把酒言歡能幾回：（一一六）公務人員國旅卡

 把酒言歡能幾回：（一一六）公務人員國旅卡

作者：吳聰賢醫師

唐孟浩然：「木落雁南渡，北風江上寒。我家襄水曲，遙隔楚雲端。鄉淚客中盡，孤帆天際看。迷津欲有問，平海夕漫漫。」

民國92年，行政院沾沾自喜，喜氣洋洋，轟轟烈烈，大力推出國民旅旅卡，大有為的政府，有建樹的偉大政府，感恩戴德，肯定受百姓擁護和愛戴，但幕僚人員傻乎乎地，大剌剌地，用錯了詞，「國民旅遊」和「旅遊補助」，這兩個詞似乎搞砸了德政，引發民眾尖銳反彈，老百姓幹聲連連，尤其是勞工階層：「王八蛋！啥玩意！所謂國民旅遊，單指公務人員，公務人員才能旅遊，老百姓不能旅遊啊！公務人員旅遊，政府花錢補助，若老百姓旅遊，沒得補助，須自掏腰包買單，天差地別，天大不公平！根本是公務人員自肥條款，拿納稅人的錢，撞公務人員的腰肚！」國旅卡在社會上，排山倒海，轟轟烈烈地推行，想要低調，想要隱瞞，想要暗中進行，全都不行，因國旅卡特約商店商標，在商店門口雷厲風行，張貼得顯眼又顯目，欲蓋彌彰，政府只好盡快出面解釋，幫幕僚人員擦屁股，「國旅卡的經費，原本就是公務人員的加班費，只是換個名目給付罷了，完全沒有動用政府預算！」是換個名目的加班費喔，眾人只能姑且信之，否則，難不成上街抗議和暴動啊？對公務員來說，管它是加班費或補助費，總是天上掉下來的禮物，白花花的銀子，1萬6千元，不拿白不拿呢！放棄權利，豈何德何能？政府不會感謝，國家也不會感謝，政府和國家，都不會給褒獎令或褒揚令！

社會亂糟糟的，也亂哄哄的，民國111年8月22日，上午11時，台南兩名警察，追緝普通重型機車竊盜案時，遭一名監獄逃犯暨竊盜嫌疑人，持刀攻擊，事出突然，兩人奮力抵抗，身受重傷，送醫不治，因而殉職，引起社會譁然，令人不捨和哀慟。法網恢恢，罪犯逃脫不久，旋即被警方捕獲，其無視於公權力的殘忍惡行，引發一片撻伐。9月5日，兩名警員獲頒總統褒揚令追悼，未來也將入祀台南忠烈祠，供後人敬仰。這是重大國殤，始能獲得褒揚令，和入祀忠烈祠，放棄1萬6千元國旅卡，就得褒揚令，豈非笑話一則！忠烈祠祀奉者，為殉職並有重大忠貞事蹟，足資矜式的軍警消人員為主，以表彰、褒揚與紀念烈士的忠烈行為，並透過祭儀，讓各界敬仰緬懷。全國有20餘座忠烈祠，大抵各縣市至少有一座，由各縣市民政局管理居多。台南有三座忠烈祠，分別是：南區忠烈祠、新化區忠烈祠、永康區軍人忠靈祠，兩名警員將入祀其中一座。依據「忠烈祠祀辦法」，每年3月9日青年節、9月3日軍人節，中央和地方，各舉行隆重「春祭」和「秋祭」祭典，地方由縣市首長主祭，中央所在位置，台北市的忠烈祠，則由總統主祭。

有公務員放棄國旅卡申請的嗎？不可能吧？不錯，很稀罕，卻仍有此種人，事實擺在眼前，我衛生局某科室稽查員，就是這種人，他放棄每年的國旅卡，他把1萬6千元，奉獻給縣政府，不是奉獻一年、兩年，而是奉獻到他公職退休。他是典型的工作狂，為人謙虛，沉默寡言，不苟言笑，埋頭苦幹，做事認真，他把生命奉獻給工作，把人生奉獻給國家，一年365天，孜孜矻矻於工作，除了工作，就是工作，沒有個人嗜好或娛樂，任公職期間，從來不曾請過休假，即使國旅卡實施了，他照樣不請休假，寧願放棄那1萬6千元，對於眾人的疑惑，他的回答很簡單，卻也很含糊，「要線上請休假外出，要跨縣市刷卡，還要線上申請補助費，太麻煩了，算了，那1萬6千元，就捐獻給政府了。」大家聽了氣結，卻只能徒呼負負呢！有不死心的同事，站出來遊說，半開玩笑地激他：「線上請休假，我幫你辦；線上申請補助費，我也幫你辦，你只要去台中刷個卡，就可以了，至於那1萬6千元下來，你只要請我吃一頓大餐，就算回報了。」時代進步，資訊發達，所有公家機關，上下班打卡、差勤、差旅費申請等，均是電腦鍵打投單，故稱為線上。「啥！不要！真不可理喻！算了！好人做到底，1萬6千元刷卡繳費單，我也幫你先墊了，等補助款下來，你再還我。」猛送朋友情誼，還是不要！寧願放棄那1萬6千元補助款，莫可奈何！沒辦法，俗云「一種米養百種人」。

