把酒言歡能幾回:(一六一)禽畜流感大災難
作者:吳聰賢醫師
唐王維:「晚年惟好靜,萬事不關心。自顧無長策,空知返舊林。松風吹解帶,山月照彈琴。君問窮通理,漁歌入浦深。」
我是彰化縣衛生局疾管科長,除了傳染病防治外,疫苗接種也是我重要業務之一,每年流感季節到來,大抵每年10月1日起,我膽敢到處設站,帶著疾管科護理同仁,甚至衛生所公衛護士,一大票人,衝鋒陷陣,背水而戰,誓死而歸,瘋狂地施打流感疫苗,來一個打一個,來兩個打一雙,來百個,照打無誤,甚至千萬人,我們也照樣蜂擁而上,刀起刀落,砍它個片甲不留,務必物盡其用,把流感疫苗施打完畢,以避免浪費公帑。其實,豈只流感疫苗?連人用H5N1禽流感疫苗,以及人用狂犬病疫苗,當年都是公衛大事件,也都沒有例外,我也是身先士卒,照樣帶隊,一大夥人,到處施打疫苗!為了公衛,為了民眾健康,貫徹中央政策,我們可是披星戴月,橫衝直撞,克盡職守地,執行公共衛生業務!彰化縣有這個千錘百鍊,義無反顧的醫師科長,百分百賺到了,全國其他縣市何處找?找不到!各縣市衛生局都有疾管科長,就是沒有醫師身份的疾管科長。難怪!我在彰基的「吳鐵人」名號,很快地,又在衛生局響徹雲霄了。我不敢太自負,足堪安慰的,彰化縣成績斐然的公衛績效,我多少也佔了一份心力!我屆齡退休時,衛生局肯定我,我豈能不肯定自己?
說到人用H5N1禽流感疫苗,那話題可多了,一千零一夜也說不完呢!至於人用狂犬病疫苗呢?照樣如此,也是一千零一夜都說不完呢!打岔一下,我只稍微提一下人用H5N1禽流感疫苗,簡簡單單地,少少許許地,不多話,不多談,否則,經年累月地,10年、百年,談也談不完。我20年的工作閱歷和心血,等於我人生的半輩子,滿腦子的記憶,豈是能輕易蒙混,輕鬆談過關的嗎?你打過人用H5N1禽流感疫苗嗎?肯定沒有!打死也不可能!因你不符合資格,依據中央規定,僅有衛生局防疫人員、動物防疫所防疫人員和禽畜養殖業者,以及參與禽畜撲殺的工作人員,為了避免禽畜的H5N1禽流感,經由緊密接觸,感染給人類,始能接種此疫苗。彰化是禽畜大縣,尤其是蛋雞,更是獨佔鰲頭,依據農業委員會107年第3季「畜禽統計調查結果」顯示,台灣蛋雞飼養戶約1800戶,日產10萬箱雞蛋(每箱20公斤),主要集中在彰化縣、屏東縣,其中彰化縣雞蛋產量近50%,幾乎沒2顆雞蛋,就有1顆產自彰化縣。民國90年代前後,據說彰化雞蛋產量,達到鼎盛高峰,佔全國80%,等於10顆雞蛋,就有8顆來自彰化。
人類會感染流行性感冒,禽畜也會感染流行性感冒嗎?照樣會!而且,傳染力忒強,死亡率忒高!人類的流行性感冒,簡稱流感,主要病毒株是H1N1和H3N2;至於禽畜的流行性感冒,簡稱禽流感,病毒株則是H5N1和H7N7,尤其是H5N1。流感和禽流感是互通傳染病嗎?人傳染給禽畜或禽畜傳染給人嗎?還不至於!但90年代,東南亞不少國家,爆發好幾例人類感染禽流感的案例,病情嚴重,死亡率近一半,舉世譁然,引發世界衛生組織的關注,以及各國的恐慌,台灣也不遑多讓,以致國外有人用H5N1禽流感疫苗的研發,為了國人健康,中央只能花大錢引進台灣。當年,每逢冬季,禽畜禽流感流行期,不僅世界各國會爆發疫情,台灣也難以倖免,只要有風吹草動,整個養殖場,數萬隻雞、鴨或鵝等,有發病的、沒發病的、尚未發病的,只能一隻隻抓進帆布袋,悉數撲殺和銷毀,大抵一個帆布袋,裝20隻雞、10鴨或3隻鵝,看生長週數大小。這時,我率領所屬的防疫人員,以及動物防疫所防疫人員,全副裝備和武裝,連夜挺進現場,進行全面性撲殺,殺得血流成河,半隻不剩。因禽畜夜晚較不驚慌,較為安靜,容易捕捉,所以撲殺都在夜晚。據動物防疫所人員說,撲殺前會先餵食鎮靜劑,但我親自下場捕捉的結果,不是鎮靜劑無效,就是連禽畜也知道飲水有毒,拒喝!結果呢?雞飛狗跳,體力充沛地,跑給人追。你可知道嗎?某年禽流感流行季節,我們疾管科,總共配合了14、15場撲殺行動,不時披星戴月工作,雙手沾滿血腥呢!我最愛吃鵝肉了,至今念念不忘!有一次,我把活蹦亂跳的鵝,每隻都都已14、15公斤了,抓近帆布袋內悶死,讓我心疼不已,若能宰來吃,那可多好!好想...,好想...,偷偷藏一隻帶回家呢!
