心導管電氣生理檢查暨燒灼術（北榮住院日誌） 六十二、冠狀動脈加強護理室腹絞痛

心導管電氣生理檢查暨燒灼術（北榮住院日誌）

六十二、冠狀動脈加強護理室腹絞痛

作者：吳聰賢醫師

    98年6月3日（星期三）。下午13時40分，我躺在CCU-21床，內人陪在身邊，小兒子不在身邊，我看著內人的臉，這張看了近30年，同床共裘，朝夕相處，永不厭倦的臉，突然顯得臘黃蒼老許多，年輕時的青春年華不再了，歲月催人老，內人老了，諸多感嘆，甚覺不捨。當然，我也老了，不過，對大部份男人來說，包括我，豈會在乎老？豈會在意白髮蒼顏？我不奢望什麼，只求健康，全家大小都平安健康。何謂成功？何謂功成名就？到頭來，家人平安健康最重要。兒子估計老爸餓了，趕往醫院一樓超市，要買東西給老爸充飢。

CCU輪值護士，張姓護士小姐，年輕，身材高挑，體態苗條，瓜子臉，雙眼皮，眼睛深邃亮麗，雖戴著口罩，但肯定五官一定很漂亮。值得醫師追求的護士小姐，哪會不漂亮？醫師有極高比例娶護士小姐，因近水樓台先得月，醫院造就不少醫護好姻緣。後面閒聊時，得知她北醫護理系畢業，年初剛結婚，尚未有孕，老公乃國防醫學系公費生，麻醉科醫師，正在北榮服務，今年內將調往高雄榮總，她說，希望也能隨著老公調往高雄。我與內人也是醫院相識，也是近水樓台先得月，感謝月老安排，能娶到內人，十輩子也不遺憾，感謝她補我的缺失，而我的缺失佔了人生的百分之九十九。

很快，沒數分鐘，兒子買來兩灌香草口味的亞陪安素。相同廠牌，相同罐裝，好面熟，我記起來了，兒子下巴在林口長庚開刀矯正後，顏面極度腫脹，瘀青紅腫，整張臉都變了形，口腔有傷口，上下牙齒鋼絲固定，不能咀嚼，不能吞嚥，僅能喝流質食物，連著五、六天，住院期間，我當時就是買此飲料，給當兒子當主食，三餐都靠它，維持營養和水分。世間事，不時在輪迴，冥冥中，似乎在走相同的路。

知父莫若子，我沒有喊肚子餓，但小兒子第一個反應是，老爸肚子會餓。我禁食了兩餐，肚子確實餓，此刻正用腸鳴反應，腸子的咕咕叫，未免太大聲了。內人向護士小姐要來吸管，護士小姐則過來幫忙，將病床床頭抬高，我飢腸轆轆，用力地狂吸著，吱吱聲響不停，想快速把它喝進肚子解饞。我平常食量就大，年輕時更是可怕的大胃王，可以一餐吃下兩大碗公的飯，加上兩大碗公的空心菜湯；老來，也不會在意養生或不養生，隨興而吃，吃到肚子鼓脹為止；不過，也挺能餓肚子，一餐、兩餐沒吃也無妨，我常自稱自己是鐵胃，不曾知道何為胃痛或胃病，也不曾知道何為腹絞痛或腹脹痛。

張姓護士小姐看我吃相難看，有如餓虎撲羊，狼吞虎嚥，趕快提出警告：「不要喝太猛，也不要喝太多，左鼠蹊部股動脈穿刺導管尚未拔，拔掉時，會用人力壓迫，也會用重器械壓迫，如果喝太多，腹部鼓漲了，鼠蹊部壓迫時，會有困難，也會讓人難受。」我天生膽子小，受不了驚嚇，很嚇了一跳，趕快停止，不敢繼續喝，但遲了，整罐飲料幾乎快被我喝光了。我膽子特小，膽小如鼠，怕惹是非，怕引爭議，怕遭事端，出門怕撞車，家裡怕被闖空門，即使沒犯錯，也會向人道歉的人。

沒多久，不知何故，穿刺導管未拔，尚未開始壓迫，我肚子卻開始陣陣翻絞疼痛，持續不斷，但不會頭暈，僅一點點想吐，沒有吐出來。我進CCU時，一切還算正常，雖血壓一直很低，84/42 mmHg -87/44mmHg，但不頭暈、不噁心、不頭痛、大致上還算OK，但喝了飲料後，情況卻大逆轉，我肚子竟然絞痛起來。我自己也覺得奇怪，縮收壓只有84、87，血壓太低了，似乎是休克現象，人卻覺得OK的，直到肚子絞痛，才不覺得OK。

