吳家後繼有人
八、對阿公邪笑的小千比
作者：吳聰賢醫師
105年11月18日，週五，阿公與阿嬤下定決定，搭晚間8點的高鐵，北上看小千比。雖然，週日上午，即須匆匆搭高鐵，趕回台中，再慌慌張張趕往彰化花壇，參加某長官娶兒媳婦的婚宴，是縣府長官，也是彰基老同事，與孫子相聚的時間衝突，百般無奈，也要克服困難，無法不出席，總要給長官面子。等阿公退休後，這些人間繁瑣應對往返，就可遠離了。
阿公和阿嬤原本有些猶豫，躊躇難決，是否要北上看寶貝孫子？高鐵北上南下奔波，買票都買得不好意思了，很怕被售票員認出來，「又是你，怎又來買票了？」連著五個禮拜，兩人勤跑板橋，好像走灶腳。我已滿65歲，身分證插在手機套子，隨身攜帶，用來買半票驗證用。櫃台買票時，一回生，二回熟，我講話速度可順哩，害櫃台小姐跟不上，「先生，請說慢一點。您是說買兩張車票，到板橋，一張成人票，一張半票，都是自由座是嗎？」
櫃台小姐指著窗口銀幕，對著我說：「板橋，自由座，成人票一張，645元；半票一張，320元，合計965元。」這種說明，對我來說是多此一舉，票價多少，已了然於心，一千元遞過去，就是找回35元。多次經驗，票價摸得一清二楚。為了看孫子，兩人兩地往返，花兩千元是值得的。想到能用半價買車票，有貪小便宜的興奮，賺到了。
最後下定決心的是阿嬤，她說：「咱家小千比，超級可愛，世界萌的，一日不見，如隔三秋，想死阿嬤了，ㄧ閉上眼睛，就看到寶貝孫子，恨不得抱在懷裡，疼他千萬回。」於是當天上午，阿嬤發號司令，通知阿公，敲定北上。除了想念孫子外，另有一件事讓阿嬤掛念。
前一天，媳婦傳來訊息和照片，說小千比臉部甚多紅點，密密麻麻的，是脂漏性皮膚炎，蠻嚴重的。剛滿月的小嬰兒，就罹患啥皮膚炎，那還得了！我這個當阿公的，也跟阿嬤一樣，心急如焚，雖然口頭上說不打緊，反安慰媳婦，說天氣涼爽些，不冒汗，不流汗，紅點自然消失。其實，我內心可急了，超級可愛俊秀的小千比，臉部豈能有半點疙瘩？
兒子開車，到板橋車站接人。阿嬤還沒踏進門，早在玄關，邊脫鞋，邊高喊著：「「我們家的小千比，阿嬤來看你了。」阿嬤歡天喜地，滿臉都是笑，喊出來的聲音也是笑，整個魂魄都飛到小千比身上了。護理工作做久了，專業知識不因霎時高興，被沖昏了頭，第一個動作，趕緊進入房間，換衣服，並徹底洗手。
然後，才三步併作兩步，來到客廳，從媳婦懷裡接手，抱起小千比。阿嬤左瞧右看，仔細檢查個夠，看有哪個地方瘀青，哪個地方少塊肉，是否有家暴，是否被大人虐待了，然後再次高喊著：「哇！我們家小千比，長大了，長高了，尤其穿上長筒襪子，雙腿顯得更長了。太好了，將來會是180公分的俊男喔！」小寶貝，萬中選一，長得真的超俊的，超可愛的。
來板橋，目的就是照顧小嬰兒，晚上挑燈夜戰，無非多與寶貝孫子相處的機會。照顧嬰兒還不簡單，哭，肚子餓了，餵奶；哭，紙尿褲溼了，尿尿或大便，換紙尿褲。錯！沒那麼簡單，我和阿嬤已經抓著小千比脾氣和習性，可能白天睡飽了，也可能夜間易做惡夢，半夜二、三點，總會吵鬧ㄧ、二小時。欲睡不睡，吊白眼，闔眼睛，閉眼睛，但頃刻，又撇嘴、睜眼，再次哇哇哭鬧。
別想能輕易把小千比，放進嬰兒床，也沒放穩嬰兒床的機會，放進嬰兒床就是哭鬧。此時，只能施展阿公的耐性，到底是小千比磨阿公，還是阿公磨小千比，有得瞧。我抱著小千比走千里，不！太誇張了，是繞著屋內，來來回回，走百步、走千步，走著大外八字，雙腳踏步邊走，身體左右邊晃。我認為，搖晃會糊了雙眼，小千比不瞇眼也難。
