走過公衛二十年歲月（小說、雜文、散文集）
八、自慚形穢：孫震「人生的探索與選擇」讀後感言
作者：吳聰賢醫師
予何人也，才疏學淺，不辨過往，不明生死，不識萬丈深淵，日前，無的放矢，大放厥詞，公開挑釁：「任何書可推薦，但絕不推薦『孫震』的『人生的探索與選擇』。」
行政院人事行政局國家文官培訓所，98年3月2日函文各縣市政府，選定「人生的探索與選擇」、「我所看見的未來」、「蓮葉清單」及「科特勒談政府如何做行銷」等4本圖書，作為98年度公務人員專書閱讀心得寫作競賽指定專書。我被單位推派，參與本次寫作競賽。中央所推舉的專書，肯定好書，保證好評，我竟反其道而行，豈非愚鈍至極且狂妄異常？愚昧小子，無知輕佻，招惹是非，人神共憤，豈不奇怪！遭世人唾棄，萬箭穿心，不足惜也！
98年4月12日，某醫師公會舉辦年度春季旅遊活動。往年，醫師公會只在年底，11月12日醫師節前夕，一年一度舉辦自強活動，由於會員反應，且不少縣市醫師公會，大抵已推動一年多次旅遊，故公會理監事諸公，順應民意與潮流，今年起，開始試辦一年兩次的旅遊行程。旅遊重頭戲，也是活動結尾，互道珍重再見，就是當夜，眾人齊聚一堂的大會餐。
我，18年外科醫師生涯；86年，離開臨床，轉任衛生所主任；89年，調任衛生局課長，至此，完全脫離醫療，全心投入公共衛生，姑妄稱之「以預防保健為己任」。忝為衛生局疾病管制課長，往年模式，公會理事長與眾幹部致詞後，均禮貌性邀課長上台講話。官小言微，民意高張，公務員自謙公僕，戮力從公，爲民服務，膽敢有當官心態乎？但眾醫界大老與諸前輩當前，我總能不失禮，本分地問候眾人。
晚宴，依循往例，盛情邀請，我不虛假作態，有備而來，上台致意：「小弟三件事『報告』。諸位在座前輩，請勿見笑，公家待久了，講話必恭必敬，開口閉口就是『報告』，煩也不煩？第一件報告，小弟喜悅莫名，獻上誠摯謝意，感佩理事會大老體恤民情，會員反應上達天聽，我們熱烈期盼的，一年兩次旅遊終實現，趁此機會，借大家的雙手，請熱烈鼓掌，感謝理監事們之努力。」人需鼓勵，有褒獎，做事更起勁。
「第二件報告，腸病毒疫情漸蔓延發燒，諸位大老前輩，門診時請協助衛生單位加強衛教宣導，務必提醒家長，告知重症有哪些前驅徵兆，即早轉診大型醫院，避免病情延誤，造成遺憾。」課長職責所在，趁機衛教宣導。台灣一年四季均有腸病毒疫情，每年4-6月，是流行高峰，9-10月，另有一波小流行。腸病毒感染多輕症，但重症則有致死之虞。重症前驅徵兆，包括持續發燒、嘔吐、意識障礙、心搏過速、肌躍抽搐、無故驚嚇等，不及搶救，拖延數時或半日，可能萬劫不復。曾有臨床醫師為此惹糾紛，痛心疾首，大喊冤枉。
「第三件報告，近日，小弟偶讀『人生的探索與選擇』，心中有感，獨樂樂，不如眾樂樂，故與在座朋友分享。自古來，眾人皆舉薦書目，我卻反向操作，萬般叮嚀與囑咐，任何書可讀，這本書千萬讀不得。雖離開臨床醫療，進入公衛體系12年有餘，讀完此書，仍不禁自慚形穢，羞愧難當，自我價值何在？將心比心，目前從事臨床工作在座們，面對無數良心抉擇與考驗，此書將是當頭棒喝。某些難耐自我譴責者，可要懸樑自裁、跳樓自盡？戒慎！」
無論莘莘學子、市井小子或達官貴人，任何接受儒家思想的世人，特別是面對良知與私利糾葛，追逐功名利祿的醫師們，閱讀此書，難保不捫心自問：「人生意義何在？品德離我遠兮？」不禁唾棄自己乃自私自利、唯利是圖的污穢小人。上天有好生之德，我能推薦此書，讓醫界同仁墬入萬丈自責深淵？自殺是否誇大其詞？非也，否定自己是憂鬱的開始，憂鬱卻是自殺的危險因子。
