逐夢藏東平安歸:(九六)人生磨難求上蒼
作者:吳聰賢醫師
近幾年來,由於智慧型手機發達,從各類影視網路媒體上,我看過藏傳佛教的磕長頭,其虔敬程度,感動天地,感人肺腑,但似隔著一層紗,從沒親身經歷見過,直到114年6月29日,跟隨彰化高中同學,有幸參加了15天的西藏旅遊行程,才真正感受到磕長頭的,那份強烈的心靈震撼,因虔誠的磕長頭者,也是朝聖者,就在我眼前,眼皮底下,甚至就在我腳邊,近在咫尺,我親眼目睹她(他)們的每一個肢體動作,是那麼的流暢和誠摯,以及極度虔心恭敬和卑微的眼神,不僅感人肺腑,還真的感動天地呢!菩薩神明豈能不感動?這些朝聖者都是藏族的老阿嬤和老阿公嗎?確實也是,但仍有不少藏族中年婦女或年輕姑娘,跟父執輩一樣,照樣一跪、二趴、三翻掌、四磕頭的磕長頭。沐浴在這種朝拜的氛圍中,我禁不住地,也想跟在她(他)們後面,一步一腳印地,一起磕長頭。但是,大庭廣眾之中,眾目睽睽之下,太引人注目了,似乎未免做作了,我內向,我害羞,我做不來,而且會弄髒衣服和褲子,怎麼重新搭回巴士?加上,我是一個74、75歲的老頭子,如此折騰下來,沒幾下,骨頭和關節肯定會散掉,再也爬不起來了。
其實,磕長頭不是你想磕,就可以直接磕的,它需要一些道具,以免受傷,破皮流血,例如:圍裙,避免弄髒衣服、褲子或裙子;護膝,避免膝蓋磨破皮;手套,避免手掌磨破皮;手套護板,避免手套很快磨破。手套以白手套為主,代表潔淨與虔誠,台灣勞工常用的棉質白手套恰好用;若沒有配上手套護板,手套不耐用,磕沒幾下,手套磨破洞,手掌皮肉就要露餡了。如果,固定在寺院某個地方,不走動,持續磕長頭,則需要一塊,柔軟且防滑的大拜墊,據說一般的瑜伽坐墊不適用。某些藏族長者,會爬山涉水,走萬里路,用磕長頭的方式,朝拜藏傳佛教寺院,以及聖山聖湖,也包括高山經幡,例如色季拉山經幡,然而,這種工程太偉大了,也太浩大了,經年累月,千辛萬苦,艱辛茹苦,不是常人所能忍受的,今日的藏族年輕人,也包括不少中國大陸內地人,大多採行繞著拉薩大昭寺,進行磕長頭儀式,尤其是子夜過後,黑夜籠罩大地,直到黎明天亮,也就是說,從午夜12點,到清晨6、7點,虔心伏拜,好清淨心靈,忘卻自己,反璞歸真,尋求自我,同時,也祈求人生旅程,平安順遂。
我真的很渴望去大昭寺磕長頭,但此次西藏行沒有磕長頭,錯失了良機,人生不再了,往後再也沒有機會了,一個超過75歲的老頭子,西藏不挺歡迎的,因青藏高原的高原反應,不像年輕人,不是我這個老頭子能挺得住的。我為何如此渴望?因為我好想反璞歸真,我好想忘卻自己。我這個老頭子,年紀越大,越發現自己也犯了,老年人常見的老毛病:「新的記不住,舊的一直講」,依照精神科醫師的說法,這是失智症的預警前驅徵兆,是嗎?或許是吧。因我個性木訥且沉默寡言,小時候,阿母對我的評語是「一個嘴巴含一個舌頭」,我不會對著一個人或一群人,舊的往事一直講個不停,我不愛講話,但過去的種種往事,不時浮現我腦際,猶如歷歷在目,想要拂去揮不走,想要忘記忘不了。人生不如意十有八九,活到這把年紀,經歷可多了,眼睛也看得多了,人生有得意,也有失意,當然,失意遠多於得意,然而,常常浮出腦際的,不時浮出腦海的,全都是不如意的,尤其我坐在田間,安靜清閒地養花種菜時,不是該滿心愜意嗎?很奇怪的,失意、失望、失敗、挫折、畏縮、難過、悔恨...等等不好的情緒,卻統統浮了出來!我不知所措,不知如何應對,我總是紅著眼眶,低聲呼喚著:「阿母!阿爸!對不起,我該改進,我做錯了!」唐朝詩人李紳是「汗滴禾下土」,我卻不時「淚滴禾下土」。我神經病了?還是我失智了?