禽畜爆發禽流感,因傳染率高,死亡率高,禽畜養殖業者內心淌血,再如何不捨,再如何不甘心,雖然政府有補償,但僅部份補償,若隱瞞不通報,早晚整場死光光,必然血本無歸,以致只有通報,且只有撲殺一途。前述要撲殺的成鵝,令我食指大動,讓我不捨,簡直暴殄天物,我能偷藏一隻帶回家嗎?不可以!陽奉陰違,知法犯法,罪加百等!養殖場爆發禽流感,沒有特效藥,所有禽畜均禁止移動,坐以待斃,等待撲殺,且半徑5公里的養殖場也皆被列管,其原因有二:一者,怕禽流感病毒擴散,造成疫情擴散漫延,一傳十,十傳百,等比級數增加,引發其他養殖場也爆發禽流感疫情。二者,怕人們被其傳染,引發人類的禽流感疫情,雖沒有明確的定義,說禽流感可以人傳人,但無法完全排除,若不幸可以人傳人,那問題可嚴重了,台灣將被禽流感蹂躪到肝腸寸斷,死無葬身之地呢!我公職期間,台灣出現禽流感病例嗎?沒有!台灣出現人傳人禽流感疫情嗎?更加不可能!我退休後,台灣有出現上述病例或疫情嗎?應該沒有!否則,會是世界矚目的大新聞,台灣也會天翻地覆炒翻天!台灣無病例和疫情,且我有打人用禽流感疫苗,我不怕被傳染,而禽流感病毒煮熟後,死翹翹了,不再有傳染力了,這鵝肉可是香噴噴的佳餚美味呢!我膽小,我不敢犯法,而且,我與防疫同仁,都是搭公務車前往的,眾目睽睽之下,偷藏了一隻鵝,瞞不了人的,馬上被舉發!如果,是我自己開車的話,說不定...,我會偷偷地藏一隻鵝...?窮鄉暗巷,燈光昏暗,頭戴頭燈,烏漆嘛黑,在慌亂中,誰會注意我偷藏了一隻鵝?算了!10幾年前往事了,不要再流口水了!
業務有分工,公家機關各有職掌,人用H5N1禽流感疫苗,是打在人身上的,關於人的,必然是疾管署花大錢,從國外採購引進的,不會是農委會採購的,同樣的道理,人用狂犬病疫苗,是打在人身上的,關於人的,也必得由疾管署來採購,而非農委會業務,不過,若是犬用的狂犬病疫苗,關於禽畜的,則須農委會自行採購,與疾管署無涉,當然也與衛生局疾管科無關。當疾管署撥下人用H5N1禽流感疫苗,我有責任去施打,不能相應不理,不能丟著不管,害得逾期報廢,以致浪費公帑,所以,我必得到處設站,努力鼓吹施打疫苗。流感疫苗在台灣,已施打好幾年了,大家認識已深,眾人會搶破頭施打嗎?不會!會施打的就是那些人,不施打的也就是那些人,依據歴年統計,仍然有近一半的老人家,拼死抵死地,拒絕施打流感疫苗!不要說是免費的,即使倒貼500元,或贈送500元禮券,也難保能提升多少接種率喔!更何況是聽也沒聽過的人用H5N1禽流感疫苗!它是何碗糕?它是何東東?安全嗎?無害嗎?會不會有併發症或副作用,還是其他的不良反應?初次登場,初次見面,誰曉得?幾乎沒人敢冒風險施打!雖千萬人,吾往矣,我只好硬著頭皮,卯起勁來,到處設站施打,盡心盡力,盡忠職守,完成個人使命了!
