又不清楚,沒有半句回應的話。小兒子嚇壞了,很害怕,也很緊張,不知要怎麼辦?馬上想到住在附近的叔祖公,他慌慌張張地,淚流滿面地,狂奔出門,往叔祖公家衝去。
叔祖公招來一群族親,大家看情況不妙,會死人的,趕快打119,叫來救護車,眾人七手八腳幫忙,連夜送往大醫院急診室。兩個殘障兒女怎麼辦?叔祖公高齡九十出頭,國小校長退休,年高德劭,精神矍鑠,腦筋清楚,有學問,見多識廣,一言九鼎,他發下指令,兩個殘障兒女,由自己的女兒,也就是大姑婆,負責照顧幾天,如果時間久了,則聯繫縣府社會處,請社會處來安置。至於小兒子呢?小兒子是正常孩子,會自己照料自己,三餐吃飯就去他那邊吃。其實,不是三餐,而是早晚兩餐,除非遇上星期假日,因國中屬於義務教育,學校中午有提供午餐,不用跑去叔祖公家吃飯。
個案送到大醫院急診室,護士小姐來不及檢傷分類,也根本不用檢傷分類,眼睛一瞄,也知道屬於第一級的,必須馬上處置的病患。護士小姐一邊緊急呼叫急診醫師,一邊已準備要打上點滴了。急診醫師用跑百米的速度衝過來,知道情況緊急,指示馬上通知加護病房,病人必須住院。急診醫師知道病況嚴重,但不知何病名,可能是惡性腫瘤吧?不然就是敗血性休克或尿毒症?總之,先安上靜脈點滴,插上導尿管,先給氧氣罩,暫不插氣管內管,所有該檢查的項目全部檢查,包括胸部X光、心電圖、血液、尿液和各類生化等。
近來,急診室貫徹檢傷分類,依病患病情輕重,分成不同的等級,不再是先到先看,而是嚴重的病人先看,輕度的病人後看,避免醫療人力浪費,也避免延誤病重的患者。民國88年,中央健康保險局,將急診檢傷分類為四級;民國99年起,衛生署實施新的檢傷分類,共分復甦急救、危急、緊急、次緊急、非緊急等五個等級。第一級復甦急救,醫護人員須馬上處置;第二級危急,醫護人員須10分鐘內處置;第三級緊急,醫護人員須30分鐘內處置;第四級次緊急,醫護人員可在60分鐘內處置;第五級非緊急,醫護人員可在120分鐘內處置。
當急診醫師詢問病史,也詢問家族史,叔祖公無意間透露一句,說個案的丈夫是毒癮個案,因吸食和販賣海洛因,正在監獄服刑。當急診醫師再次確認,得知病患的丈夫是靜脈毒癮者,且是施打海洛因,心中有譜了,馬上出現一個病名,開出了愛滋病毒篩檢單。快篩結果很快出爐,沒錯,正是陽性反應。瞬間,整個急診室充滿詭譎的氛圍,那氣氛相當恐怖和凝重,每位護士小姐捏著鼻樑,戴緊口罩;好像遇上洪水猛獸,也戒慎恐懼地,戴上雙層手套,如臨深淵,如履薄冰,戰戰兢兢地,把自己密密麻麻地保護好。連見多識廣的叔祖公也嚇壞了,無意識地,倒退了好幾步;連全程緊握媽媽手的小兒子,也嚇得鬆開了手。後來,確診檢查報告,結果仍是陽性的,是愛滋病,且是已發病的愛滋病。
很明顯地,丈夫是毒癮個案,也罹患了愛滋病,丈夫將愛滋病傳染給她,是極簡單和合理的解釋,罪魁禍首就是丈夫。我猜測,應是從巴西輾轉回國的那一次,趁難得回家一趟的機會,連著一週,經由男女性行為,將愛滋病傳染給老婆。老婆是毒癮愛滋,還是異性戀愛滋?理論上是異性戀愛滋,但有些值得爭議的地方,因她是毒癮愛滋的第一代受害者,躲不開毒癮愛滋的關聯。如果其他男人跟老婆發生性關係,產生了第二代受害者,此第二代的受害者,毫無疑義,就是異性戀愛滋。
