公衛歲月（2005年-2012年）小說、雜文、散文集： 六十一、如何當個出色演說家（9）：結核病防治教育訓練講座

公衛歲月（2005年-2012年）小說、雜文、散文集：

六十一、如何當個出色演說家（9）：結核病防治教育訓練講座

作者：吳聰賢醫師

98年10月5日，星期一，艷陽天，老爸與結核病承辦人陳秋卿前往「內政部彰化老人養護中心（Changhua Nursing Home，Ministry of the Interior）」。下午2-4時，養護中心三樓禮堂員工「結核病防治教育訓練」，爸擔任講座。養護中心位彰化市桃源里虎崗路一號，沿公園路叉往右邊，路兩旁台灣欒木茂密，樹冠成叢小黃花，或深紅、粉紅、淡褐等顏色，色彩繽紛，撲天蓋地映入眼簾，盛開招搖，煞是漂亮，有歐洲花園城市風味，不禁心曠神怡，飄然有品味。

養護中心函文衛生局，具名邀請爸前往演講，公文由長官批核同意。中心承辦人許莉華，正本衛生局，副本該中心社工課、秘書課、保健課、人事室、會計室、護理課、護理站，表示上述7個課室需派人列席。中央層級都稱「科」，「課」讓人感覺很怪；年來，地方衛生單位均陸續改「課」為「科」，爸現在是「科長」，但同樣師二級、590俸點，層級、薪水沒增加。這個月定案，衛生局疾管、企資、醫政、藥政、保健、檢驗、食品、行政等「課、室」更名為「科」；衛生稽查「隊」改名衛生稽查「科」；政風、人事、會計仍維持「室」。

月前，彰化師大邀約爸專題演講「H1N1新型流感之防治」，因業務忙，加上分工關係，校園H1N1新型流感衛教宣導移往保健課辦理，爸只得抱歉揖讓，由該課安排醫師公會名冊內，有意願的醫師前往講授。彰化縣衛生局「H1N1新型流感防治緊急應變中心」於9月8日成立，長官裁示因應疫情，新型流感業務由課室分工辦理。當台中市、縣衛生局仍由承辦人個人獨撐，彰化之魄力已走在別人前端。

各科分工如下。疾管：疫情調查蒐集及監測、接觸者通報及採檢、類流感快篩陽性統計、校園325停課機制監測、季節流感疫苗接種、新型流感疫苗規劃、社區防疫志工動員。企資：網頁H1N1流感防治專區及衛教宣導專區建置、衛教單張海報印製及配送、衛教宣導新聞稿發布、公益頻道免費跑馬燈衛教、衛生所論文翻譯小組建置、課室同仁輪流接聽詢問電話規劃、各鄉鎮基層診所防治座談會辦理追蹤、防治作為提報明年行政院服務品質獎規劃。

醫政：醫院病床調配管控、醫院院內感控輔導、長照機構防疫措施輔導、快篩醫療機構分布及假日服務監控、自殺守門人活動倂入衛教宣導。藥政：防疫物資採購及調撥管控。保健：衛促會及保健志工辦理講習追蹤、學校教職員工及家長會辦理講習追蹤、鄉鎮公所及農會辦理講習追蹤、菸害與健康新煮張併入衛教宣導。

檢驗：快速篩檢試劑廠商訂貨聯絡窗口、醫療院所快速篩檢服務管控。衛生稽查：醫療機構附設遊樂設施防治管控、賣場及餐飲業者防治管控。食品衛生：私人機構團體防治衛教宣導規劃。因局務會議列管，每週由課室主管報告。每課室均展現成果，食品衛生報告內容卻單薄，「彰化縣工商發展投資策進會尚未回覆在彰濱工業區辦理講習之時間」。投資策進會非縣府單位，由縣長擔任主席，似乎是黑機關？

上述內容，偏離主題，莫非充篇幅？是機會教育，告訴兒子如何追求企業化經營與辦事效率。能想出一堆把戲，貫徹始終，令人欽佩，屌啊！。蕭規曹隨、隨遇而安，無所事事、悠哉休閒，這是極大部分人通病，成不了大事業，豈能萬古流芳？如何動腦思考，發揮創意，追求成果，這是兒子需領悟與學習的。結局或許哀鴻遍野、怨聲載道、敢怒不敢言，卻不少人得其所哉、游刃其間、發揮潛能，學習到人生積極面。總之，如何踩在別人肩膀，成就自己，發光發亮，這是「厚黑學」精髓。

回歸正題。陳秋卿開車，爸引路，車往上坡駛去。退輔會「彰化自費榮民之家」先到，接著是養護中心，兩著隔著圍牆緊鄰。退輔會、內政部都是行政院所屬部會，中央部會所管轄單位，果然氣派不凡，圍牆延綿不決，有倫敦白金漢宮態勢，牆內更是花木扶疏，綠意盎然，與牆外台灣欒木相互輝映，綠葉、黃花，色彩繽紛，美不勝收，瞬間眨眼都不捨，忙著深呼吸，想把窗外芬芳吸進肚子，卻忘記人在車內，吸的僅是車內冷氣。

此次結核病防治教育訓練，背後有案情。9月28日，養護中心主動聯繫，要求衛生局派人衛教宣導，經承辦人報告，爸始知事件緣由，原來該中心連續發生兩例結核病確定病例，以致引爆事件。因兩名個案分屬不同病房，排除群聚，故承辦人以一般結核病處理，沒通報爸。彰化縣境，每年約1500名通報病例，扣除「非典型結核病例」（NTM，Non-Tuberculosis Mycobacterium），約900名確診病例，平均每天4-5名病例通報進衛生局，若非群聚等重大案件，爸不介入，地段護士分工管理。

今年8月，某醫院通報第一名病例，D1病房，X光右下肺浸潤，無空洞，痰塗片陰性，住院治療17天出院，兩個月後，培養陽性，鑑定確診是結核分枝桿菌（Mycobacterium tuberculosis，MTB）。僅差1天，另一家醫院又通報第二名病例，C3病房，X光異常，痰塗片、培養俱陽性，亦鑑定為MTB。因連續病例發生，引發中心員工恐慌，烏雲密佈，人心惶惶，深怕感染肺結核，尤其是非護理背景的護佐（看護），一知半解下，哀鴻遍野，認定中心是人間煉獄，置她們死生於度外。非正式編制內約雇人員，被剝削的蘊藏心態易爆發。

