祝兒子鵬程萬里 一、與兒子談人際關係

祝兒子鵬程萬里

一、與兒子談人際關係

作者：吳聰賢醫師

【前言-大兒子來信】

就人際關係上，最近越來越覺得是一個難題。很多事我都越來越不知道該如何處理。就大體上說來，我跟同學都相處的很不錯，也認識了很多好朋友。但還是有不理想的地方吧。或許是我正義感比較強的關係，班上有些女生作風強勢，很喜歡講別人的八卦，說來說去都是批評別人之類的話。因此對此種人滿排斥的。我沒心機吧，亦或是講話不知留三分餘地，有時會跟室友批評她。我想她應該知道我討厭她吧。但就在最近，我聽室友說；她覺得我們寢室四個人，就屬我最不適合講秘密，感覺有點像是挑撥離間，也有點像在批評，搞不懂她跟我室友說這些幹什麼。當下我蠻不高興那個室友的，因為我覺得他有些話都會瞞我，不讓我知道。

起初我覺得有點不服氣，其他人也會跟我說她們的秘密，聊她們的八卦啊。但我仔細想想，是不是別人真的覺得我不適合講秘密了，覺得我不太愛理人？覺得我講話無趣？還是我天生一副不適合講秘密的人？想到這裡實在是有點小難過。我不知道該怎麼辦，是我想法太單純嬤？

其實有時候我真的不太愛理人，我會覺得一個人做事比較方便，也不太喜歡找別人幫忙。因為我覺得不太喜歡欠別人人情的感覺。這樣表面上看起來似乎很好，但會不會就是因為這樣，人家會覺得你不是跟他們同國的或是同一掛的。人際關係，真的是很難解的問題。（93年10月16日）

【主題-與兒子談人際關係】

93年9月，因新加坡外交部長在聯合國不當言論，說台灣一小撮搞台獨的人，製造台海緊張情勢，嚴重傷害到東亞的安定，引發台灣的外交部長陳唐山用上乘的閩式罵人話語，以「鼻屎大」形容新加坡是彈丸小國，以「捧卵葩（Lan Pa，L.P.）」批評新加坡對中國的阿諛奉承。這是「國際關係」，離你我等升斗小民甚遠，不值掛齒。

但「人際關係」卻是大事情，不管是親子間、夫妻間、婆媳間、師生間、情侶間、朋友間…它永遠是一門大學問，終個人一生也學不完的學問。在學術殿堂理論上，或投身社會實務上，它不僅沒有標準範本，也沒有教戰手冊，是人們終生需面對的難題，而且常落入後悔的漩渦，悔恨當時「爲甚麼不這樣，爲甚麼不那樣」。

當父母走了，子女才來後悔「樹欲停風不靜，子欲養親不在」；當老伴走了，另一半才來怨嘆「有嫌煩，無嫌怨」；當情人走了，落單的才來悔恨「失去的總是最好的」；當朋友鬧翻了，事後才來自責「友直、有諒、有多聞」。如何搞好「人際關係」，避免事後追悔不及，坦白說，老爸能教你的極為有限。

你所知的，你老爸的「人際關係」豈止不及格，很可能都接近零分，向我請益等於問道於盲；而你至少在及格邊緣，甚至已跨過門檻，雖不至於遊刃有餘，卻大半也能應付自如。我已經日落西山，老馬變不出新把戲，而你卻旭日東昇，有很大的潛能去深思、反省與學習。人之異於禽畜，在於能從過去教訓擷取經驗。

老爸乾脆自承「人際關係」等於零分好了。最近常見一則電視廣告，你所知的，我很笨的，搞不清它在推銷甚麼東西，大意是說「人一生會認識二千五百個人，其中二百人會變成你朋友」。除了七年大學時代，因同窗共寢室，有四、五位較能推心置腹，較能談得來的同學兼朋友外，自從軍中服役與踏入社會後，你見過有誰到我們家與老爸串門子？沒有。

難道職場上沒有同事兼朋友嗎？彰基四年多，順安醫院十二年以上，總該有幾位朋友吧？沒有。公家單位也沒有嗎？彰化市大竹區衛生所主任三年半，彰化縣衛生局課長四年半，難道一位朋友也沒有嗎？當然，朋友的定義很難界定，你所謂的「朋友」跟我所說的「朋友」，很可能有很大的差距。