那位衛生主任為何打來電話?不單是報告愛滋個案病情,主要是請求科長協助,他說:「醫院提出要求,說護理人力不足,必須要有家屬照顧,不然就要聘請看護工,否則要讓病人出院。」疾管科每年向縣府申請業務費,固定有一筆預算,十三萬元的補助款,限用於弱勢族群,傳染病個案的醫藥費補助。他希望我動用這筆經費,幫個案聘請看護工,因沒有家屬可照顧個案。兩個殘障的較年長兒女,都缺人照顧了,怎能照顧媽媽?國中三年級的小兒子,年紀還小,陪著媽媽是可以,要照顧媽媽是有困難。
很遺憾,此補助款條文寫得很清楚,僅限於醫藥補助,例如掛號費、藥品費、檢查費、病房費、伙食費等,疾管科都可以補助,但是否可用於聘請看護工?有質疑之處,爭議性太大了。其實,愛滋病是法定傳染病,健保有給付,且完全免部分負擔,個人幾乎花不上任何錢。如果會計室、政風室追究下來,我等同假公濟私,肯定要吃上瀆職官司。半天十二小時,看護工費用一千元;整天二十四小時,費用是二千元,由於醫院會抽一成仲介費,所以,半天看護工費用是一千一百元,整天則是二千二百元。
我內心甚為嘀咕,「奇怪啊!這麼嚴重的愛滋病患,命懸一線,隨時都可能斷氣,可說處於彌留之際,怎沒收住加護病房?加護病房內,不是二十四小時都有護士照顧?家屬哪有能力照顧?看護工也照樣無此能力啊!怎說要家屬或看護工照顧呢?」是否沒有住進加護病房?難道僅送進一般的病房?還是住進呼吸道負壓隔離病房?或是腸胃道正壓隔離病房?愛滋病雖是法定傳染病,但不會經由咳嗽產生的飛沫或飛沫核傳染,住進呼吸道負壓隔離病房是不應該的,也是錯誤的;愛滋病也不會經由嘔吐物或糞便來傳染,住進腸胃道正壓隔離病房,也是不應該和錯誤的。
難道被送進一般急性病床?這樣嚴重的病患,丟在一般病房,醫護人員未免太沒良心道德了!要讓病患自生自滅,早死早超生?人要走了,總要走得有尊嚴啊!專業的醫護人員都這樣怕愛滋病,何況是外行的族親,不要說留下來照顧,連探視都嚇得不敢去,逃之夭夭兼退避三舍。
呼吸道負壓隔離病房,適用於以下法定傳染病:開放性肺結核、嚴重急性呼吸道症候群、中東呼吸症候群冠狀病毒感染症、新型A型流感、流行性腦脊髓膜炎、麻疹、百日咳等。腸胃道正壓隔離病房,則適用於以下法定傳染病:霍亂、傷寒、副傷寒、小兒麻痺症、桿菌性痢疾、阿米巴性痢疾、腸道出血性大腸桿菌感染症等。
「大醫院的大醫師們,你們能給我一個答覆嗎?為何愛滋病患不能住進加護病房?愛滋病是二十世紀黑死病嗎?愛滋病是惡魔鬼魅嗎?你們良心道德何在?你們的希波克拉底斯醫師誓詞哪裡去了?如果沒有勇氣面對愛滋,乾脆不要當醫師算了!」我懷疑他們把病患丟進呼吸道負壓隔離病房,以省去照顧的危險、麻煩和負擔。如果我是衛生福利部長,我會下令停止醫院健保合約一個月,醫師們則禁止執行醫療業務一個月,以閉門思過。
這位衛生所主任,了解我的苦衷,想動用疾管科的補助款預算,貼補看護工費用,於法無據,困難重重,比登天還難。他也知道我膽子小,絕不敢專擅,只好死了這條心,但他給了我一個電話號碼。他說:「我正動用,社區健康促進委員會和眾保健志工的力量,發起樂捐,希望能度過此難關,也希望科長打一通電話,請基金會的幹部們,也能給予贊助。」這位衛生所主任,之所以被長官另眼相看,多年被長官看重,從醫檢師身份起步,先代理後,接著真除為衛生所主任,就是因為戮力從公,且公關、溝通和領導統御都很行,衛生所運作順暢,無往不利,衛生所每年考評和考績,均能名列前茅。
