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之將至喜相迎：（ㄧO七）父母末日難離捨
作者：吳聰賢醫師
前兩天，週三，輪下午門診班，歲末年終，門診病患多，絡繹不絕，5點半無法準時下班，總要延遲個幾分鐘，才能回到家，吃過晚餐後，晚上沒事，無所事事，肯定挺痛苦的，7點飯後，到12點上床前，足有5個小時，時間挺漫長的，我不會喝酒打屁，也不會吃茶打渾，怎麼打發時間？當然無意外，就是拿起手機，用Line通訊軟體，敲打鍵盤，混過老頭子多餘的老年時光。我已罹患重聽了，第八對聽神經（又稱耳蝸神經）不行了，也許大腦顳葉聽覺中樞亦退化了，再不多用腦，豈非要老年癡呆？至少，在未老年癡呆前，多用腦，物盡其用，用到極致，才不覺得浪費。至於，絞盡腦汁寫點東西，是否能避免老年癡呆？我沒有保握，也不敢保證，但又何妨，就是打發時間嘛！其實，老年時光不是多餘的，而是淨好的，可以倚老賣老，無憂無慮，不必為孩子操勞，也不必為金錢有壓力，吃喝玩樂，不愁吃，不愁穿的，雖說夕陽無限好，只是近黃昏，卻也能享受其間，也能享受當下。我晚餐吃啥？吃煎蘿蔔糕，老伴白天自製的蘿蔔糕，說句真心話，老伴挺賢慧的，標準的賢妻良母，會親手製作各類點心和美食，如水餃、饅頭、包子、韭菜盒子、蔬菜餅、年糕、薑母鴨、香菇雞、魷魚蒜、羊肉爐等等，尤其是蘿蔔糕，經過煎炸後，金黃酥脆又鬆軟，滿室蘿蔔香，垂涎欲滴，其口感美不勝收，保證不輸五星級飯店的主廚，我總送吃了兩大盤，吃到撐，讚不絕口，仍然意猶未盡，老伴笑呵呵地說，簡單！明天再蒸煮蘿蔔糕，讓我吃到盡興。來到夜深，午夜近11點，拉拉扎扎，用盡心血，寫了一篇雜文，沒有仔細校對，直接用Line傳送出去，鋪給眾好友們分享了。對我來說，天寒地凍的夜晚，能躲在被窩裡，讀到親朋好友的來信，那份感動和溫馨，可比10件棉被在身，還要溫暖百倍呢。
因時間稍晚，為了趕時間，自己沒有仔細校對，還真的出差錯呢！晚上11點7分鋪出，竟然11點51分收到回應，我的研究所學長，某縣市衛生局退休首長，似乎跟我一樣是夜貓子，他說：「血氧機測大拇指，95血氧值，怎變成79血壓？謝謝分享，晚安。」學長寫得很簡略，我重新回頭核對自己的文章，發現自己真的誤植了，用血氧機測大拇指血氧濃度，把79「血氧」濃度，誤寫成「血壓」濃度，我真的太粗心的。對於他的指正，我感謝在心。怎說我為了趕時間，以致誤植了？我趕啥時間？說來不怕你見笑，幾個月來，我真癡迷，每晚臨睡前，必定要看幾齣短視頻，才會安心上床睡覺，我可迷上了短視頻，短視頻就是Youtube ，我喜歡看的Youtube，有以下幾種：「中國媳婦卡佳」、「Rose & Anzai Country life」、「Luca & Rachele路卡和瑞麗」、「在亞美尼亞的強子」...等。你可不要學我癡迷喔！不僅學長回應，還有不少好友來回應，有好友說：「人生至崇壽，也真難得。」他把眼睛放在老人家的長命百歲，也確實難得，真的很不容易，願這位好友心想事成，也能長命百歲，萬壽無疆，幸福快樂美滿過一輩子。另一位好友，他是彰化縣鳳凰大地協會山友，現職殘障幼兒教保育老師，他眼睛所看的是另一層面，他說：「吳醫師晚安，老患者應該是壓瘡，再延伸出褥瘡，老者也許很不舒服，但也無法表達。褥瘡要痊癒，以百歲人瑞來說，真的有點難。」可能痊癒嗎？豈只難，簡直比登天還難！這是我外科專業的經驗談，想要痊癒，只有等下輩子了。縱然是年輕小夥子，清創已經壞死掉的，已成黑色的乾性壞疽後，7*2.5公分，那麼大的傷口，要長出肉來，要長出皮膚來，少說要花上半年、一年的，不如植皮反而乾脆些。然而，在今日的醫療界，只要上手術房，動到手術刀，必得自費，價錢不菲，要花錢消災喔！已是命懸一線的百歲人瑞，外科醫師會建議動植皮手術嗎？會如此建議，那就不是有醫德的好醫師了。
還有一位好友，他的回應可感傷了，他說：「讓我想到自己父親，真的那時候，不應該積極治療急救，折騰進加護病房，最後，還是去了極樂世界。」樹欲靜而風不止，子欲養而親不待，這是人生的感慨，也是人生的輪迴，明知人生會如此，但等著又等著，最後，還是等到遺憾，深沉的遺憾。老人家的末日，當子女的要如何面對？如這位好友的積極面對嗎？拼死拼活地，想跟死神搏鬥，要把老人家挽救回來嗎？不是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，而是百分之九十九點九九九九...的期望落空。積極的面對是落空和遺憾，相反地，消極的面對，認命的面對，順其自然的面對，不增添老人家的磨難下，就是最好的嗎？不見得！結局可能是，活著的人，永不磨滅的悔恨和傷痛。說句困難的話，這兩方如何平衡？又如何搭配和協調，可真為難人了。如何走中庸之道，如何避免過猶不及，每個人的觀點和看法都不同，如何調和，沒有固定的標準，我是醫師，我自己也找不出最好的法子來，我教不了你，唯一的，但求老人家一路好走，而活著的人，則對得起良心，以及心安理得。民國86年，12月24日中午，耶誕節前夕，阿母睡夢中昏迷，急送彰基急診室，進入加護病房，完全昏迷不醒，昏迷指數只有3分，最低級、最嚴重的3分，電腦斷層檢查結果，診斷為腦幹栓塞。隔天清晨，主治醫師查房，各種神經學檢查，完全沒有反應，證實已全然腦死，不能呼吸，僅剩心跳。當下，我沒有跟兄弟姐妹商量，直接下了決定，讓我阿母就留一口氣回家吧。中午，阿母搭彰基救護車回到家，眾人已淚流滿面，飲泣著跪倒客廳，當隨行的護理師拔掉氣管內管，阿母深沉地吐出最後一口氣後，就此永別了，而子孫們，則已哭聲響徹雲霄了。至今，我很悔恨，我痛哭，我怎不讓阿母多留幾天...？怎不讓阿母多留幾天 ...？讓阿母多留幾天...，多留幾天...，多幾天...？現在，我只能淚崩了！（114年1月24日完稿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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