心導管電氣生理檢查暨燒灼術（北榮住院日誌） 一一二、心灰意冷要同事幫忙請休假

心導管電氣生理檢查暨燒灼術（北榮住院日誌）

一一二、心灰意冷要同事幫忙請休假

作者：吳聰賢醫師

98年6月6日（星期六）。上午10時50分，課室同事蔡某來電問候，她聽到我要出院了，多方勸阻，好言相勸，結語不外，「老頭子！不要趕著出院啦，想老婆、孩子是正常的，大家都會想，但自己身體要緊啊，多住幾天再回家，否則心悸又發作，你怎麼辦….。」包括一名家庭因素替代役男，疾病管制課近20人，加上27個鄉鎮衛生所的防疫人員，我直屬的同事，少說近50人。彰化有26個鄉鎮市，因彰化市有大竹區和南西北區兩個衛生所，所以共27個衛生所。除了我和替代役男是男生，其餘課內同事，幾乎都是女生。

課室內，蔡某最資深，年齡少我五歲，今年53歲，公務員資歷已近30年，薦任七職等。一般公務員會選擇55歲退休，因銓敘部有優惠退休制度，可以多領50萬退休金，加上30餘年年資，且年功俸已到頂，又有台灣銀行18%優惠存款利息，退休後的薪水，只多，不會少。退休前月領七萬多，退休後還是月領七萬多。據說，退休老師們，50歲退休，年資25年，50加25，已達75退休基準數，不用上班，還可以月領七、八萬，讓人羨慕，難怪眾人搶著進公家單位，貪圖的是優渥的退休制度。

蔡某是疾管課大姊頭，講話粗俗，有如市場歐巴桑，但有號召力，講話鏗鏘有力，且做事認真，有正義感，是檯面上的人，為了課室團結和業務推動，會登高疾呼的人，普受同事愛戴。她能力夠，但只等著退休，沒有野心，不會積極追求升官發財，對我沒有任何威脅，反而是我倚重的左右手。我管理能力、溝通能力、辦事能力，都不如那些資深的同事，若非，我是醫師身分，無可取代，否則，我早被那些護理師、醫檢師替換下來了。

公衛醫師薪水哪能跟臨床醫師比？若非有醫師不開業獎金，師三級每月多領3萬3，師二級每月4萬5，否則，我領的薪水就跟相同職等的一樣，都是七萬多，也因為加上不開業獎金，還有七、八千元的主管加給，我佔課長職位，可以領主管加給，我的薪水累計，可領到12萬5多元。已經是高收入的薪水，不下於中央副部長層級了，但與臨床醫師相較，仍差一大截，所以，大抵上，衛生局長是醫師外，再也找不到第二位醫師了，我則是異數。

醫師者，寧願待在衛生所，也不願在衛生局，除了業務單純，且天高皇帝遠，長官鞭長莫及外，主因是衛生所有醫療門診業務，有醫療就有收入，尤其全民健保普及，鄉下人就近看診方便，加上衛生所是公家單位，為了照顧民眾，是不收掛號費的，僅收健保局規定的部分負擔50元，至少省下100元掛號費，對鄉下人來說，100元是很大的誘因，等於兩個便當的錢，可以買肉又買魚了。

有趣的事，鄉下人早起，清晨5時，天剛濛濛亮就起床，決不會日頭曬屁股，衛生所為了因應民眾需求，採彈性上班，提前上班，早上7時30分，就開門，緊接著開始看診，甚至7時就開始，然後提早下班。因地制宜，皆大歡喜。早起的鳥兒有蟲吃，大家拚業績，衛生所上下同仁也是皆大歡喜，因醫療門診收入，銓敘部有相關規範，凡有奉獻門診業務的，都可分配到所屬的醫療門診獎勵金。