養護中心乃獨棟大樓，以中央長廊貫穿，建築如魚骨頭方式分叉出去，每個分叉形成獨立區塊，各設置病房區，一樓分A、B、C、D四個病房區，三層樓合計共12個病房區，等於有12個護理站、12個護理長，雖說空間獨立，卻是空放性空間，各區間沒門窗區隔或警衛駐守，彼此可互通往返，尤其中央長廊似高速公路，推車移動或人員走動都通行無阻。保健課長謂各有盥洗室、休閑娛樂區，爸認為難保住民串門子或工作人員交叉污染。

衛生局在長官領導下，防治工作走在中央政策前端，可說是拼命三郎、開路先鋒，除了確診病例之接觸者，需照胸部X光外，只要是開放性肺結核病例，不管13足歲以下或以上之接觸者，全部接受結核菌素測驗（T.T test，Tuberculin Test），≧10mm陽性接觸者轉介醫院，接受潛伏結核菌感染（LTBI，Latent Tuberculosis Infection）藥物治療。因經費或藥物副作用關係，試辦性分批推動，中央政策僅推動13足歲以下幼兒，13足歲以上成人不納入計畫內，因衛生局極力爭取，彰化不分年齡全面實施。

據傳問題出在護佐，學識有限，不明就裡，結核菌素檢出陽性，即呼天喊地，認定與病患朝夕相處，被該名病患傳染，要求公道。因陽性反應護佐不只一人，眾人成群醞釀下，往外、往上投訴，終將事件鬧出。陽性接觸者由衛生所地段護士開單，轉介醫院LTBI投藥，開轉介單時，護士沒給予衛教？衛生所護士為搶目標數，早被訓練成衛教達人，十八般武藝俱全，豈會意外惹風波？事實證明，事件發生一發生，至少需課長層級出面。爸逐漸發現，「課長」是重要頭銜，難怪有謂「頭銜可壓死人」。

爸曾開玩笑：「為了電話中方便與病患溝通，各位承辦人可自稱『課長』，如陳課長、許課長、林課長等。」有同仁笑著回應：「對…對…，我們都是未來的『課長』！」什麼頭銜，作什麼事，自然會擔起應負的責任。頭銜是榮譽，背後是更多的學習與萃煉。哥大學時代擔任系學生會重要幹部，也擔任學校桌球隊召集人，如今是陽明醫技研究所班代，這類頭銜不是幹假的，認真作出成績，它們能鍛鍊出浴火重生的鳳凰。

養護中心原要求10月1日辦衛教宣導，爸當天有兩行程，上午10時30分彰化市信生醫院「季節性流感疫苗接種開跑記者會」；中午12時員林鎮公所「員林鎮基層診所防治H1N1新型流感座談會」。記者會由副局長代局長主持，爸是必要配角；座談會則爸是主角，趕場匆忙，且累人，故請承辦人回絕。中心另改10月2日，但爸當天亦有行程，下午2時署彰「署彰與疾管局第三分局共同辦理-98年應變醫院徵用後支援人力進駐兵棋推演」，只能回絕。後來雙方敲定10月5日。

關於「98年應變醫院徵用後支援人力進駐兵棋推演」，老爸寫「如何當個出色演說家」第8輯，提爸的開場致詞、結尾講評等，總字數8400餘字，希望兒子能挪時間詳閱。另預告，10月1日員林鎮公所「員林鎮基層診所防治H1N1新型流感座談會」，及10月15日泰和國小「彰化市基層診所防治H1N1新型流感座談會」，爸將再寫一篇「如何當個出色演說家」第10輯，請期待。寫作容易，比吃飯、睡覺還簡單，興趣罷了，但擔心爸有時間寫文章，兒子沒有時間閱讀。爸不奢求，兒子沒空，未來媳婦可能會喜歡，或許孫子可接受，期待後人了。

日子敲定，爸始知代誌大條，因某林姓立委介入關切。2日，疾管局第三分局傳真函：「今（28）日下午本署國會聯絡組某小姐，轉知林委員辦公室詢問彰化縣老人養護中心發現TB確定病例出現之處置事宜，本室於本日下午6:10電覆該員國會辦公室某先生，其表示接獲內政部彰化老人養護中心陳情，該中心近期有TB確定病例出現，但並未有相關單位給予協助。委員辦公室另電詢內政部，內政部表示該養護中心僅有一例確定病例登記在案，但該養護中心暨看護則表示近期出現數例TB個案，故委員請本局協助釐清案情，並適時提供該養護中心協助。如有相關需要，委員辦公室亦將配合並提供協助。」

事情大條，立委鬧到衛生署，衛生署所轄疾管局是爸上層業務指導長官，可一掌罩死爸。從時間推算，來龍去脈揣測如下：養護中心看護投訴立委，立委辦公室關切後，養護中心電請衛生局滅火，因爸時間沒搭配，養護中心把罪推給衛生單位，讓立委辦公室誤認疾管局、衛生局沒協助。爸顫凓，吃冷飯，隨時等著赴湯蹈火。問題鬧大，我請承辦人溝通：「10月2日下午4時可以嗎？我們課長從署彰回來，趕場過去演講。」

答覆：「不行！很抱歉，出席人員早已通知，臨時更改時間，來不及通知，仍維持下週一講課。」後來得知，10月2日養護中心提早一天辦中秋節烤肉；同時此日，正是養護中心住民年度胸部X光篩檢，忙著呢。三分局傳真、電話不停關切，科長也親自打電話給爸，逼迫態勢，哪能拖到下週？衛生局需有動作。選日不如撞日，心動不如行動，爸當下決定，管它是否演講，直接現場關切，證明衛生局有積極介入。

管它是疫調、說教或衛教，還是協助、關心或關照，衛生局有人到就是有處置，總之，只要長官高興就好。兒子！機會教育，做好或做壞，做對或做錯，有做就能轉圜，沒做永遠百口莫辯。90年，曾有某女學生感染流行性腦脊髓膜炎致死，依「傳染病防治法」規定，不是入殮火化，就是申請深埋，衛生局依家屬申請函同意深埋，當家屬不滿理賠問題，投訴總統府、監察院等單位，監察委員介入調查，爸還被約談北上，入監察院大門。