如果還是哭鬧，阿公只得使出渾身解數，端出殺手鐧，是啥？蹲馬步，身體放直，雙膝彎曲，30-40度，然後雙手捧著小千比，身體上下起伏飄動。大人雖然累，但此招肯定有效，小千比馬上安靜下來，閉著眼睛享受那騰雲駕霧，似乎蠻享受的。老年人照顧孫子，也是不錯的運動，不須到公園或體育場，就可以走路練腳程，蹲馬步練氣功。
今晚，如往例，阿嬤照顧上半夜，阿公照顧下半夜，上半夜好帶，小千比大抵睡得香，下半夜才是折磨的起點。不是阿嬤欺侮阿公，而是阿公疼惜阿嬤。18年臨床外科醫師經歷，半夜急診多，早已練就被吵醒和熬夜的習性。雖然，已轉換工作，變成20年的行政工作，但斷不了那熬夜的習性，那習性似乎鑽進基因裡頭，變成永存的記憶。
半夜ㄧ、二點餵奶後，不到一小時，小千比開始進入吵鬧期，睡不穩，睜眼、閉眼，哭鬧不休，直到拖過此撞牆期，再重新安穩下來，沈沈睡去，從小惡魔，恢復成小天使。很萌的小天使，害我我不顧前人禁忌，眼睛直盯著小孫子的臉，連連讚嘆，「好俊的小伙子！」老一輩的說法，不要在床旁，緊盯著剛入眠的嬰兒看，否則，嬰兒會驚嚇，想大人抱，會哭鬧不停。是真或假？不知道，管它的。
凌晨五點，終於等到小千比大便。有吃，就有拉，這才正常；拉越多，表示吃越多，才長得快，長得高。很奇怪，我好像是海邊逐臭之夫，不嫌臭，不嫌髒，就是喜歡幫小千比洗屁屁。洗屁屁，幾乎變成阿公的專利，我喜歡做，也都搶著做，阿嬤都不會跟我搶。
原因應該有兩點，第一點，洗屁屁時，小千比有時會同時在洗臉盆尿尿，看到一股水柱往液面沖，有如小型的羅馬特雷維噴泉，恍惚有海神雕像立於盆中，我心中則盪漾驚喜，好棒啊！多恢宏，多壯觀。第二點，洗臉盆的水是溫暖的，小千比泡在裡頭，如重回媽媽的羊水裡，可舒適又享受的，泡溫泉也不過如此，難怪小千比微閉雙眼，全身放鬆，靜謐享受那泡湯的氛圍，我則沈浸在幸福的快樂中。
隔天，週六，白天，咱家俊秀的小天使，重新出現了，恩澤全家，除了喝奶聲和換紙尿褲聲，整個房間洋溢靜謐和幸福，全家都徜徉在，陽光普照，鳥語花香的天堂裡。不過，我特別注意到小千比怎不再大便？喝牛奶的，雖沒像喝母奶的，一天要大五、六次或七、八次，但至少也有三、四次。午後，三點了，四點了，五點了，都沒有大便，幾次照顧的經驗，不是如此啊！平均一天有四、五次啊！有點擔心，到底怎麼了？難道是便秘？以往都是糊狀的稀大便，真的有些反常。
晚上，七點、九點、十一點，時間持續流逝，喝奶沒問題，還是照樣喝得多，100c.c.、120c.c.，甚至破130c.c.，但都等不到大便，我有點心急了，有吃就要有拉啊！我渴望小孫子大便，有如乾旱盼望甘霖，我幾乎要下跪膜拜，祈求老天憐憫，可憐見我當阿公的擔憂。
時光荏苒，光陰流逝，又來到下半夜，輪到我照顧。時鐘嘀嗒，來到半夜三點，我千萬盼望的大便，終於盼來了，比撿到千兩黃金還興奮。在我為大便喜上眉梢，樂上心頭時，似乎心靈感應，一樣擔心小孫子不解大便的阿嬤，也醒來了。兩人高興地準備，要幫小千比洗屁屁。阿公不怕髒，負責把屎把尿，洗屁屁全包；阿嬤則負責放溫水，擦乾屁屁和包紙尿褲。寶貝金孫只有一個，只好兩人分工。
我左手托住頭和上半身，右手則抓住兩腳踝。還沒滿月時，尤其剛出生前幾週，全身軟趴趴，雙腳瘦小纖細，不敢抓腳踝，怕弄傷了腳踝，我直接把右手掌伸進胯下，捧著屁屁，當然也捧著金黃色大便。等阿嬤調整水溫，我站在廁所門口，僅遲疑一會兒，當踏進廁所，將小千比屁股放進洗臉盆時，才發現，小千比不僅屁股糊滿大便，竟然，又大了一坨黃金，在廁所門檻處閃耀，害得阿嬤儘快拿著衛生紙，蹲在門邊，奮力擦著地上的大便。
當我回過頭來，給小千比洗屁屁時，瞬間發現，小千比不是抿著嘴淺笑，而是張開圓圓的嘴巴，沒有發聲的譏笑，我保證，不是譏笑，就是嘲笑；加上那眼神，白者眼，瞄了阿公半秒，又轉往別處。天啊！這嘴臉和眼神，不就是對阿公斜眼和邪笑！嘲笑阿公，瞧不起阿公。氣死人，若非自己孫子，真想揍他幾巴掌。