你一定會說：「真奇怪！天底下竟然有這種怪咖！」這種人還真的不少！是頑固，還是固執？或是精神有異？沒有！精神挺正常的，工作能力挺強的，辦事成效挺絕的，連我都難望其項背！我忍不住思索，或許就是一種堅決的莫名信念，支撐著他的想法，「公務員是人民公僕，不應該請休假，應盡心盡力，全力以赴，為民謀福利」。我為何這樣想？類推到自己身上，我也是這樣的人，20年公職生涯，我不曾請過一天、半天休假，即使國旅卡實施了，我雖請了半天休假，還是照常在辦公室上班，等正常下班時間過後，才去刷旅遊卡。我為民謀福利嗎？拿一份薪水，做一份工作，我沒有那麼偉大！或許，僅是一種單純的、無謂的堅持和期許吧？堅持到底，期許自己不請休假。所以，將心比心，我不認為他是怪咖，只是他堅持得較深沉，較不會變通，也放棄變通吧。說到底，我還真是怪咖呢！幾乎大半的公務員，不管是提前退休或屆齡退休，好像跟公家有仇似地，在退休前夕，總把各種假別休足，以致退休前一個月，包已打，早已不見人影了！至於我呢？堅持信念，有始有終，不離不棄，沒請假，沒溜班，堅持到最後一分一秒，完成一件重大心事般，很踏實地，心安理得地離去。好笑嗎？我在堅持什麽？

一種米養百種人，形形色色，不一而足，有一種公務員，拼著命，卯足了勁，搶著請假，逃離辦公室，越遠越好；另一種公務員，則努力工作，以工作為樂，以辦公室為家，打死不請假！或許後面這群人不算少吧？或許後面這群人越來越多吧？我公職退休的隔年，也就是民國107年，公務人員請假規定有修正：為增進休假運用的彈性，以及慰勞公務人員工作辛勞，休假、婚假及喪假計算單位，由至少請半日計，改為得以小時計。所以，對這些以工作為終生職志的公務員，不用請一日休假，更不用請半日休假（4個小時），只要請一個小時休假，就可以刷卡，和請領1萬6千元呢！為何有這種修訂呢？有利於公務員的良善措施，不浪費休假天數，還可順利刷國旅卡嗎？是的，我就是這樣想，政府是為了我等這類怪咖而設的，方便怪咖竄入腦門的堅持和期許：「盡忠職守，死守崗位，永不休假的公務員！」是嗎？你說呢？

政府推動國旅卡，不管它是公務員的福利，還是公務員自身的加班費，福利也好，加班費也好，我都非常地感恩，感激得要五體投地，感動得要淚流滿面，我全認定是天上掉下來的禮物，我有幸享受此福氣，只因我是公務員！不！我也要感謝父母的栽培，也要感謝老天爺的疼惜！若非國旅卡的關係，以我節儉的個性，一個錢打24個結，錢只有入，沒有出的，我會平白花1萬6千元，無端去買餐券嗎？我會很捨不得！我會帶領全家坐進餐廳，大快朵頤，吃個天翻地覆，喝個天昏地暗嗎？我花不起這個錢！從日本料理、台灣料理及西式料理逐步吃起，以至蒙古烤肉等，仍意猶未盡，還想狼吞虎嚥呢！這花費保證不便宜！以及餐後的西瓜、蘋果、香蕉等水果，蜂蜜蛋糕、提拉米蘇蛋糕等甜點，還有綠豆、紅豆、薏仁等冰品，簡直豐盛至極！這是多高級的享受喔！甚至，吃到不覺得稀罕；甚至，吃到不想再吃呢！這是多天大的享福喔！我從不曾奢望有如此好命！謝天謝地，感謝政府的德政，用國旅卡制度，給了我這樣的好命，害得我感恩戴德，更加地戮力工作，披星戴月，夜以繼日，以求回報呢！