你會說我好大喜功,以致急先鋒地,信誓旦旦地,到處設站施打人用H5N1禽流感疫苗嗎?你錯了!這算什麼大功?算什麼豐功偉業?不就那幾十劑、幾百劑,中央撥下來的疫苗而已,我僅是業務關係,舉手之勞,設站打疫苗罷了!就這幾劑疫苗,縱然包括流感疫苗和人用狂犬病疫苗,能讓我升大官發大財嗎?我能高升衛生局秘書、副局長或局長嗎?還是高升縣府秘書、局處首長或副縣長?人各有命,能力各有別,一個蘿蔔一個坑,不要有非分之想,吃著碗裡,看著鍋裡,貪心不足,反噎著呢!事實是,不是升官發財,而是依據疾管署來文獎勵,衛生局記了我兩個嘉獎,就因為推動人用H5N1禽流感疫苗接種有功。疾管署很體恤,很有良心,也是鼓勵衛生局科長啦,雖彰化縣打了不少人用H5N1禽流感疫苗,終歸沒有悉數打完,尚有好幾劑疫苗,打不出去,仍送回了疾管署,疾管署還是給足了我面子。公家此等嘉獎有用嗎?等同現金嗎?可以換現金嗎?錢才是十足鼓勵嘛!民國106年,20年公職生涯,我公職退休時,終於證實各類嘉獎,包括數十個小功和數百個嘉獎,全都無用,跟退休俸無關,沒有增加一塊錢,也換不了一毛錢或一分錢。退休時,我收集和整理了無數張嘉獎狀,成堆成捆的,很佔空間,最後的去處是哪?資源回收站。
你會說我不顧他人死活,一將功成萬骨枯,到處設站施打人用H5N1禽流感疫苗,自己卻不敢施打嗎?死的是妖道,而非貧道?這是誤解,更是藐視我的人格!為了帶動此疫苗接種,我可是彰化縣第一個示範,第一個施打此人用H5N1禽流感疫苗的。當疾管署透過專業運輸,把疫苗送來彰化縣,經疾管科疫苗主辦人驗收後,即刻搬進自家的疫苗冷藏室。其驗收項目,包括:疫苗數量、包裝和批號,更重要的是,驗收疫苗溫度監視卡和疫苗冷凍監視片,疫苗原則上,須保存於攝氏2-8度之間,若高於8度,或低於2度,疫苗容易損毀,效價大減,甚至無效,此種損毀的疫苗,外觀看不出來,不變色,不發臭,即使施打了,打了沒有壞處,也沒有副作用,但等同沒有效用,自欺欺人,打了等於白搭,政府花大錢,卻沒達到目的!當疫苗溫度高於8度,疫苗溫度監視卡會變色;當疫苗溫度低於2度,來到零度,疫苗冷凍監視片會破裂,遇到此等情形,事情可大條了,運送業者百口莫辯,必須沒完沒了,完全負責疫苗損失賠償!好理家在,大家都是專業,也都謹慎行事,彰化縣衛生局在我公職期間,還不曾發生此類烏龍事。
人用H5N1禽流感疫苗,進來彰化了,依照疾管署公文,接種對象包括幾大類,誰應最先接種?誰應第一個接種?還有誰?當然是我!初次碰面的疫苗,新來乍到的,不知頭,不知尾,誰願意當白老鼠,無端搶第一個接種?簡直不要命,且是自討苦吃!為了啟示範作用,啟帶頭作用,我不入虎穴,焉得虎子?我不入地獄,誰入地獄?我身先士卒,在疾管科辦公室內,眾目睽睽下,奮勇而起,當場由具護理身份的疾管科同仁,幫我扎了針。我需要把第一針,尊敬師長般,讓給衛生局諸位長官嗎?開啥玩笑!打疫苗是好事嗎?又不是吃肉圓,更不是吃滷肉飯,我豈被罵翻了?而且,長官們又不直接從事禽流感防疫工作,跟他們無涉啊。我內心原想著,科長犧牲小我,完成大我,身先士卒了,總該有疾管科同仁或防疫同仁,看在科長面子上,一呼百應,捲起袖子,也跟在我後面,緊接著施打疫苗呢?沒想到!天地良心喔!將近30位同仁,不要說小貓2、3隻,眼皮底下,眼睜睜地,竟然連半隻也沒,不再有人願意施打疫苗了,疫苗接種率僅有1/30!可能我的人緣差,也可能我的領導統御笨,就是沒有人挺科長!依據疾管署公文,施打疫苗是個人自願,我無法強迫同仁施打,我無此權力,且是違法的。或許,同仁們心裡有數,從事防疫工作的,疫苗見識多了,聽多了,看多了,尤其是剛來乍到的,施打疫苗不是吃飯喝酒,能緩則緩,能免則免喔!何況台灣當下,又沒有人類禽流感病例,何必四面楚歌、草木皆兵,自己嚇自己?