無數年來，自殺排名台灣十大死因之列，居高不墜，且有逐年上升之勢。據世界衛生組織統計，不僅台灣，近代人之自殺潮是全球共同趨勢，引發世人重視，難以駝鳥心態忽略。94年起，衛生署在中央成立「自殺防治中心」，如雨後春筍，各縣市衛生局也紛成立「自殺防治中心」，大力推動自殺防治工作。衛生、社福等單位，共同推動「一問、二應、三轉介」的「自殺守門人」運動，教育世人生命可貴，需提高警覺，隨時拉週遭眾人一把，挽救沉淪生靈。我是公衛人，能明知故犯，背道而馳嗎？
「人生的探索與選擇」有如此恐怖，不堪舉薦嗎？此書乃孫震校長著，九歌出版社96年出版。孫先生台大經濟系畢業、美國奧克拉荷馬大學經濟系博士，曾任台大經濟系副教授與教授、台大校長、經建會副主任委員、國防部長、工研院董事長等，現任台大名譽教授、元智大學名譽講座。此書是孫校長退出教職後，近幾年全方位思考個人生命歷程，體悟為人處世道理，談論品德修養、教育理念及經濟發展的言詞，字裡行間充滿對世人、社會的關懷與期待。
全書分三輯，「幸福的來源」、「做人的品德與智慧」、「在每個職位上盡忠心」。第二輯「做人的品德與智慧」，蒐集孫校長六篇文章，類似傳記文學，以寫序或讀訪問稿、書本等方式，介紹近代偉人，包括李瞻、黃啟方、周宏濤、顧崇廉、張心如、王鶴松等。每位先生在個人領域，奮力不懈，學有專精，無怨無悔，畢生精力奉獻國家、社會，對國家、民族有深遠影響，讓人仰之彌高，不禁興起「堯何人也，舜何人也，有為者亦若是」之嘆。
第三輯「在每個職位上盡忠心」，網羅孫校長四篇文章，包括94年台大「我的學思歷程」系列講座之演講、92年上海市「紀念鄭和下西洋600週年海峽兩岸學術研討會」之報告、93年台北市立圖書館「西遊記座談會」之講稿、95年徐州市「第二屆海峽兩岸楚漢文化研討會」之徐州記遊。首篇類似孫校長自傳，娓娓道來，呈現求學軌跡、人生歷程；末篇屬首次發表，乃遊記性質，充滿歷史、文學素養，以及時局與人生慨歎。
上述兩輯，展現孫校長學識之豐、文筆之勝，深研四書五經，引經據典，其文學底子之厚，豈是後生小子所能窺探？不禁悵然若失，有閉門思過，修心養性，虔心苦讀之嘆。但讓我戚戚焉，深受感動，自慚形穢，萬箭穿心，無地自容的，卻是第一輯。第一輯「幸福的來源」，包羅孫校長五篇文章，96年讀黃啟方教授「黃庭堅與江西詩派論集」感言；91年遊記感言，「再訪聊城」； 95年台大「紀念傅故校長孟真先生110年冥誕學術研討會」致詞稿，「求真與求善」；94年臺大醫院「94學年度新進住院醫師職前訓練」演講稿，「醫師倫理與道德價值」；96年世新大學「大學生品格教養從新生關懷開始研討會」演講稿，「久被忽略的品德教育」。
第一輯後三篇文章，尤其是「醫師倫理與道德價值」，若千刀萬剮，勉勵讀完後，身受震撼，「倫理、道德、品格，典範在夙昔！」此典範者，孫震先生是也！如五雷轟頂，深受重創，故有「絕不舉薦此書」之誑語。其實，此乃反諷之辭，無非激起醫界同仁，看病賺錢之餘，可否閉門忖思，檢討此生，面對病患，是否遵行良心、道德？醫師的天職是經由醫療增進病患生命及福祉，爲達此目的，醫師不僅要仁術，更要仁心，此書正是暮鼓晨鐘，警惕自我，喚醒良知。捫心自問，本人絕非隔岸觀火，落井下石，而是真心感同身受，與醫界共嘆。
