心導管電氣生理檢查暨燒灼術（北榮住院日誌） 四十八、心導管冠狀動脈支架昂貴

心導管電氣生理檢查暨燒灼術（北榮住院日誌）

四十八、心導管冠狀動脈支架昂貴

作者：吳聰賢醫師

     98年6月2日（星期二）。冠狀動脈支架需自費，所謂國外上等支架，一支要價7-8萬，因裝支架的人多，世人皆知，易有心理準備，但心電燒灼術不似心導管檢查普遍，沒人提起，媒體也不曾報導，我半點心理準備也沒有。不對！不是沒心理準備，而是沒對準方向，沒估計到器材自費問題，沒想到兩者落差甚大。內人幫我準備2萬現金，猜想夠應付健保部分負擔，內人有概念，估計值與真實值差距不大，反還剩餘3千，怎說？心導管電生理檢查暨電燒灼術，健保支付點值22萬，部分負擔是1萬7千，2萬扣除1萬7千，不是還剩3千嗎？

支架確是高科技產品，避免開胸剖心，大動干戈，進行心臟動脈繞道手術，繞道手術可是大工程，困難度或危險性超高的，不像切闌尾、切胃、切膽囊等一般外科手術那樣簡單，至於併發症、後遺症更不用提了，一樣超高和超可怕，不能輕易當兒戲。如今，能在局部麻醉情況下，輕鬆完成冠狀動脈擴張，打通心臟血流，是多偉大和幸運的福氣，病人下跪磕頭都應該的。心臟外科醫師要完成心臟動脈繞道手術訓練，心臟內科醫師要完成心導管檢查和放支架訓練，都要經過一段長時間的培訓，且在技術成熟前，總有不少患者要當白老鼠或替死鬼。

健保不是不支付支架，是有支付的，但在醫師有意無意、軟硬勸說下，健保支架被說成品質差，有效年限短，患者不敢不花錢消災，忍痛支付揪心錢。此須自費的支架，還不也是國外進口的，卻號稱品質高一等，我懷疑它是否有實證醫學的證據，還是廠商唬人的噱頭？甚至廠商背後提供高額的傭金？所謂的白色巨塔，所謂的醫界黑幕，所謂的藥商黑洞？不去談論了，這樣只會惹人厭，何況自己也是醫師，扯自己的瘡疤，會被罵抓耙子。

生命自己的，生命是寶貴的，無法重來，也無法忍受再次手術的痛苦，縱然借高利貸，也要買高一級的支架。有點不倫不類的比喻，當半夜，在人跡稀少的暗巷，你突然被持刀歹徒抵住咽喉搶劫時，你要生命，還是要錢？當然掏出現金，也掏出金融卡，同時乖乖說出密碼，生命要緊，錢是身外物。除非是性命垂危，命在旦夕，沒有資產的老人家，兒孫可能會衡量，百般估算，是否值得花這筆錢，購買所謂高品質的支架。

我大學某同學，本身是胸腔科醫師，某次上刀途中，自己頓感胸痛不適，眩暈和盜冷汗，免強挨到手術結束，緊急下刀，急診就醫。醫師也是人，七情六慾外，照樣生老病死，也是會生病，只得醫師看醫師，求助他人治療。診斷是心絞痛，同學在自家醫院接受心導管檢查，發現冠狀動脈狹窄，放了2、3支架。有機會的話，我要請問他支架是否自費，我要了解，在內行人眼中，健保支架與自費支架品質差多少。各位看倌，等著吧，汝等有備無患，今日飲食文化，早晚心導管檢查向你招手。

在病房裡頭，我曾跟對面床阿桑閒聊，她負責照顧曾兩次接受繞道手術的老公，我說：「心導管檢查和放支架手術很普遍，據說前總統李登輝，前後數次放了7-8個支架，近90歲的老年人還健康地活著。」阿桑回說：「沒錢不能生病，以前我老公生病時，醫師介紹心導管手術，說一個支架8萬，兩個支架15萬，窮人怎麼辦？李總統啊，貴為總統，錢多的是，花也花不完，十支、百支也沒問題。不對，國家元首不是有禮遇條款嗎？每月薪水照領，管它放多少支架，管它多少錢，還不都是全民買單？」