後來，我退休前一年年底，也就是民國105年，因預備辦理隔年的屆齡退休，聽人事室人員說，才知道國旅卡，確確實實是公務員特有的福利，所謂公務員自身的加班費，完完全全是一種政治托詞，安撫社會上躁動不安的民心罷了！怎麼說呢？原來人事相關規定，公務員當年具有10日以下休假天數者，應全部休畢，超過10日以上休假天數者，至少應休假10日，應休而未休假者，不發給未休假加班費，也就是說，前10日的休假必得申請，否則不休白不休，沒休假照樣不給錢的。例如，民國87、88年，我服務公職第2、3年，有7日休假，縱然我放棄休假，也不能領未休假加班費；直到民國89-91年，我服務公職第4-6年，有14日休假，14日扣去10日，我有4日休假，可以請領4日的未休假加班費。我不是精明幹練的人，更不是追根究柢的人，迷迷糊糊地，不明究理地，同仁高喊：「人事室通知，年底到了，大家申請未休假加班費喔！」人云亦云，我就跟著申請。有同仁跟我說：「吳科長，依你的年資，你只能申請4天的未休假加班費喔！」人云亦云，我就申請那4日的未休假加班費。說真的，人事相關規定，我大半都在狀況外，我不知道有10日的休假，是強迫休假的，應休而未休假者，並不給未休假加班費的。其實，我有工作狂，20年公職生涯，我不曾請過休假，還管它強不強迫休假？還理它已修或未休假加班費？我糊塗過日子。

現在，請你打起精神來，了解事情真相，不要被無知唬弄了！我再強調一次：公務員若有7日休假天數，應全部休畢，應休而未休者，不給未休假加班費；公務員若有14日休假天數，至少應休假10日，應休而未休者，不給未休假加班費，另外的4日，則可請領未休假加班費；其餘21日、28日、30日休假天數者，照樣至少應休假10日，剩下的天數，則可請領未休假加班費。注意！小心！國旅卡14日休假，可請領1萬6千元，等於每日平均1142.9元，相當於1日的加班費，換句話說，原本前10日是沒有加班費的，如今，透過國旅卡方式，免費贈送了10日加班費，繞了一大圈，總算真相大白了，你應明白了吧，你說說看，國旅卡不就是公務員的福利嗎？政府好康大放送，等同天上掉下來的禮物，公務員豈非爽翻天？我就是爽翻天了，平白無故多賺了10日加班費，合計1萬1429元，難怪我要感恩戴德了！政府好康又豈只如此？後面還加碼呢！民國109年1月1日，可惜！我已公職退休3年了，跟我已沒瓜葛了，國民旅遊卡新制上路，再新增公務員兩大福利，公務員樂死了，鑼鼓喧天，歡欣鼓舞，但一般老百姓，若知道的話，保證捶胸頓足，幹譙政府慷納稅人的慨，俗話說的「別人的桌頂，夾肉飼大家」！第一項新增福利，國旅卡從14日休假的1萬6千元，改成10日休假的1萬6千元，每位公務員憑空，多出了4日休假天數，可以請領未休假加班費，個人日薪不同，至少有5千餘塊，不無小補。第二項新增福利，為了照顧初任、再任或復職公務員，無休假資格或休假未達2日者，酌給自行運用3200元的額度，也就是說，原本沒有半毛錢可拿的，瞬間天上掉下禮物來，憑空多出了3200元，可以放進自己口袋，要煎要煮，悉聽尊便，錢就是錢，不分大小，俱不無小補。