在台灣的大馬路上,你見過有人三步一小跪、五步一大拜,似乎在環島跪拜,意志堅定的宗教虔誠者嗎?還真的有呢!我曾遇過5、6次,甚至有1次還是磕長頭喔!我是彰化子弟,出身彰化市,後來移居台中烏日,但上班地點永遠在彰化,服務鄉親是本職,縱然公職退休後,目前也在彰化縣境內上班,不忘服務鄉親初衷,所以,40幾年來,我開車上下班,必走烏日中山路、大度橋和彰化中山路等,這是早期所謂的台灣西部縱貫線。我在烏日中山路邊,也在大度橋上,多次見過有人,邊行走,邊跪拜,走三步,跪下、胸前合掌膜拜、磕頭和起立,僅是跪拜磕頭,沒有伏地跪拜磕頭,不是磕長頭,如此不間斷地,依序地,重復地,循環進行,那份信仰和虔誠,讓人很感動,但對我來說,除了感動,還多了一層感傷,不禁聯想到一句話「莫忘世上苦人多」。這些沿路跪拜磕頭者,都是穿袈裟的佛教僧侶嗎?不是!大半是穿粗布衣服的普羅大眾,上了年紀的中年人,男女都有,有的是一人獨行,有的是雙人而行,前面的在跪拜磕頭,後面的離了幾步遠,也跟著跪拜磕頭。
至於那一次磕長頭的,則發生在2、3年前,正午時分,我要趕著下午的門診,太陽正熾熱著,柏油路面也是熱的,雙重燒烤下,幾乎可以把人烤焦,我也是開車途中遇上的。他們不是1個人,而是1組人,總共3個人,2男1女,均是上了年紀的中年人,1個男的走最前面,在中山路上磕長頭,後面跟著女的,女的後面是另1個男的,這後面兩個人,女的似乎與磕長頭的是一對夫婦,男的與磕長頭的應該是親兄弟,兩人臉孔長得很像,但兩人並沒有隨同磕長頭,我猜測,不單是跟隨,也似乎在保護磕長頭的。這是應該的,也是必要的,因磕長頭的,整個身體趴在地上,焦點降低又變小,若無人隨後保護,突顯目標,做為阻擋,不小心的話,極可能被汽車和機車撞上,傷亡肯定很慘重。磕長頭的動作多,而且劇烈,持續動作下來,比單純跪拜磕頭還要累上好幾倍,整個路程奔波不斷,一個人磕長頭能撐得住嗎?會不會3個人,依序輪流磕長頭?這是我所關心的。
對這些馬路上的苦行眾生,我除了感動以外,為何還多了一層感傷?不管是跪拜磕頭,還是磕長頭,其艱辛、煎熬和痛苦,是顯而易見的,也是不言而喻的。如果環島跪拜,你猜要花上多少磨難?不會只有2、3個月而已,也不會只有半載,很有可能長達一年呢!他們為何要如此折磨自己、磨難自己?甚至虐待自己?無非祈福和還願!祈什麼福?必然是遇上天大的困難、困頓和危機,且是個人所無法解決和處理的,例如:父母永別、妻離子散、癌症末期、精神疾患、破產在即、家產喪盡、中年喪偶、老年喪子、無依無靠...等等,茫茫苦海,苦海無涯,苦海無邊,讓人跌入深淵,陷入泥淖,永難脫身,最後呢?只好發重誓約,以此為代價,祈求老天保佑,祈求神明保庇了。連想至此,我豈能不感傷?我豈能不感嘆「莫忘世上苦人多」?(114年11月28日完稿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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