我義無反顧,接種人用H5N1禽流感疫苗,是因為我膽子大嗎?我不怕死嗎?不是!我膽小如鼠,也不想因公殉職,主要是職責所在,我是公職人員,我責無旁貸,必須配合中央政策,戮力完成自己工作。其實,中央認定的疫苗,必然經過層層把關,驗證和審核過關的,術有專精,何須庸人自擾,杞人憂天,擔心害怕的?另外,我很有自信,我個人體質超棒的,沒有半絲過敏體質現象,打流感疫苗如打自來水,打禽流感疫苗,保證也如打自來水。依據疾管署公文,彰化縣動物防疫所同仁,是人用H5N1禽流感疫苗重要接種對象,不管南彰或北彰,任何一個鄉鎮,只要檢驗報告出爐,被農委會動植物防疫檢疫局,判定為禽流感病毒陽性反應,動物防疫所人員,必得2、3天內,甚至當天或隔天,盡快總動員,奔往禽畜養殖現場,面對面,一對一,進行夜間撲殺,半隻不剩的殺無赦!當動物防疫所人員動員,也正是疾管科防疫人員動員的時候,我們必須在場邊,配合撲殺檢疫,防範撲殺人員防護不力,如N95口罩、防護帽、防護衣、防護鞋是否穿戴齊全等,以免遭禽流感感染。所以,動物防疫所人員比疾管科防疫人員,更直接面對和接觸禽畜,他們感染禽流感的風險,是我們的好幾倍,特別要留心,絕對不能馬虎,因循苟且,務必落實人用H5N1禽流感疫苗接種。
彰化縣動物防疫所,附屬於彰化縣政府農業處,位於彰化市中央路2號,緊鄰中央陸橋,離彰化縣衛生局不遠,沿著中山路,走路過來,不過5、6分鐘路程,讓動物防疫所人員過來,在疾管科辦公室,接種人用H5N1禽流感疫苗,還算方便,但為了敦親睦鄰,給動物防疫所人員加倍方便,也為了提高接種率,我們過去他們那邊接種疫苗,可算是良策。當年,我帶著疾管科疫苗主辦人,和2位具護理身份的疾管科同仁,前往動物防疫所三樓禮堂設站,幫他們打疫苗。他們的所長,是我彰中同屆老同學,為人幹練隨和,專業能力強,工作能力更強,後來曾擔任縣府農業處長,他禮節周到,率領兩位課長,在門口熱烈相迎,情意相挺,熱絡異常,讓我感動。動物防疫所附屬於農業處,有如衛生所附屬於衛生局,但動物防疫所機關等級和職別,遠大於衛生所,衛生所望塵莫及。因為,彰化縣每個鄉鎮都有一家衛生所,彰化市更是有兩家,以致26個鄉鎮市,共有27家衛生所,但是,全彰化縣僅有一家動物防疫所。所以,動物防疫所編制,遠大於衛生所。
除了所長和秘書,以及人事室、會計室,各1人以外,動物防疫所底下共分5個課,他們是「課」,不是衛生局或其他局處的「科」,分別是:豬禽防疫課(課長1人、技士4人、技佐2人)、草食暨檢驗課(課長1人、技士5人、技佐3人)、獸醫藥政課(課長1人、技士3人、課員1人、辦事員1人、書記1人)、動物保護課(課長1人、技士3人)、寵物管理課(課長1人、技士2人、技佐1人),整所正式編制人員,總共35位。至於我們的衛生所呢?