最後，事件得以平反，疾管局三分局、衛生局沒錯，無瀆職、輕忽等怠忽職守問題，卻沒想到委員回馬槍，挑出不是問題的問題，「依殯葬相關規定，深埋需覆土下120公分，請衛生局拿出證據證明確是深埋。」驚嚇一身冷汗，好家在，入土前一天，衛生局承辦人兒子急性闌尾炎住院開刀，請衛生所主辦人協助，該主辦人確實前往測量。不管是否測量，目測或眼測，不管測量是否正確，更不管是主辦人或土公仔測量，只要主辦人有現身，就可大膽簽下切結書，蓋職章或捺印，證明深埋超過120公分。檢察官或法官嚴審考問，都可站穩。

切記！爸不是教兒子混日子、摸魚，「做一天和尚，撞一天鐘」是基本，「我不入地獄，誰入地獄」是高超，兒子自己要平凡，爸支持；若兒子要高人一等，爸為你驕傲。艱辛工作有學習代價，無聊芝麻小事如雞肋？何者有價值？何者無價值？兒子自行判斷，總要思前顧後，謀後而定，千萬不要意氣用事，處處與長官做對，或隨時與時代作梗，「老子就是不幹！老子起甩你！」總之，爸仍勸告兒子，「做不會死，多做不錯」，這是彰化阿嬤遺訓。

為官唯大，當長官總要挑毛病，不然哪是長官？爸發現，從課長層級開始，屬下陳核的簽呈或函稿，打死也要挑出一、二毛病，課長層級低，改正後過關，上層長官當然要退件。兒子記住！當長官就是要修改或退件，否則哪是長官？反面說，能修改或退件表示長官有仔細看公文。肖的！120公分如何判定？護士拿布尺當場測量？縱然挖洞僅100公分，誰敢說棺材上沒有20公分覆土？開棺驗屍啊！彰化阿嬤葬於秀水公墓，一般風水對穴深有固定制式，因阿嬤棺材大，挖土已超過120公分。

言歸正題。故爸與承辦人，10月2日提前至中心探視與疫調。當時中心門口停著X光巡迴車，連著兩天爲院民照胸部X光。中心X光篩檢委漢銘承包。醫院X光巡迴車新穎先進，癱瘓臥床住民可直接將床鋪推上車照X光，不必扶持或架住。這是首次訪視，秘書室張銀旭秘書、護理課洪有舜課長接待陪同。環境不熟，如入大觀園，走馬看花，釐清病房格局，尋找院感漏洞。兩人重回衛生局，已過下班時刻。爸現場探視，對三分局有交代，三分局對疾管局有交代，疾管局對衛生署有交代，衛生署則對立委有交代，善哉。

早些年，爸不懂及時性之重要，幾年歷練，發現這是行動準則，「做」與「提早做」差距大，影響深。養護中心係依據老人福利法第九條，奉省府核准，層奉行政院核備設立，於78年7月1日正式成立，79年3月開始收容第一位養護老人；88年7月1日起改隸內政部，為台灣第一所專事收容全身或半身癱瘓致生活不能自理，或行動不便日常生活起居需仰賴他人協助之老人養護機構；其目的在解決需求日殷之老人照顧問題，及解決老人中風或癱瘓所帶來之家庭社會問題與經濟問題。

沿路雙線林蔭大道，台灣欒木染黃、染紅爸雙眼，讓人心情悠閒舒適。爸與陳秋卿兩人下車，進入中心大門，門口貼著海報，「歡迎彰化縣衛生局疾管課吳聰賢課長蒞臨專題演講」。見到自己大名，爸走路不禁飄飄然，樂兮兮似走金馬或金鐘紅地毯。10餘年課長歷練，不管業務方面或講課台風，爸擔任講座，駕輕就熟，綽綽有餘。兩人問路來到三樓會議室，接著由護理科洪有舜科長引薦，帶往中心前半部大樓之二樓辦公區，會見中心首長「林維言主任」。

中年女首長，穿著樸素，和藹可親，平易近人，應是有愛心之主管。辦公室大，但端莊儉樸，不是好大喜功、奢侈又浪費的主管。爸踏入辦公室，如沐春風，無半絲壓迫感。爸自我介紹：「林主任您好，我是衛生局疾管課吳聰賢吳課長，這位是我們結核病承辦人陳秋卿小姐。我跟在洪課長後面走過來，雙眼張望尋找著『院長室』，結果沒找著，僅有『主任室』，原來養護中心不稱『院長』，而稱『主任』。」

現任首長，第五任的林維言主任，女，44年次，暨南國際大學社會政策與社會工作研究所碩士，曾任台北市政府社會局社工員、社工督導、科員；內政部社會司科員、編審，內政部社會司老人福利科、婦女福利科科長；內政部東區老人之家主任。林主任98年2月9日任職迄今僅八個月，未來還有一段時間要走。兒子！學歷蠻重要，若非有碩士學歷，哪來首長職位？近年，「碩士多如狗，博士滿街走」，碩士僅基本學歷。

三姑家陳浩凱、陳楷明兩位未來媳婦，巧合均社工系出身，大媳婦屏東女中、東吳社工系畢業，師大社工研究所碩士，世新民調中心就職；二媳婦彰化女中、輔仁社工系畢業，僅學士學歷，救國團張老師正式職工，兩人都有穩定工作，讓人羨慕。公職名額有限，高普考不易，當公務員難如登天。對女人來說，工作是經濟、自信來源，但不是成就要件，「家庭幸福美滿」才是人生成就。爸男人，無為、無能，退而樂於追求家庭成就。

浩凱今年10月18日訂婚，爸與媽清晨出門，到彰化搭遊覽車，陪三姑家人前往屏東訂親。雖路途遙遠，舟車勞頓，但眾人喜氣洋洋，興奮心情充滿臉龐。蒞臨女方家，媳婦漂亮婉約，替浩凱恭喜外，更替三姑高興。筵席中，爸拉著媽向浩凱、鳳榆兩位新人敬酒，爸順媽語意：「爸媽高興外，二舅與二舅媽也很高興，恭喜兩位。新娘子美麗、漂亮又賢慧，長得像歌星尤雅，尤其嘴角漂亮極了，浩凱！你賺到全世界了。」

筵席結束，新郎新娘送客，爸拉著媽來到新人面前，高興的語調對新娘說：「妳手上糖盒，二舅幫妳拿，讓舅媽擁抱妳，讓我們分享妳的福氣與喜氣。」希望幸福傳遞爸媽身上。以媽年紀，感受未深，但爸活到此歲數，心中唯一祈求，兒子儘快娶到美嬌娘，有幸福美滿好歸宿。爸相信，不必七年或五年，媽感受會同爸深似海。回程遊覽車上，爸激勵楷明：「接下來換你了，幸福在眼前，二舅與舅媽挺到底，加油！」哥婚後四個月，弟就可踏紅地毯。楷明佳期亦快，難怪三姑說：「完成人生1/3使命，數月後，又可卸下另1/3。」