阿桑說的不對，李總統清廉多了，早年死了獨子，留下唯一孫女兒，心灰意懶、萬念俱灰下，再多的錢也是身外物，挽不回一輩子的遺憾，海外7億對老人家是累贅，當然自掏腰包，不會全民買單。另一種可能性，醫師搞公關，可能用廠商提供的「樣品」免費安裝。說樣品不好聽，廠商巴結都來不及，當然專案免費提供。廠商表面上有良心，沒在媒體宣布，廣大宣傳，但肯定在醫師與病患間流傳，李總統變成某廠牌最佳的免費代言人。

事後，我冷靜思考黑臉醫師每句話，「冷卻導管，具有冷凝作用，比一般的導管較不會引發中風。」各位看倌，我沒有惡意，但問題突顯出來，冷卻導管健保有給付，但要你自費另種導管，理由是減少「中風」。如果前者「中風」機率是十萬分之一，後者「中風」機率是百萬分之一，相差10倍，從10倍數據看來，影響很大，確實減少不少，但這種思考邏輯，不怎麼合理，同樣的情形，例如前述要價1500元的非離子性顯影劑，理由是減少「過敏」、減少「腎衰竭」，想一想看，發生機率很低，接近0的情況下，不管除以10倍，或乘以10倍，其結果還是接近0。

以上推測是嚼舌根，沒有公認的統計數據，沒有科學的統計數字，統計本來就是概算、估算，當不得真，沒有嚴謹的證據醫學（evidence medicine）當後盾，誰對誰錯？誰也不服誰，結果是難以釐清。最簡單的方法，不如讓專業心臟內科醫師用良心來填答，「假使哪天自己碰到支架、冷卻導管抉擇時，你會選擇健保的或自費的？」這種提問，牽涉利益，讓人揪心，難以回答，算了！不如問說：「評估病人後，何種病情、狀況使用健保的？那種病情、狀況才使用自費的？」

我了解自己，打針吃藥不曾過敏，腎臟功能正常，也知道顯影劑功效，我可以大膽省下1500元，但電燒灼術我不懂，我能下決定嗎？沒辦法，當然委由醫師下決定。我沒心理準備，門診沒提，住院時沒提，等一切檢查就緒，開刀前一晚，突然冒失跑來提自費問題，有誤上賊船，強迫中獎之嫌，那種不舒服的感覺充塞全身。太專業的東西，讓人百口莫辯，也來不及辯駁，更不敢細究，攸關生命，健康大議題，當然三緘其口，點頭稱是，絕對屈服。花錢消災嘛，凡錢能解決擺平的事件，就不算事件。

在病床邊陪伴的兒子，等黑臉醫師走後，不屑地罵道：「搞什麼東西！門診沒說，住院沒說，卻突然跑來說要自費十幾萬，搞屁啊！」小兒子退伍後，準備托福出國，難得有孝心陪病，是當老子的最大幸福。平常溫文儒雅的兒子，很少罵人的他，竟然生氣地打抱不平。人同此心吧，反過來，黑臉醫師們罹患急性闌尾炎，人已進入開刀房，已綁在手術台上，甚至已上完半身麻醉，然後我告訴他們，或告訴門外的家屬們，「為了減少傷口感染，讓你自費3千元，採用高級的羊腸線好嗎？」好也不是，不好也不是，這種場合，任何人都會不舒服的。

遇到假日等上班時間外，衛生局總機答錄機，會告訴民眾，哪方面問題，請打某某手機，若是另方面問題，請改打某某手機，我負責防疫業務，凡是防疫問題，就是打我的公務手機。我不時接到民眾投訴電話，都是醫療院所亂收費的問題，「人在開刀房接受剖腹產，護士受醫師指示，跑出來說，用較高級的縫線，避免傷口化膿，自費3千元；用新型的玻尿酸薄膜，預防腸沾黏，自費8千元；用較高貴的抗生素，避免腹腔感染，自費5千元，您們願意嗎？」家屬能說不嗎？等辦理出院時，多繳了1萬6千元，越想越氣，投訴到衛生局，告醫院敲詐。