漫長公衛生涯，忝列衛生單位一員，包括口頭、電話及電子郵件的，我接獲無數民眾抱怨與投訴，人性之醜陋，在極少數醫界朋友身上，更是一覽無遺。沒想到，普受世人尊崇，社會高知識、高所得者孜孜矻矻追求的，竟然只有一樣東西，那就是「金錢」。醫師形象與尊嚴，在投訴者眼中徹底摧毀。為了金錢，仁義道德、品行倫理均拋諸腦後，醫者父母心，令人不勝噓唏！於此，列舉四則，表達心中悲切。
「我要投訴！醫師沒醫德，令人痛心！某家醫院，我住院生產沒多久，從院長、護理長到護士，甚至煮飯與打掃的阿桑，口口聲聲，天花亂墜，鼓吹我自費施打嬰幼兒疫苗，包括嗜血桿菌疫苗、肺炎鏈球菌疫苗、A型肝炎疫苗，還有什麼四合一、五合一、六合一疫苗的，連讓父母搞不懂的輪狀病毒疫苗也上場了，有天良嗎？當父母的無地自容，多難堪啊！太傷人了！」一通民眾電話，說得又氣又急，把接聽電話的我也罵進去。
「好像衛生所公家疫苗很差、很爛，打了副作用、併發症一堆似的，那種咄咄逼人，逼你就範，務必打自費疫苗的口氣與態度，好像不這樣做，父母就是罪大惡極，就是無知無識的販夫走卒，太過分，太傷父母自尊心了。一劑疫苗一千多，幾種疫苗幾劑打下來，每個小孩花上數萬元，我先生僅是工廠小工，哪來多餘錢？醫院上下，那種鄙視眼神，讓人想哭，這種沒有醫德的醫院，衛生單位能置之度外嗎？」電話那頭是哭泣又傷心的年輕媽媽。
這種投訴電話無日不有，方興未艾，辦公室同仁接到手軟，除了多加解釋與安撫外，我不禁搖頭嘆息。公家的免費三合一疫苗，衛生署統一採購的，「衛生署傳染病防治諮詢委員會預防接種組」眾學者專家認定的，攸關民族幼苗、國家未來棟樑之健康，豈能輕率為之，哪來副作用或併發症？為了個人荷包，把衛生署當墊背，簡直破壞政府公信力，實罪不可赦。
對於市場上，五花八門自費疫苗，衛生單位抱持不反對與不鼓勵立場，疫苗沒有錯，難說誰對誰錯，都是國際知名藥廠，經過數年或數十年長期研發、動物試驗、臨床試驗的結晶，美國食品藥物檢驗局獲准，台灣衛生署藥政處核准進口的藥品，我們承認各種自費疫苗有其價值，增強免疫力，降低傳染病上身。然而，總需考慮成本效應，以及個人經濟水平啊！為了每年零星死亡案例，值得花大把錢嗎？對貧困家小媳婦豈非天大折磨？醫師心態上，考量的是嬰兒健康還是鈔票？肥的是廠商口袋與醫師荷包吧。
「我要投訴！我要告醫師詐欺！夭壽啊！路旁屍，死沒人哭的！某家醫院派醫師、護士到工廠來，大力鼓吹，還放電影的，蠻恐怖的，說什麼婦女十大癌症排行，子宮頸癌發生率佔第二，死亡率佔第四，搞不清說什麼，只是恐嚇得大家膽戰心驚，心肝蹦蹦跳，好像天塌下般嚴重。他們推銷子宮頸疫苗，說打了疫苗可預防子宮頸癌，還說可以預防與治療白帶、黴菌、性病等。眾歐巴桑被說得心慌意亂，生命要緊，被說動，狠心打了幾劑，花上數千元。事後，害我捶心肝啊！」電話那頭是鄉間阿嬤級婦人之抱怨。
「我每天辛苦工作，流汗流血的，一天站8個小時，才賺800元，省吃儉用的，捨不得穿好、吃好，中午便當與每日三餐，不是豆腐乳、醬菜，就是地瓜葉、空心菜，賺錢大部分幫兒子、媳婦繳房貸，努力撐起家，小部分則給自己留棺材本，免得將來拖累孩子。打針時，我特別暗中跟同事相約，神秘兮兮地，私下打疫苗，怕被老公知道，罵我糟蹋甘苦錢。後來，聽庄內有天良的老醫師說才知道，疫苗是給小女生打的，阿婆哪需搶熱鬧，跟著人家起舞打疫苗。天啊！醫生的心肝被狗咬去，錢沉海底，心肝痛啊！怎會有這種醫生？良心道德哪裡去！」鄉下阿嬤氣憤添膺，搥胸謾罵。揪心錢被騙，誰不傷心？
