吳家後繼有人 七、被驚嚇的阿公

吳家後繼有人

七、被驚嚇的阿公

作者：吳聰賢醫師

105年11月10日，週四，咱家金孫，小千比，再兩天，即將滿月，阿嬤與媳婦、兒子，在Line群組上，忙著討論，如何用物流，分送親友寶寶的彌月蛋糕，包括三重的大姊、朴子的四妹，及高雄的大舅等。

現今工商社會，不像以前農業社會，我的兄弟姊妹，內人的兄弟姊妹，均分散各地，除了逢年過節外，平時相聚不易，此時，分享彌月喜悅，分送蛋糕也不易。怕物流打電話，沒人接聽；怕物流送到家，人不在，好東西要放到不好吃了。台灣習俗，寶寶彌月是分送油飯和紅蛋，因遠地物流關係，擔心送到親友手上，珍饈佳餚都變調走味了，豈不糟蹋食物？才改用蛋糕，賞味期較長，至少2-3天。

時序已入冬，11月7日（農曆10月8日）立冬剛過，晝短夜長，清晨往田裡工作，從原本的5時出門，往後延到6時，為趕上午上班，以致留在田裡工作的時間縮短了。近日，雖下著霏霏細雨，但溼不了半毫米泥土深，我與內人須趕早，幫田裡苗木澆水。我們生活是規律的，晚上10時左右，必上床睡覺，以便隔天早起。古有明訓，早睡早起，身體好。

這天，晚上10時39分，媳婦Line來訊息，我與內人當然已進入夢鄉，不知已睡到第幾重天，沒接到訊息。人老，就是厚屎尿，我因長期吃心悸藥，多便秘，不會多屎，卻也多尿。我沒有攝護腺肥大問題，仍頻尿和夜尿，每晚至少下床廁所5-6次。會陰夜尿煩躁不安或睡眠不足嗎？還好，我順其自然，習慣就好。我喜歡生活有規律，有慣性，這是我最愜意的。

因起床尿尿，我半夜2時34分，才看到媳婦的訊息。「爸，小千比大便油油的，會是脂肪吸收不良嗎？我弟妹說她的寶寶一點都不油。」從小千比10月12日出生，從胎便、大便，洗嬰兒屁股開始，我擔任全職奶公，少說八、九天，幫寶寶洗屁屁，少說十餘次。確實，寶寶大便應該非常油，因我的右手掌會沾滿油膩，好像兒時，農曆春節，為了表面平滑和光亮，母親會在年糕上面，塗抹沙拉油。手掌油膩，很怪的感覺，不得不用肥皂洗手。這是否反常？我不清楚，也不明白，是否其他寶寶也如此？

小千比會長大，有一天他會看到這篇文章，我要讓他知道，當年阿公是如何把屎。嬰兒的大便，不成條，不成塊，而是糊狀稀大便，像隔夜的粥，黏糊糊的，所以，解開紙尿褲後，不僅紙尿褲上一攤大便，小千比的屁股、蛋蛋和雞雞，全糊滿大便。左手抱起上半身，右手呢？避免抱不穩，我將右手插進兩股之間，捧住整個屁股。可想而知，我右手掌全是糊狀大便。這就是所謂的把屎。順便一提，把尿呢？小千比常在換紙尿褲時，瞬間，高射炮發，噴出一大泡尿，閃避不及，只能用手掌去擋，免得被噴得滿臉、滿嘴是尿，這就是把尿。

說到抱不穩，105年11月12日，晚間新聞，因抱不穩，發生了人生悲劇。大陸某商場，婆婆左手抱著4個月大女嬰，右手扶著電扶梯，往樓下去，後面跟著媳婦和較大的孫女。霎時，婆婆絆到腳，重心不穩，身體傾斜，沒抱穩的四個月嬰兒，活生生從數米高，倒栽蔥掉下去。結局，嬰兒當場死亡，婆婆和媳婦，坐在地上，放聲大哭。內人和媳婦，看到此怵目驚心的畫面，彼此叮嚀者，抱嬰兒決不搭電扶梯，寧願坐電梯，保平安。願天下婆婆媽媽都看到此畫面，記取教訓，避免悲劇重演。

媳婦的弟妹，生第二胎，大小千比三個多月。兩週前，剛滿四個月，媳婦娘家父母，動員嫁出去的女兒，大大小小數口人，全家一起幫小嬰兒慶祝「收涎禮」。胖嘟嘟的小男嬰，胸前掛滿各式各樣甜甜圈，煞是可愛又逗趣。可惜，媳婦因不明原因發燒，大抵是產褥熱，由兒子陪棒，剛住進醫院而已。收涎禮就由我與內人代表出席。