終於，水落石出，真相大白了，國旅卡如假包換，確實是公務員的大福利，公務員理應鼓掌叫好，卑躬屈膝，恭敬笑納，連聲感恩再感恩，但卻有部分公務員，或許腦筋不清楚，或許數理程度差，或許天性愛搗蛋，或許，難保城府深密、深藏不露，故意以退為進，以虛為假呢！他們謔稱國旅卡為「加班費卡」，很不以為然，很無法接受，認為被政府坑了，權利和自由被剝奪了，更甚者，不平則鳴，搖旗吶喊，大鳴大放，寧願恢復舊制，也不想要國旅卡！唉！天下無奇不有，你思故你在，他思故他在，腦筋在個人腦袋，老天爺也管不了個人腦袋。說到這裡，你是否懷疑我「居心叵測」？故意挑明事件原委，以挑起勞工階層和公務員的對立？天地良心，這種說法未免狠毒，縱然我已公職退休，卻終生以當公務員為榮，還自詡「終生公衛人」、「終生防疫人」，以此為人生最大的尊崇，豈會故意挑起社會對立？社會和諧，眾人攜手邁進，台灣才幸福呢！回想民國90年代，有一波公務員退休潮，服務年資滿25年，年齡滿50歲，即可辦理榮退，而為了軍公教退休金優惠存款18%問題，造成勞工階層和公務員的極端對立，雙方立場不同，在各類Line群組裡，不時發生雙方人馬互嗆，甚至謾罵幹譙，鬧得天翻地覆，吵得不可開交呢！當然，公務員必然是吵輸的一方，因勞工朋友遠多於公務員，人數少說10倍以上，人多勢眾，聲勢浩大，只要勞工朋友每人吐一口口水，公務員就要被淹死了！

軍公教退休金18%優惠存款，近幾年，末日條款終結，已經結案了，已然壽終正寢了，從歷史洪流中，灰飛煙滅，銷聲匿跡了，不再有得吵了，也不再有對立和衝突了。我會提國旅卡，是想讓公務員了解真相，不是閒極無聊，再次搞對立，這全然是政府的德政，但對非公務員來說，是很大的傷害，明顯的差別待遇，必然群情激憤，「是可忍，孰不可忍」！既然是公務員才有的福利，所有公務員豈非要感恩戴德，如履薄冰，如臨深淵，戰戰兢兢地，戮力於工作？說的也是！其實，台灣的公務員水準很高，如果你去東南亞、中南美洲和非洲等國家，你將發現台灣的公務員很清廉呢！全球四項清廉指標，台灣都名列前段班：一、國際透明組織，西元2021年「全球清廉印象指數」，台灣成績很高標。二、美國賄賂標準制定組織，2021年「全球賄賂風險指數」，台灣成績也很高標，甚至亞洲第一名呢。三、亞太洗錢防制組織，第三輪評鑑，台灣獲得亞太地區最佳成績。四、「政府國防廉潔指數」，2021年評鑑，台灣世界排名第6，亞洲排名第1呢！總之，軍公教等公務員，要懷抱公僕的心態，犧牲奉獻，為民服務；至於一般人民，也應懷抱讚賞態度，對公務員多所鼓勵，台灣會更幸福喔。

話休細繁，言歸正傳，從吳郭魚，引申出中央研究院和中研院新科院士，也引申出台灣鯛和國民旅遊卡，現在，重新回歸到吳郭魚主題。我門診有一名40餘歲的老病號，常找我看診，我姑且稱他為「阿吉」，可能我個性較隨和，也可能我門診病患較少，較有空閒聽他講「幹話」，他就是喜歡找我看病，他幾乎每講一句話，緊接著，就飆駡一句三字經，三字經成了他的口頭禪，加上穿著邋遢，一件發黃汗衫，一雙破爛藍白拖，就直接走進我診間，只差沒有抽菸和嚼檳榔，不認識他的人，還以為哪裡來的流浪漢或街友。其實，這誤會可大了，他的學歷很亮眼，台灣某著名國立大學電機系高材生，也是該大學電機研究所畢業生，連我都自嘆不如！至於工作呢？他是南彰化某工業區，某著名國際外銷大廠的廠長，他的能力超強的，工廠大小事，尤其機械設備等，不假外人，全他一手包辦，極受公司老闆器重，委以重任，不單是總廠廠長，還身兼另外兩家分廠的廠長。