如果用單項、最簡單的方式來定義朋友，「遇到挫折時，會是你傾吐的對象」，老爸保證真的沒有。年少時，生活單純，思想單純，彼此沒有重大利害關係，較易產生朋友的情誼，當長大成人後，工作壓力、金錢困擾、夫妻因素、親人羈絆等，有誰有閒去聽你訴苦？你會討厭別人浪費你的時間，難道別人不會嫌你找砸？

工作事事不順遂，新計畫案錯誤百出，新開發產品推不出去；房屋貸款迫在眉睫，債主亦步亦趨苦苦相逼，妻小相擁嗷嗷待哺；丈夫夜不歸營搞外遇，老婆「提著籃子假燒香」紅杏出牆，老公老婆鬥嘴兼全本鐵公雞；婆媳不合吵翻天，父母罹患癌症住院中，孩子吸毒飆車在警局，有誰能有閒空夫跟你聊天談心？

如果是你老爸，最怕聽廢話，有人一句話可以用三句話來講，或一句話重複講三遍，讓我受不了。我講電話絕不會超過三分鐘，重點式地交代完畢，就急著要掛電話，遇到不上道或不瞭解我習性的人，話匣子一直關不上的人，我會下逐客令。古代官場是主人起立喊「送客」，我則是電話中一直講「好、好、好…..」，用「好」阻斷對方講話，也來阻塞我的耳朵。

目前，上班時間內很忙，其實，現在的公務員大家都很忙。除公文核章外，長官交辦事項、疫情處理、投訴電話等狀況不少，每天均拖到晚上六、七點才能下班，我也只能努力尋找空檔，每天繕打個人的「防疫工作日記」。結果，常日積月纍，掛一漏萬，來不及電腦繕打，往後工作回憶只能靠記憶了。

至於下班時間，當心情不好，沒有心思作其他事，或心情太好，想放鬆或稍微放縱自己時，我會斜躺沙發上看電視，否則我會讀書寫作、補登工作日記或處理新聞剪報。如果有人串門子或電話干擾，中斷我的休閒與思緒，我當然有多不爽。媽媽常罵我沒耐心，她不是罵我沒耐心工作，而是罵我沒耐心與人講話，特別指責我沒耐心跟她講話。

我的優點不多，某方面的「耐心」是別人難望其項背的，例如讀書寫作，我往書桌旁一坐，可以待上一整天，七、八個小時寫5000字是小事。洋洋灑灑，四年來老爸已經出了八本書，少說也有200萬字。我每半年出一本書，不知羨煞多少同事，這是我的驕傲，也是我具有「耐心」的明証。

93年10月22日，離年底立委選舉只剩50天，某有線電視夜間訪談節目，立委陳文茜說，「我之放棄競選連任，因為我人生另有夢想，我要找個農場住下來，專事寫作，這是很久以來追求的理想，政治只能斷然退出。」似乎寫作是很多人的夢想。其實想當作家太容易了，幼稚園、國小學生都可以出書。

認為退休後才能寫作，或離開職場隱居後才能寫作，未免太高估或低估自己。誰敢保證自己無病無痛活到七、八十，每個人有很大的機率癌症或慢性病纏身，退休後才自嘆老之將至，時不我予。人人寫作，人人出書，有史以來永垂千古的有幾人？沒有天賦異秉豈能「立德、立功、力言」？但人也不該忘記環境的激勵，外在的職場壓力能逼迫另一層次的成長。

我每天寫作，已想好兩本著作要去完成。「官場現形：縣府二級主管一百守則」、「我的姑婆吳棗的一生」，前面第一本書不是挖別人的瘡疤，或捅別人的瘺子，負面的書籍不如激勵的文章永流傳，我會用親身經歷，坦言自己當課長所遭遇的一百挫折，讓人以此為殷鑑；第二本書，以百年時空為背景，描述祖先、帶出後人的方式，替吳家立傳記，也爲自己寫自傳。

當了幾年課長就計畫寫一百殷鑑，似乎我遭受多次與多大的傷害與挫折般。其實不盡然，老爸已經54歲了，雖然新的工作職場會有新的挫敗，但人生的歷練，如吃飯睡覺，如走路過橋，各種場面多少見過。人性非善非惡、亦善亦惡，了然於心，心知肚明，因為不願解釋，也無能辯駁或反擊，我均隱忍下來，因為退一步海闊天空，苦思反擊或報復，對我傷害反而更大，豈不自討苦吃。