兒子們沒找到歸宿前，你們永遠是爸媽負擔，年少是甜蜜負擔，老大是沉重負擔，心情完全轉換。楷明需加油，你們更要努力，幸福在身旁，需自己掌握。沒辦完兩個兒子婚禮，爸死會瞑目嗎？彰化阿公66歲過世，對爸是壓力和門檻，爸尚有7年可拼，苦撐硬撐，絕不放棄，終期待到兒子婚禮。髮蒼齒搖哪算啥，體力日衰才讓人驚，另想起心悸毛病，不禁心戚戚焉，害怕誤了媽與孩子。媽自己坦言，近日體力快速衰退。媽才52啊！

浩凱，68年次，31歲；新娘，69年次，30歲，兩人年紀不小。楷明，70年次，29歲；從一而終的女友，反大他3歲，今年32歲，拉警報年紀。爸代為擔心，眾人皆知34歲以上，包括34歲，即是高齡產婦，蒙古癡呆症問題外，不孕症也需顧忌。你們兄弟，哥26，弟25，不要說還年輕，諸事不急，爸也曾年輕過，大學畢業、入營服役、結婚生子，倏忽30年過去，如今垂垂老已。切記，歲月常蹉跎地從指缝溜走，青春有限，為何不早享受那份幸福？男人青春不長，女人更短。爸疼惜咱家雁如。

同樣是幸福，但內容不同，年輕夫妻如漆似膠，恩愛又甜蜜；老來則是面對夕陽，死寂和靜默，若有病痛，還加哀聲嘆氣。爸很後悔，年輕時為何不愛媽多一點。人生意義何在？咱家非228受害者，也沒經歷戒嚴或白色恐怖，中肯地借用「蔣介石」說過的話：「生命的意義，在創造宇宙繼起的生命；生活的目的，在改進人類全體的生活。」人生目標明確，第一「養育後代」，第二「改善生活」，豈需爸多贅言？

楷明女友是輔仁不同系學姊，他大一，女生大三，彰中、彰女合辦新鮮人迎新會上，兩人對上眼，自此針不離線，線不離針，三姑與三姑丈不看好的狀況下，兩人交往至今8年，剪不斷，理更亂，終獲得兩老默認。遊覽車上公婆私下嘀咕：「楷明女友身材沒有新娘高挑，臉蛋也沒有新娘漂亮。」即使學歷有差距，僅差那兩年研究所，這些都其次，爸想說，人生緣分有限，稍縱即逝，珍惜緣分，守住緣分，錯過後，哪要回來8年歲月？爸祝福天下有情人終成眷屬，也祝福爸的兩個心肝寶貝。

以上所言，三姑六婆，廢話連篇，裹腳布又臭又長，離題甚遠，請見諒，教誨兒子之家書外，也爲家族立傳。言歸正傳，林主任不隱瞞，坦言相告：「最早起源於某護校實習老師，知道中心有結核病個案後，狀極驚慌，怪罪中心院感沒做好，害20餘名護生暴露危險，若染結核病怎麼辦！挑起問題後，護佐也跟著恐慌，以致群起嘩然，接著引發中央民代關切。」實習老師護理背景，對結核病恐慌態度，無知又無理，爸要譏之「怕死還走護理」。

林主任：「人口密集機構易爆發肺結核、發燒、腹瀉、疥瘡等疾病，傳染病監測不疏忽，院內感控大問題，群聚疫情不讓發生，傳染病也極力阻擋，我們比一般規定還嚴格，不僅住民、員工每年照胸部X光，還每季抽血作健康檢查。」此中心還不曾發生群聚案件，隔壁退輔會彰化自費榮民之家多次發生，監測系統已通報數次，包括結核病、類諾瓦克腹瀉等，爸曾前往疫調和衛教宣導，榮家某組長爲此記過處分。

非同寢室，又非同病房，一天接觸也沒超過疾管局規定的8小時，哪算接觸者？但為平息老師疑慮，20餘名護生也當接觸者處理，全部接受胸部X光檢查，結果均正常。當首例個案痰培養陽性，鑑定為結核桿菌，屬開放性肺結核，接觸者需納入追蹤，隔年再第二次X光檢查。當承辦人要將接觸者鍵入疾管局傳染病個案管理系統，請老師提供學生身分證等基本資料，老師縮頭了，以隱私、不便等理由推託，終不了了之。和之前驚慌兩極，反駝鳥。

我告訴林主任：「護生事件，讓我想起92年SARS，職業使然，實習醫師難免暴露危險，家長卻群起反應抗爭，要求相關單位暫停實習醫師之實習，避免遭感染，危及生命，誰都不願見，但這種行徑讓人不齒，醫學倫理何在？每種行業各有風險，如果不願、不敢承擔必然風險，就退出職場，不要當醫師、護士！史懷哲、南丁格爾典範在宿昔？」家長無知自私差可原諒，若連實習醫師，甚至醫師、主治醫師都有此心態，牛馬不如。和平某醫師落跑，拒絕回醫院上班，不倫不類啊！難怪台灣會替義大利人歐巴尼成立基金會，永垂不朽。

93年2月19日，爸寫了一篇文章，「醫師如果怕被感染，就不要當醫師」，參加疾管局「全民行動 防治結核」徵文競賽，獲得「激勵小品組」「佳作」獎。獎金一千元，因支票忘記存入帳戶，逾一年期限，被作廢，只能當紀念品留存。文章提到某醫師直接了當回絕：「我拒絕看結核病患，我不願結核病患踏入診所。我不願冒這個風險，讓自己感染肺結核！」此醫師乃某衛生所主任。老爸有感而發，故寫作抒發情緒，半隱諱公開投訴。此衛生所主任97年退休，沒留下半朵雲彩或值得讓人追憶的風采。

「主任室」寒喧結束，爸被帶往三樓禮堂。首先，由林主任致詞，她客氣讚美與介紹。單位首長致詞是爸榮耀，甚感驕傲。兒子切記，處世為人，接人待物，給人榮耀，自己也榮耀；尊崇別人，早晚自己也受尊崇。然而，給臉不要臉，給面子不要面子的也有，一種米養百種人，不提精神病或智障，身邊隨時會碰上疑神疑鬼的自閉、怪胎、壞胚子，團體裡難免遇上一、二位。這種人值得同情，而不是孤立、排擠，甚至落井下石。人生在世，難見豐功偉業，但品格高尚即是偉人，若加上愛心，就是聖人。兒子，讀聖賢書，所為何事？

