走過公衛二十年歲月（小說、雜文、散文集）
八十四、一種米養百種人
作者：吳聰賢醫師
105年6月13日，週一，等到上午9時，我打電話過去，應是掛號小姐接聽，「您好，我是衛生局疾病管制科吳科長，我找O醫師。」「O醫師在樓上，請問吳科長有何事？」「因友善門診問題，打電話向O醫師致謝。」
一分鐘不到，電話那頭傳來沙啞，但笑容可掬，年輕的聲音，約40餘歲。我告知來意，感謝他的愛心，願意加入友善門診行列，幫愛滋病患服務。他笑得很開懷，「吳科長，您太客氣了，付出愛心，能力所及，舉手之勞，何必言謝？往後，有任何需要幫忙的、服務的，甭客氣喔！有空的話，歡迎來坐，來奉茶啦！」
有愛心的鄉下醫師，自己主動電話衛生局承辦人，說他願意成為友善門診。很窩心、又純樸的對話，沒架子，沒市儈，不拒人於千里之外，結尾是傳統的客套話，「歡迎來坐和奉茶」。我不禁想起彰化鄉間，尤其是永靖庒內小徑，每走幾步路，就有一戶人家，在小庭院門口，圍牆邊，安桌子，擺上「奉茶」。桂花或茉莉花，鑽出矮牆外，讓路人飲茶，聞著花香。
因愛滋患者權益保障促進協會，及各方民間機構（Non-government organization，NGO）多方反應，希望保障患者就醫權，於是衛生福利部疾病管制署，積極推動「友善門診」。上個月，衛生局行文牙醫師公會，請函轉會員，鼓勵牙醫師踴躍參加友善門診。我們不公布友善門診名單，卻當成口袋名單，愛滋個案有需求時，我們協助轉介和溝通。這位醫師是正向的，讓人感動的例子。另外一位醫師，則是負面的，讓人遺憾的例子。
105年6月8日，週三，上午，端午節前一天，某位牙醫師打來電話，承辦人請假，由職務代理人接聽，我則在縣府開會，雙方電話中，似乎不歡而散。我回辦公室後，這位職務代理人，臨時約聘雇人員，中央經費補助的愛滋病個案管理師，她請我回電，說這位醫師口氣不好，不知何訴求。我打了兩通電話，沒人接聽。是否端午節前夕，下午休診？我這樣想著。
隔了四天連假，週一，我再次回電。剛掛斷那位正向醫師的電話，我隨即撥給這位醫師。「O醫師，您好，我是衛生局疾病管制科吳科長...。」他打斷我的話，「我上回打電話過去，你們承辦人請假，另一位承辦人講得不清不楚，沒想到公務員這麼好當！」很嗆辣的口吻。我不生氣，也不會不悅，習慣了，不必隱忍，會心平靜氣接受。今日民意高漲，不管有理沒理，被投訴服務態度差、禮貌差，俱是百口莫辨，只能自認倒楣。
電話那頭，他不服氣地繼續說：「為何要搞啥友善門診？我們結束門診後，器械都會徹底消毒，不要說傳染愛滋病，就是B型、C型肝炎也不在怕。還有，有哪個病人會說自己是愛滋病患？他不說，大家還不是照樣看診！如果，他說了，我們為何不能拒絕看診！我們為何不能轉診！」對方心態瞭然，他不支持友善門診，還質疑為何不能拒絕看診。我遺憾的，對方不是用溝通或請教，而是採用質疑和反嗆的方式。
我溫和地回答他：「您診所消毒完全，我不擔心，我很放心，但其他診所如何？消毒落實嗎？消毒完全嗎？遇到不表明的愛滋病患，後果會如何？我們擔心的，就是這些讓人不放心的診所！」醫療法有規定，不能拒絕病人就醫。「關於拒絕看診，重點是醫師的態度和溝通，如果醫師出面，跟患者說清楚、講明白，例如，設備關係，不方便看診等等，但開個轉診單給患者，這是醫師基本的必要作為，患者也不反彈。」曾有患者，在掛號櫃台，自我表明是愛滋病患，掛號小姐嚇死了，偷偷請示醫師後，醫師指示讓他到其他醫院看診，結果鬧出紛爭，到處投訴，差點引出醫療糾紛，害我出面居間協調，勉強擺平。
這位負面的醫師，得到他要的答案，「如何婉轉回絕個案」而不受罰，很自負地，很高傲地，拒絕繼續談下去，「好！我知道了，你不必再說了。」當然，他不是來申請加入友善門診的。結果，問題的演變會怎樣？愛滋病患怕被拒絕看診，只好隱瞞病情，剛好又遇上消毒不完全的診所，倒楣的將是普羅大眾。
正向思考的、負面思考的，極富愛心的、自掃門前雪的，形形色色，何其多，所謂「人如其面，各自不同」，又謂「一種米養百種人」。見怪不怪，怪者自敗。我坦然接受千萬種人性，各異其趣，統計學已講得很明白。人口學各項指標分佈，都屬常態分佈（Normal population），圖形是兩邊對稱的拋物線，從最壞的少數，到最優的少數，佔大部分的，都介於中間，不壞也不優，不優也不壞。
統計學強調P值，且界定P值小於0.05（5%），若小於0.05，表示兩者或多者，達到統計學上有意義的差異。簡單的說，有100個人，其中95個人是普羅大眾，另有2.5個人是最壞的，另有2.5個人是最優的，也就是有5個人是特異的，非普羅大眾。更簡單的說，有100個嬰幼兒身高或體重數據，最矮或最輕的2.5人，最高或最重的2.5人，合計5人，屬於非常人，嬰幼兒健兒門診時，醫師要特別關注的。
結論，這篇文章「一種米養百種人」要結尾了，不要奢求，不要計較，不要見怪，人世間，浮世繪，有正向醫師，也有負面醫師；有富愛心的醫師，也有自掃門前雪的醫師，眾人隨緣隨意吧。（105年6月19日完稿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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