他是資優生，從國小到大學，都是班上學霸，甚至全校學霸，很受眾老師、教授們期許，原本要出國留學，前往美國加州史丹佛大學唸博士，由於研究所畢業前夕，精神出了問題，書再也無法唸下去了，才放棄出國留學的美夢。他常在診間跟我提起，若非精神問題，以他的能力，一定拼出諾貝爾獎來，縱然沒有諾貝爾獎，也要拼個美國國家科學院院士，至於國內的中研院院士，更不在話下，必然也是囊中物，不用費上吹灰之力。他到底有何精神問題，他多所保留，語焉不詳，不願細談，此屬個人隱私，我非精神科醫師，他也不是來看精神病的，我無須介入，加上他個性怪異，砍砍殺殺的，不是好惹的，以致我忍住好奇，不敢多問，免得惹禍上身。不過，我猜測他大抵是思覺失調症，以前所謂的精神分裂症，再加上些許強迫心理症吧。一般精神病人，不會說自己有精神病，也避談自己有精神病，這是自我防衛機轉之故，我不必要去戳破。我每次聽他飆駡幹話，內心都很忐忑不安，也提心吊膽的，真怕他哪天精神混亂，把我也當成砍殺對象，對我動起刀來呢！他常口口聲聲說：「幹你娘的！哪天我心情不好，精神不爽，我會拿西瓜刀砍人，我早已準備好一把一米長的西瓜刀，刀子挺鋒利的，幹你娘的！我第一個砍的是我二嫂，第二個砍的是我大嫂，幹你娘的！她們兩人欺人太甚，都騎到我頭上來！」他把幹「你」娘的你我他，都搞混了，精神錯亂，明顯有精神方面問題，有如在駡我，害我聽得更加不舒服，也更加恐懼。

嚇死我了，每次看診都說要砍人，害得我身體直哆嗦，打鍵盤的手指頭都會顫抖，很怕打錯了字，鍵錯了代碼，以致開錯了藥，打錯了針，被他發現了，肯定拿著西瓜刀，衝進診間追殺我呢！他真的是很嗜血、很嗜殺的人，我說出來，你可能還不信。民國111年7、8月，柬埔寨人蛇詐騙集團案件爆發，網路廣泛瘋傳，說台灣人被誘拐到柬埔寨、緬甸、泰國等東南亞國家，護照被沒收，人被拘禁，失去人身自由，整天被關在機房內，從事網路詐騙工作，如果不從、業績不好，甚至逃跑，則會被欺凌、毆打和殺害，有的被抽血、被活摘器官買賣，然後將遺體毀屍滅跡，死無對證，也死無葬身之地。這段期間，我在某Line網路群組，收到一段視頻，某東方年輕男性，不是講國語，非台灣人，也不是大陸人，被人拿長開山刀揮砍，持續砍了很多刀，倒在草叢裡，滿臉驚恐，不斷地後退、掙扎和呻吟，每被砍一刀，就驚聲哀嚎，右手前臂都砍斷了，手掌懸在半空中，不僅血淋淋，也血肉模糊，人為刀俎，他為魚肉，相當恐怖，相當怵目驚心，根本就是殺人喔！天啊！我看到一半，再也不敢看下去，趕快關掉視頻，也刪除檔案！

我關掉視頻，刪除檔案，眼不見為淨，這樣就沒事了嗎？錯！影像已竄進腦海裡，再也抽不出來了，關不掉，刪不了，已烙印在腦際，一切都來不及了，害得我連著好幾晚，至少有一週，經常半夜噩夢驚醒，嚇出一身冷汗，也疑神疑鬼的，左瞻右顧，不時猛回首，不敢一個人上廁所。即使到今日，每想起那殘忍的砍人畫面，我仍然會顫抖，全身起雞皮疙瘩，驚慌莫名。沒想到，某次門診，阿吉打完針，賴在診察椅上，拿出手機來，抓出一段視頻來，說要給我看，我看了第一眼，嚇得高喊：「天啊！這個視頻太可怕了，我看過，很嚇人的殺人鏡頭，太殘忍了，我看了一半，再也不敢看下去，你趕快關掉它，太恐怖了！」他竟然回答：「這段殺人鏡頭，是很恐怖，是很殘忍，不過，我非常喜歡，我就是喜歡看殺人的視頻，很刺激，整個人都興奮起來，我特別將這段視頻，加以收藏，三不五時，打開來欣賞呢。」我耽著心，阿吉也是殺人魔嗎？他就坐在我面前！他接著說：「用刀砍人，驚悚又殘忍，對受害者來說，是嚴重的凌遲，多拖延一分鐘，就多痛苦一分鐘，最後被槍打死了，反而是一種解脫。」他也知道被砍是痛苦的？他會有樣學樣嗎？他會真的拿刀砍兩位兄嫂嗎？我要報警嗎？我須要報警嗎？