我們編制沒有這麼大,我們有1位主任(醫師兼主任),但沒有秘書,我們也不分課,一般是:課員1位(兼人事和會計)、保健員1位、稽查員1位、醫事檢驗員1位(兼防疫人員)、護理長1位、護理師1位、護士2位、工友1位,隨鄉鎮人口數大小,護士人數會增減,正式編制人員約10人左右,比不上動物防疫所的35人。因為,衛生所業務繁重,從生管到死,加上醫療門診,以致會有不少正式和臨時的約聘僱人員,一家衛生所工作人員,可能膨脹到15人,甚至20餘人不等。
衛生所怎會有約聘僱人員?我所知道的,有以下三類:第一類,門診醫療作業工作人員。衛生所有從事醫療門診業務,但所內人力不足,只得從外面聘請護士和藥師,負責掛號、跟診、打針、給藥、行政等工作,薪水來自門診收入,衛生所自負盈虧,因薪資從衛生所門診醫療作業基金撥付,縣府年度預算有名冊,可算是正式的約聘僱人員。第二類,多元就業開發方案臨時雇工。民國91-95年間,民間就業低迷,失業率高,為增加就業機會,促進人們就業,衛生所等公家機關,可聘用6個月的的短期雇工,以衛生所來說,大抵2、3人左右,從事環境清潔、業務協助、跑腿打雜等工作,薪水來自政府,由勞委會編列撥付。第三類,結核病防治都治計畫臨時雇工。所謂都治計畫,就是「送藥到手,服藥入口,吞了再走」的關懷員送藥計畫,依據結核病個案數多寡,每家衛生所會聘請3、4位關懷員,負責給病人送藥,其薪資則由疾管署年度預算撥付。目前,20多年來,都治計畫仍繼續實施中,沒有中斷,所以,每家衛生所工作人員,至少有15人上下,為公衛把關和奉獻。
你可能會質疑,我怎對衛生所約聘僱人員知之甚詳?豈只知之甚詳?簡直熟透了,爛透了!讓我細說分明如下。第一類人員,我曾是衛生所主任,事關個人權益,利益所在,馬虎不得,輕忽不得,豈能不知之甚詳?所聘僱的護士或藥師,薪水會從門診營收支付,營收須扣掉其薪水,扣得越多,主任的門診醫療獎勵金就越少,跟私人診所一樣,等於主任賺錢養護士或藥師呢!如果門診業績不好,營收不足,發不出薪水,就得主任自掏腰包補貼啦!第二類人員,早期,衛生所管理相關業務,包括衛生所辦公廳舍營建,都掛在疾管科身上,以致多元就業開發方案,臨時雇工由衛生所招聘,但人員管理則由疾管科負責,我要保證人事平安。某年某日,某衛生所,聘有兩位臨時雇工,一男一女,派其清掃倉庫,男的趁四下無人,偷摸女的屁股,女的怒告到衛生局來。電話中,男的狡辯,不予承認,最後,我下通牒,兩條路給選擇,一者即刻辭職滾蛋,二者依性騷擾防治法移送法辦。男的無語,自知理虧,只好辭職離去,事件落幕。第三類人員,結核病防治是我疾管科重要業務之一,我們推動都治計畫可著力了,每年一次,都治關懷員教育訓練,我都得上台,訓勉他(她)們幾句話;每兩個月一次,都治關懷員工作檢討會,全縣總共50、60名關懷員,齊聚衛生局三樓會議室,我都會逐一點名呢!至今,每位關懷員都留在我記憶裡。