護士小姐找CCU輪值醫師過來，年輕的女醫師，我猜，不是第一年住院醫師（R1），就是第二年住院醫師（R2），她注意到我的血壓太低，將床頭搖低，拉下我的褲頭，檢查包了整大坨紗布的兩側鼠蹊部，尤其左邊更大坨，因左邊插的是股動脈，右邊插的是股靜脈，以左邊較會出問題，她檢查兩側是否出血，尤其左邊鼠蹊部。心導管檢查只放一根管子，我不懂心導管燒灼術為何要放兩根管子，這太專業了。左邊插股動脈，右邊插股靜脈，是我後來聽說的。

她用手撫摸我左大腿內側，她說，她擔心皮下動脈出血，出血會造成低血壓，檢查結果，並沒有皮下動脈出血情形。她也用聽診器聽我的股動脈，似乎很通暢，沒有異樣。她也用手仔細按壓，檢查兩腳的足背動脈，檢查兩邊的血流是否異常，阻塞或順暢，似乎也沒問題。我腹部絞痛，除了血壓低外，沒有其他異常。難道餓了太久，喝飲料衝煞到胃腸，或床頭搖太高，血流不到神經中樞使然，我不知道。

護士小姐又打了電話，總醫師也過來了，想了解為何血壓低，為何腹部絞痛。我開始擔心起來，自己也不放心，說出心中的疑慮，我告訴兩位醫師：「電燒過程中，我聽到『啵』一聲，好像什麼東西爆裂開來，也好像有東西破掉，我不知道是否正常。」女醫師問總醫師，是否馬上安排心臟超音波檢查，她說，不必完整的檢查，重點只擺在心包膜即可，若證明沒有心包填塞，大家總能鬆一口氣。心臟燒破，血會滲入心包膜腔，當心包膜腔被血塞滿，會壓抑心臟的跳動，引發心臟衰竭，是心臟外科急症，有生命危險。總醫師有足夠臨床經驗，並不如此認為，所以沒安排心臟超音波檢查。

此時，抽血報告出來，包括prothrombin time、thromboplastin time等各類凝血時間，都在正常範圍內。女醫師推來換藥車，她準備拔除左邊股動脈導管。兩邊鼠蹊部貼滿膠布，用來壓迫止血，撕下膠布的痛也是極大苦楚，好擔心把一層皮也撕下來。事後，內人譏笑我：「你被退下褲子換藥時，下體沒半點遮掩，一覽無遺，羞死人了，我都替你害羞，但女醫師如老僧坐定，不動聲色，視若無睹，她沒半點遲疑，用手將你的陰囊，如無物般，隨意撥往一邊，繼續幹活，我覺得很好笑。」好家在，膠布沒有撕下皮來。後來，我出院回家，破皮是因為搔癢，我自己抓破的，事隔一個多星期，貼膠布造成的過敏反應，都遲遲不退。

女醫師搖低整張床鋪，擦上藥，一次、兩次摸索著，確認股動脈下針處後，才動手拔導管。我不知道導管長什麼樣子，也不知道它有多長，也不知道為何延遲拔管。導管拔出時，並不覺得痛，直到，女醫師用自己身體重量，盡全力壓迫鼠蹊部時，我才知痛，痛到骨髓裡，痛到會讓人哀嚎，但我咬牙切齒，極度堅強地忍耐著，不敢發出任何聲響。唉，鼠蹊部私處，重點部位，個人隱私，受盡保護，不曾經歷風霜，脆弱又敏感，不堪受壓迫折磨。

女醫師用身體重量，雙手打直，緊緊壓迫了15分鐘左右，直到她手酸了，身體不勝負荷，開始顫抖時，她才放開手，再重新粘上膠帶，用力緊緊地綑綁。依我外科醫師的專業，女醫師的壓迫，如果改個方式，效果會更完美，她僅用大拇指腹壓迫，涵蓋範圍較小，肯定會有遺漏，不會精準壓在導管穿針處，我個人的看法，安全又輕鬆的方法，是用整個手掌壓迫，保證一定壓迫得到。出院後一星期多，我左大腿內側仍瘀青一大片，幾乎涵蓋整個大腿，不是青色，也不是紅色，而是黑得發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