聽阿吉這樣說，他給我的感覺，不單是恐怖，還更加驚嚇了，他有病嗎？他確實有病！他是正常人嗎？他不是正常人！他真的有精神病！他會不會哪天心情不好，哪天精神不爽，拿著西瓜刀，衝進診所，逢人就砍，見人就殺？不僅砍我，也砍掛號小姐和跟診護士，說不定，殺紅了眼，連其他候診病患，也跟著遭殃，我必須保持距離，以防萬一，以策安全！精神病人殺人事件，層出不窮，常造成社會新聞，但不曾聽說過，精神病人殺死精神科醫師或任何醫師的，但願是我多慮了。他為何痛恨他的兩位兄嫂，口口聲聲要砍二嫂和大嫂？四個已出嫁的姊姊不提，他家有三個兄弟，他排行老三，上面有兩個哥哥，因田地分配不均，他認為大嫂和二嫂霸佔他的土地，心生不滿，亟欲報復。怎的分配不均？在前面的幾回裡，已經談過，但怕你早已忘得一乾二淨，所以，盡量不佔篇幅情況下，我再簡單復述一遍，拉回你的記憶。阿吉老家是彰化縣西北方，臨海偏鄉小佃農，生活困苦，家徒四壁，人口浩繁，幾近三餐不繼，後來，全家人齊心發奮圖強，刻苦耐勞，省吃儉用，胼手胝足，共創未來的努力下，從貧農邁入小康之家，經濟大為改善，開始有餘錢，陸續買了2甲4分田地，逐漸走入小裕人家。前兩年，父母年邁，無法再操作農事，田地耕種，全靠兩個大哥處理，在大嫂和二嫂逼迫下，兩老無言以對，只能默認，不得不分家產。

大嫂主張「大孫等同屘囝」，財產要多一份，2甲4分地除以4，每份6分地，大嫂家有兩份，大哥和大孫，所以分走了1甲2分田地，台灣民俗有此規定，早已約定成俗，還不算過份，詢問家族長老或鄰閭士紳，大抵都認同，少有人反對，但現行「民法」，法律無此規定，不一定要遵守，遵守是民俗，不遵守是法律。至於二嫂呢？二嫂有如母夜叉，人見人怕，比大嫂強悍百倍，採取強硬手段，大吵大鬧，邊幹譙，邊謾罵，駡阿吉不曾下過田，不曾為家裡賺進半毛錢，從國小、國中、高中、大學和研究所，全都在唸書，只會花錢而已，把家裡都唸窮了，最後，大聲嚷嚷，也大聲幹譙：「幹你娘！沒有貢獻的人，還敢享福利！」兩位老人家，平常被頤指氣使慣了，怕死這兩位媳婦了，尤其更怕二媳婦，噤若寒蟬，躲進房裡，不敢出頭，不敢發一聲半響，更不敢喘息。至於阿吉本人呢？還有阿吉的老婆呢？不至於不吭半聲吧？有！阿吉和老婆兩人，有據理力爭，但二嫂杏眼一瞪，氣勢兇狠，簡直要拿刀殺人，阿吉和老婆兩人瞠目結舌，呆若木雞，被狠狠壓迫下去，再也拿不出話來辯駁！其實，二嫂也說在理上，阿吉對家裡真的沒有貢獻，剉雞屎的有，生雞蛋的沒有，那2甲4分地，都是兩個哥哥和四個姊姊，胼手胝足，跟著阿爸和阿母，從火裡來，再到水中去，一頭栽進去，往死裡做，艱辛萬苦，所積攢下來的家產，四個姊姊也沒分到半絲田地，阿吉又有何權利，膽敢哭叫哀嚎？結果，家產分配就此底定，也正式過了戶，阿吉恨在心裡，卻也無可奈何，唉聲嘆氣，徒呼負負！但背後，心理不平衡，直說要拿刀砍人！