爸感謝，180度鞠躬，接下麥克風，進入主題，開始今天演講：「10月2日，上星期五，我們來過一趟，在中心門口，漢銘X光巡迴車爲住民照X光，護士、護佐、志工同心協力，小心翼翼，推床上車，床上躺著癱瘓老人，辛苦，卻讓人感動，希望我退休後，能跟大家作夥打拼。我跟林主任說，這裡環境很棒，花木扶疏，空間寬敞，可期待，期待老了，可以住進來養老。從前，年輕時，看老人沒特別感覺，現在，自己年紀大了，看到老人是滿心感動和讚嘆，感嘆自己是否能活得跟她們一樣老？」

爸：「今天早上，接到『彰中58同學會』寄來的電郵，『58』意指『58年畢業』，吳課長40年次，半百年紀了。郵件提到，高中某同學，兩年前中風，缺人照顧，目前住某私人養護中心，同學會總幹事阮昌茂前往致意。相片中的高中同學，滿頭稀疏白髮，比70歲老人還老，讓人不捨。他如嬰兒般穿著圍兜兜，坐在連桌的木板椅上，口眼歪斜，無力地微舉右手，向鏡頭打招呼。事事難料，說不定哪天我癱了、病了，也住進養護中心跟住民為伍。」阮總幹事有衛生觀念，新型流感宣導透徹，因些微感冒，鏡頭的他戴著口罩。

會場容納近百人，白衣天使寥寥數位，大半是上年紀的護佐或志工，座無虛席，5-6名替代役男，搬來椅子，擠在後面牆邊。爸學到演講時，不該閉著心扉，自顧講自己的，應該跟現場聽眾互動，共同隨機起舞，較能引起注意和共鳴。針對著役男，爸發動出擊：「後面帥氣又年輕的役男們，辛苦了，讓你們擠到最後面。你們都通過役男體檢，身體健康，體格一極棒，絕沒罹患肺結核等傳染病病。」

爸：「我問你們，罹患肺結核可不可以當兵？是的，大家都知道當然不可以，肯定在新兵訓練中心被驗退，或在部隊被退役，但經六個月服藥痊癒後，可以不當兵嗎？仍然要當兵。我要告訴大家的，結核病不是什麼大毛病，治癒後跟常人一樣，沒有免除服役的義務，也不能剝奪服役的權利。極少數情況下，除非肺功能檢查有缺損，就可以免役，但以台灣醫療水平，早期診斷、早期治療，不可能嚴重到空洞或纖維化引發呼吸功能缺陷。記住！罹患肺結核後仍需當兵。」

拿役男當引言，這是臨機應變，臨時想到的話題。爸此行演講有幾個重點，第一個重點「消弭結核病恐懼」。把結核病當成一般感冒，咳嗽或流鼻水，故從役男下手，延伸與強調結核病不可怕，治癒後跟常人沒兩樣。爸是彰縣役男體衛判定組長，常備役、替代易或免役都有標準規範。早年，結核病免服役，爸大學同學年幼罹肺結核，痊癒無數年，每回同學會，他臉色紅潤，身體比爸還健康，因免役，害他被逼著省下1年10個月役期。

演講第二個重點「早被感染還怕啥」。恐懼起於無知，不知感染多少年了，還當自己是「黃花大閨女」。爸：「60、70年代，衛生署每年流行病學調查，發現台灣民眾結核感染率約60%，上年紀老人更高達80%以上；現今，一般大眾仍有30-40%的感染率，至於位居第一線醫護人員，感染率更高，在座醫護人員應有60%機率，至於我，肯定百分百被感染。我舉彰基例子，當年結核病不少。69年1月1日，我考入彰基當外科住院醫師，當年月俸9千元起薪，將近30年，你們說薪水多或少？不是旭光路的彰基，是今稱中華路院區的老彰基。」

爸：「當年，每位住院醫師輪值急診室，遇到吐血病患，不外兩種原因，吐出暗黑色血液之病患，肯定是胃潰瘍或十二指腸潰瘍出血，因胃酸作用關係，嘔出之血液為暗褐色或墨綠色；如咳出鮮紅血液，無疑義，為嚴重肺結核併發空洞，咳嗽時血管破裂引起出血。嘩啦一聲，嘴巴咯出大灘血，我在急診推車旁遞臉盆、衛生紙，打點滴、注射止血針等工作樣樣來，血濺到醫師袍，鞋子、西褲角染紅了，又怎麼樣？會躲避嗎？不嫌棄，也不恐懼。」

爸：「早年，有一般、外科、活性炭或N95等拋棄式口罩嗎？沒有！僅有高壓鍋重複消毒無數次的棉質口罩。舊彰基時代，物質不充裕，一樓急診室沒足夠口罩，又懶得跑三樓開刀房，我仍盡心盡力照顧病患，挺過來，可預知我肺內一大推結核桿菌，我早被結核桿菌感染。我要不要向彰基求償？切記，感染不代表發病，我40年次，59歲，號稱60，對自己還充滿信心，免疫機能讚，絕不發病。」

爸是醫師，醫師有其專業、學術和地位，為加強說服力，爸習慣故意暴露醫師身分，這算是演講秘訣。爸知道肺結核會傳染又如何？救人是醫師天職，要認命，何況老天垂憐，讓爸意外當上人們稱羨的醫師，該放炮謝天謝地，感謝祖先有庇蔭，眾神明有保佑。想到自己何德何能當醫師，當然拼死命，視病猶親，盡力救治病患，給健康，給溫暖。爸：「告彰基嗎？笑話一樁，誰敢說我不是更早先被感染？日據時代，肺結核滿街跑，老一輩的祖父、祖母誰不是肺結核？吳課長家阿公就是肺結核，我不是小時候就被感染了嗎？」

爸不知我阿公，你們的曾祖父，是否有結核病，因早年即過世，我沒能謀面，也沒聽長輩談及何疾病死亡，但我伯父壯年去逝，據傳長期咳嗽吃藥，經年不癒，終吐血而亡，留下孤兒寡母，害得老婆再醮，兒子留給上一代扶養。病史典型，結核病應跑不掉。爲強調個人性、活生性，引發更多聽眾興趣與注意，爸習慣搬出媽這塊招牌，「明道中學校護」不是非常有親合力？尤其是女性或護理朋友。相同目的，每回結核病宣導，你們曾祖父神主牌都被爸請出來，信口開河說祖先結核病，不敬與不肖，趁此懺悔。