衛生所門診業務，主要是跟公衛有關，如預防接種、幼兒健檢、成人健檢、子宮頸抹片檢查、口腔癌篩檢、大腸癌篩檢等等，加上慢性病處方箋，如高血壓、糖尿病、痛風、高血脂症等毛病，衛生所門診也有得忙的。若每個月有一千張健保掛號，相當於每日看診近50人，請領健保費用可不少，扣除必要成本，以及衛生所醫療門診循環基金和衛生局相關規費，衛生所每月實質進帳20萬，可是稀鬆平常的事。銓敘部規定，7成歸醫師所得，3成歸其餘同仁，以致，醫師除了公家薪水外，每月還可多領醫療門診獎勵金14萬元，其餘同仁分攤，至少有七、八千，甚至上萬元，不是不無小補，而是大利多。

蔡某，四方臉，接近胖嘟嘟的，來自彰化偏僻鄉間，平常講話就是土里土氣的，就是沒大沒小的，電話中，她不稱呼我課長，直接叫我「老頭子」，我又不是她老公，真有點三八。她跟我有得比，講台語流利，非常輪轉，但讓她講國語，等於要她的命；我則必須國語羼雜台語，或台語羼雜國語，否則舌頭會打結，講不出話來。女人口齒伶俐，我被她堵了無話可說，乾脆開玩笑地刺她：「那麼妳來住院看看！看妳能不能忍受！」電話那頭，當然呸聲連連，即刻反罵：「烏鴉嘴！亂講話，有誰會跟你一樣去住院！」

電燒似乎不成功，不認命又如何？父母都去世了，我能向誰哭訴，哭訴無門啊！向主治醫師哭訴？只不過是惹笑話，我自己也是醫師，心裡明白得很，「手術哪有百分百成功的」？不奢望了，回家靜養再作打算了。回家後，心悸又發作怎麼辦？不怕死人？開玩笑，又不是沒發作過，已經發作千百回了，我豈擔心它又發作？人到此地步，不視死如歸又奈何？多住院一個禮拜或兩個禮拜，結局都是一樣，改變不了事實。

我原本請假至下星期三，然後星期四上班，電話中，我拜託蔡某，繼續幫我請休假兩天，這樣我就可以在家多靜養一個禮拜，等下下個禮拜一才上班。或許，我對電燒還沒死心，期待多休息幾天，看看是否給自己好機會。或許，手術沒成功，自己也覺得沒面子，有如項羽，兵敗如山倒，無顏見江東父老。雖然，委屈、無奈、愁苦和憂鬱，「白髮三千丈，離愁似箇長。不知明鏡裡，何處得秋霜？」我不至於學項羽，自刎於垓下的烏江泮，卻也不願讓同事看到我的失敗相，淚水只能自己肚裡吞。

衛生局內部資訊網，關於「請假」，有無數下拉式選項，包括「休假」、「事假」、「病假」、「婚假」、「喪假」、「國民旅遊卡休假」等，我強調：「下週四和下週五，請幫我請休假，我準備用國民旅遊卡消費，切記！不要請錯喔！」後來，我出院回家，國民旅遊卡欲消費前，我仍不放心，我個性謹慎，一絲不苟，不敢絲毫犯錯，打電話向辨公室確認，同仁告訴我，證實蔡某已經幫我請假了，其他同仁僅知道有幫我請假，至於請何種假，只有蔡某才清楚。

我很小心和仔細，但思考不周詳，仍然犯錯了，我應該電話詢問人事室才對。當我星期一第一天上班，發現蔡某幫我請的假，僅是一般的休假，不是國民旅遊卡的休假。糟糕！只有國民旅遊卡休假，才能刷卡消費，而我已經刷卡消費了，難道還要重新再刷卡1萬6千元嗎？這種錯誤可嚴重，損失可大。聽話與傳話常有誤，仔細交代仍犯錯，我不禁搖頭嘆息。後來，蔡某花了不少精力，欲上網更改假別，但更改不成，只好請人事室協助，改成國民旅遊卡休假，始准我刷卡消費能請領那1萬6千元。