阿吉每次來我門診，必然把此事重複叨唸一番，說得咬牙切齒，火冒三丈，甚至，用右手掌，突如其來，猛拍我的診察桌，不單我嚇了一跳，連診察桌上電腦也嚇了一跳，上下震盪，左右擺動，甚至當機呢！有夠倒楣的，他把我當成他的嫂子般發洩，對病患太好，對病患太隨和，反給自己找來麻煩，病患視隨和為應該，反變成了隨便！他也常向我嘮叨，說他二嫂如何鴨霸，如何強悍，如何目中無人，他本人常成了他二嫂的出氣筒。他也常向我抱怨，說他二嫂老拆舊賬，很不給面子，連30幾年前的老賬，都翻出來算，說嫁進乞丐不如的窮人家，年輕的時候，每次懷胎產子，沒有麻油雞可吃，沒有麻油腰子可吃，連麻油豬肝也沒，甚至連豬肉、肥豬肉，也沒得吃，唯有的，僅是自己老公去田邊小水溝，抓回來的吳郭魚而已，這哪是坐月子！在這裡提到吳郭魚，就是我討論吳郭魚的濫觴，我再從吳郭魚身上，衍伸出甚多的話題。8分田地，等同2400坪田地，有如煮熟的鴨子飛了，從自己的嘴邊，強硬地飛走了，加上，二嫂常拿他當出氣筒，更常拆舊賬，讓他覺得深受委屈和傷害，於是處心積慮地，不時幻想著拿刀砍人，第一個要砍的對象，就是他二嫂！

你可能會說：「遺產的繼承有特留分，白紙黑字，法律有明言規定，阿吉可以去法院控告，爭取自己的特留分，不至於兩手空空，分不到半塊田地啊！」依據「民法」規定，遺產繼承是有「特留分」的，不能因長輩個人喜好，特別疼惜某個或某些個孩子，就排除某些繼承人的權利，縱然生前已寫下遺囑，且經律師或法院公證的，照樣不能排除該繼承人的權利，法律規定，特留分是應得分的一半，以阿吉的例子來說，他的應得分是8分田地，所以法院裁決下來，阿吉的特留分是4分田地囉？錯！大錯特錯！不是4分田地，而是只有1.5分田地！因阿爸遺產的法定繼承人，不單阿吉等3個兄弟，還包括阿母和4個姊姊，總共8個人，2甲4分田地平分8等分，每等分3分田地，所以阿吉的應得分是3分田地，特留分當然就是1.5分田地了！若阿吉和4個姊姊，不滿意大哥和二哥所為，獨霸了所有的田地，可以向轄區地方法院提告，法官最後的裁決結果，就是依據特留分，阿吉和4個姊姊，將各別分得1.5分田地，不至於落得兩手空空，空手而歸，一無所有。

你想想看，阿吉的4個姊姊，又不是白癡或弱智，會那麼儍，那麼笨嗎？會為了1.5分田地，不怕傷了兄弟姊妹情誼，去法院提告嗎？絕對不可能！保證沒有這個膽子！為了田地，撕破臉，走上法律途徑，豈只傷了兄妹情誼？簡直是一刀兩斷，斷了娘家路嘛！女人沒了娘家，尤其是鄉下女人，肯定被夫家的人瞧不起，說東說西，盡是風涼話，說成「沒有後頭的查某人」。每年農曆春節，正月初二，回娘家的日子，結果呢？沒有娘家姪子，歡歡喜喜，興高采烈，上門邀請，也沒有娘家可回，因娘家路斷了！更甚者，晚年時，壽終正寢，過世了，要走奈何橋了，卻沒有娘家的人來「封釘」，死不瞑目，不知如何過橋呢！成了有史以來，沒有人封釘的棺材，也是沒有人封釘的葬禮，葬禮豈非草草了事，活得淒慘，也死得淒慘？

至於阿母呢？別說去法院控告，連想繼承的心思也沒！人老了，生不帶來，死不帶去，要那一筆田地幹嘛？生前一把老骨頭，死後一介臭屍體，有辦法自己爬進棺材嗎？還不是要靠兒孫來料理後事！而且，往後忌日、冥誕和三節祭祀，總要兒孫來祭拜，也燒點冥紙，否則哪有得吃，哪有得花？豈非成了餓鬼和窮鬼？總之，識時務者為俊傑，何必跟兒媳、兒孫對著幹，沾不上半點便宜！不僅家和萬事興，也給自己留個好晚年，多好啊！另外，鄉下老人家，節儉慣了，省吃儉用，一分一毫也要省著，田地早晚都要歸到兒子名下，早歸，晚歸，都一樣，都要歸，何必多一次過戶，先過戶自己，再過戶兒子，豈非多一次過戶費！雖說農地繼承，沒有遺產稅，也沒有增值稅，全部都免稅，但請土地代書過戶，是要花一筆代書費的，土地代書是職業，他也要養家糊口的，如此這般，平白無故多花錢，老人家豈捨得？（111年9月19日完稿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