「子宮頸疫苗」就是「人類乳突瘤病毒疫苗（HPV）」。流行病學與分子生物學研究發現，子宮頸癌與感染人類乳突瘤病毒有關，經過病毒數年、數十年漫長感染，子宮頸黏膜上皮細胞演化異常，逐漸衍生惡性腫瘤原位癌，原位癌再經過十年左右侵蝕，接著演變成Ⅰ期、Ⅱ期、Ⅲ期，甚至遠端轉移Ⅳ期等各類侵襲性癌。台灣統計，已婚婦女，由於性接觸，人類乳突瘤病毒的感染率沒有80-90%，至少也有60-70%，感染率何其高。道理明顯，疫苗是預防病毒感染，不是治療感染，施打疫苗時機與對象，是尚未有性接觸的年幼女童，豈是已作阿嬤的中老年婦女，難怪此鄉下阿嬤要哭泣錢被騙。
假如醫師離譜到，跑到天主教修道院、中台禪寺、法鼓山、九華山、佛光山等宗教聖地，鼓吹沒有性暴露的修女、僧女，接種人類乳突瘤病毒疫苗，豈非侮辱天主與佛祖！最近國會殿堂，立委質詢控訴，不少醫療院所與藥廠狼狽為奸，利用網路之網拍、部落格（Blog）、聊天室（MSN），變相打疫苗廣告，害得衛生署長氣得拿出鐵腕，要依法嚴懲此等不肖之徒。千金難換品德，難道爲個人私利，出賣靈魂，手抓美金，腳踩英鎊，人生才有意義嗎？
「我要投訴！我要告醫師A健保局的錢。不過，請不要洩漏我個人隱私，不要害我曝光。我未婚，私人公司當會計，私生活檢點，已有論及婚嫁男友，卻遇上好色上司，甜言蜜語，巧言令色，矇騙拐騙，恐嚇威脅下，被迫跟老闆有親密行為，近日月事不來，檢驗所驗孕得知懷孕十週，思及未來，為了個人幸福考量，不得不拿掉孩子。上星期，我到某婦產科墮胎，醫師趁人之危，以未婚懷孕打劫，說墮胎不合優生保健法相關規定，卻又同意幫我墮胎，但手術要價8千。」可憐年輕女性哀怨聲，充滿不平與憤怒。
「我收入不豐，月薪2萬3，精打細算，扣除伙食、租屋，及寄回鄉下貼補家用，所剩不多，每月結餘4、5千，數年下來，總算辛苦攢下數十萬，預備與男友結婚後，兩人合力購買公寓，建構愛巢，替自己打造溫暖窩。花錢消災，我沒話說，給了8千，沒想到，做完人工流產後，醫師要我拿健保卡，一邊刷卡，一邊收150掛號費。奇怪，我不是自費墮胎嗎？我繳了大筆錢，他竟連健保320診察費也要賺，這種爛醫師醫德何在？他不僅坑私人荷包，更A健保局，人品何在？公理何在？我不檢舉，誰檢舉？這種醫師豈能讓他逍遙法外？」弱女子咬牙切齒，壓低聲音埋怨。
聽此言，我感同身受，無地自容，豈是「人非聖賢」一句所能解嘲遁形，不禁反躬自省，懺然赧然，心有戚戚焉。大錢要摳，小錢不棄，人之貪婪與齷齪，陽光底下，昭然若揭。她罵該醫師沒人品，沒醫德，不也罵盡天下所有醫師，我不也是醫師中一份子？難道半夜敲門不心驚？暗路走多了，總會遇到鬼。其實，A健保的醫療院所何其多，例外者幾希，假掛號、假住院、假檢查、假開藥、假開刀，名目繁多，不勝枚舉。媒體常報導健保藥品黑洞，每年套取健保數百億，這些醫療資源可是民脂民膏！近來，醫德漸現嗎？醫師口中談論的是「小心！少A錢，健保抓得緊。」