我率領疾管科同事,來到彰化縣動物防疫所,三樓的禮堂設站,預備幫防疫所同仁,施打人用H5N1禽流感疫苗,事前,我擔著兩方面的心,包括我自己,以及防疫所所長,怎說?我擔心我親自上門來,卻少人接種,僅有小貓兩三隻的,我不僅沒有面子,更是沒有績效,對不起國家,對不起長官,疫苗要放到逾期臭酸了!我替防疫所所長擔心,他是我彰化高中老同學,若僅有少數人接種疫苗,甚至沒人要接種,我豈非害了老同學滿臉無光,顏面盡失呢!所長跟我一樣,為了帶動和鼓舞人潮,他也是身先士卒,第一個挽起袖子接種的!沒想到的,後面排隊等候接種疫苗的,可多了呢,竟然排到禮堂門口,甚至樓梯轉角處,害得我吃味不少!很遺憾,疾管科同仁或防疫同仁,沒有半個人挺我,除了我以外,再也沒人接續接種疫苗。但是,防疫所人員可踴躍了,紛至沓來,絡繹不絕,接種名單算下來,接近30人接種,接種率超過8成!我不得不欽佩老同學,不單人緣好,領導統御也好,他的同仁給足了他的面子!其實,我不能以偏概全,啥面子不面子?啥人緣或領導統御?防疫所人員是面對禽流感的第一線人員,罹病風險遠高於疾管科,還有誰比他(她)更需要接種疫苗的?他(她)們踴躍接種疫苗是對的。
我記得是半年後,也可能是一年後,人老了,記憶是靠不住的,疾管署又來了公文,要相關人員,追加第二劑人用H5N1禽流感疫苗,當然,沒接種過人用H5N1禽流感疫苗的,就當作第一劑接種。我第一劑接種沒問題,什麼感覺也沒,有如接種自來水、白開水,若第二劑接種,不也行雲流水,順理成章,照樣一點感覺也沒?我當然二話不說,必然捲起袖子,接種第二劑疫苗了。其實,我天生膽小如鼠,為人單純、善良和老實,更加的是奉公守法,上級長官命令打疫苗,我豈敢陽奉陰違,抵死不打疫苗?相由心生,看我外貌,大抵八九不離十,我就是這種人,平平凡凡,老老實實,不用長官多加叮嚀,自然會把事情作好的人。不僅如此,我還有鼓勵眾人施打疫苗的責任感呢!責任感壓肩頭,千萬人,吾往矣!未等疾管署疫苗撥下來,我就請疫苗主辦人,先從疫苗室領出庫存疫苗,找護理同仁幫我施打了。同樣是啟示範作用,我身先士卒,帶頭施打了第二劑人用H5N1禽流感疫苗。第一次施打時,我滿臉豆花,顏面盡失,沒有半個疾管科或防疫同仁,隨著我一同施打疫苗,至於第二次施打呢?是否也全軍覆沒?好理家在,我終於板回一些些面子!疾管科照樣沒有人施打疫苗,但衛生局防疫隊裡頭,卻有1、2位防疫人員,跟在我後面,接種了第一劑人用H5N1禽流感疫苗。更加讓人高興的,南彰化某衛生所防疫人員,事後也接種了疫苗。接種疫苗的防疫人員,年齡都比我小,但公務員資歷比我長,全是身經百戰,經驗豐富的老公務員,他們看科長接種後,且經過半年、一年都沒事,不就表示疫苗是安全的?中央撥下來的疫苗,都是經過層層把關的,豈會有事?真是愛開玩笑了!