感謝有這個弟妹，媳婦是首胎，不少疑難雜症，除了娘家媽媽，主要還是靠弟妹指導或協助。更要感謝的，媳婦哺乳，新手上路，如黃花閨女上花轎，啥都陌生，問題一堆，狀況層出，加上泌乳量少，結果，小千比喝了不少小舅媽的冷凍乳；有時，來不及泡配方乳，小千比哭聲驚天動地，小舅媽寬衣解帶，奶頭一塞，馬上不哭了。小千比有奶就是媽，免費的，不用花錢的，當然拼死拼活，大吸特吸，還吸得滿頭大汗。小千比喝了那麼多免費母奶，不當人家的乾兒子，於情於理，說不通囉。

媳婦另外轉貼網路一篇文章，台大肝膽腸胃科吳嘉峯醫師，有關膽汁積滯和膽道閉鎖的醫學常識。打開網路，看後，越發害怕，內心起陰影，疙瘩整片，如湖面漣漪，在胸口擴大翻滾。膽道閉鎖，新生兒疾病，膽汁無法排泄，造成脂肪無法代謝和吸收，以致患嬰大便會是油油的。

我墜入恐慌，難道小千比罹患膽道閉鎖？這可是嚴重疾病，在台灣，每十萬人口20名，台灣一年出生20萬人，等於台灣一年會有40名患嬰。哪個嬰兒或家庭碰到，都是極大的衝擊，跟罹患血癌不相上下，都是倒十八輩子楣的事，搞不好結局是悲劇。膽道閉鎖，須在出生兩個月內，動繁複大手術，空腸和膽管吻合術，晚半個月或一個月，手術成功機率越低，接近零，嬰兒活不過兩歲。

膽道閉鎖，須早期診斷，早期治療，有簡易的篩檢診斷，靠的是嬰兒的大便顏色。因膽汁積滯，無法順利流過總膽管，流進十二指腸，缺少膽色素，以致大便顏色偏淡，淡黃色、灰色或白色，而非正常的黃色、綠色等。此篩檢非常重要，每本兒童健康手冊，均有嬰兒大便顏色卡，指導家長初步辨別。

小千比在婦幼誕生時，醫院牆壁張貼辨別嬰兒大便顏色的海報，我特別告訴兒子，要注意新生兒的大便顏色，這牽涉嬰兒的健康議題。我與兒子也真的非常在意，出生第三天起，當胎便排乾淨後，開始緊盯著大便顏色。小千比大便偏黃色，蠻漂亮的，我暗自告訴自己，安啦！嬰兒安全了，絕不會罹患膽道閉鎖。

然而，經媳婦挑起神經後，恐懼排山倒海而來，有如山崩地裂，我再也沈不住氣，輾轉反側，又擔心，又焦慮，逐漸恐慌，再也放不下心，小千比大便顏色真的沒問題嗎？結果卻是異常呢？否則大便怎會油油的？膽汁分泌有問題，才會大便油油的啊！我像精神病患，患恐慌症、焦慮症，接近崩潰，徹夜未眠。怕驚擾身旁內人，我躲到廁所，開燈搜尋資料，半夜用Line聯繫媳婦。

「讓人擔心，小千比大便確實油油的，是有問題，讓人害怕。明早，拍攝小千比的大便，或保留實體大便，掛台大吳嘉峯醫師門診吧。如果掛不到號，可先暫時掛馬偕、北醫或林口長庚等大醫院，新生兒科或小兒肝膽科門診。祈禱小千比平安無事。」

「無論如何，歆怡不要害怕，勇敢些，如千鼎說的，遇到問題，就是要勇敢面對。天下父母心，一言難盡，祈求小千比平安無事。上網搜尋，直接網路掛號吧。希望是小毛病，不要是大毛病。小千比的大便，似乎偏黃色，似乎沒感覺有綠色。」我自己恐慌，「泥菩薩過江，自身難保」，反安慰媳婦不要害怕，要勇敢。我對自己沒了信心，小千比的大便顏色正常嗎？不正常嗎？

「台大兒童醫院，每週五上午，11/11、11/18，36診，小兒肝膽腸胃科，有吳嘉峯醫師；30診，小兒腸胃科，有蔡雅慧醫師，馬上掛號吧。希望能掛到號。若掛不到，則先預約下週的診，然後暫時看其他大醫院的小兒肝膽腸胃的門診。」我對小千比的關心，勝於一切，連自己的兒子，我也沒這麼關心。