「我要投訴！醫師假借名目詐財！因第一胎頭上腳下，胎位不正，接受剖腹產，所以第二胎也需剖腹產。月前，到某婦產科待產，醫師說可選良辰吉日剖腹，只加收8千。想到自己命苦，入土時，八字命，出生寒微，沒唸幾年書，嫁當警衛的老公，拼命賺錢，也僅度三餐，求溫飽；自己爲貼補家用，家庭主婦外，也在某清潔公司兼差，擔任打掃工作，薪水低，工作又不定，想來真命苦，為了給孩子求好命，夫妻借錢也要給孩子良時投胎。醫師又說，為了避免傷口線頭發炎，最好用國外新出品的縫線，保證傷口漂亮，不裂開，每條縫線2千。」剛做完月子的產婦，生氣且顫抖地述說。
「我是苦命人，做完月子就要即刻上工，否則哪有錢繳房貸？尤其擔心搬重物，如果不慎傷口裂開，大腸、小腸、粉腸全跑出來，豈不恐怖？想到就害怕，我當然一口答應。2千縫線不算多，再賺就有了。結果，等手術台下來，護士轉達醫師的話，說健保床沒了，要我自費1千2住雙人床或2千4單人床，我哪來的錢？當然選雙人床。進病房後，護士又轉達醫師的話，用最新的抗生素可避免傷口發炎，每天四針，每日自費2千。過一會兒，護士又轉達醫師的話，有最新的針劑，可促進腸子蠕動，加快排氣，減少住院天數，每針2千。結果，7天後出院，醫師美意打九折，結帳共繳3萬多。夭壽啊！害我沒錢坐月子，別人坐月子吃20隻麻油雞，還有錢燉雞湯，但整月下來，我只吃了兩隻半雞，我歹命啊！….」
產婦悽涼哭聲，迴蕩辦公室，害我不禁一掬同情淚，猛安慰她不要哭，免傷身體。其實，婦人僅吐冤氣，找出口發洩而已，真要她舉證，告訴哪家醫院，婦人反自認倒楣，閉口不談了。一個願打，一個願挨，甚至白紙黑字，立下字據，告有何用？醫事審議委員會、法院又如何？羊腸線（cat gut）、耐龍線（Nylon）或纖維線（Dexon），成本價幾希？不是淨賺50%、100%，而是5倍、10倍，它不是暴利，又是啥！自費疫苗價也照樣離譜，淨賺1倍不正常，縱然翻兩番，醫師也昧良心說沒賺頭。醫師與藥商，翩翩起舞，歡欣鼓舞，坑殺百姓，大賺特賺，「醫德」喊破喉嚨又如何？
上述所舉，僅是少數害群之馬，絕不可一竿子打翻一船人，有良知、有愛心的仍佔多數，但身為醫師一份子，豈能不汗顏？醫師為人羨慕，更應受人尊敬。不符合健保條件，卻要病患自費的貴重檢查，如電腦斷層掃描、核子共振、64切電腦斷層掃描（64 slices volume CT scan）等；健保有給付，但需額外付費的治療，如早期的伽傌刀、光子刀、電腦刀、諾力刀，以致最近的螺旋刀（tomotherapy）、銳步刀等；健保不給付，仍大力推薦，要病患自費購買的藥劑，如Avastin（癌思停）、Erbitux（爾必得舒）等標靶治療（target therapy）藥劑，總之，醫師是否假借專業知識，貪非分之念、賺非分之財？
天下何處尋這種一本萬利的行業？難怪台灣醫學院搶破頭，從幼稚園到高中，唸書第一志願是醫學系，生平目標就是當醫師賺錢。頭腦差的，腦筋笨的，搶不上的，進不了醫學院的，那些有志讓孩子賺大錢的家長，只好一窩蜂灑錢投資，大把美金、英鎊、南非幣、人民幣，把孩子送往南非、波蘭、中南美洲、中國大陸、澳大利亞學醫。出國學醫幹嘛？回國好賺錢。中國古代名醫或近代西方宣教師，立志懸壺濟世，拯救生靈，民胞物與，「苦民之所苦，樂民之所樂」，有幾多人？嗟嘆乎？
