吳家後繼有人 三十七、新春俳句（五）

吳家後繼有人

三十七、新春俳句（五）

作者：吳聰賢醫師

107年，大年初五，俗諺：「初一早，初二早，初三睏夠飽，初四接神，初五隔開」，日子飛逝，已來到初五，春節近尾聲了。兒子、媳婦和孫子，板橋、台中奔波，小年夜，黃昏回家，初六，大清早將回去，七、八天的祖孫相聚，如痴如醉，如春風撩人，如醇酒醺人，時時刻刻都溫馨，分分秒秒都幸福，血脈衝連天，親情灌滿懷。偉哉春節！您讓親人更緊密，您讓家人更團聚。

憶起昨日，上午8時，兒媳出門走春，留下小孫子，讓倆老顧，內人可笑歪臉，我則樂歪嘴，把孫子抱滿懷，含在嘴裡怕化了，捧在手心怕摔了，若萬金寶貝，時刻不分開，分秒不離身，還邊餵飯，邊追著孫子跑。上午10時，來回嘻樂兩小時，此刻，站在椅子上的孫子，累了，張開雙臂，發出含糊牙牙「抱抱」聲，他要下椅子，不要電腦了。從電腦螢幕或手機螢幕，手指戳著，指頭滑著，邊聽兒歌，邊手舞足蹈，哼哈起舞，雙腳跳動和轉身就是起舞，這是他的最愛。

孫子下椅子，來到嬰兒推車前，又張開雙臂，嘴巴說「抱抱」，我會意，把他抱進推車。他在推車裡，爬上又爬下，翻滾又搖晃，但沒二、三分鐘，他開始打哈欠，自然的反射吧，他竟然會掩嘴哈氣。又沒二、三分鐘，雖睜大著眼睛，眼神卻開始茫了，直直地，空洞地，盯著前方。幾日來的相處，我把孫子的習性，摸得一清二楚，瞭如指掌，孫子睏了，要睡了，他正天人交戰，想睡又不願睡，仍硬撐著呢。

我輕輕抱起他，放慢腳步，躊躇步伐，上二樓，進入我與內人的臥房，故意拉上前後兩面窗簾，營造昏暗、靜謐的好眠氛圍。我抱在懷裡，先站著，緩慢搖晃，接著，坐在床沿，輕柔搖晃，沒二、三分鐘，孫子失去意志力，總算闔上眼，發出低微打呼聲，進入溫柔鄉了。俯視懷裡的孫子，愜喜油然而生，人生幸福莫過於此。但僅僅兩分鐘，孫子夢魘般，閉著眼睛，喊著囈語，「媽媽！媽媽！」好似被咬了一口，或被捏了一把，又像跌了一跤，向媽媽討救兵、要溫暖，讓人心疼。牙牙學語的小孫子，一歲四個多月，最清晰的五句話是「媽媽、爸爸、嫲、抱、卷卷」，「卷卷」是家裡的小狗。他不會叫「爺爺」，也不會叫「爺」，我不如內人，也不如小狗。

我趕緊俯身向前，用力抱進懷裡，用擁抱安撫他。僅是夢囈罷了，沒兩分鐘，孫子更熟睡，明確的打呼聲，平緩又均勻，他真的睡了。我把孫子放上床，自己也躺下，陪著睡，享受幸福的時光，然而，沒兩分鐘，孫子又夢囈般，閉著眼睛，連聲喊著「媽媽！媽媽！」那種淒厲、淒涼聲，讓人心疼，更加不捨。我低喊著：「爺爺在！」趕緊靠過去，把胸部貼在小身體上，再次用擁抱安撫他。此後，孫子安穩地熟睡，足足睡了兩個半小時。

孫子睡了，我沒睡，反睜大眼睛，一刻不眨眼，緊盯著那嬌小的身軀，凝視他的臉，他的眼，他的鼻子，他的嘴巴，包括頭髮、眉毛、眼睫毛，以及每根毛髮，還有每寸肌膚，甚至紅潤臉龐的每顆細胞，還有細胞裡頭的染色體和粒線體。我內心喜悅，充滿鼓舞，吳家後繼有人了，我茫了，我醉了，忘了時空，忘了歲月，沉醉在幸福的蜜缸裡。世間沒有比這更幸福了！您說呢？

我沉緬在幸福中，也沉思在孫子那真誠的吶喊中，無數聲的「媽媽」。在孩子的潛意識裡，最親密的人是媽媽，跟他血脈相連的人是媽媽，因媽媽的親情永不絕，如太陽，如星辰，亙古永存，連爸爸都比不上，遑論爺爺？我不禁想起那首兒歌，「世上只有媽媽好，有媽的孩子像個寶，投進媽媽的懷抱，幸福享不了。世上只有媽媽好，沒媽的孩子像根草，離開媽媽的懷抱，幸福哪裡找。沒有媽媽最可憐，有媽的孩子真幸福，我願常在媽身邊，享受天倫樂。」我不禁紅了眼眶，憶起先母，自己像根草，是沒有媽媽的孩子。

母愛的偉大，世間難比擬，寰宇難替代，我又不禁想起另一首兒歌，也是唐詩，唐孟郊的「遊子吟/迎母溧上作」：「慈母手中線，遊子身上衣；臨行密密縫，意恐遲遲歸；誰言寸草心，報得三春暉。」孟郊，50歲，被任命溧陽縣尉（縣尉，掌管訓練兵丁、防姦禁暴、查緝走私等治安事務的縣級官員，似乎相當於今日的縣警察局長），他迎接老母同住，侍母至孝，享受天倫之樂，我再次紅了眼眶，孟郊50歲以後，還能受三春暉照拂，我47歲就像根草了。

漢韓嬰著「韓詩外傳」，裡頭記載：皋魚哭於路，為何如此悲戚，孔子問之，他回答：「吾失之三矣：少而學，遊諸侯，以後吾親，失之一也；高尚吾志，間吾事君，失之二也；與友厚而小絕之，失之三矣。樹欲靜而風不止，子欲養而親不待也。往而不可得見者，親也！吾請從此辭矣！」皋魚立槁而死。我再三紅了眼眶，不肖子應跪拜，是否追隨皋魚，立著不動，不吃不喝，枯槁至死呢？

新春佳節，歡喜團圓，祖孫相擁眠，凝視孫子臉龐，有感而發，借景懷情，記下仿日俳句一首「有媽的孩子像個寶」：「孫子春眠好，日思夜想都是媽，幸福因有媽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