例如,他手上的社區健康促進委員會的委員們,都是鄉內響叮噹的社會菁英,鄉長擔任主委,鄉民代表會主席擔任副主委,眾議員和鄉民代表擔任委員,委員中也不少是退休校長、主任或老師。另外,保健志工的人數和向心力,也是全縣27個衛生所的佼佼者,共有近百名保健志工,其中近一半也是防疫志工;至於動員能力,阿嬤牽阿公,媽媽拉小朋友,老師率領學生,個個踴躍出席,完美到讓人刮目相看,也賜人感動和欽佩。
他真的發動樂捐,成效也很成功,確實募到了好幾萬現金,除了鄉長、代表會主席、議員等民意代表,個人自掏腰包捐獻外;不少退休校長、老師也捐款了;連阿公、阿嬤也樂捐了,甚至小孫子也捐出了零用錢。當然,他也幫忙出面,申請到鄉公所的急難救助金。然而,一切都太遲了!一切都來不及了!因個案早離了一步,一切都是枉然。最後,所募集到的款項,悉數退回了捐款人,帶出了一段沒有結局,讓人心疼的愛心旅程。
我依照這位衛生所主任的交代,打電話過去,原來是某佛教基金會的人,「我是彰化縣衛生局疾病管制科,吳聰賢科長,我們有一位低收入,相當可憐的愛滋病患,目前病重
,正在某醫院住院中,因經濟困難,急需贊助醫藥費,請問貴基金會是否能幫忙?麻煩您們了,拜託您們了。」我很客氣,也很委婉地拜託。沒想到,對方一句話,很簡單地,沒有拖泥帶水,一槍就把我斃命了。「謝謝你打來電話,對不起,本基金會彰化分會,沒有相關經費,我們不介入救濟補助案,若要申請救濟補助,請直接聯絡台中分會。」
對方不多話,她簡單明瞭地回絕了,隨即掛上電話,我連往下說的機會都沒有。是主管嗎?幹部或志工嗎?工作這樣多嗎?接電話接得這麼忙嗎?如果她是公務員,尤其是衛生局員工,服務禮儀零分,完全不及格,必被首長和長官駡死了,保證年終考績永遠是乙等。她竟然不問我聯絡電話,好方便台中分會的人,主動打電話給我,詢問詳情,研商後續救濟補助事宜;否則,至少也要給我台中分會的電話號碼嘛!這是公務員的基本服務禮儀,更是做人的基本處事道理,我的同仁絕不敢犯這種錯。
我內心很幹譙!很委屈,很難過。不管此佛教基金會如何造橋鋪路,如何善盡公益,如何普渡眾生,結果卻是,一粒老鼠屎壞了一鍋粥,太遺憾了。我深自檢討,或許,我語言不夠婉轉,不會說好聽的話;或許,我身段不夠柔軟,不該電話請託,應該是上門懇求;或許,我拉出官方頭銜,惹了她一肚子氣,勾起她過往傷痛的委屈,「公務員有何驕傲和囂張的?科長又如何?我偏不甩你,看你拿我怎樣!」我放下電話筒,尷尬是另一回事,公務員真的是公僕,沒有什麼了不起,我也不認為有什麼可了不起,然而,害我難過了好一陣子。(108年11月30日完稿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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