媳婦大清晨4時回覆，要帶小千比台大看診。怕掛不到號，兒子5時過後，即出門現場掛號去。兒子有作功課，掛小兒腸胃科，27診，張美惠醫師的門診。他說，張美惠教授是吳嘉峯醫師的老師，國民健康署嬰兒大便顏色卡，最新的版本，從6種圖卡顏色變成9種，也是張教授制定的。內人被我吵醒，直關心著，交代媳婦，帶著小千比的大便就醫，方便醫師診斷。

經過一夜難眠，上午上班，我來到衛生局，依據媳婦傳來寶寶的大便，馬上對照兒童健康手冊，擔心是否偏淡色。「媳婦，妳可以拿出小千比的兒童健康手冊，第三頁，嬰兒大便顏色卡，1、2、3是不正常的大便顏色，顏色偏淡、偏白、偏灰；4、5、6是正常顏色，偏黃、偏褐、偏綠。老爸嚇得不知道，小千比的大便顏色是否正常了，妳仔細閱讀書本內容，對照圖樣看清楚。」

媳婦傳來網路新版的嬰兒大便顏色卡，肯定告訴我，小千比大便顏色確實是7號，是正常的。我是醫師，內人是護理師，媳婦不是醫護背景，反過來，由她來指導我們。俗話說的，「媳婦教婆婆如何幫新生兒剪臍帶」。

有媳婦的確認，我放下心來。我告訴媳婦：「老爸和老媽都很擔心！老爸擔心得快要哭出來了，幾乎要老淚縱橫了。老爸要躲進廁所裡了。」男人豈能在同事面前哭泣？數月前，撰寫「遠渡黑水溝的家族」亦起先母，忍不住淚漣漣，我都躲進廁所哭泣。我告訴兒子、媳婦，希望寶寶平安，否則我承受不了打擊。但大便為何油油的？縈繞腦際，揮之不去。

我告訴兒子、媳婦：「找上大牌教授，又能掛上號，太好了。台灣每年20萬新生兒，就有40名罹患膽道閉鎖症，真的很可怕。衛福部，國民健康署，多年推動發展遲緩兒早期療育；疾病管制署，也多年推動嬰幼兒預防接種等，要培養一個健康的孩子，國家為人民健康把關，而父母也不知耗盡多少心血。」真的是天下父母心。願天下每個孩子都是健康的。

媳婦先傳來好訊息，診間檢查結果，小千比生長發育正常，還超過標準，差一天才滿月，小千比體重從2980公克，增重到4400公克；身長也由49公分驟增為60公分。生長曲線正常，不該有膽道閉鎖的問題，否則，小嬰兒常會合併生長遲緩、發育延緩的問題。

看診後，媳婦回覆，她引述張教授的話說，小千比大便顏色很漂亮，很正常，且發育很好，體重正常，不會有膽道閉鎖的毛病；至於大便油油的，張教授不在意，她的解釋，多方面，含糊，不很確定，「喝太多奶，來不及吸收；胰臟脂肪消化酶不足；腸道吸收不良」等等。小千比輕度小黃疸，張教授檢查糞便外，也檢查膽色素，然後交代下週五看報告。

驚擾整晚和整個上午，大人和小孩都辛苦了。雖說，看病是辛苦的，但有全民健保制度和豐富醫療資源，生活在台灣是幸福的。醫師沒有確確答案，但至少排除了膽道閉鎖毛病，等於問題解決九成以上。期待下週的檢驗報告是正面的，也期待小千比平安健康長大。

一個小孩的成長和茁壯，父母和阿公阿嬤，豈只是把屎把尿，簡直把生命力投注在裡面。不是嗎？中國的傳統孝道，不僅要維持，還要推廣。

「回應」：吳Ｏ華：「看著文章，我的一顆心，都跟著揪在一起，還好總算安下了心。憶起我們家孫子女，也許是客家媳婦能幹吧，還是因你們是醫師和護理師，是人體保護的神聖專業者，只能求救你們，所以我沒這類的困擾，真應了一句『能者多勞』吧。我媳婦的奶水多，還可以冷凍，提供給她姊姊的兒子，助於排便呢。當初，我大孫女早產，差點進保溫箱，約只有2000餘公克，所以餵毌乳時間有較長，想提升其抵抗力，沒想到，母乳還能雨霑其姊之子，可見其多充沛。身為一家人，只要一人不安，真的是全家人的愁雲，但願我們的小千比平安快樂的長大，阿公笑呵呵！」我：「是啊！大家都平安健康，無憂無慮，平安過日子。謝謝。」（105年11月13日完稿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