兒子當場反應是不茍同和不屑的，直罵「搞屁」，但孩子蠻聰明的，經過短暫時間沉澱，當內人下班，搭車北上，來到病房時，他口氣與態度丕變：「自費就自費，沒問題，花錢買健康，多少錢照付，不必去計較。」厲害！長聰明，變成熟了，能考量現況，思考後果，也不讓內人操心，老爸疼得有價值，真的是我的心肝寶貝。其實，白的說，明的講，大家可溝通、可接受，雖然談錢很俗氣又不習慣，但早晚都要說，不是給考慮或比較的餘地，而是心中那份感覺而已，豈非彼此順心遂意？不過，要怪自己事前功課做不夠，不長智慧，心裡糊塗，鬧疙瘩。各位看倌，汝等已知此事，還請多廣為宣傳，讓它成為不必作功課，眾人皆知的常識，「心臟電燒灼就是要自費！」 其實，價錢是黑幕，沒有不可討價還價的，只是現今是賣方市場，買方沒有討價餘地，也不敢討價，萬一醫師不悅，會捅出大摟子來，怕怕。

小兒子林口長庚矯正下巴，門診醫師即講清楚，需自付17萬左右，彼此心裡坦蕩蕩，了無尷尬。關於自費顯影劑問題，以自己是醫師的專業立場，我沒藥物過敏，沒糖尿病、高血壓等慢性病，腎機能亦正常，我當然敢保證自己不會有問題。事實上，也真的沒問題，半絲感覺也沒有，我猛灌了600c.c.開水，解了數泡尿，它豈能耐我何？我大學同學某醫師，家醫科專科醫師，專長糖尿病治療，有糖尿病家族史，搞到後來，糖尿病害得自己要洗腎，還有心血管的併發症。當去年接受64切電腦斷層檢查，他告訴我自費花錢買顯影劑時，我的反應是應該的，一堆糖尿病併發症情況下，哪來選擇？不要說1500元，醫院敢開口5千或1萬，仍然照給。

超出自己能力的專業，我不懂，同學間也沒有此類人才可諮詢，我當然下跪屈服，全盤接受醫師安排。生命都丟給你了，金錢的任何選擇，當然也都丟給你啦。另一層面，擔心醫師不悅情況下，雖不致於故意搞鬼，多搓你一下或多捏你一下，但潛意識裡，一念之間，少燒那一小刀，結果可能丕變，永難挽回。我開完刀，隔天，離開加護病房後，當晚心悸又發作，再次住進加護病房。出院後，回家靜養時，老毛病還是發作，似乎回到原點，心裡鬱卒是必然的，不禁懷疑是否少燒了哪一刀？但是，我完全沒吭聲，錢都照付啊。很快又復發，復發情形，後面詳述，各位看倌，汝等繼續往下閱讀吧。

絕不是不知感恩，事後才來算總帳，我對北榮沒意見，對各醫師也沒半點批評，僅僅只是寫作，為個人留下紀錄，若能廣為人知，了解何謂心悸？了解心導管電燒灼？到時，北榮心臟內科塞爆，救人無數，也算菩薩心腸一番。我不針對誰，也不針對哪家醫院，我想署立醫院和各大醫院，縱然台大、長庚、馬偕也大抵如此，不分公家或私人，業績掛帥，沒啥與眾不同。健保大餅有限，只好假借名目，多掏病人口袋；縱然健保大餅無限，還是假借名目掏錢，人性使然，有如饕餮，貪而無厭，有朋馳汽車開，還會想遊艇、想飛機；台灣有上億住宅，還想美國、加拿大的十億豪宅。

老病號皆知，生病要選月初，月底時，醫院健保額度花光，縱然得極重症，醫師不願業績倒貼，會盡量觀望，拖延時間，不給住院，只好下個月初趕早囉。另外，要讓醫師和善又親切，住單人房簡單又直接，每天貼補6千、1萬的；住雙人房也不錯，每天貼補2千、3千的，醫師笑臉多一點。其實，醫院搶床可兇的，財藏於民，單人房和雙人房，比起健保床，更是一床難求。各位看倌，我不是尖酸刻薄，而是嘻笑戲謔，噱醫師幾句，汝等不要當真。我是醫師，也算自己戲謔自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