我學不來古人的「一笑泯千古」，但總能把它當耳邊風，雖然不能把它忘記，至少把它沉澱在記憶深處，等寫回憶錄時，再抽絲剖繭拿點出來回味一番。我相信「公道自在人心」、「路遥知馬力」，管你瞭解或不瞭解，相信或不相信，只要我了解自己、相信自己，我心安理得，我行我素，我快樂就好。

豈只54歲的我，30年前的我也遭遇不少挫折。無意間，翻到一本書「本草備要」，書的底頁寫了些字，日期是64年9月4日，正好是大學六年級，學校註冊時，想見當年心裡創傷甚深，因為標題是「吳聰賢六大瀝血教訓」：（1）慎言、三思而後言。（2）巧言令色鮮矣仁、深思遠慮防詭詐。（3）堅定立場。（4）處世做人手腕。（5）勿滅自己之風，長他人之氣。（6）勿輕易透露自己心思。

何事創傷至此，乃陳年舊事，暫不去談它，往後自有機會提起。所謂瀝血教訓，我真的從中記取教訓嗎？當然沒有，所謂「牛遷到北京也是牛」、「江山易改，本性難移」，老爸天生氣質，單純、沒心機，縱然寫一百條、一千條瀝血教訓也改變不了本性，唯一差別的是處世更低調、為人更冷漠。

子曰：「吾十有五而志於學，三十而立，四十不惑，五十耳順，六十知天命，七十不逾距。」老爸已經耳順，對自己優缺點已瞭如指掌，也相當認命。本性上的缺點，如害羞、內向、沉默、懦弱、不善爭辯，做事沒衝勁、缺少創意等，這些都是個人天生的氣質，精卵受孕後即已決定的基因本質，除非經過後天環境嚴苛之淬煉，否則「本性難移」。很慶幸，經過母親基因的配對，這些氣質沒遺傳在你兩兄弟身上。

在工作職場上，最忌一時性起，口不遮攔，誤以為彼此可以推心置腹，有意或不經意間跟同事講長官背後的壞話，或者某位同事的壞話。古有名訓「一言既出，駟馬難追」，想後悔都來不及，因為早晚這些壞話，不管直接或間接，有意或無意，總有一天會傳到當事人耳朵。尤其朋友翻臉時，它馬上變成別人最好的把柄。

特別要注意的，其實也不是什麼壞話，有可能是褒獎的話，或是開玩笑的話，或是話家常情況下，不小心說出一句不怎麼恰當的話而已，但經由他人不經意吐露、口耳相傳，或斷章起義，甚至故意加油添醋描述下，問題就大條了。別人想害你有多深，問題就有多大，你變成別人的話柄、敲門磚、墊腳石，被人利用的蠢蛋。

公司重要幹部老張，某天與同事聊天，讚美「老闆是台灣經營之神第二，王永慶是大豬頭，老闆是二豬頭」；褒獎中帶些許失望「老闆很聰明，有生意頭腦，點子特別多，賺了不少錢，我們當員工的也賺到福利，雖然有些豬頭」；獨排眾議「老闆不是那種人，說老闆是豬頭的人才是豬頭」。結果，一個月不到，老張卻被資遣了，因為「老張罵老闆是豬頭」。

其實，不只在工作職場上，在家族、學校裡照樣有，男男女女，老老少少，人生哪個階段不會遇到這種事情？這種事情稀鬆平常，太陽底下或月亮底下，每天都在發生。人性本善，也人性本惡，有時候性善，有時候性惡；有時候性善多，有時候性惡多，人只有相對性，沒有絕對性。順其自然，高興就好。

老爸給兒子第一個建議，要辯駁、反擊或報復讓它順著你的本性走，高興就好，快樂最重要。你挺身站出來面對，我贊成；你退縮隱忍，我也支持，沒什麼大不的。離家就學前，我鼓勵你們兩兄弟「用功唸書、學習EQ」，這是盼望、期許，能做到幾分，你們自己最清楚。記住，EQ高不一定保證人生就幸福美滿，老爸EQ零分照樣人生幸福美滿，還充滿幾分驕傲與自信，也給了你老媽幸福美滿。

前面談到「人際關係」，後面則要談「創立形象」。對於你字裡行間的話，我不敢保證能掌握幾分涵義，我將我的感受寫出來，希望能給你些領悟，或對你有些幫助，我試著這樣做，如果沒有回答到你的疑惑，請來信告知。（93年10月27日完稿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