爸眼睛掃到坐第一排，離爸較遠距離的長者，年近70，用心聽講，爸故意以他為話題，增加臨場感。經驗累積後，爸已習慣把演講氛圍帶進現場，獨樂樂，不如眾樂樂，眾人現場同歡豈非更好，否則打瞌睡倒一片，尤其上年紀，每回聽講就夢周公，爸就是如此，除非讓人狂笑的幽默演講。爸：「我相信，前面這位穿紅夾克大哥，年齡與我相仿，精神飽滿，氣色紅潤，免疫強，縱然感染也不擔心發病。」此後，這位大哥聽完整場外，鄰近數位聽眾也打著好精神。

演講第三個重點「感染不等於發病」。爸：「感染只有十分之一發病機會，高嗎？還是低？感染後前兩年發病機率佔一半，終生其餘時間另佔一半，除法計算，每年發病機會四捨五入後，接近0。大抵年老後，免疫力降低，加上糖尿病、高血壓、高血脂、心肺疾病等慢性病，才是結核病好發對象。」感染後發病機率1/10，壽命70-80歲，年發病機率等於1/700-1/800，不是逼近0嗎？人要發病還需條件呢。

演講主題保握很重要，不能偏離主軸，否則變得亂七八糟，沒中心思想，連自己都混淆不清，搞不清方向，走不出道路，又如何引導聽眾進入所要境界，豈非白講？「我口才不好…，我匆促準備…，我最近比較忙…，我被派公差…，說的不好請原諒」，這些當然是傻瓜廢話；「政策規定甲方法，但乙方法也不錯…，總之，各有所長；英國研究發現A方法，美國研究發現B方法…，因統計公式不同，並無確切方法可遵行」，又不是學術殿堂，這種演講霧裡看花，如牆頭草隨風飄，自己無法說服自己，如何感動他人？

演講第四個重點「預防性投藥保護20年不發病」。爸：「吳課長結核菌素測驗17mm，為了避免老年發病，我接受潛伏結核菌感染治療，漫長服藥9個月，本月初總算大功告成，完成270天服藥。因服藥時間久，若非有關懷員送藥，極易功虧一簣，半途而廢。在座有人願跟隨吳課長步伐，接受9個月投藥治療，我們除了轉介你到疾管局指定的合作醫院之合作醫師，醫師診療OK後，我們還會安排關懷員每天送藥，支持你完成療程。」

開放性肺結核病患接受關懷員送藥，稱之「都治」計畫，「都治」是「DOTS（短期直接觀察治療，Directly Observed Treatment，Short time）」的音譯，源於世界衛生組織之策略；至於潛伏結核菌感染者接送關懷員送藥，稱之「DOPT（直接觀察預防性治療，Directly Observed Preventive Treatment）」，亦源於世界衛生組織，但無適當的中文譯名，爸暫且稱之「都普」計畫。潛伏結核菌感染即LTBI（Latent Tuberculosis Infection），是新潮又夯的醫學名詞，除胸腔、結核或感染科等少數醫師，不少臨床醫師仍莫哉秧。

爸也習慣閉口開口稱自己「吳課長」，加強震撼外，也提醒聽眾台上是某人在演講，不是看螢幕或銀幕，更要大家反覆記憶演講者是「吳課長」，搏感情，也創知名度。知名度高，講話力道就大，與人溝通協調有幫助，不是有所謂「官大學問大」嗎？知名度讓工作順遂的例子，爸將另寫一篇文章「老爸談溝通技巧（1）」，請期待。把名字掛在嘴上的手法，爸學自日本某知名藥商經理，他說：「很高興認識這麼多台灣人，我胸前掛著紹興酒，背後背著『×××』向大家敬酒。」「×××」是日本藥廠重力推銷的抗生素藥劑。

爸：「LTBI預防性投藥保護力可維持20年，大約15-20年，有人會問：『是否20年後，還需重新預防性投藥？』沒錯，吳課長60歲，服藥9個月後，接著20年，我已80歲，可能早作古了，可不去考慮往後，但在座有30歲、40歲的，20年後還年輕，是否應考慮第二次預防性投藥？想太多！不用！95年疾管局推出『十年減半計畫』，10年後，結核病患減少一半，再十年後，又減少一半的一半，到時，結核病患少了，不見了，哪來感染源？所以，大家還需要接受第二次預防性投藥嗎？」

坦白說，保護力有多長？沒有強烈的科學根據說20年。感染結核病是否引發終生免疫？沒有！今年感染梅毒，明年嫖妓還是照樣感染梅毒，細菌如此，病毒也如此，今年冬感染流感，明年冬又再次感染流感。結核病治癒後再次感染，屬復發性感染或重複性感染？科學不易界定。20年保護力真實性如何？是否誇大？沒有明確實證可證明。細菌學上或藥理學上，到底有何機轉可解釋20年前服用的抗生素，20年後還維持血液中或體液中的有效濃度？這是反面說詞，錯亂主題，縱然心中存疑，難以說服自己，但絕口不提。

這就是爸強調的所謂「演講主題」，絕不能打破、違犯或碰觸。為了爭取中央對地方考核績效，爸堅忍服完藥，意外收穫是，它變成爸端得出來的「說服工具」，吳課長自己也服藥，是最大的保證。事實上，抱持「我不入地獄，誰入地獄」心態的人，除了爸外，還有兩人，葉彥伯局長和蔡坤蓉承辦人。爸已當白老鼠，若科學上有需要，爸願意再當一次白老鼠，抽血、切片、脊髓液檢查都可以，只要能釐清Isoniacid真正的預防機轉。若近幾年內，爸感染肺結核，所謂20年或15年保護力自然破功。

「LTBI」給藥是治療性用藥（Therapeutic Treatment），還是預防性投藥（Protective Treatment）？讓人困惑，疾管局早期官方名稱是「預防性投藥」，後來統一為「治療性用藥」，但爸仍習慣稱之「預防性投藥」，有三點理由：第一點，民眾認知，既然沒發病，當然是預防性投藥，預防將來發病。第二點，引發紛爭，如果是治療性用藥，表示近日被感染，已罹病，民眾會憤怒要求賠償。第三點，世界衛生組織專用語「DOPT」，其中的「P」就是「預防」的意思。爸建議官方仍應稱之「預防性投藥」。