心房纖維性顫動、心房撲動，加上心室心肌肥大，幾年來，人已經很鬱卒，沒想到電燒沒成功，鬱卒加千萬倍，何顏面見江東父老？向老婆、孩子說聲對不起，沒烏江可自刎，跳樓總簡單。我住公寓大樓五樓，要跳樓輕而易舉，但對不起老婆和孩子，可是億萬倍。政府給公務員的福利，1萬6千元國民旅遊卡，不刷白不刷，依據規定，必須三個條件，才能請領1萬6千元，包括國民旅遊卡休假、國民旅遊卡店家、國民旅遊卡刷卡，有諸多限制。

擔心往後，可能要醫院進出多次，怕休假不夠用，趁養病機會，請國民旅遊卡休假，儘快完成刷卡，了卻心事。後來，我花1萬4460元，買台中牛排館三本餐券，其餘花在孩子的T-shirt和運動短褲。餐券沒時限，除非餐廳倒閉，如果我有三長兩短，可讓老婆、孩子們，在失去親人，喪痛之餘，吃個飽飯，聊感安慰。另外，我與內人約好，如果我有命活到明年，國民旅遊卡則用於購買腳踏車。內人朋友的老公，在捷安特上班，可用員工價，買到便宜的腳踏車。

中午時分，吃午餐的時刻，疾管課新進臨時約聘僱人員蔡ＯＯ，傳來簡訊：「課長您好，我是ＯＯ，祝福早日康復哦，大家聽到你的聲音都很開心，大家都很想您哦，爸爸也託我關心您。」她的爸爸蔡ＯＯ，某監獄衛生科的藥劑生，我與他業務上有往來，大抵是愛滋病和毒癮防治的業務，他也曾是員林某小型地區醫院的藥劑生，與我有一年同事之誼。這位臨時約聘僱人員，負責辦理愛滋病業務，她的座位遠離課長的座位，想對故人之女多觀照，卻鞭長莫及。

臨時約聘僱人員，一年一聘，一年一簽，屬於中央衛生單位計畫性質，計畫結束，聘僱也跟著結束，大抵沒有工作保障，其人事費用都是中央補助款，用於推動某項業務。以衛生署疾病管制局業務為例，重點是結核病和愛滋病防治業務，此類的臨時約聘僱人員最多。衛生署的業務推動不會是短期的，都是長期的為主，不是五年，就是十年，甚至更久。臨時約聘僱人員工作認真，企盼的是成為縣府有立案的正式約聘僱人員；不然，就是報考其他縣市衛生局，護理人員的招考甄選，以取得正式公務員資格。

正式約聘僱人員的薪資，跟臨時約聘僱人員相同，都是隨著年資，依據相關規定，據實按時固定調薪，但正式約聘僱人員福利可多了，雖是一年一聘，除非犯錯，卻屬萬年聘書，工作有保障的，除了退休俸以外，幾乎完全比照正式公務員，一樣有1萬6千元國民旅遊卡消費，也有子女教育補助款，甚至連不休假獎金也可以照領。臨時約聘僱人員和正式約聘僱人員，沒有公保身分，參加的是勞保，沒有納入公務人員退休撫卹基金裡頭。

子女教育補助款規定如下：就讀公私立國小、國中等義務教育，每名子女可請領500補助款；公立高中3800元、私立高中13500元；公立高職3200元、私立高職18900元、高職實用技能班1500元；五專科前三年，公立五專7700元、私立五專20800元；五專後二年及二專，公立的10000元、私立的28000元；大學及獨立學院， 公立13600元、私立35800元、夜間學制14300元。

所謂不休假獎金，也是公務員的一大利多，比如，我一年有30天休假，如果有14天沒有請休假，依照銓敘部相關規定，至多可請領14天的不休假獎金，以個人的日薪，乘以14天，就是個人可以請領的不休假獎金。我一年365天，幾乎天天不打烊，極少請休假，縱然請國民旅遊卡休假，仍是照常上班，所以，我一年可請領3萬以上的不休假獎金。極大部分的同仁，錢比休假重要，當然都報領不休假獎金。