這種邪笑，天大的可惡，千萬的討厭，踐踏老人的人格，污蔑老人的愛心，若非自己寶貝孫子，認了，否則真會寒了心，不想再疼他，不想再愛他。小傢伙似乎在譏笑，「哈哈，好玩，你們兩老被我耍了！」也似乎用邪笑暗示，這只是小玩意、小把戲，後面還有更精彩的喔。
阿公和阿嬤，嘴巴雖叨唸著，「好壞的小傢伙，不一次解完大便，竟分兩次解，太不乖了。」心裡卻也蠻高興的，千萬盼望的大便，終於等到了。便秘也是挺麻煩的，不至於再讓大人擔此心了。阿嬤沒多怪罪，還讚賞地直說，「好啊！把昨天沒解的大便，一次解放出來。」好像在鼓勵小千比，可以繼續搞鬼和搗蛋。
當我投訴阿嬤，小千比可惡至極，竟然斜眼邪笑阿公，瞧不起老人家，欺侮老人家。阿嬤不相信，說我不是神經過敏，就是眼睛昏花，看錯了，似乎有怪罪我說謊的意思，「小千比可乖，哪有可能？不要亂講！」我真的啞巴吃黃蓮，有苦難言。我認了，阿嬤是小千比的粉絲，她一心向著小千比，我又能如何？
喝過奶，解完大便，清洗過後，小傢伙樂了，高興了，安靜了，開始瞇著眼睛睡覺。我懷疑他假睡，他可能為剛才的傑作、搗蛋和邪笑，正高興著，沾沾自喜著，怕阿公瞪他，用假寐躲避我質疑的眼光。算了，大人不記小人過，何況是剛滿月的小小人，更何況是自己的阿孫，愛要包容一切，包括他的好，也包括他的壞，不是嗎？
來到清晨5點多，小千比又開始哭鬧，時間差不多，應該嘴饞、肚子餓了，又要喝奶了。阿嬤負責泡奶，我負責餵奶，小千比邊喝奶，邊放屁，還蠻響亮。奇怪，屁真的是香的，一點也不臭，空氣中瀰漫著奶屁味，蠻香的，不討厭，好好聞喔！小千比鬼靈精，聰明伶俐的小伙子，等喝完110c.c.牛奶後，再大解特解，大放送，噗噗地解大便。真的，我沒騙人，屁是香的，大便也是香的，搭配奶香的屎味，照樣不討厭，好好聞喔。
洗屁屁，重來一次，阿嬤準備溫水，我負責抱起小千比，洗那糊滿大便的屁股。因小千比多喝多拉，長得快，體重來到四公斤多，紮實沈重的，怕摔著了，除了左手抱，右手抓，我還抬起左腳，踩在馬桶邊上，用左腿頂著小千比，承受些重量，免得不小心，手滑摔傷。
當我把小千比下半身，泡進溫水裡，發現可惡的小傢伙，又是分兩次解大便，第二次，就將大便解在我左腳褲子上。太過份了，我幾乎要罵人了，沒想到，我再次瞥見，這個小傢伙又是翻白眼，斜著眼睛瞄著我，同時嘴巴露出可惡的邪笑。啊！氣死人了，不是一次，而是連著兩次，小傢伙搞鬼、搗蛋，譏笑、嘲笑阿公，孰可忍？孰不可忍？我恨得牙癢癢，我七竅冒煙了，不知如何教訓這個小傢伙。
我投訴阿嬤，阿嬤仍然挺小千比，不相信小千比會對阿公邪笑，罵我說謊，罵我神經過敏，還罵我沒度量，褲子弄髒，脫下來洗即是，有何大驚小怪？何須胡亂打小報告。天啊！天理何在，我要吐血了！被小千比戲弄邪笑，也被阿嬤罵無肚量，真想一頭撞牆！
眾人請評評理，您相信剛滿月又過七天的小嬰兒，會對人嘲弄式邪笑嗎？您絕不會相信，您一定說我在掰，我在吹牛，但事實如何？我不說謊，也不需要說謊，真實情況就是如此。我投訴阿嬤無效，投訴爸爸媽媽，也肯定是無效的。我受委屈了，我不禁哀怨，我是被阿孫嘲弄的阿公，被小千比邪笑的阿公。
「回應」：吳Ｏ華：「哈哈！好幸福喔！金孫向阿公拋媚眼啦！人家還不會說，『阿公，我愛您嘛！』」我：「是喔！那太好了。」（105年11月23日完稿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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