演講四大重點如前述：「消弭結核病恐懼」、「早被感染還怕啥」、「感染不等於發病」、「預防性投藥保護20年不發病」，全部提起，另演講第五大重點「結核病之認識」，可有可無，順便帶過即可，此類知識網路多，聽眾沒興趣聽，爸也沒興趣講，講了等於白講，聽眾甚至趴桌上，讓講師難堪，如鯁喉，如芒背。此次演講有缺失，演講重點均大刀揮舞，可惜事前沒細心準備，直到完成本文，爸才更清楚演講的「大綱」，往後類似演講，爸會將五大重點條列出「大綱」，逐一秀出，會有畫龍點睛之效。

演講第五個重點「結核病之認識」，隨時間進行，此行目的已達，任何時候都可喊卡，結束演講。心情篤定，不慌不忙，可說些聽眾喜歡聽又記得牢的故事。爸：「肺內結核佔80-85%，肺外結核佔15-20%。卡介苗沒足夠保護效力，打疫苗後，仍會感染結核病，它僅能避免兩種嚴重的結核病，包括粟粒性肺結核、結核性腦膜炎，此兩者死亡率高，高達一半。醫界仍在研發更有效的疫苗，但距離成功仍遙遙無期。早年，孩子需打兩劑卡介苗，出生與小六，88年，中央下令，小六那劑卡介苗不再打，因作用不大。」

爸記得，85年、86年，分別唸小六時，兒子都施打第二劑卡介苗，右手上臂三角肌處，均經過水泡、潰瘍、化膿階段，不擦優碘，也不塗眼藥膏，最後都自然痊癒。沒什麼好怕，除非朝夕相處家屬，要感染結核病並不容易，但爸對多重抗藥性結核桿菌（MDR-MTB，Multiple Drugs Resistent-Mycobacterium Tuberculosis）仍抱持戒慎恐懼，兩點原因：第一點，第一線藥物無效，第二線藥物副作用大、效果差，不少人演變成「慢開」病人。第二點，MDR-MTB是否感染率強、發病率高？至今無答案。

爸：「40年代，不少駝背者，這些都是結核病的受害者，因結核桿菌侵噬胸椎，造成椎體塌陷，引發駝背病癥，這是肺外結核。吳課長在彰基外科時代，遇到一名嚴重腹膜炎病患，懷疑化膿性急性闌尾炎破裂，這是外科急症，需緊急手術，結果卻是腸系膜結核。手術刀剖開腹腔，腹內有二、三千c.c.的腹水，像餿水般渾濁、骯髒，而小腸漿膜和小腸系膜，全布滿大小不一的結節狀顆粒，大者2-3公分，小者0.5公分上下，這也是肺外結核。」

舉自己親身經歷的案例做說明，比泛泛的知識傳授，更深入心坎，烙印腦際，所以，如何將演講說得精采，這是兒子需謹記之重要教條，難怪履歷、經歷豐富者，舉例上佔優勢。爸曾是臨床醫師，今是公衛防疫醫師，診療或開刀過的病例，處理過的傳染病案例，俯拾皆是，橫跨此兩領域是爸自傲的專長與專業，別人難以仿效。數年來，跟兒子耳提面命的，只要不危及自身安全，大小事都要勇於嘗試，這是一生財產。

爸：「結核病傳染途徑為何？空氣傳染或飛沫傳染？若有人答飛沫傳染，成績是0分。它是空氣傳染，或稱飛沫核傳染，因飛沫需細到只有1-10μm，才會進入到肺泡，附著在肺泡的細胞上才能繁殖。所謂μm是10^-6次方米，細到眼睛看不到。肺外結核的成因，必有某階段屬於肺內結核，再經由血行或淋巴轉移到全身各器官，引發肺外結核。當肺外結核產生，肺內結核沒自然痊癒時，此即肺外合倂肺內結核。」

以單純肺外結核來說，肺內結核可自然痊癒，難道肺外結何不能自然痊癒？淋巴結病理切片顯示乾酪性壞死倂肉芽腫，此單純頸部淋巴結核往後需9個月服藥治療嗎？不會是自然痊癒後疤痕嗎？臨床醫師依樣劃葫蘆，蕭規曹隨，人云亦云，給藥算了，又不是自己吃藥。37、38年前往事，爸唸醫學院，三姑公路局車掌，不知何故日漸萎靡、虛弱，唯一病癥是頸部淋巴腫大，俗稱瘰癧，不少情形是罹患淋巴結核，後來，拖了數月，切除淋巴後，逐漸痊癒。結核嗎？三姑沒吃抗結核藥。

醫學疑惑仍多，不少無意義或錯誤治療，受不了時間驗證等，實證醫學仍待努力。據說，結核病不治療，有30%的人會自然痊癒，留下肺部纖維化疤痕；另有20%病人在數年內因結核病致死；剩下30%，結核桿菌與人和平共處，成為散播結核病的帶菌者。為何有三種不同自然病程，菌株基因殊異關係？還是人類基因各異結果？未見學者提出研究報告，不管是菌株或人類基因，都是分生學者需努力的。老爸仍不忘記教誨，兒子需有自己的專業。

爸：「結核病會不會感染狗、貓、豬、牛、羊？誰能回答？….除牛以外，它不是人畜共通傳染病，人之結核不會感染狗、貓、豬等動物。結核桿菌種近百種，只有三種菌株會感染人，人結核桿菌（Mycobacterium tuberculosis var. hominis）、牛結核桿菌（Mycobacterium tuberculosis var. bovis）及非洲結核桿菌（Mycobacterium tuberculosis var. africa），後者不在台灣，主要是前者。唯一經口感染的是牛結核桿菌，例如牛奶沒經巴斯德低溫滅菌法，可能引發人類的腸結核，如前述案例。」聽到寵物是否感染結核病，眾人興趣地瞪大眼睛。聽眾切身關係的話題，易引起聽眾全神貫注和回響，尤其是疑問句問話；若找聽眾回話，每個人嚇得不敢打瞌睡，但氣氛緊繃，聽眾痛苦，講師殘忍，何必？偶一為之尚可。