隔了幾天,看在所長是老同學的面子上,經過安排後,我又帶隊前往彰化縣動物防疫所,準備幫防疫所同仁施打疫苗。第一次施打時,防疫所同仁很踴躍,接種比率超過8成,第二次施打,成績應該也不錯,沒有8成,至少也有7成,說不定要破9成呢!打疫苗有績效,疫苗不用放到逾期臭酸,不會浪費公帑,疫情風頭上,從國外引進的疫苗,豈會便宜?必然獅子大開口,這是我最大的安慰。所長是彰中老同學,其實,彰化縣內公家機關,中級以上,甚至高級以上公務員,大抵是彰化在地人,且都是彰中或彰女校友,他照樣身先士卒,帶頭施打第二劑疫苗。如我預計的,防疫所人員也是摩肩接踵,施打踴躍,某些嘴甜的年輕漂亮女同仁,還一邊說著好聽的話,「科長是所長的高中老同學,我們當然要給足面子!科長!我們可不可以,同時接種第三劑疫苗?」不僅嘴巴甜,還有實際行動,早已送來一壺咖啡。統計結果,因有些人外出公幹,接種率也接近8成了。後來,防疫所外出公幹的,有人來疾管科接種疫苗,最後的接種率竟然破9成啦!感謝防疫所所長和同仁們,習慣上,不稱呼防疫所,而是簡稱「動防所」,由於他(她)們的配合,我的人用H5N1禽流感疫苗接種績效,成績挺好的,我被記了那兩支嘉獎,可說托他(她)們的福了。
當彰化疫情發生,禽畜爆發禽流感疫情,動防所人員要不要總動員?當然要!他們主辦課是豬禽防疫課,連課長才7個人,人手哪夠?遠遠地不足,必然要全所20、30人總動員,聚往鄉間養殖現場,挑燈夜戰撲殺。職責所在,我衛生局也必得要配合,撲殺流程的業務分工,我們不負責撲殺,但要監督所有工作人員,一絲不苟的防護和防疫作為,避免人員不幸感染禽流感,同時要登記撲殺人員名冊,以便後續追蹤。追蹤啥東西?後面會詳談。因禽畜撲殺都在晚間,害得我們也跟著動防所披星戴月,連夜工作呢!我疾管科和防疫同仁,共動員了5、6人,包括科長我本人,是不用親自下場,搏命演出,去捕捉和撲殺的,但我是何等人?我豈閒得住?人生各種場合都要嘗試,又不是上刀山下油鍋,又不是要我去死,恁它荒蕪著,閒閒美黛子,作壁上觀,僅看著動防所奮勇殺敵,大耍關刀,大玩特玩,豈非可惜?簡直暴殄天物!我施打人用H5N1禽流感疫苗,另一目的呈現了,我打了疫苗,肯定有保護力了,不是嗎?我可以親自下場,好好發揮,胡搞瞎搞去了!我不是養禽人家,趕雞、趕鴨和抓鵝的,人生初體驗,千載難逢,是人生難得的體驗喔!你可相信?我不僅配合動防所,披星戴月去撲殺現場,還得披星戴月,繞著鄉間小路,連夜奔往鄉下,幫臨時撲殺人員施打疫苗,也問卷調查、登錄名冊呢!因燈光昏暗,道路不熟,害得同仁開車自撞呢!公務車司機,臨時有事,不願配合夜間加班開車,只好同仁自己開車,結果就是自撞了!還好,僅是小擦撞,沒人員傷亡,自認倒楣了!
某些撲殺場次,要撲殺的雞隻太龐大了,一場次就有3、4萬隻,甚至5、6萬隻,人手明顯不足,動防所只好請養殖業者幫忙,利馬臨時招兵買馬,有錢能使鬼推磨,記得一場次是1000元,還是2000元,人老了,記憶就是差,由動防所預算支付,找來鄉間一群阿桑,協助抓雞和撲殺。由於場面混亂,加上燈光昏暗,這群臨時撲殺人員,領了現金,頭回也不回地,即刻走人,阻擋不及,我們哪裡去找人?事後,我們可麻煩了,只好晚間去鄉下找人,鄉下人勤奮,白天工廠上班,找不到人,只有晚間,吃過晚飯後,才得有空閒。約好時間,衛生所防疫人員帶路,我帶著疾管科人員過去,逐一拜訪住家,真的是披星戴月,還空著肚子呢!量了血壓、脈搏和體溫,沒有發燒情況下,我們幫她們打了人用H5N1禽流感疫苗。我們代表公家出來,醫師和護士都齊備,鄉下人老實,不敢拒打疫苗。接著,進行置入性行銷問卷調查,解釋何謂禽流感?如何預防和治療?我們也登錄名冊,告訴她們,往後10天內,我們衛生所防疫人員,每2、3天,會打一通電話,詢問是否有發燒等感染症狀?若出現發燒等症狀,則即刻電話通知我們等等。天祐彰化!天祐台灣!我是基層公務員,戮力從公,公職期間,彰化和台灣,都不曾出現人類禽流感案例!至今,僥倖地,也沒有任何案例出現!(112年7月31日完稿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