在「醫師倫理與道德價值」一文，孫校長強調，醫師不僅要有「仁術」，更要有「仁心」，他相信「切勿傷害（non-maleficence，do not harm）」、「慈悲助人（beneficence）」、「病人自主（autonomy）」、「秉持公正（jusrice）」此四大原則的重要，另以個人觀點，及自己所見所聞，提出四點看法：「誠實」、「盡心」、「關懷」、「健康與學習」，勉勵臺大醫院的新進住院醫師們。其中「誠實」一項，引發我震撼，也保證給醫界丟下的，不僅是震撼彈，可能是更驚嚇的原子彈、中子彈或氫彈。
上面4則投訴案，絕非自攪糞坑，自揭瘡疤，也非「醫界揭發醫界」，更非「公衛揭發醫界」，乃是捫心自省，鼓舞醫界往品德道路邁進，一條高尚康莊大道，走得穩，走得直，也走得遠。本人為何特別提出孫校長的「誠實」？金錢乃身外物，生不帶來，死不帶去，留下生命，自有未來，耕耘、流血、流汗，總能攢錢過活；另外，患者眼睛是雪亮，你要把錢從我口袋掏進你口袋，「司馬昭之心，路人皆知」，再笨也能窺知醫師企圖。然而，不誠實的醫師，透過偽裝、虛假，患者可能被「不誠實」陷害，墜入陷阱，此種陷害，不會有民眾投訴，因神不知、鬼不覺，也保證「天不知，地不知，你不知，只有我知」，豈不可怕？
何謂「誠實」？當醫院內、醫院間、全國醫界間，醫師互爭排名、搶地位時，大家爭的不是有形的「利」，而是無形的「名」，此時，患者眼睛不再雪亮，無法感覺醫師在爲私人荷包思量，反誤認醫師道貌岸然、品德高尚、愛心普照，沒想到醫師考量的卻是內心深沉的另一面，與欺騙、詐欺又何異？「雖然力有不逮，但把病患轉院內其他醫師，豈非自承矮他一截，往後我在醫院如何立足？若把此病患轉介他院醫師，豈非尊崇他人學術地位，我又如何在學術界站穩？」當大醫院的大教授們，彼此競爭學術殿堂的院士、委員、理事長、董事長時，可否將心比心，可否坦誠面對自己，願將自己弱點與不足，鋪陳世人面前，而不是虛偽、隱瞞，害得患者生命在個人手中流逝。
以上論述總結，財富是每個人所嚮往之目標，但不該視為唯一優先的目標，何況醫師已是社會上高所得階級。小醫院小醫師，除了需「視病猶親」，「如臨深淵，如履薄冰」，戒慎恐懼，避免犯錯，造成醫療疏失外，是否為了業績，給了不必要的藥，開了不必要的刀？為了多撈病患口袋荷包，多方鼓吹健保不給付的檢查或器材？大醫院大醫師，除了傳道、授業、解惑，教導後輩晚生外，是否以身作則，不從藥廠、器材廠獲取不該之利益？宴飲、回扣、贊助研究經費等，僅算小卡，健保的藥品黑洞，動輒數百億元，對國家之腐蝕才深！
不可諱言，生命意義，世人公認，簡單一句話，「金銀財寶」與「榮華富貴」，但背後積極追求的，不外乎「成就、名聲、地位」，但它們不是金錢所能換得或維護的，唯有透過眾人的尊敬才能取得。如何受人尊敬？不就是「倫理、道德與品格」嗎？98年4月，屆臨醫師六年換證期，每人至少需取得180學分，另包括醫學倫理、醫療品質、兩性平權、醫院感控等學分，然而，醫學倫理，豈是講堂上呆坐或瞌睡數小時聽講，所能涵括的嗎？取得學分即代表有倫理？世人皆明，豈是「差之千里」一句了得。
最後，我是否推薦「孫震」的「人生的探索與選擇」？當然要推薦！推薦給世人，更推薦給有志學醫的學子們，以及所有醫界的朋友們。它是鐘鼓之聲，響徹雲霄，不正是邁往倫理、道德與品格殿堂之轉折時刻嗎？（98年5月10日完稿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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