「因彰化監獄規劃醫療大樓，預備收容鄰近縣市監獄之結核病收容人，不知何故，此消息外漏，醫療大樓尚未規劃完工，即引來風波。6年前，吳課長前往彰化監獄，參加獄方、衛生單位、民代和居民座談會，好聽是座談會，其實是抗議大會，抗議獄方不該收容結核病患，所持之理由為二林區甚多酪農，結核桿菌透過空氣傳播，會造成乳牛感染結核病。理由沒錯，但牽強，監獄週遭一公里內哪來養牛戶？」

爸再次爆親身經歷。結核病是人、牛共通傳染病，道理清晰，無可辯駁，但彰監位二林偏遠鄉間，週遭數公里內全是稻田或菜園，偶而見到一、二座養雞場，也遠在幾公里外，至於監獄收容人則關在層層鐵籠內，哪能逛大街招搖？因愛滋病防治宣導及流感疫苗接種，爸去過好幾次，附近地理環境熟悉。當年，爸經驗不足，也無開口機會，事又不關己，僅軟弱表達無關緊要說詞，至於講了哪些話，年代久遠，說詞內容已忘。或許有工作日記可搜尋。

台中監獄、台中女子監獄、雲林監獄等，為何獨挑中彰監？原因不清楚，據說結核病以彰化籍收容人較多。是事而非，沒有統計資料可佐證。近年，台中監獄成中部地區愛滋病發病者主要收容地，不知該地是否有民眾抗爭？結果抗議有效，彰監不再規劃為結核病專門收容監獄。爸懷疑，或許獄方也有顧忌，擔心院感作不好，收容人與獄方管理人員成受害人，故順水推舟，順應民情、輿情，以之為擋箭牌，自動打退堂鼓。

演講內容爸不再詳述，否則沒完沒了，成阿婆裹腳布。爸留下10餘分鐘雙向溝通，讓聽眾提問。自認很專業，口才犀利，十八般武藝具備，不怕被聽眾考倒，可留更多時間答客問，聽眾發問可補遺漏，讓自己更多發揮機會。某年輕護理長提問：「吳課長說，在院內不幸被感染結核，不能申請國賠，是否可以申請職災救濟？」問題直指核心，正是護佐想知道的，擔心被感染，有擔心求償無門。

依勞工保險條例規定，98.6.15修訂的「勞工保險被保險人因執行職務而致傷病審查準則」，被保險人因執行職務而致傷害者，為「職業傷害」；被保險人於勞工保險職業病種類表規定適用職業範圍從事工作，而罹患表列疾病者，為「職業病」，勞委會依法新增職業病種類，即包括結核病、退伍軍人症、漢他病毒出血熱、病毒性肝炎、愛滋病。所以，在醫療機構感染肺結核者，屬職業病，申請職災救濟無疑義。真的嗎？問題可大。在其他演講，爸遇過相同問題。

爸答覆：「對那些結核菌素測驗陽性之醫護人員，感染不代表發病，明顯無法申請勞保職災救濟；如果結核菌素測驗陽性，胸部X光也有異常，且被通報結核病，是否可申請救濟？我前面說過，結核病潛伏期很長，可能年幼時被感染，直到今天或老年才發病，怎知跟指標個案有因果關係？彰化某醫院群聚感染，病房護士集體向勞委會提出職災救濟，被打回票，理由是無證據證明指標病例所感染。」

爸：「除非感染者和被感染者雙方菌株作基因鑑定，即所謂限制酶片段長度多型性（RFLP，Restritor Fragment Length Polymorphism）鑑定，誰會想到去做鑑定？一般檢驗所或彰基等合約代檢醫院也無法做RFLP檢查，只有疾管局實驗室有此能力，等到想做RFLP鑑定時，指標病例早痊癒，哪裡去採痰？如果被感染者僅是X光異常，痰檢查陰性，兩者無法菌株比對，如何證明醫護人員在院內被感染？」

年輕護理長又提問：「衛生局要求驗三套痰，但某醫院驗痰只驗一套，醫院回答因採用聚合酶鏈鎖反應（PCR，Polymerase Chain Reaction），敏感度高，故只採一套痰。」爸：「不要告訴我哪一家醫院，否則課長要打醫院嘴巴。採三套痰是國際衛生組織公告方式，世界各國通行，不僅台灣如此。道理明顯，僅採一套痰，誰敢保證一定採到病灶，可能是口水呢？沒採到病灶，敏感度多高也沒用。除非人口密集機構群聚感染，為儘快抓出陽性接觸者才使用PCR，費用高，一般通報病例採用PCR，健保根本不給付，令人懷疑醫院如何申報？」

爸很意外，某護佐或志工不悅口吻提問，那種不遜口氣，讓人尷尬，也令老爸火大：「今日歐美國家，已有更新、更準確的檢驗方法，抽血就可知是否感染結核，為何還用落伍的老方法？」爸原先搞不懂她問題內容，抽血哪能診斷結核病？經確認後，始知她質疑結核菌素測驗的準確性，她不懂專業術語，口不遮攔，害爸腦筋突然秀逗。給兒子機會教育，為人做事、處世接物要謙虛，縱然自己學問多好，自己立場多穩，科學證據多明確，千萬不要用無禮的態度挑戰講師，即使辯贏了，反失去更多，豎立敵人外，也留下無禮之徒名號，失去更多朋友。

爸忍住一口氣，委婉答覆：「所謂T.T試驗（結核菌素皮膚測驗Tuberculin test）早已不用，口頭這樣稱呼，其實台灣很久以來就用PPD試驗（純化蛋白質衍生物皮膚試驗Purified Protein Derivative），當然PPD比T.T敏感度高，為何將感染切點訂在10mm，疾管局背後當然有無數專家之考量，吳課長也不敢挑戰。所謂BCG之干擾，僅5-10年，影響低。至於抽血檢查，就是所謂Quaniferone試驗，價錢貴，無法普遍實施，至於它的切點訂何處？仍紛紛擾擾，莫終一是，你想政府有錢做這樣貴的篩檢嗎？」

Quaniferone試驗是很新的東西，判定標準尚有爭議，爸不細談。下筆至今，斷斷續續書寫超過兩星期，就此終結。總之，本文歸納幾點建言：第一點，早做準備，擬定大綱，會讓演講輪廓更明確。第二點，充實學問，腳踏實地，歷經淬煉，做個無可挑戰的專家。第三點，人生不空白，任何大小經歷不僅是生命插曲，讓生命發光發亮，更讓兒子留下永不磨滅的烙印，是一生的戰績和成果。祝福兒子。（98年10月26日完稿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